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无辛别开脸。“不是非要娶你,才能得到我想要的东西。所以——”

梅非喜上眉梢。“所以你是说,我们不必成婚了?”

陶无辛立刻又黑了脸。“怎么跟我成婚你很委屈?”

梅非别别嘴。“谁愿意跟自己不喜欢的人成婚?难道你就不委屈?”

“梅非!”陶无辛咬牙切齿。“不喜欢你也得给我喜欢!反正我娶你是娶定了!再说,你我都已经行了周公之礼,不嫁我你还想嫁谁?”

“你刚刚不是还说——”

“我是说——”陶无辛无语。“我是说,我不是因为想得到那些才——”

周围忽然一阵飕飕的风声,夜空中炸开一道绚丽的花火。花火绽放的声音遮掉了陶无辛话里的最后两个字。

梅非的注意力早被那花火吸引了过去。

兴奋之下,她也忘了一切,拽住陶无辛的袖子欢呼着。“快看快看,是焰火!”

花火接二连三地在夜空中点亮,绚烂到极致,然后陨灭,又有新生者重复这一过程。

陶无辛看着梅非笑得开怀的侧脸,无奈地摇了摇头,又自嘲地笑了一声,转过头去看那焰火。焰火让夜空忽明忽灭,也在他的眸中投下了不停转换的色调。

“很漂亮吧?”梅非望着天际,满脸洋溢着满足的笑。“虽然只有一瞬,也要燃得最好。陶无辛,你说的也有些道理。反正我们将来一定要站在同一边,不如让我们从此好好相处吧。”

陶无辛笑了一声。“你想如何便如何罢。”

“对了,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既然平阳和岭南结盟以后定是西蜀的祸患,为何西蜀却没有要阻止这场婚事的举动?”

陶无辛凝神敛眉。“鹤蚌相争,渔翁得利。这个典故你总听过?”

“你是说——”梅非恍然大悟。“真是狡猾。”

陶无辛勾勾唇。“不狡猾些,怎么能最大程度地保护我们西蜀的子民?”

梅非转了转眼珠子,拽了拽他的袖子。“喂,陶无辛。”

“怎么?”他浅笑着转过脸。

“我们现在算不算是朋友了?”

“应该是罢。”

“那——以前我给你的那五百两,是不是可以还给我了?”

陶无辛的眉角抽了抽。

“你很缺钱?”

梅非重重地点头。“缺得很。”

陶无辛走的时候,重新摆上了一张臭脸。

梅非带着满腹的疑惑回到酒席上的时候,穆澈和上官久,方雪卿三人都已喝的酩酊大醉,桌上清醒的人只有梅隐和桃色。梅隐正从侍女手上拿过几杯解酒汤,桃色则皱着眉替方雪卿擦着汗。

“怎么你没有喝醉?”梅非好奇。

梅隐摇摇头。“我只喝了三杯。对了姐姐,你怎么去了那么久?”

梅非讪笑一声。“大概是吃坏了肚子。”

“没事了罢?”梅隐伸手替她揉揉小腹。“一定是喝了凉酒。”

“没事。”她指了指那三人。“他们怎么喝成这样了?”

“大师兄说今儿个难得碰上二师兄,所以要跟他好好喝几杯。结果一灌便灌了几坛子酒下去。”梅隐无奈。“奇怪了,大师兄一向都不太喝酒的啊…”

梅非看了仍旧在迷迷糊糊对着酒杯发呆的上官久一眼。

“对了姐姐,你还没有见过罢?这个是二师兄穆澈。”

“刚刚已经见过了。”梅非定定地望着端正地坐在椅上闭目的穆澈。“在路上碰见的。”

穆澈突然睁开眼,眼中一片清明。

梅非愣了愣。

“二师兄。”她勉强反应过来,浑身却已开始下意识地戒备。“你没醉?”

穆澈没有回答,只侧过头看着礼堂。

“婚礼已经结束了。”

“不错。”梅非不放过他的一举一动。“新人已经入了洞房。我们该走了。”

穆澈回过头来,看着她僵硬的表情,突然唇角微勾。

“不必担心了。”

他起身,弹了弹衣角的褶皱。又看了上官久一眼。

“既然大师兄出了面,也只好这样了。后会有期。”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梅隐莫名其妙地看了看穆澈,又转头看神色凝重的梅非。

“姐姐,二师兄是什么意思?”

梅非没有说话。

上官久手上的酒杯一转,忽然掉到桌上。他似突然惊醒一般地左右望了望,看见了梅非。

“诶,小五!”

“大师兄。”梅非坐到他身边。“你没事罢?喝了这么多。”

“放心,这点儿算得上什么!”上官久吐词颇为清晰。“老二他走了?”

“刚走。”

“唔。”上官久点点头,狐狸眸一睁,又眯了起来。“今儿个喝得真是痛快。对了小五,你知道我刚刚碰上谁了?”

“谁?”

