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伯弘定定地看着他,轻吐出一口浊气:“言祁,除了京师,朕还有一事相托,这件事情,只怕连你父亲也胜任不了。”

霍言祁隐隐明白了什么,情不自禁地看向燕恣。

“朕这辈子最心爱的女人,还有最宝贝的女儿,都在这京城之中,都交于爱卿之手,只有你,能得她们和朕的全心信任,”燕伯弘的语声郑重,“你发誓,不管发生什么,都要把她们的安危放在首位,身为男儿,就算流尽最后一滴血,也不能让她们受到任何人的一丝伤害!”

燕伯弘心意已决,无人可再撼动。

当日晌午,三位国公和中书令、各部尚书被轮番召见,燕成璋和燕允彧也分别在御书房内被召见,长谈了将近一个时辰。

第二天早朝的时候,除了礼部尚书依然固执己见之外,反对御驾亲政之人已经寥寥无几。

兵将、粮草开始集结,忙而有序,急而不乱。

燕恣借着霍言祁的便利,跟在他的身旁一起在兵部、禁军来回奔走,其实,虽然对着那些大臣放出了豪言壮语,可她静下心来细细一想,那股不安的感觉却挥之不去。

刀枪无眼,世上没有常胜将军,要是燕伯弘有个万一…

霍言祁曾去过一趟三生观,可老冯却已经云游天下去了,归期不定,那星象之忧没法解除了。

霍言祁安慰她,轶勒大王子虽然骁勇善战,但为人刚愎自用,更何况,今时非同往日,大梁的军力经过这些年的修身养性,早已不是前朝可以比拟,只要燕伯弘没有后顾之忧,赢面很大,更不可能会有生命的危险。

燕伯弘的后顾之忧是什么,显而易见。

和外面全城的亢奋不同,晏宅仿如世外桃源,宁静而安详。

燕恣和霍言祁走进晏若昀居住的庭院时,晏若昀正在剪花枝,她的侧影优雅淡然,令人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燕恣屏息看了一会儿,忽然叫道:“娘,父皇明天就要出征轶勒了,你就不想在临别前见他一面吗?”

晏若昀的手一抖,剪子歪了歪,一抹殷红渗出指尖。

旁边伺候的人立刻手忙脚乱,止血的止血,拿药的拿药。

晏若昀呆呆地站在原地,木头人似的任凭他们折腾。

“听说这次是轶勒大王子扎布刚领军,他承袭了他祖父的骁勇善战,横扫西北各部没有敌手,父皇此去,吉凶难料。”燕恣添油加醋地道。

晏若昀显然不信,看向她身旁的霍言祁。

霍言祁上前一步,沉声道:“夫人,轶勒蓄养二十载有备而来,此战的确凶险。”

“他…为何要亲征?你们这么多人,就没人拦的住他?”晏若昀涩然道。

“夫人,陛下为何要亲征,你应该最清楚,”霍言祁一字一顿地道,“难道说,聪慧如夫人,也需要自欺欺人来伤害一个爱你的人吗?”

晏若昀沉默良久,淡淡地道:“多事。”

霍言祁被她这么不软不硬地噎了一句,简直哭笑不得,燕恣赶紧上前晃着晏若昀的手臂打圆场:“娘,我去兵部瞧了一眼,他们说起以前父皇征讨轶勒的战绩,父皇好厉害呢,要是我也能亲自去战场看父皇打仗就好了…”

燕恣眉飞色舞地聊起燕伯弘从前的往事,霍言祁偶尔在旁边插上一句,两个人搭配得天衣无缝,一左一右陪在晏若昀身旁,从庭院一直说到正厅。

晏若昀默默地听了好一会儿,显然有些心不在焉了起来,眼角的余光一直瞟向大门,不知道是想起了从前,还是在等着那个期盼着的身影。

燕恣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这个父皇,平时日日来,关键时刻怎么连人影都不见了?

