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

她松了口气,绕到前院正要上楼,却听得一阵低沉的呜呜声。

娘啊!这桃花醉什么时候养了条狗?

那大黑狗被拴在后院的井边儿,红着眼睛朝她呲牙,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觉悟。若不是它被牢牢拴起,怕是早就扑了过来。

梅非蹑手蹑脚地远离黑狗,刚走出几步,就听得惊天动地的犬吠声。

汪汪汪…汪汪…

她惊慌失措地往楼上跑,一直跑到最高的第三楼,那犬吠才渐渐消了下去。

梅非吓了个半死。

谁都知道,梅小五这辈子天不怕地不怕,只怕两样:一是她的弟弟梅隐,二是狗,特别是浑身漆黑的大土狗,正是今儿个遇上的这一种。

她拍着胸脯子,好一阵子才定下了魂儿。

这桃花醉的前院共有三层楼,第一层是大堂,第二层和第三层是各个雅间,供客人玩乐办事所用。第二层和第三层加起来得有好几十间,四师兄和阿隐会在哪个房间?

梅非没了方向,只得一个一个房间慢慢探。

绕到左边儿第一个,她划拉开窗户纸往里看——只见两具白生生的光身子,正在行那等云雨之事。女子在上拼命扭动着腰肢,纵情酣畅地呻吟着。

梅非看得津津有味——咳咳,当然,主要还是为了辨认下面那个男人是不是阿隐。

看了好一会儿,她才收回眼,颇满足地赞了一声。桃花醉里的人,质量和技术都相当地不一般啊…话说自己这跑到青楼偷窥的爱好已经在阿隐的强势监督下收敛了许多时候,今日旧习重温,颇有些怀念。

她砸吧砸吧嘴,又偷偷摸摸地晃到第二间,又故技重施朝里看。

刚看了一眼,她立刻抽身离开。果然,对于两个男人腻在一块儿哼哼唧唧,尤其是上面那个还不太美型的状况,她还是接受无能。

第三间。

她先是靠在门口听了听,没听见什么可疑的声响,这才划开窗户纸往里头瞧。里面端端正正坐了三个男人,其中有一个面对着她,长了一对眯眯眼,看上去有些面熟。

梅非皱眉想了想。这个人好像是越州府里的某位人物,品阶还不低。

她侧过脸,把耳朵凑向屋内,只依稀听得了几个字。

“陛下…昌平…蛰伏…里应外合…叛军…”

她将这听到的话联系在一起,推出了个前因后果。

这陛下多半指的是冯傲,这么说——这越州府里,竟然有冯傲的人?

在越州府里都潜藏了冯傲的人,更别说平阳郡了。

梅非皱了皱眉。这冯傲果然也不是简单的人物,平阳王和岭南王刚结盟,他的暗线却早已铺满了平阳,想必岭南也不会放过。

平阳王和岭南王的联军,未必可以那样顺利地拿下昌平,将冯傲从帝位上赶下来。

既然他们敢在桃花醉里商讨这样重要的大事,是不是意味着陶无辛也有可能是冯傲的人?

梅非心下一沉。若真是如此——自己的处境可就相当地危险了。

她呼吸一乱,立刻被屋内的人发现。

“什么人?”

她才发觉三人旁边还立了一名玄衣男子,竟然连她之前都没有发现这个人的存在,可见这人的功夫之高。一惊之下,她立刻纵身要离开。对面的门却忽然打开,一只手把她捞了进去,门又迅速地阖上。

那玄衣男子出门查看之时,外面已空无一人。

他转身,看到了窗上被人划开的痕迹,眉头一紧,冷厉的目光左右瞥了瞥,沉吟一刻,又迈入房中,关上了门。

梅非被人抓在怀里,捂住了嘴。

“不想被他们发现的话,就别出声。”

她眨了眨眼,表示自己听到了。

陶无辛往门的方向瞟了一眼,过了一会儿才松了手,还是那一脸欠扁的笑。“怎么小梅子今儿个有心情来我这儿逛逛?还走的是后门?”

她白了他一眼。“阿隐在哪儿?”

