“胡闹。”霍言祁看着她的肩膀,脸沉得像发黑的锅底。

一旁的钱校尉心里直打鼓,张嘴想要分辨:“将军…他说他是…”

晏恣吃吃地笑了,歪着脑袋,一幅俏皮天真的模样,软语道:“言祁,我来看你你不高兴吗?人家一个人呆在家里好生无聊,都快想死你了。”

霍言祁的脸上闪过一丝绯色,眉宇间的厉色一下子化了开来,一张薄唇却依然抿着,好一会儿才淡淡地道:“好了,既然来了,我就带你四处逛逛,可你给我站正了好好说话。”

晏恣立刻站好挺胸,雄赳赳地应了一声:“得令!”

一旁的钱校尉简直呆了,他跟了霍言祁三年多,弟兄们对这个冷面将军敬畏有加,说话都不敢放肆,从来没想到霍言祁的脸上也会出现这样丰富的表情,一时之间,他对眼前这个少年敬佩莫名。

晏恣跟在霍言祁身后在大营里溜达了一圈,看着什么都新鲜,特别是步入兵器库的时候,要不是她肩膀受伤未愈,她非得抡起刀枪一个个试上一试不可。

钱校尉陪着跟了大半路,十分热情地介绍着,从中军大帐一直到后营房,末了终于接到了霍言祁的一记眼刀,这才摸了摸鼻子明白了,讪讪地退到了一旁。

旁边传来了咴咴的马鸣声,晏恣一看,正是霍言祁的那匹白马,一见主人来了,白马兴奋莫名,不停地甩着尾巴。

晏恣跑了过去,羡慕地摸了摸它的鬃毛,白马警惕地看了她一眼,鼻腔不耐烦地喷着气。

霍言祁眼疾手快,一下子拉过晏恣:“小心,雪骓认生。”

雪骓傲然昂起头来,抬了抬前蹄。

晏恣悻然冲着它做了个鬼脸:“雪骓太文雅了,我给它取个顺口点的小名,小白…小白菜!”

霍言祁哭笑不得:“这是上古名驹…”

晏恣朝着雪骓伸了伸手,诱惑地道:“小白菜好不好听?好听就打个响鼻,待会儿给你吃糖哦。”

那双手白皙柔美,在霍言祁眼前晃悠着,雪骓不屑地打了个响鼻。

“它说好听!”晏恣咯咯地笑了起来,一蹦老高,哧溜一下钻进了后营房,好一会儿才跑了出来,拿了一小碗的糖放在了雪骓的嘴旁。

主人就在身旁,雪骓左右看了看,终于没能抵抗住那香甜的味道,舌头一卷,愉快地吃了起来。

“小白菜以后记住,不要踢我,”晏恣苦口婆心地道,“你主人会给你吃糖吗?只会给你吃草吧,我才是对你最好的…”

她絮絮叨叨地劝雪骓“弃暗投明”,表情鲜活而生动。

霍言祁静静地站在旁边,一种莫名的感觉在心头浮起。眼前这个人,没有绝世的美貌,也没有惊人的才华,却好像春日的细雨,不经意间便渗入肌肤。

他好像有满腹的话要说,可话到嘴边,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二十年来,他习武从文,桩桩件件都出挑万分,此时却弄不明白,心底里涌动的是什么。

还没等他弄明白,晏恣忽地仰起脸来,笑容灿烂:“对了,你刚才是不是在学我的倒挂金钩?这是独家秘技,你偷学要付银子的。”

一丝狼狈浮上霍言祁的眼底。

“我…只是…随便试试…”他头一次结巴了起来。

晏恣瞟了他一眼,嘲笑道:“你说谎,太没用了,说谎居然还会结巴。”

“霍将军!”钱校尉从远处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霍言祁暗自长出了一口气,佯作不经意地紧走两步迎向钱校尉:“什么事?”