晚膳快用完的时候,燕伯弘才姗姗来迟。

旁边的人刚想问他要不要再让厨房备菜,他便摆了摆手,略带疲惫地道:“朕明日一早就出发,说两句话便走了。”

燕恣拽了拽晏若昀的衣角,恳求地看着她。

晏若昀张了张嘴,却什么话都没说,起身朝外走去。

看着那个冷漠的背影,燕伯弘只觉得手脚冰凉,满嘴苦涩。

燕恣急了,推了燕伯弘一下:“父皇,女人都是这样,面上越是讨厌谁,心里就越是在意谁,你快去啊。”

燕伯弘呆了呆,疾步往外追去。

燕恣长舒了一口气,正想再夹两筷好吃的,却发现霍言祁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你这是什么表情?”燕恣奇怪地问。

“我记得你说过,你最讨厌我,”霍言祁一脸的深思,“原来是最喜欢我的意思。”

“你…你胡说八道!”燕恣冲着他龇着牙,挥了挥拳头,只是配着她白里透红的脸颊,一闪而过的羞窘,俨然一只纸老虎。

那晚,晏若昀和燕伯弘之间说了什么,燕恣就不得而知了,她只看到翌日清晨,一身戎装的燕伯弘在千军万马之间,初生的朝阳在他的身上镀上了一层金色,俨如天神;旌旗招展,刀枪凛凛,大梁之军威在这一刻展现无疑。

呆呆地盯着看了很久,直到那千军万马一点点地淡出她的视线。

她双掌合十,诚心诚意地祈求上苍,保佑他们能平安归来。

元和十九年秋,大梁梁元帝御驾亲政西北,着信王燕成璋主理朝政,平、安俩位国公和中书令傅泽行监国,怀化大将军霍言祁率京师戍卫军、南衙禁军总领京畿防务。

第53章

战报像雪片一样飞来。

燕伯弘一入昌北,便和扎布刚打了一场遭遇战,扎布刚骁勇,两军各有死伤,不过也挫了轶勒嚣张的气焰。

旋即双方一攻一守,燕伯弘兵分两路,一路由霍安庆领军,直插被轶勒占领的梁丰,而他则固守昌北,吸引扎布刚主力。

两军在昌北胶着,扎布刚久攻不下,而燕伯弘也被迫在原地无法动弹。

信使每日往返,将最新战报呈上,而南衙禁军的部分精锐也早已被混编入燕伯弘的羽林军中,黑闪往返于京城和昌北之间,为霍言祁带来最隐秘的军报。

战事一胶着就胶着了近一个月,朝中大臣渐渐有些人心惶惶了起来。

与此同时,岭南传来战报,前朝余孽起兵造反,不知道他们从哪里找来了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说是前朝流落在外的皇族,在盛阳公主的辅佐之下,起兵造反,来势汹汹,一时之间,来势汹汹,占领了台武大半地方。

街头小巷流言四起,天有异象,国有异动。

燕恣坐在亭台前,仰头望着天空。

已经入秋了,往年这个时候,已经是金秋送爽,秋雨绵绵,凉风习习了,可时至今日,这日头依旧毒辣,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下雨了。

就算燕恣不懂农事,也知道这是农家大忌,这两个月,是稻子成熟的季节,这样的气候,一季稻必然欠收,而晚稻说不好要弄得颗粒无收。

自从岭南战事一起,京城的进出便被严格管控了起来,消息的传递难免滞后了一些,洛安山庄那里的收成不知道怎样?他们蓄水的那个低谷有没有派上了用场?

更让人忧心的是在昌北的燕伯弘,不知道这一仗要打到什么时候,要是入了冬那就不好办了,不仅冬日的军需是一大笔开支,恶劣的天气更将会是让大梁军队头疼的一件事情。

钱秦急匆匆地跨入了庭院,递给燕恣一封信,是曲宁送过来的。

燕恣拆开一看,那信的落款是前日的了,曲宁在信里夸她有先见之明,天气干旱,土地龟裂,幸好那蓄水的低谷和沟渠派上了用场,现在应该能支撑到晚稻成熟收割。

“我还以为洛安江的水能引上来灌溉呢,没想到,这边的地势高,如果从洛安江引水那可是一项大工程,也就是我们庄里的这一片地靠着这个低谷的水还能有救,其他地方欠收很严重,今年看来要有□□了。”

曲宁也一改平日的嬉皮笑脸,字里行间流露出了几分担忧。

燕恣收了信,沉思了片刻,起身往外走去。

钱秦追了过来,神情紧张地道:“公主殿下,你要去哪里?京城封城了。”

“什么?”燕恣愕然停住了脚步。

“信王殿下今天刚下的命令,紧闭城门,防止流民和奸细入城。”

燕恣到了南城门口,往日行人如云的京城街道显得空空荡荡,客商云集的繁华景象已成昨日黄花。

霍言祁正在巡查城防,两个人一起登上城楼,只见近百号人聚集在城门下,衣衫褴褛,有几个胆大的正抄起泥块和石头往城墙扔。

士兵们一呼喝,他们便逃走几步,见没人追出来,又哄闹了起来。

一丝不安从心底浮起,燕恣不解地问:“为什么要封城?城里的富户不是有施粥的摊子吗?”

