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时迟那时快,陶无辛已然埋首把她的唇狠狠捉住,缠绕了上去。

梅非呜呜了两声,寻了个机会在他唇上咬了一口,依旧怒目而视。

“你干什么?”

“难道忘了?”陶无辛笑得猖狂,像头摄住猎物咽喉的狼。“我们的约定。”

梅非怔了怔。她以为这个人还不至于卑劣到那个程度,真要用那纸契约叫她跟他——很显然,她对这人卑劣程度的判断还是太保守了。

“无耻!”梅非恨恨地。“我说了我不卖身!”

“不是卖身。”陶无辛好脾气地跟她解释。“不是说了么?你承受不住这香的力道,若不解开它,后果不堪设想。”

他当然不会告诉她,后果就是她走到窗外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便什么也解决了。

“真的?”梅非半信半疑。

“当然。”他脸色凝重。“虽然我很吃亏,但考虑到你也是因为我才误吸了这香,这一次就给你免费。”

梅非蹙眉,胸口一阵阵的闷意,似乎的确有些不对劲。

“不仅免费,你之前欠我的帐也折去三成,如何?”陶无辛的脸色像是被她占去了天大的便宜。

梅非怒瞪他。“我说了…我不卖身…”

陶无辛已经将她压在墙角上,埋首又将唇贴了上去,右手剥开她的腰带,长驱直入。

梅非依旧在微微挣扎。如同一波波春潮来袭,她的身体被他的力道按抚得软倒下去。神魂颠倒的时候,她还没忘了跟他讨价还价。

“要…嗯…折去…五成…唔…”

陶无辛没说话,手上的动作快了快,叫她禁不住忘情呻吟起来。

才刚呻吟了没几下子,梅非只觉着双腿被人拉开,一团灼热猛地顶了进来。

她一吃痛,倒是清醒了一下子。“你个死桃子,出去出去快点给我出去——简直痛死人——”她的凤眸恼怒地瞪他,却又睁不开眼,看上去倒像是梨花带泪求人疼惜的模样。陶无辛喘息着埋首在她的颈窝里,缓缓地动作,等她适应。

“你不是问——微醺——他是男是女?”

这句话成功地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那他——究竟是男是女?”对这个问题的好奇甚至让她忘记了身下的不适,渐渐放松。

“当然是——唔——男子。”陶无辛低低地笑了一声,忽然加快了动作。

这满室春色销魂夜,才刚刚开始。

然而这夜以销魂开始,末了却以尴尬结束。

梅非胡乱地穿好了衣服,头也没回地离开。

陶无辛的神色也相当晦暗不明。

若说第一次,自己是因为昏了头被她诱惑才做了荒唐事,倒也可以理解。毕竟他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平日里又禁欲,再加上那日她相当火热主动,他会把持不住也不是没有道理。

那这一次又算是什么?

这一次,是他先对她生了欲念,还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谎言,半强迫地再次占有了她。

当事故发生了第二次,那就不再是事故,而是意味深长的故事。

陶无辛半敞着衣襟,任鸦发低垂遮去了脸上的神情。这一夜,过得相当漫长。

梅非回到美人笑的时候,脑子里还是一片空白。

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有些羞耻。

这一次又算什么?她面临着相同的拷问。

陶无辛长得好看,技术也不差,自己并不算亏。可是她为什么要觉得羞耻?

梅非忽然看不清自己的心,像是在心尖上笼着一层薄雾,她想拨开这薄雾看个清楚,一伸手,却又犹豫了。

在这犹豫之间,她又想起一件大事。

从之前的情况看来,陶无辛即使不是跟冯傲一伙的,也必定不是局外人。自己跟他的过多牵扯,难保不是祸端。

她敛眉,薄雾散尽,徒留思量。

“老大,你回来了?”

小蜻蜓从柜台里绕了出来,睁圆了眼睛朝里头指了指。“二哥哥回来了。好像很生气。”

“是么?”梅非看了她一眼,脸色平静。“四师兄回来了么?”

小蜻蜓摇摇头。“没有。”

“好。”梅非朝内院望望,拍拍小蜻蜓的手臂。“记得我说的,什么都别提起。”

“嗯。”小蜻蜓难得看见梅非一本正经的神情,居然从心底生出些敬意。

梅非沉了脸,往小蜻蜓耳边一凑。“桃花醉后院那只狗,叫小土豆什么时候想法子弄出来做火锅。”

小蜻蜓的眉角抽了抽,看着她振奋着往后院走,刚刚生出的敬意早就跑到了九霄云外。

梅非跑到梅隐的房间里转了一圈,没见着人。在每个房间里寻了寻,最后在自己的房间找着了他。

他趴在床塌上,似乎是睡了过去。

这孩子,一定受了很大的打击。梅非怜惜地看着他侧露出的小半张玉白色的脸,有些心酸。都怪她,若不是想了这么个馊主意,又找了这么个不靠谱的四师兄,他也不至于被打击得跑到自己的房间来抱头大睡。