“陛下召见,请将军速速回京。”

虽然已经是暮春了,御花园仍是里一片姹紫嫣红。只是霍言祁无心欣赏这美景,跟随着内侍总管荣公公穿过游廊,往宣华殿而去。

宣华殿内,燕伯宏的贴身内侍正站在书房门口,一见到荣公公便上来耳语了几句,荣公公停住了脚步,小声道:“霍将军,劳烦你在此处稍候片刻,容奴才进去禀告陛下。”

霍言祁候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便见燕成璋和另一个皇子燕允彧走了出来。燕成璋一见霍言祁,立刻亲切地迎了上去:“言祁,你来得正好,父皇为台武和岭南的事情烦恼,我正恨不能为父皇分忧。”

霍言祁行礼道:“大殿下,跳梁小丑,不足为惧。”

燕成璋朗声笑了起来:“有言祁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一旁的二皇子燕允彧却只是冲着霍言祁点了点头,打了个呵欠迫不及待地朝外走去:“皇兄真是劳神,我就乐得逍遥了,小秦子替我找来了两只八哥,正等着我去剪舌头呢,失陪了先。”

燕成璋看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无奈地道:“霍将军勿怪,二弟就是这样贪玩。”

两个人又寒暄了几句,燕成璋这才离开。

又等了片刻,荣公公从里面出来示意,霍言祁往里走去,燕伯弘正坐在龙案旁看一本他的奏折。

“言祁,你的念头不错,”燕伯弘赞道,“引蛇出洞,一网成擒。”

“陛下谬赞,”霍言祁沉声道,“前朝余孽一直在岭南蠢蠢欲动,上回剿匪时臣便发现了蛛丝马迹。”

燕伯弘有些怅然:“朕自登基以来,案牍劳形,丝毫不敢松懈,对前朝贤臣礼敬有加,自问比起前朝的陈帝算得上勤政爱民,他们为何还要复辟前朝?”

霍言祁斟酌了片刻道:“陛下,岭南那边…原来是前朝盛阳公主的封地,臣听闻她曾平息过南蛮的纷扰,当年岭南连着两年大旱大涝,她也曾亲临封地救灾,在当地甚有名望,那些人正是拿着这些裹挟了一些愚民。”

“盛阳公主…”燕伯弘低低地叫了一声,忽然咳嗽了起来。

霍言祁急忙上前,递过茶盏,燕伯弘就着他的手连喝了几口,这才把喉中的躁动平息了下来。

“难道岭南…那边有她的消息?”燕伯弘定定地看着他。

霍言祁皱着眉头道:“臣在岭南的时候倒是时常听闻,不过,查证后都是那些余孽放出来的假消息。”

燕伯弘一拍桌子,茶盏发出“哐”的一声响:“人都不在了,就不能让她安生一点吗?无耻!”

“陛下,臣倒是以为,这盛阳公主的确可能还在人世,世人传言盛阳公主死于大安城破之日只怕有讹。”霍言祁思忖了片刻道。

燕伯弘倏地抬起头来,震惊地道:“你说什么?”

“轶勒人也在找她,臣自奉陛下之命监察轶勒使团动向后,屡次发现他们在京畿市井找人,听他们的描述,应该就是在找盛阳公主。”霍言祁揣测道。

燕伯弘的脸色有点发白,良久,他一下子站了起来,快步走到了壁柜旁按了一下,壁柜挪了开来,出现了一个暗格。

暗格里零零散散地放着一些物品,他从里面取出来了一个卷轴。

他盯着卷轴看了片刻,却没有打开,开口叫道:“言祁,你过来,把画打开。”

霍言祁纳闷地接过卷轴,打开一看,只见上面是一副女子蹴鞠图,右边的一个女子身穿白衣,凌空跃起,正在倒钩一个白色的鞠。

衣袂翩翩,落英缤纷。

虽然只有一个背影,却让人遐想连篇。

“看到了吧,她…是蹴鞠的好手。”燕伯弘低声道。

不知怎的,看着这幅画,霍言祁的脑中忽然略过了晏恣的身影,不由得嘴角微微上扬:“女子擅于蹴鞠的倒是很少见。”