“流民一入城便很难控制,看这天气,只怕会越来越多,岭南和轶勒的奸细不得不防。”霍言祁无奈地道。

“那他们聚集在城门外,人一多,岂不是更会闹事?”燕恣的眉头紧皱了起来。

“予墨在朝堂上也提了,信王殿下商议后,决定把施粥的摊子摆放到城外去,这样即能确保京城安全,又能帮助那些流民。可现在看起来,那些富户都有些怕了,索性都不施粥了。”霍言祁盯着看了一会儿,霍地转过身去。

“你去哪里?”燕恣急急地问。

“去找信王殿下,这样封城不行,只会弄得更加人心惶惶,”霍言祁眉头紧缩,“长此下去,更会激成民变。”

“别去了,他早上刚下的命令,现在要改,那不是自己打自己嘴巴子吗?”燕恣静静地看着他。

“那怎么办?”霍言祁思索了片刻道,“不如让官府出面施粥?”

“我有个主意,”燕恣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只是这下…曲宁要骂死我了…”

燕恣修书一封让人带给曲宁,里面详细地说了她的计划,她将引导流民前往洛镇,让曲宁务必想些活计让他们有点事情做,开沟挖渠、开荒垦地、秋收翻地什么都行,工钱不用多,几个铜板便可。庄里的存粮虽多,但不要一下子都拿出来,按照一年和千人的份额,每日定量施粥,分散流民,山庄的护院要严加看守,严防有人聚众闹事…

她一条条列了足足有十多项,末了还叮嘱了一句,庄里那会儿种的洋芋可以收了没?是不是像他们说的那样又多又快?如果真的是,那可正好派上用场了。

等了两日,算算曲宁应该已经做好了准备,燕恣便让人出城发了小笺,凭此小笺按上手印后,便可去安阳公主的别庄洛安山庄领取免费口粮,有力气者还可凭干活赚钱。

一开始,信的人没几个,去探听消息的居多,到了后来,城门口聚集的流民越来越少,倒是真的都往洛安山庄去了。

燕恣不方便出城,便命钱秦去了一趟洛安山庄,钱秦回来后告诉燕恣,曲宁在山庄外面用搭了一溜儿的帐篷,登录、施粥、领活,按照活计的类别将流民安置在南北西等三处不同的地方,每处选拔一个火长管理,井然有序。

“景少爷也在帮忙,曲庄主说了,让你放心,家里的银子和存粮,再加上那些洋芋,来个几千人也不怕,再不济还有景福商会,他们等着陛下凯旋归来的那一天,大家一起到洛安山庄痛饮。”钱秦如实回禀。

得友如此,夫复何求。

这流民之祸暂时算是可以喘口气了,接下来只能祈求老天爷开眼,赶紧下几场雨,不然灾荒四起,就算再有十个洛安山庄都不够用。

燕伯弘不在,燕恣连入宫请安都没了兴致,不过,洪婕妤每日都一副担惊受怕的模样,若是她再不去安慰,只怕洪婕妤没几日就会被憋疯了。

这日她刚从洪婕妤的偏殿里出来,迎面便碰上了俞淑妃。

俞淑妃还是老样子,衣饰华丽,眉目傲然,见了她连眼皮都没抬上一下。

燕恣让在路旁,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淑妃娘娘”。

俞淑妃这才拿正眼瞧了瞧她,从喉中挤出了一丝笑来:“我当是谁,原来是我们的安阳公主,怎么看起来这么憔悴?难道居然有人敢得罪安阳公主不成?”

燕恣眨眨眼,一脸的困惑:“咦,这几日只怕全大梁上下都吃不好睡不好吧?谁不替父皇祷告到深夜?”

俞淑妃的脸色一变:“本宫日日在云福宫替陛下念经求佛,祈求陛下平安归来,你休要呈口舌之利。”

燕恣忽然觉得有点无聊,无奈地道:“淑妃娘娘,父皇还在边境征战,我们俩就别在这里斗嘴了,你大人大量,别和我这个小辈计较,行了吧?”