“梅隐?他也来了?”陶无辛做惊讶状。

“别装了。你会不知道?怕是他们刚迈进来,立刻就有人通报给你了罢?”梅非不欲与他纠缠。“他在哪儿?”

陶无辛满脸无辜。

“他走了。”

“走了?”梅非松了口气。“什么时候走的?”

“不久之前,就是你鬼鬼祟祟爬上三楼的时候。”他一只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取了桌上的酒盏,喝了一口。“怎么样,我家的大白很可爱罢?”

“大白?”

“就是冲你打招呼那个。”他勾了勾唇,笑得很欢快。

梅非咬牙。明明是只黑狗,非要取名叫大白。他就是故意买来对付她的吧?

“他为什么会走?”

“你问我?我还想问你。”陶无辛摇摇头“亏我还想着大家街坊邻里的,让微醺去陪他,结果他把杯子往地下一摔,就这么横眉冷眼地走了!这还叫我怎么做生意啊?”

“什么?!”梅非终于激愤了。“你怎么能让微醺去陪他?要找,也得找个女的啊!”

“怎么,梅隐公子他喜欢女人?”

“你当全世界都跟你似的全是断袖啊?”梅非冲动之下口不择言。“我家阿隐当然喜欢女人!”

陶无辛神情古怪地盯着她。“原来小梅子一直当我是断袖。”

梅非讷讷,试图转移话题。

“既然他走了,那我也该走了。”

陶无辛闲闲地瞥了她一眼。“怎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当我这儿是茅坑么?”

梅非一脸嫌恶。“你就不能用雅致一些的说法?忒粗俗。”

“没法子,我这人向来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言下之意,对你就适合粗俗用语。

梅非恼火,干脆利落地坐了下来。

“说罢,你要干嘛?”

陶无辛轻轻放下手里的酒盏,燕子眸一眯朝她望来。

“刚刚你听到了什么?”

梅非心下一紧。“我只顾着找阿隐,哪里听到什么?”她做不耐状。“难道你这儿还能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不成?”

陶无辛盯着她看了半响,看得她心里直发毛。

末了,他蓦然一笑。“你看了这么多间,有没有看到桃色和你那师兄?”

“当然没——”梅非瞪圆了眼。“你说什么?桃色,和四师兄?”

“是啊。”陶无辛很淡定。“我让微醺去陪梅隐公子,自然让桃色去陪你那师兄。怎么样?我对你们很好吧?”

梅非欲哭无泪。敢情她身边的人都成了断袖?

“我师兄难道就没走?”

“没有。”陶无辛想了想。“应该正热乎着。要去看看么?”

“不可能!”梅非一脸惊恐。“师兄他不喜欢男人的。”

陶无辛皱皱眉。“我可没说他喜欢男人。”

“你让桃色去陪他,还说他们现在正热乎着…”

“是啊。说不定已经到了关键时候。”陶无辛的神情猥琐了那么一瞬。“听闻你爱好窥人房事,不如一同去观摩观摩?”

“师兄他真和桃色——?”

“当然。”

梅非很受打击。四师兄为人风流不羁,但从未流露过喜欢男色的意思。

“不信?”陶无辛站起身来,弹了弹袖子。“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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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人甲日记:

我是大白。

原本我有个响当当的名字,叫做哮天犬。

一切只怪我太过仗义。

天上的桃仙,曾给过我一块骨头吃。因为这块骨头,我跟他成了跨越种族的朋友。

有一天他哭哭啼啼来跟我告别,说是要下凡去找他的心上人。

他那心上人,我见过。一个干瘪瘪的梅子仙,在王母娘娘身边掌灯的。容貌没啥特别,个性极其彪悍。

他化作一只圆滚滚粉嘟嘟的水蜜桃下了凡,看得我也咽了咽口水。

听说他在凡间找得很不顺利,于是我也偷偷下凡,化作一只普通的黑犬,试图帮他的忙。

谁知道刚一下凡,就被人给逮了起来。

我还记得,让人逮我的那个人,有一把慵懒磁性的嗓音。

我没了法力,只好任由他们把我拴在井边,愣生生成了一只看门狗。

“让它守着后院。免得某些人翻墙而入。”

没想到的是,阴差阳错,我居然碰上了那个梅子仙。

跟天上的时候一样,长得不咋样,个性依然彪悍。

她居然敢偷偷地摸进来。这是什么地方?妓院啊…

梅子仙,你怎么对得起桃子兄对你的一片深情?