她坐到他身边,拿了蒲扇轻轻地摇,又想起小时候。

他们的娘死于难产。梅泗一个人带两个孩子,难免有时会有疏漏。梅非从小就以姐姐自居,用她自己的方式“照顾”梅隐。

她抢他的玩具,强迫他替自己做爹爹留下的作业,那些个《女诫》,《女德》,他背得比她还熟。她和他都爱吃鱼,她常常把鱼腹吃个精光,把鱼头和尾巴留给他。

可怜的阿隐,从小都乖乖地听她的话,黏她黏得死紧,鲜有怨言。连睡觉的时候被她卷走了被子,他也只是一个人缩成一团打着哆嗦。爹爹问起他为何不将被子拉回来的时候,他牵着梅非的手,奶声奶气地回答:“姐姐睡得香,阿隐不吵。”

即使被她欺负成这样,他依然像个小尾巴,跟她寸步不离。

十岁那年,梅泗说他们大了,得分床而睡。阿隐伤心了许久,一直到她夜里偷偷地抱着枕头溜到他床上去,他才又开心起来。

一直到十四岁——十四岁那年,她忽然长大了。

她不再跑到阿隐的床上去,也不再欺负他。反而像个真正的姐姐一般,照顾他,保护他,为他打点一切。

那一年,她开始懂得了自己和阿隐不是普通人,永远也不可能像普通人一样生活,虽然表面上看,她跟别的人并没有不同。

要阿隐好好地活着,这将成为她人生中最重要的事。毫无疑问。

房间里没有点灯,月色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悄悄占据了每个角落。

梅非就这么坐着,替他扇凉,心头平静了许多。

跟陶无辛尽快撇清关系。这是首要大事。

梅隐的睫毛颤动着,缓缓地张开了眼,目光停留在梅非的脸上,还有些懵懂,大概是没睡醒。

“小非。”

梅非在他的臀上拍了拍。“还不起来么?小懒虫,跑到我这儿来睡觉?”

“姐姐…”梅隐翻过来仰面躺着,却没有起身的意思。“别打我——那里。”

“哪里?”梅非哭笑不得。“怎么,如今你长大了,不让姐姐碰了么?想当初,你不听话的时候,可都乖乖趴着让我打。”

他垂着眼。“姐姐,我们都长大了。”

梅非的心里忽然生出些寂寥,仿佛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终于长硬了翅膀,要离开她开始展翅高飞了。她内心郁结,有些赌气地咬了唇。

“姐姐。”他试探着看她的神情。“你不高兴?”

“是不高兴。”梅非别开脸不看他。“弟弟长大了,姐姐也不招待见了。我就知道。”

他的唇角翘了翘,手指往前伸,勾住她的手。“无论阿隐长到多大,对姐姐都是一样的心。以后也一样。永远都一样。”

梅非转过脸去,看见他微微眯起的眸似新月,月下一点朱砂,柔光盈盈。

她的心忽然放松下来。果然为了这个弟弟,她做什么也都是值得的。

“笨蛋阿隐。”她避开他的眼,鼻子酸胀得很。“还跟以前一样笨,简直笨死了。”

梅隐坐起身来,抱着她的腰,将头贴紧她的右肩。“姐姐,别再替我安排那些事了好么?我不需要。”

他果然还是猜到了。梅非叹了一口气,半喜半闷。喜的是姐弟情深,并未改变;闷的是自己果然又干了件吃力不讨好的荒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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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人甲日记:

我是美人阿隐脸颊下的那颗朱砂痣。

其实我很有来头,不过我很低调。所以各位看官不必费心猜测我的来历。

跟了美人阿隐快二十年,没别的不满,就是觉得他那姐姐太笨。

放着我家阿隐这么个大好美少年不染指,跑出去招惹了一只黑心白眼儿桃,实在笨得厉害。可怜我家阿隐,一颗少年之心,满腹纠结只能藏了又藏,也害得我越发红润了些。(血气太足…)

什么?我怎么知道?我可是堂堂——不说了,我很低调,很低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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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桃色缘起

方雪卿回到美人笑的时候,已是第二天清早。

想来他也心虚,没有走正门,特意绕了个圈儿到了后院,然后一卷袖子,纵身翻墙而入。

刚一落地,就正对上梅非笑得叫人不寒而栗的脸。

“回来啦?”

方雪卿讪笑两声。“回来了,回来了。”

“怎么样,那温柔乡销魂窟,果然叫人难以自拔罢?”梅非看他尴尬的样子,心里直发笑。“是不是能让人什么事儿也忘了?”

方雪卿知道躲不过去,索性求饶。

“小五,是师兄错了,没办好事儿——小六他已经回来了罢?”