俞淑妃轻哼了一声,眼中利光一闪而逝,缓步走到她身旁,压低声音在她耳边道:“安阳,你也太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居然敢鼓动陛下御驾亲征,陛下无事便好,若是有个万一…”

她的尾音拖得长长的,带着几分恶意,说罢便轻笑一声,扬长而去。

燕恣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一股不安袭上心头,难道说,俞淑妃这是在网罗她的罪名?难道她居然预料到燕伯弘会有回不来的可能吗?难道说燕成璋一力请战,又极力劝阻燕伯弘亲征,只是算准了燕伯弘的心理吗?

她一整个下午都有些心不在焉,直到晚膳的时候,才想起今天霍言祁居然没有出现。

自从燕伯弘出征后,霍言祁几乎每日晌午都会来公主府小坐,为她带来每日的战报,加以分析,两个人在一起聊聊,好像能把那种等待的焦灼和惶恐冲淡不少。

燕恣有些心焦了起来,匆匆用了点晚膳,便到大门口张望了起来。

她琢磨着这是不是有什么急事把霍言祁绊住脚了,要不要亲自去衙门里瞧一瞧…

不远处有人疾步而来,燕恣定睛一看,正是霍言祁的亲卫章合。

“公主殿下,将军正在景福楼会客,请公主到楼中一叙,说有件东西公主见了一定会喜欢得很。”章合恭谨地道。

燕恣纳闷地道:“是哪个客人?什么东西这么神神秘秘的?”

“将军说要给公主一个惊喜,公主到了楼里便知道了。”章合笑着道。

虽然是霍言祁的邀请,钱秦还是很小心地安排了好些个侍卫的人手,一路随着章合到了景福楼,上楼到了包房外。

章合推开门,怔了一下,屋里没有霍言祁,只见春香楼的红绡正一个人坐在桌旁自饮自斟,另一个位置则摆放这筷盏,酒盅里只剩了半杯酒。

燕恣定定地瞧着,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这就是你们将军说的惊喜?”

第54章

红绡一见燕恣便站了起来,朝着她行了个礼,嘴角微翘,一颦一笑间风情万种:“原来那日的公子便是公主殿下。”

“霍言祁呢?让他出来,”燕恣深吸了一口气,在桌旁坐了下来。

红绡的脸色有点惶恐:“公主殿下莫不是因为奴家和霍将军在一起生气了?公主放心,奴家的确仰慕霍将军,只得将军片刻垂怜便可,万万不敢与公主争抢什么。”

燕恣盯着她看了片刻:“你瞒着霍言祁做了什么?他不可能会让你这样和我说话。”

红绡眼中一凛,垂下眸来幽怨地道:“公主何必太过当真?男人都是朝三暮四,一心一意的只有从那话本里才能得见。”

“怎么,你把霍言祁迷倒了不成?怎么还不见他出来?”燕恣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她的脸庞,落在了桌子上。

桌上除了半盏酒盅,还放着一叠图纸。

她抬手刚想去拿,红绡一把按住了图纸,急急地道:“公主殿下,这是无用的东西,刚才匆忙忘记先收起来了…”

燕恣冷笑了一声道:“你是要自己撒手,还是让我的手下让你撒手?”

红绡的手却不肯松开,神色惊惶:“这是家父的手稿,还请公主不要迁怒这些家父毕生的心血…”

两个人正拉扯着,屋外忽然传来了几声女子的惊呼和男子的怒喝,那声音听起来无比得熟悉。

燕恣的手一松,红绡噔噔噔地后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手中的图纸满天飞洒了起来。

她再也无心看这图纸,几步便到了门外,只见隔壁门口围着好些打扮齐整的家仆,看起来来头不小,两个侍女模样的人站在门口,一个满面惊惶地拦在门口,另一个则拼命驱赶那些好奇来围观的人:“别看了,有什么好看的!你们快去请老爷!”

脑子里嗡嗡作响,燕恣不假思索,上前一脚踹开了房门。

屋子里香气扑鼻,正中间的一张大床上红纱帐轻飘,一个妙蔓的身影若隐若现,浑身上下只着了一件红色的肚兜遮住了那羞人的所在。

而另一边,霍言祁衣衫不整,外袍大敞着,踉跄着走了几步,一脚撞翻了桌边的一个矮墩。

全身的鲜血都往上涌去,燕恣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一切,难道…眼前这个男人就是那个对她情意绵绵的霍小哥吗?

“小恣…”霍言祁一眼便看到了她,又惊又怒,用力地一拳砸在桌上,手上顿时鲜血迸出,他甩了甩头,声音嘶哑,“你相信我,我什么都没做…”

“你让我来…就是看这个吗…”燕恣颤声道,“她是谁?”