“是啊,巾帼不让须眉。”燕伯弘的神情有些怅惘。

“臣的好友也和她一样,虽然是名女子,可是一蹴起鞠来,分外帅气,令人侧目,尤其是一脚倒挂金钩。”霍言祁忍不住便想夸奖晏恣几句。

燕伯弘哂然一笑道:“怎么可能有人及她的风采?你去问问你父亲,当初大安城中,提起盛阳公主谁人不知,满城男子都为了一睹芳容思之若狂。”

霍言祁大感意外:“她就是盛阳公主?”

燕伯弘沉默了片刻,终于下定了决心:“言祁,朕将一件重任交托与你。这世上无人得知,盛阳公主当初便是在昭兰宫中纵火身亡。朕当时曾抱着一线希望亲自查访,最终却无功而返。如果她还未死…她还未死…”

燕伯弘的眼中闪动着骇人的光芒,语声沉痛却带着几分期盼,他向来沉敛威严,这样的表情实在令人费解。

“如果她还未死,她现在何处?当年她又是如何逃出皇宫?你务必要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将她…完好无损地带到朕的面前。”

一声惊雷忽然炸响在半空。

霍言祁顺着窗户往外看去,刚才还明媚的天空一下子阴沉了起来,蜻蜓低飞在半空中,四周充盈着潮湿的水汽。

变天了。

第26章

已经入秋了,只是一阵胜似一阵的蝉鸣隐约可闻,烈日的余晖依然蒸腾着大地。

洛安山庄里却清凉宜人,遮天蔽日的绿荫将暑意隔绝,仿佛步入了另一处天地。

一名少女正半靠在软榻上休憩,一层薄纱似的轻绡盖在她的身上,阳光透过树荫的微隙在她脸上留下了一小簇的光点。

树林外传来了脚步声和说话声,她的睫毛微翕,眼珠转了转,一下子睁开了眼睛,顿时,那满林子的幽静仿佛一下子远去,重新生机勃勃了起来。

曲宁大步从外面走了进来,他的脸被暑意蒸腾得通红,不时地抬手在额角抹汗:“晏小恣,我可算明白这座山庄为什么会造在这里了,这十有□□是前朝的达官贵人避暑用的吧?”

的确,这是晏恣过得最舒服的夏季,相比别处的酷暑,整个洛安山庄凉意沁人。

“舒服吧,纳凉费、房租费交了没?在这里赖上瘾了?”晏恣瞟了他一眼,懒洋洋地道。

曲宁一屁股在石凳上坐了下来,随手捞起旁边的凉白开咕咚咕咚地喝上了几大口,惬意地道:“谁爱回去啊,回去就等着听我爹整日训话,到时候去哪个衙门做个干杂活的,哪有在这里快活自在。”

曲宁一去北边就是两个多月,回来的时候人都黑了一圈,结实了不少,所有的货品都卖光了还带来了千两银子的利润,按照晏恣事先和他的约定,三七分成,他口袋里一下子多了几百两的银子,神气活现了起来。

说也奇怪,从前他有了银子花天酒地,现今却半分都不肯花,整日里在山庄里蹭吃蹭喝,顺带琢磨着什么行当赚钱,就连那些相好也不去找了。

曲府早就忍不住了,祖母偷偷摸摸地遣人来叫了好几回,父亲也装着不知道。这一趟外出下来,曲宁也总算明白了老人的不易,也时不时地回去瞧瞧母亲和祖母,不过,说什么他都不肯住到京城去了。

“行行行,我喜欢你赖着,赖到底最好。”晏恣乐了起来,的确,曲宁在帮了她很大的忙,晏洛和晏安没见过世面只会跑跑腿、做做家事,洪伯老了又不爱搭理人,这山庄对外的一些事情都是曲宁在那里操持,这阵子他正在和晏恣谋划着把手头上的余钱买地收租呢。

