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你这没出息的模样,”晏恣不屑地道,“好吧,照顾你一次,咱们回…”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化入秋雨无声无息。

她屏息看着前方。

一个黑衣人骑在一匹黑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那双冷漠的眸子中骤然迸发出光芒。

从怀疑到震惊再到狂喜。

晏恣下意识地抹了一把脸,再一看,傻了。

满手的棕黄色。

雪骓身上的颜料化了开来,在脚下流成了一条条蜿蜒的线条。

第39章

晏恣想象过自己重见霍言祁的场景。

可能是她盛气凌人地把他从大牢里救出来。

可能是大街上偶遇漠然对望傲然走开。

也可能是宫中相见他对她行君臣礼叫一声“公主殿下”。

可现实却如此残忍,她一脸的五彩斑斓,和一匹同样五彩斑斓的马站在雨中,狼狈至极。

片刻之后,连雪骓也抛弃了她,一溜儿小跑到霍言祁跟前,亲昵地去蹭他的腿跟。

这个没良心的东西,把她这些日子来的嘘寒问暖全忘得一干二净。

她咬了咬嘴唇,正想傲然转身离开,霍言祁一带马,几步便拦在了她面前。

“小恣,”他的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热烈,“你这是回来了吗?”

晏恣反问道:“霍将军,你不是该呆在大牢里吗?”

霍言祁眼中的笑意越来越浓:“陛下找不到你,只好让我每日去牢中反省一个时辰,其余时间戴罪立功,寻找公主殿下。”

“那看来你又要立上一功了。”晏恣撇了撇嘴,不甘心地道。

霍言祁一俯身,晏恣只觉得身上一轻,整个人腾空而起,落在霍言祁的前方。

雨丝迎面而来,越来越密,身后却温暖而宽厚。

晏恣浑身上下崩起的神经终于被这暖意磨得松懈了下来。

霍言祁并没有带她回宫,而是直接去了宁国公府。

晏恣好奇地打量着他住的院子,干净利落,房间里没有多余的摆设,只是在两边墙上挂了一幅策马图和一柄宝剑,的确是霍言祁的风格。

下人们抬进来了木桶和水,晏恣被雨淋得难受,这举动甚是贴心。

只是霍言祁一直杵在房间里盯着她,居然丝毫没有出去的意思。

就算木桶放在屏风后,他也不能这样不见外吧?晏恣有点恼了:“霍将军,虽然我穿着男装,可你不会忘记了,我是个女的吧?”

霍言祁顿时惊醒过来,耳根泛红,狼狈地朝后退去。

只是门刚一合上,他的声音在外面犹豫着响了起来:“小恣…你不会再逃走吧?”

晏恣冷哼了一声:“会!等会儿我洗完就溜走了,有本事你进来守着我。”

门外没动静了,过了一会儿她听到了几个窗棂上依次响起了哒哒声,她好奇地走过去推了一下,窗棂被钉住了。

她抚了抚额,也懒得和霍言祁计较,跳进了木桶,舒舒服服地泡在水里,几乎熏然欲睡。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有人敲起门来,声音雀跃:“小恣,是我,我哥说你在这里!”

好些日子没见,霍言岚想晏恣得很,她每日里就是做做女红,学点琴棋书画,再不济便去两个姐姐家做客,和她们聊些家长里短的琐碎事情,日子过得甚是无趣。

霍言岚带了一套她的裙衫过来,丁香色绣折枝堆花襦裙,两个人的身材也差不多,穿在晏恣身上看起来娇俏软糯,乌黑的头发披散着,衬着她白嫩细腻的肌肤,俨如出水的芙蓉,让人挪不开眼去。

“哎呀,就是头发还有点湿,不然我替你挽个漂亮的发髻。”霍言岚盯着瞧了好一会儿,十分满意,“包管让哥哥吓一大跳。”

晏恣思考了片刻:“要让他那张脸吓一大跳,还不如我在脸上抹一堆血。”

霍言岚掩嘴笑了起来,开始替自家哥哥打抱不平:“你别嫌弃我哥,他那是处变不惊,要知道,好多人喜欢我哥呢,明里暗里都来打听我哥的喜好。”

晏恣的心里突突一跳:“那怎么还没见你哥成亲?”