“我不知道…”霍言祁力持清醒,“让红绡过来,我来问她。”

床上的那个女子嘤嘤地哭泣了起来:“言祁,是你邀我过来的,我听了好生欢喜,你怎么在她面前就翻脸不认账了?”

脑中轰地一声,燕恣不敢置信地看着那个身影,这声音,不正是那个盛气凌人的俞含婧吗?

她不想再听下去,掉头就往外走。

霍言祁一个箭步追了上去,拽住了她的手臂,焦急地道:“小恣,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你先别生气…”

“霍言祁,你给我滚开!”燕恣怒极,撩起手来朝着他的脸扇了过去。

只听得一声脆响,这一巴掌燕恣含愤而出,下手没有容情,不偏不倚地落在霍言祁的脸上,霍言祁的脸上顿时起了五个手指印。

门外的钱秦和章合看得都傻了,不知道该去帮谁。

霍言祁的手一松,燕恣又飞腿踹了他一脚,踉跄着挣脱了他的束缚,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景福楼。

街上已经冷冷清清的了,战事吃紧,景福楼的生意也一落千丈。

燕恣咬住嘴唇,强忍着将要溢出喉咙的哭泣,只是眼泪却怎么也忍不住,扑簌簌地往下掉。

她第一次认清了自己的心意,第一次喜欢上了一个人,第一次交托了自己不一样的感情。

虽然没有彼此表白,可她在心底里已经认定了那个帅气冷峻的男子是她愿意执手偕老的另一半。

如果说,那日在洛安山庄的厨房,她感受到的是极度的愤恨,那么此时此刻,她却是无比得伤心。

所有极致的感情,霍言祁都让她尝了个遍。

漫无目的地不知道走了多久,燕恣终于停下了脚步,往后一看,钱秦紧跟在她身后,忧心忡忡地看着她,只是霍言祁却踪影全无。

“公主,天晚了,我们回府吧,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卑职相信霍将军一定不是那种卑鄙小人。”钱秦劝说道。

“以后我都不想听到他的名字,”燕恣恨恨地道,“我和他割袍断义!”

钱秦想笑,可笑出来未免太不仗义,只好忍住了:“是,卑职这回一定把公主府守得严严实实的。”

“要是你胆敢放进来,我罚你洗公主府的夜壶!”燕恣阴森森地道。

钱秦打了个激灵,应声道:“是!”

燕恣又朝前走去,钱秦在她身后暗自叫苦,试探着问:“公主,这么晚了,咱们先回府成不成?”

燕恣定定地看着四周苍茫的夜色,心里一酸,低声道:“不,我不想回去,我想去看看我娘。”

燕伯弘离开之前,曾叮嘱燕恣,让她多去陪陪晏若昀。

得了燕伯弘的允许,燕恣出入晏宅愈加频繁,几乎每日都去。

一见燕恣,晏宅的侍卫队长傅衡将燕恣放了进去,钱秦却被拦在在了门外,可怜巴巴地看着燕恣:“公主,你还是早些回府,不然我要在门口睡一晚上。”

“你先回去。”燕恣闷声道。

钱秦断然摇头:“不行,霍将军说了,要我不能离你左右。”

又是霍言祁!

“那你就在门口睡一晚上吧!”燕恣忿然进了大门。

晏若昀还在看书,看她进来有些诧异,眼中不由得露出一丝紧张之色。

“娘…”燕恣可怜巴巴地叫了一声,趴在她身上不作声了。

晏若昀屏住呼吸,好半天才问:“是…西北那边…”

燕恣顿时把自己的伤心事抛诸脑后,促狭地道:“娘这是在担心父皇吗?”

晏若昀的脸上微微泛红,目光游移着道:“我只是害怕轶勒卷土重来。”

“娘,我相信父皇一定能凯旋归来,”燕恣热切地抓着晏若昀的手,“等父皇凯旋归来,娘你就原谅父皇吧,我们一家人在一起永远都不分开了。”

晏若昀怔怔地看着她,眼角泛起一阵湿意。

“小恣,你不怨我吗?”她抬手轻抚着她的发丝,眼中一片晦涩,“你看你二皇兄…他看起来…很恨我…”

“没有,二皇兄和我心意相通,我知道他的心意,他只是…”燕恣想替燕允彧分辨,却实在不明白那日燕允彧为何反常,急得抓耳挠腮起来,好一会儿才憋出一句话来,“他只是这些年过得太压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