又是一阵脚步声响起,晏安领着钱校尉走了进来。

一回生两回熟,晏恣自打去过一趟禁军大营后,便经常借口探望霍言祁的名义混进去,一来二去,和一些将士尤其是霍言祁的亲卫营都混得很熟了,也都知道了她的女儿身。

回到洛镇后,霍言祁倒是来了几趟,他对发财没什么兴趣,只是那日见了主屋中金丝楠木家具倒是颇有兴致,那日搬了一个梳妆台走,说是请人去鉴定鉴定。

钱校尉是来替霍言祁送信的,不过,信却是霍言岚写的,说是那日一别之后十分想念,八月十五将至,京城里有好多好玩的事情,邀她到府中一聚。

“你家将军从岭南回来了吗?”晏恣应了邀约,随口问道。

钱校尉嘿嘿一笑道:“回来了,将军惦念你得很,原来要和我一起过来看你,不过半途被宫里的人叫走了。”

“他怎么老去岭南?”晏恣好奇地问,“那里有相好的等着他吗?

钱校尉噎了一下,心想,将军的相好…难道不就是你吗?

不过,霍言祁治军甚严,他也不敢太过放肆,只是义正词严地替霍言祁辩护:“将军素来持身秉正,从来不去花天酒地之所。”

曲宁在旁边嗤笑一声,暧昧地笑笑:“话可不要说得太满,男人嘛,都是一样,瞧见漂亮的就走不动路了,霍小哥…只怕也不能免俗吧。”

钱校尉沉下脸来:“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曲少爷何必以小人之心度将军之腹。”

到底是沙场上厮杀过的,脸一沉就带了几分煞气,曲宁一缩脖子赔笑着说:“好好好,我小人,霍小哥是大人,天底下最好的男人,行了吧?”

钱校尉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将军是去公干找人,只是那人太过狡猾,我们统统被她牵着鼻子走了一圈,根本不在岭南,又兜回京城了。”

这是晏恣第三次听到找人,轶勒人、辛子洛,现在又摊上了霍言祁,如果他们都是在找同一个人的话,那人可真是太有本事了。

“什么样的人要你们南衙禁军这样劳师动众地找人?”晏恣有些好奇了起来。

“不知道,神秘着呢,连副画像都没有,都是将军亲自出马,我们几个只是打打下手。”钱校尉也有些纳闷,照南衙禁军的效率,真要是铺开来找,只怕一只鸟儿都逃不出他们的手心。

“看来霍小哥这份俸禄不太好拿啊,倒不如我在山庄里逍遥自在。”晏恣惬意地朝着自己嘴里扔了一颗炒黄豆,咬得嘎嘣脆响,为霍言祁掬了一把同情之泪。

八月十五没几天便到了,霍府的马车一大早便等在洛镇,载着晏恣慢悠悠地朝着京城而去。

晏恣平日里整天都野在外面,没见过几个大家闺秀,更没有什么女友,不过,霍言岚不娇纵不扭捏,倒还挺对她的脾气。

到了宁国公府,管家等候在门口,一脸不好意思地道:“晏姑娘,今日裕王妃在府里办了个赏菊宴,我家小姐临时被请去了,她特意为你讨了请柬,让你务必一同过去。”

裕王府?

晏恣的脑海中浮现出梨园里那个大殿下的模样,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她可半分都不想和这种人打上一点交道,谈笑间就能随意定人生死。

她刚想摇头,管家紧跟着又道:“今日我家小公爷也会在裕王府,晏姑娘,你就一起去凑个热闹吧。”

莫名的,晏恣的心便定了下来,算算她和霍言祁也有好些日子没见了,更何况,她还有东西要送给他呢。

裕王府自然华丽富贵得不用赘言,亭台楼阁,衣香鬓影,就连引路的家仆都带着几分傲慢。

穿过抄手游廊,又过了两道月洞门,晏恣来到了一座大园子里,园子里聚着好些人,十分热闹。

几名女子从晏恣身旁走过,余香袅袅,其中一个还回头看了她一眼,用团扇掩着嘴唇低低地笑了。

“姐姐你瞧,她怎么打扮成这样?”