霍言岚眼里闪烁着算计的光芒:“那是因为我哥心里一直有人,他虽然不说,可我做了他那么多年的妹妹,一瞧就瞧出来了。”

莫名的,晏恣心里有点烦躁:“这么神神秘秘的,喜欢就去提亲呗,藏着掖着真不象男人。”

霍言岚愣了,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觉得我哥怎么样?”

“很讨厌,特别讨厌。”晏恣恶狠狠地道,好像这样就能把心头的烦躁一扫而空。

霍言岚噤声了片刻,正想不死心地再说几句霍言祁的好话,门外霍言祁忍不住了,敲门叫道:“好了,快出来吃点东西。”

这个话题就此打住,霍言岚再不死心也不敢在霍言祁面前放肆,只是亦步亦趋地跟在他们身后,和晏恣聊了个热火朝天,倒把霍言祁晾在了一边。

末了还是她的丫鬟来请,说是夫人找她有事,霍言岚这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霍言祁准备的点心很合晏恣的胃口,尤其是一盘花生粘,花生又香又脆,外面包的糖又酥又甜,晏恣忍不住抓了一把,一颗颗地往嘴里丢。

吃到一半,晏恣忽然回过神来,朝着四周一看,只见一旁伺候的下人已经都退下去了,厅里只剩下了她和霍言祁两个。

她有些不自在了起来,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边的糖渍,迎向霍言祁的目光,霍言祁的目光温柔,眼中仿佛有满溢出来的宠溺。

晏恣觉得一定是自己眼花了,她揉了揉眼睛道:“我们什么时候去宫里?我想我爹娘了。”

霍言祁盯着她的眼睛:“你真的想好了?”

“其实你那天的话我想了很久,”晏恣脱口而出,“你说的很对,成了公主,有得有失,福祸相依,我何必拘泥执着于还未出现的一切,而放弃了自己想要的。”

霍言祁长出了一口气,嘴角微微上扬:“你想通了就好。”

晏恣神气地挺了挺胸,豪气冲天地道:“没什么可怕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她的神采飞扬,清透的双眸中有着别样的光芒,霍言祁看着看着,便失了神。

“小恣,”他缓缓地道,“放心,不论你做什么,都记得,我就在你的背后。”

宣华殿里静悄悄的,宫人们大气都不敢出,就连荣公公走起路来都踮着脚尖。

谁都知道,陛下这阵子心情一直不好,就连户部报上来今年的税银征收情况都没让他的眉头舒展一下。

大殿下兴冲冲地来递了一篇折子,关于今年吏部的查考,燕伯弘看了几眼便直接摔了回去,评了四个字——空泛无效,令他重写。

二殿下晌午来请安的时候,没说两句,便被燕伯弘劈头盖脸地训了一顿,说他只知玩乐,难堪大用,罚他闭门抄写国书。

朝堂上的大臣们原本便不敢懈怠,现今更是日日三省其身。

到了申时,有御前侍卫一连来了几趟,燕伯弘的脸色更是一趟比一趟阴沉,简直就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

殿门外传来了一阵嬉笑声,宫人们顿时暗中叫起苦来,这是哪个没眼色的,居然敢到这里来闹腾。

荣公公的眉头也皱了起来,正要遣人去训斥,殿门一下子开了,一个身影从高高的门槛上蹦了进来。

“荣公公,怎么几天没见,你脸上的褶子多了几道啊?”一个俏皮的声音笑道。

荣公公打了一个激灵:“哎呦我的小祖宗,你…你可算回来了!”

“我爹呢?”晏恣四下张望着,“这么晚了还不歇息吗?你们怎么也不劝着点。”

荣公公抹了一把冷汗,谁敢在燕伯弘面前放肆?他理政时就连淑妃都不敢步入这宣华殿半步。

晏恣却浑然不知,人未到声先到:“爹,我回来了。”

她一头撞开房门,心里一阵激荡。

只是燕伯弘坐在龙案前,眉头紧锁,手里拿着一本奏折,连眼角都没抬上一抬。

晏恣吐了吐舌头,蹭到了燕伯弘身旁,讨好地道:“爹,别生气了,我错了。”

“还回来做什么?外面自在逍遥,没爹娘管着你不是挺好?”燕伯弘的语气森然。

晏恣扁了扁嘴,语声绵软:“爹,我一路都想着你,走着走着便走不动了,脚好像自己有主意似的,自个儿回京城来了,不信你问霍言祁,不是他把我抓回来的,是我自己回来的。”

燕伯弘把奏折往桌上一丢,沉声道:“霍言祁,朕正想问问他呢,怎么,朕的女儿回来了,不回宫里来,先去了他家,这是什么道理?”