我红了眼,朝她叫个不停,她却只是惊恐地往后缩,最后终于跑上了楼。

其实我只想叫住她问一句:梅子仙,你还记得当年天河畔的小蜜桃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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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二夜风流

梅非觉得自己一定是脑子被刚刚的门给狠狠地夹过了,才会乖乖地跟着陶无辛到了旁边的一间屋子里。

这间房布置得极其暧昧。且不论四面墙和天花板上都绘了造型各异的春宫,连个琉璃灯上的装饰也雕成了伏羲女娲的交合形态。房间里燃着暧昧的沉香,挂满了绯色的纱。

梅非一进门,就觉着浑身的热气涌了涌,心跳也快了几分。

陶无辛指着其中的一副春宫。“自己看罢。”

梅非心下忐忑,又不想在他面前露了怯。

那春宫绘得精致,男女头像栩栩如生,端的是好相貌。只是那男子头像处微微凸起,不仔细看还真发觉不了端倪。

梅非伸出手指,往那男子头像上一戳,那头像便歪到一侧,露出一个拇指指甲大小的孔。隐隐有声响光线从那头传来。

梅非才刚一犹豫,陶无辛已经轻笑了一声。“怎么,不敢看?”

“谁说我不敢了?”梅非朝他一瞪。“你怎么不看?”

“我?”陶无辛笑了笑。“不太方便罢?”

“有什么不方便的?”梅非身上的热气涌到脑子里,昏昏沉沉就把眼睛凑了上去。

那边春光独好。

梅非看了半刻,沉着脸合上小孔。

“陶无辛。”

“嗯?”

“你怎么从来没有说过,桃色居然是女人?!”梅非彻底抓狂。“她怎么会是个女人?!”

“我也没说过她是男人。”陶无辛好整以暇,俯身贴近她。

“喂你贴过来干嘛?”她的头有些发晕,还没忘了要跟他保持距离。“不是都说桃色微醺是两位公子么?该不会微醺也是女人?”她忽然想到这一点。

房间里只燃了一盏琉璃灯,橘黄的灯光透过绯色的纱扬在她脸上,颇有些迷离。她像是看不清晰般半阖了眼,平日里清亮的凤眸染了水泽,整个人散发出一种初承云雨似的慵懒媚意。

陶无辛就这么怔怔地看着她的脸,忽然就想到了那个夜晚。

那时她的眼神,正如此刻。

当时他本不想惹上这麻烦,却不由自主地顺应了本能。

正是那媚眼如丝,红唇似樱,叫他第一次懂得什么是把持不住。

那件事,是他生命中的一个举足轻重的意外事故。他向来很明白如何将事故掰回正轨,甚至再变成一种助力。然而这个意外,居然让他破天荒地不知所措了好一会儿。

梅非皱了皱眉。

“你看着我干嘛?”她的声音软绵绵,全没了力道。

“怎么回事?”她察觉了不对。“你这儿究竟燃的是什么香?”

陶无辛无奈。“这儿是妓馆,自然燃的是生情的香。不过只是轻微的,你看,对我就没有作用。怎么,你有反应了?”

梅非滞了一刻。叫她怎么回答?

其实陶无辛闻惯了这些味道,自然是对他起不了效用。而梅非鲜少接触,自然反应就大一些。只要离开这环境,须臾的工夫便可摆脱这燃情之效。

但香没有对陶无辛起到作用,梅非的神情却叫他生了欲念。

反正也有了一次,再来一次也不为过——吧?他如是想着,伸手将她抓紧。顿时呼吸也热了几分。

“你干什么?”梅非虽然昏沉,却还没失了理智。“你还说对你没有作用?”

她瞪大了眼,怒目而对。“你明明都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