“哪家的丫鬟吧。”

“丫鬟也打扮得比她强。”

晏恣看了看自己,除了一根簪子插在发际,她全身上下一干二净,脂粉未施,素净简单的裙衫,看起来的确寒酸。

不过,看着她们莲步轻挪,走路说话都不敢大声,连笑容都恨不得拿尺子量一量的模样,谁可怜谁不可怜,那可真的不好说。

她也不急着找人,往旁边的树干上一靠,打量起园子里的盛况来。

园子里男女老幼皆有,不过年轻的占多,女的个个都装扮得十分精致华贵,裙钗粉黛,人一走过,余香袅袅,而男的则锦衣玉袍,看起来都一表人才。

她看了好一会儿,这才后知后觉地回过味来,这该不是那个什么裕王妃弄的什么相亲宴吧?怪不得,宁国公府两个没有婚嫁的公子小姐都被邀请了。

果不其然,不远处的廊檐下,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她眼帘,一身玄色长袍矜贵冷傲,一如既往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隔得老远,晏恣都能感受到他身上那股冷冽的气息,在一群华贵公子中显得卓尔不群。

她心里一喜,刚想上前,霍言祁的身后走来了一名女子,一身猩红色的综裙,眉眼艳丽,乍眼看去仿佛要把人的呼吸都夺走。

那女子在霍言祁身旁停了下来,不知道说了一句什么话,掩着嘴娇媚地笑了。霍言祁脸上的表情稍有缓和,应了一句。

两个人站在那里一来一去地说起话来,看上去俨如一对金童玉女,十分般配。

晏恣的呼吸忍不住窒了窒,一股莫名的滋味涌上心头。

曲宁说的果然没错,男人都是喜欢漂亮女人的,霍小哥也不例外,这才多大,就眼巴巴地挑媳妇来了。

许是看到霍言祁并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旁边又有两个女子半掩着团扇走了过去。

眼不见为净,晏恣懒得再看正想离开,身后有人困惑地叫了一声:“小…小恣…是你吗?”

第27章

这声音甚是熟悉,晏恣的心口突突一跳,倏地回过头去,只见卫予墨正站在不远处,一脸惊喜地看着她。

他的身旁是流瀑似的菊丛,黄的、粉的、红的,各色菊花争妍斗艳,更衬得一身白衣的他隽秀雅致,飘然出尘。

晏恣心里一喜,正要上前,忽然想起他在洛安书院时那无情无义的模样,立刻沉下脸来偏过头去,傲然哼了一声。

卫予墨几步便走到她面前,喜滋滋地道:“小恣,真的是你,你怎么来了?”

晏恣恼了:“我怎么就不能来了?这地方你卫大人买下来了不成?”

卫予墨僵在原地,一脸的无措,好半晌才低声问道:“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晏恣假笑了两声:“怎么敢啊,我等是升斗小民,卫大人你是状元之才,国之栋梁,再也不敢高攀了。”

“小恣,是你说的,相交贵在知心,不必拘泥于表面,我是不是状元并不重要,我也不觉得这是件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卫予墨凝视着她,神情有点伤心,“你为这个生气,我…心里好难过…”

晏恣差点没跳了起来,这倒好,他还倒打一耙了!“卫予墨,你别太过分了!是你当了大官看不起我了,这么长时间音讯皆无,连说好的夫子都不肯做了,还和我说什么相交贵在知心!”

卫予墨惊愕地看着她:“你说什么?我…我入京后一共托人送了四封书信给你,你…你连一封都没回,怎么说我音讯全无?”