晏恣呆了呆,立刻抿着嘴唇乐了:这爹爹莫不是在吃醋不成?

“爹,我…当时有点难看,”晏恣老老实实地道,“他可能怕你生气吧,先把我拾掇干净了再送回来。”

燕伯弘重重地哼了一声,终于抬起眼来打量起晏恣来。

“黑了一圈,人也瘦了。”他的眼里带着疼惜,“知道这里好了吧?”

晏恣摇了摇头,见燕伯弘又有生气的架势,连忙道:“这里好不好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爹娘在哪里,哪里就是我的家。”

燕伯弘长吁了一口气,眼神复杂地看着她,良久才道:“好,现在想通了,不走了?”

晏恣狡黠地一笑:“想通了,不过,爹,以后你别想赶我走就好。”

“说什么孩子话,朕怎么会赶你走。”燕伯弘笑了笑,“朕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好消息?”晏恣惊诧地问。

“你娘她答应留下来了。”燕伯弘的语声淡然,只是扬起的眉梢嘴角泄露了他的心情。

晏恣心中一抽,担忧地道:“你…不会是又拿什么威胁她了吧?”

燕伯弘眼中的尴尬一闪而过:“胡说八道,朕是这样的人吗?不过,她没答应留在宫中,朕替她安顿好了住所,以后她就留在京城,你们俩也可以时常见面。”

晏恣又惊又喜,燕伯弘居然肯为晏若昀退让到这程度,实在比预想的要好上太多。

“爹,你太有本事了,”她立刻拍马溜须,“娘的主意可大了,从来都不会听别人的劝…”

燕伯弘矜持地笑了笑,显然很是受用。“你知道就好,好了,礼部和宗亲那里都已经办妥,半个月后就是你的受封大典,你的母妃和两个皇兄都盼着见你呢。”

燕成璋?他会盼着见我?

燕恣在心里假笑了一声,这次他本欲抢功,最后却落了一身腥,只怕心里芥蒂愈发深了。

“现在你该改口了,该叫朕父皇了。”燕伯弘目光期盼地看着她。

父皇。

哪有爹来得朗朗上口。

晏恣撇了撇嘴。

不过,迎着燕伯弘期盼的目光,晏恣终于咧嘴笑了。

“听起来挺威风的。”

她张了张嘴,“父皇”两个字终于从她的口中蹦出。

第40章

春意融融,到处都是草长莺飞。

燕恣的心情也好比这春光,心口就好像有嫩芽在冒尖,痒痒的。

大梁元和一十八年秋,流落在外十六载的皇家第三女被找回,赐名燕文苒并被册封为安阳公主,封岭南台武殷实之地,赐安阳公主府。

这受封大典,她眼巴巴的从早上站到中午,像个木偶人似的被摆弄了半天,要不是“受封了就可以搬出宫去”这个念头支撑着她,只怕她就要掀了头冠逃走了。

好不容易等受封典礼结束,一群子的皇亲国戚一个个认过来,她摆着笑脸叫着“皇叔”、“皇婶”、“皇兄”,嘴巴都快僵了。

就在那日,她看到了自己的亲生母亲洪婕妤,安静地站在那些嫔妃身旁,眉眼温柔,丝毫不起眼。

可能是因为分别了十六年的缘故,她总觉得洪婕妤十分陌生。

她也瞧见了后宫之主俞淑妃,和燕成璋有那么几分相似,一双凤目容颜艳丽,目光矜持傲然地落在她的脸上。

原本以为受封了之后便能搬入她的公主府,可没想到,燕伯弘不舍得她离开,一拖便又拖到了过年,一直等到正月过完,燕伯弘这才勉强放了人,原本在偏殿伺候的那些宫人们一并全部调拨到了公主府中。

入府后春寒料峭,燕恣天性怕冷,在安阳公主府新鲜了几天,这不天气便转暖了,那活络的心思也冒了出来。

青舟送来了几份拜帖和几张请柬,燕恣随手翻了翻两张城中的贵妇圈里聚会不少,时常有人借个名头办一些聚会,或是赏花烹茶,或是得了什么新鲜的宝贝邀人共赏,她并不感兴趣,便让青舟自行去处理。