“回来了。”梅非闲闲瞟他一眼。“不过就是受了些打击。也难怪,阿隐他又不是断袖,遇上这种事,受打击也难免。唉,不过就是我找错了人!找谁不好,偏偏找一断袖!”

“小五,我可不是断袖。”方雪卿愠怒。“我是让人给他找位清倌姑娘,谁知道他们却把微醺给叫了过去——”

“不是断袖?”梅非冷笑一声。“我听说陪你的人可是桃色。难道你这一夜,只是跟他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

方雪卿冷汗涔涔而下。“你怎么知道那么多…不错,我的确跟桃色共度了一夜。不过我的确不是断袖。”

“真是奇了怪了。”梅非挥舞着绢帕扇了扇风。“男人跟男人共度良宵,不是断袖是什么?”

方雪卿咬咬牙。“小五,她是女子。而且——我打算赎她出来,跟我一同去平阳。”

“什么?”梅非真正地惊了,不是因为桃色是女子,而是因为方雪卿居然真的动了心。“你喜欢她?”

方雪卿的脸色微红。“是。”

“那她喜欢你么?”

“应该也是的罢?否则她也不会跟我——”方雪卿有些扭捏。“她还是处子之身。”

话一出口,他立刻有些后悔。干嘛要跟小五说这些?一定会被拿来好好消遣一番。

果然,梅非神情颇为鄙夷地上下打量了他一遍。

“四师兄啊四师兄,没想到你还挺古板。怎么,你究竟喜欢的是她的处子之身,还是她这个人?”

“当然是她这个人。”方雪卿连忙辩解。“我从前便喜欢她,只是一直以为她是男子,这才叫自己绝了这个念头。现在知道了她是女子,也喜欢我,我自然要赎她出来,好好待她。”

方家是商贾之家,在平阳一带做些丝绸的生意,家境算得殷实。他能否成功赎出桃色倒是其次,梅非担心的是另外一件事。

“四师兄,这件事恐怕有些不妥。”她正色。“自古美人与江山难以得兼,你是要做大事的人,就不怕这段情会误了你的事?”

方雪卿一愣。原本以为她还要继续消遣下去,却不想她脸一板对他说了这样的话。

“谁说难以得兼?”他笑了笑。“桃色也不是普通的女子,她会做我的坚强后盾。”

“你有没有想过,她明明是女子,为何要扮作男子?”

“她同我说过。”方雪卿毫不在意地点头。“当年她入桃花醉的时候,陶老板见她模样妖媚,恐惹出麻烦,便叫她扮作男子,一来躲过些好女色的客人,二来也好替桃花醉做个噱头。”

这理由,完全经不起推敲。梅非皱了皱眉。

然而有些话她不好说的太明,毕竟她也只是猜测。若桃色其实与陶无辛无关,与这局里的任何一派无关,那她这样阻人姻缘,也实在有些不厚道。

更何况如今方雪卿完全就是一副被情字迷了心的样子,怕是她再怎么说也听不进去。

“好罢。四师兄,恭喜你了。”她朝他笑笑。“不过这件事,你最好还是再考虑考虑。”

“小五,你今儿个倒是很不一样。”他像是不认得她似的。“叫我有些不习惯。”

“怎么?才发现你师妹我其实才貌双全胸中有丘壑?”梅非仰了头,颇有些洋洋自得之态。

“咳咳,当我没说。”方雪卿抹了把汗。

“四师兄。”她忍了忍,终于还是说出口。“冯傲可能已经在平阳布了眼线,你自己要多加小心。”

方雪卿愣了愣,正想开口,却见梅非伸出手一摆。

“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她面色一肃。“师兄,你要赎桃色,我没有意见。只有一句话,我也只说一次。”

方雪卿望着她的脸,渐渐敛去了唇角常年挂起的笑意。

“在完全信她之前,再三思量。”

说完这句话,她便转身离开。方雪卿站在原地,忽然觉得这个小师妹他从来也未真正看清过。

三日之后,方雪卿向桃花醉赎出了桃色,五日之后,两人向梅非告别,前往平阳。

这时的桃色已恢复了女装,收去了妖娆勾魂的作态。然而眼角眉梢的妩媚,却是掩也掩不住的。她望向方雪卿的时候,眼神里有种说不出的柔。

梅非觉得自己也许真是弄错了。她神经再是大条,也看得出桃色是真喜欢他。

“桃色,请善待他。”她最后没有忍住,还是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对她说了这么一句。“四师兄他是个好人。”

桃色看着她,眼神有些复杂。

“我会。”桃色转开脸,与马车边的方雪卿遥遥一望,又转过头来,在梅非的耳边轻轻说了几个字。

梅非的脸色未变,眉心却蹙了起来,看向桃色的眼神转出些暗色,终究化为无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