两个人找了一个僻静的所在,一五一十,终于把事情弄清楚了。

卫予墨那日匆匆入京被梁元帝召见,随即便重入翰林院,入吏部赐御书房行走,拜会老师,应付同僚上级,理顺所辖事务,一时之间忙得不可开交。

他深怕晏恣误解,又抽不出时间回洛镇,只好修书向晏恣解释。

“我怎么可能看不起你,”卫予墨的脸都快急红了,“要是我有这心思,让我天打雷劈。”

晏恣傻眼了,这事情峰回路转,一下子真成了她的不是了:“可你那时候不是说…不让我叫你夫子了吗?”

“我那是…”卫予墨的声音一下子顿住了,好一会儿才略带尴尬地道,“你我平辈论交,什么夫子老师,太生分了。”

晏恣恍然大悟:“你也不说清楚,害我难过了好几个月。”

“对不起,传旨的公公就候着我一起走,我要是能和你多说两句就好了。”卫予墨愧疚地道。

“可你送来的信…都去哪里了?总不能被人偷走了吧…”晏恣挠了挠头,百思不得其解。

“我回去问问那个送信的家仆,”卫予墨气得脸色发白,“难道是他偷懒丢了信不成!”

晏恣潜意识觉得不可能,连忙安慰道:“好了别生气了,说清楚了就好,我们还像以前一样,你什么时候有空回来,我们的宅子给你留着位置呢。”

她正想把洛安山庄的来龙去脉好好和卫予墨说道说道,有个声音冷不丁地从她身后冒了出来:“你们俩在聊什么?”

她回头一看,霍言岚和霍言祁两兄妹正站在她身侧的廊檐下,一个巧笑嫣然,一个则面无表情,就好像别人欠了他十万两银子似的。

晏恣刚才那不舒服的劲儿还没过去呢,懒得理霍言祁,只是低下头来冲着霍言岚招手:“快过来,我带了礼物给你。”

霍言岚拎起裙摆刚想往下跳,忽然看到旁边的卫予墨,只好莲步轻挪,缓缓地走到晏恣身旁,略带兴奋地道:“什么礼——”

话音未落,只见晏恣猛地抬起头来,用力一吹,一条长长的红舌头骤然出现在霍言岚面前。

霍言岚尖叫了一声,惊魂不定地跳开两步,只见晏恣带着一个青面獠牙的软皮面具,呲着牙冲着她乐。“好玩吧?这舌头一吹就会变长,吓唬人最好了。”

霍言岚朝四下一看,劈手便夺过那个面具,咬着嘴唇吃吃直笑:“你从哪里找来的,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两个人交头接耳说着悄悄话,卫予墨则和霍言祁点头致意,他们俩一文一武,同殿为臣,又同是梁元帝跟前的红人,碰面的时候不少,不过,霍言祁性冷,卫予墨也不善拉帮结派,没有了晏恣的热络,两个人在一起说的话,加起来还不如当初一起蹴鞠的时候多。

等晏恣和霍言岚说完回过头来时,便看到身后两名男子一左一右,一玄一白,一冷一暖,简直成了园子里一道独特而又靓丽的风景,引得路过的女子频频回头。

霍言岚眼珠一转问道:“这位…是不是状元郎卫郎中卫大人?”

卫予墨有点诧异,拱手行礼致意:“正是在下。”

“方才裕王和裕王妃正在四处找你,看起来很是着急的样子。”霍言岚指了指前面的正厅。

卫予墨犹豫了一下,裕王是梁元帝的弟弟,宽厚仁爱,在朝中素有名望。

“我知道他们在哪里,你跟我来。”霍言岚自告奋勇地说着。

卫予墨没法子,只好对晏恣说:“我去去就来,你等我片刻。”

霍言岚回头朝着自己的哥哥眨了眨眼,领着卫予墨走了。

四周一瞬间有点安静,晏恣低头专心致志地玩弄着一颗小石子,霍言祁只能看到她那头乌黑的头发,几缕发丝随着她的脚轻轻摆动,撩得他的心头一片柔软。

“相到中意的姑娘了吗?”

“怎么不和我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