洛安山庄也送了信来,自从燕恣的身份公开之后,曲宁简直就是扬眉吐气,在曲家大大地长了脸,曲父也不催促他去谋个小吏的前程了。

信里曲宁向燕恣汇报了山庄的几项营生,又说起了那些佃户的农活。

“我去年领着几个领头的去了南边一趟,买来了些好粮种,还请了一个农活的高手来,和几户佃户一起做了试验,现在田里已经绿油油的一片了,看着真是喜人,你什么时候有空过来瞧瞧,等着吧,只要老天爷帮忙,今年的稻子两熟没有问题,亩产翻番。”

看了这封信,燕恣的心更痒了,如果真的能成,那可不仅是她的佃户受益,这整一片的农户都有了参照,收成多了,日子不就好过了许多。

只可惜公主的身份摆在这里,她不能随意出城,要出城必须有燕伯弘的首肯或是礼部的批文。

燕恣叹了一口气,提笔写了一封回信,信里把曲宁好一顿夸奖,赞美他是这世上最好的副庄主,洛安山庄的未来就靠他了,末了提了一句,看老天爷吃饭总是靠自己吃饭来得可靠,他们的地都在洛安山下,离洛安江的支流也不远,可以蓄水挖渠,以防旱涝。顺便提了一句,乡下的日子太清苦啦,赶紧过来京城,现在小爷我是公主了,等我好好招待你们。

等到了约好的日子,燕恣一早便憋不住了,换了一身锦袍出门了,这一年来,她的个头又往上窜了一窜,原来的圆脸瘦了一些,脸型拉长了一些,五官也变得精致起来,一换上男装,已经没有了少年模样,俨然一位翩翩浊世佳公子。

一路走在大街上,燕恣收获了不少女子爱慕的眼光,不免洋洋自得了起来,这心情一路保持到了晏宅。

晏宅离公主府和皇宫都不远,是晏若昀在京城中的栖身之所,守着这所宅院的是燕伯弘最信任的亲卫,乍看上去,也就是一座普通富户的宅院,暗中却守卫森严,晏若昀就好比从一个大牢笼入了一个小牢笼。

幸好她这些年原本就是足不出户,倒也不觉得难捱。

燕恣得了燕伯弘的首肯,一个月能来探望晏若昀两次。在宫中的时候,她就曾死皮赖脸地跟着燕伯弘来过,对这里驾轻就熟,拐了两个弯,便到了晏若昀平常呆着的书房。

在燕伯弘不遗余力的调养下,晏若昀身子比以前好了许多,脸颊也显得丰腴了起来,乍眼一看,居然和燕恣有了那么几分相像。

“娘,我来瞧你了。”

燕恣人未到,声先到,咋咋呼呼地进了房门。

晏若昀正靠在软榻上看书,瞟了她一眼,淡淡地道:“怎么还穿成这副模样?不怕被人说吗?”

燕恣嘿嘿一笑道:“谁爱说便说,我可没那么多闲心去琢磨。”

出宫的时候,俞淑妃特意把宫里的人都叫在一起,对她谆谆教导,说是陛下对公主寄予厚望,她出宫之后需处处体现皇家风范,谨言慎行,并为她配了三个教习嬷嬷。

出了宫了,天高海阔,还由得了俞淑妃在背后操纵?她连霍言祁的千军万马都能逃脱,那三个教习嬷嬷在燕恣眼里那就是天边的一朵浮云,甩掉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吴婶见了燕恣,简直高兴得不得了,午膳的时候炖了一只小鸡仔,三个人从去年秋日的那场祸事以来,第一次清清静静地在一起吃了一顿饭。

末了,燕恣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递给吴婶,好奇地问:“婶婶,这是我那…母妃托我带给你的,你和她认识吗?”

吴婶愣了一下,看向晏若昀。

晏若昀随口接道:“以前在宫里的时候,你婶婶和洪婕妤曾经交好。”

洪婕妤以前的确是宫女,后来被醉酒的燕伯弘临幸,悄无声息地生了个儿子,等到快要难产的时候才去通报了燕伯弘,那时整个皇宫都震惊了,晏若昀便是趁着这个机会纵火逃走的。

燕恣了然地点了点头,又笑嘻嘻地道:“你们俩一个叫阿云,一个叫阿月,听起来好像两姐妹似的。你们那时候逃走,她是不是也是帮手?”

“别胡说。”吴婶有些慌张,“被你父皇的人听到了就糟了。”

燕恣吐了吐舌头,蹑手蹑脚地跑到外面张望了片刻,又回来压低声音道:“娘,你在这里还好吗?不会再走了吧?”

晏若昀不置可否,轻描淡写地转开了话题:“你的名字呢?你父皇还不替你改吗?”

“改了,叫燕文苒,”一提起这个燕恣便有些沮丧,“不过,父皇说了,入宗谱的名字一定得三个字的,平日里,我爱叫什么便叫什么。”

晏若昀怔了一下,微笑着道:“名字都是符号,小恣,只要你的心不被束缚便好。”

燕恣瞧着她,满心都是仰慕,这样好的母亲…为什么不是她的亲生母亲?为什么会不喜欢她的父亲?难道她…还在想着逃离吗?

像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晏若昀不禁眉头微蹙,叮嘱道:“都是我的错,让你们母女分开了这么多年,你一定要好好孝顺你母妃,和你兄长好好相处,千万别任性,别去招惹…旁的人。”

燕恣点了点头,心里却略略有些发愁,她也想做个孝顺女儿,只是洪婕妤虽然对她嘘寒问暖,关怀备至,可两人总好像隔了一层,那感觉很奇怪。

用过了午膳又聊了一会儿,燕恣便有些呆不住了,满室的春光令人蠢蠢欲动。

从晏宅出来,燕恣便精神抖擞朝春香楼而去,她这次早有预谋,晏洛和青舟都没带出来,身旁只是跟了两个公主府的侍卫。

申时已过,春香楼看起来的确比上次来的时候热闹了许多,丝竹之声和欢声笑语隐隐传来。

迎客的龟公见燕恣一派贵公子的模样,眉开眼笑地把她往楼上雅室里迎了进去,吹嘘道:“这位公子,不是小人吹牛,幸好你是这个时辰来的,雅室还有一间,再晚来半个时辰,只怕房间都被定光了。”

生意居然这么好,燕恣也有些啧啧称奇,不免好奇往旁的雅室里瞟了两眼。

这不看还好,一看燕恣顿时血往上涌,打了个趔趄差点没一头栽倒。

窗户缝里,一个人的侧脸映入眼帘,简直化了灰都能认出来,不正是那个整日里板着脸冷冰冰的霍言祁吗?

好你个霍言祁,不练兵打仗跑到这里来逍遥了,简直不能忍。

燕恣紧走了几步到了雅室,越想越生气,一拍桌道:“隔壁那个女的是谁?我点她了。”

龟公看起来有点为难:“红绡已经被点了,小人帮公子再找一个,也是楼里的头牌。”

“不行,我就要她,我…我出双倍的价钱。”燕恣一咬牙,决定今儿个和霍言祁扛上了。

龟公喜出望外,跑出去找老鸨商量去了。

过了片刻,门帘一挑,一名女子款款而来,只见她一身绿草百褶裙,身披翠色薄烟纱,眉目婉约精致,的确是一个难得一见的美人。

她见了燕恣的模样,显然也愣了一下,旋即缓步走到燕恣跟前,欠身福了福,声音婉转动听:“红绡见过公子,多谢公子美意,今日红绡有客在身,不如为公子献唱一曲,改日再约如何?”

燕恣有些懊恼,忍不住往门口张望了一眼,曲宁怎么还没来,这里的美人该怎样调戏他们一定驾轻就熟。

她想了想,学着看过的那些戏文里的小白脸,色迷迷地去抬她的下巴:“小娘子,本公子今天就看上你了,唱一曲哪里够啊…”

红绡的脸色白了白,她在楼里算得上是头牌,卖艺不卖身,来的客人都是从风花雪月聊起,偶尔吃点小豆腐,从来没见过这么猴急的客人。

“公子,”她勉强笑了笑道,“奴家先弹曲子吧,不知道公子喜欢谁的诗词歌赋?”

红绡在春香楼以诗词歌赋和歌喉出名,在城中颇有才名,好些文人墨客都慕名而来,对诗赠诗,红绡便将名人的诗词稍加润色谱曲,很受欢迎。

燕恣很是好奇:“你都有些谁的诗词歌赋?说出来给我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