“就是前几天在酒肆里那个不长眼的娘娘腔。没想到他居然也来了这儿,还一往情深地想调戏我。”

一往情深…梅非的唇角抽了抽,实在忍不住了。“大师兄,他这叫死性不改。”

“对对对,死性不改。所以我就狠狠教训了他一顿。”

梅非呆了呆。“教训了——一顿?”

“是啊,我把他胖揍一顿之后,直接绑了塞茅坑里了。”上官久眯着眼笑得很得意。“怎么样小五,你大师兄很能耐吧?”

梅非扯了扯唇角,拉出一个相当尴尬的笑脸。关于茅房兄的身份,她还是三缄其口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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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人甲日记:

也许只有在这里,才能平心静气地思考一个问题。

比如——为什么美人总是命运多舛?

浓烈的气味钻入我的鼻尖,我确信自己很快就会适应。没有办法,我已经有了要勇敢迎接命运的自觉。

也许还是这里比较适合我。外面的世界太危险,不懂得珍惜美人还要把美人胖揍一顿塞茅房的人实在太可怕。

沉默吧,沉默。不在沉默中失去嗅觉,就在沉默中化为蜣螂(也就是屎壳郎,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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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章 梅隐之心

碧璃公子和红月将军大婚,全城共庆三日。灯火通明,不设宵禁。

方雪卿和桃色依旧留在平阳王府,上官久回了越州。而梅隐和梅非去了平阳城附近的平靖桥观光。

平靖桥两侧种满了梨花,因为平阳城特有气候的原因,这里的梨花一年会开两次,三月一次,九月一次。九月这一次梨花开,被平阳人称作是“秋日雪”。而平靖桥每到九月,就会被满地的雪白梨花覆盖,以“平靖秋雪”被誉为平阳城的另一奇景。

平阳城的百姓们很有经商的头脑,冲着这片平靖秋雪引来的游客在这桥的两侧搭上了一长龙的青竹小棚,卖些平阳的土特产,零食小点或是手工艺品,稍有些手段的商贩无不赚得盆满钵满。

“这位姑娘,买只梨花香囊罢?”坐在路边的布衣老太举着几只绣花香囊向梅非兜售。“咱们这平靖桥边的梨花做成的香囊啊,能让你交好运呐!”

“噢?”梅非饶有兴趣地蹲下身,拿起一只香囊仔细看了看。做工算不得精细,却透着一股怡人的梨花香。“真能交好运?”

“当然了。”布衣老太眯着眼瞧了瞧她身后的梅隐,眉开眼笑地对着梅非小声说:“能让你得了情郎的欢心哟…”

梅非的唇角咧了咧。“有没有能护身防小人的?”

“有有有。”布衣老太从摊子上拣起两只金黄色的香囊递给她。“姑娘,认得这上头绣的是什么?避邪瑞兽啊。保管叫妖魔鬼怪都离得你远远的。”

梅非接过来一看,这金黄色的香囊上绣着只张牙舞爪的貔貅,颇有些传神。

“我要了。”她从荷包里掏了一把铜钱,塞到布衣老太的手里。“不用找了。”

从陶无辛手里要回了那五百两,梅非顿时生出挥金如土的豪迈。来平靖桥之前她便特意拿了一两银换成了铜板,装满了她和梅隐的荷包,走起路来叮当作响,很有种财大气粗的成就感。

梅非起身,将一只香囊塞到了梅隐的手里。

“阿隐,记得要带着。”

“给我的?”梅隐有些惊喜。

“当然。”梅非把另外一只放到自己的荷包里,松了一口气。

辟邪,防小人。不知道这荷包能不能帮自己挡住陶无辛这只黑心烂桃的算计。

“姑娘!”那老太数了数手里的铜钱,焦急地叫住了梅非。

梅非弯了腰朝她一笑。“大娘,多余的钱你就收着罢。卖这个也不容易。”

那老太嘴一咧。“姑娘,你这钱不够。”

“不够?”梅非又惊又窘。“我给你那些,差不多有**文吧?”

“姑娘,是九文。不过老身这香囊十文钱一只,你买了两只,应当是二十文才对。不二价。”老太的眼睛眯成一条缝,朝她嘿嘿一笑。

梅非瞪大了一双凤眼。

“十文?在越州,最好的香囊也不过三文钱一只,你这香囊绣工也算不得精巧——“

老太脸一板,层层叠叠的褶皱挤在了一块儿。

“我这梨花香囊独此一家,要是瞧不上就别买!”

梅非噎了噎。“大娘你这生意做得也忒不厚道了。”

“说老身不厚道?”老太的眯眯小眼里射出激愤的光。“知道这儿是什么地方不?平阳城。平阳城可比不得越州那小地方,单是米价也比那儿高一成!再说了,咱们这儿可是平靖桥,这香囊是平靖桥的梨花做的,别处可没有!”

旁边几个卖特产的小贩也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说梅非的不是。

“这姑娘,看着挺漂亮,怎么这么不懂事儿?”

“就是,连老太太的便宜也占?我看你啊,白长了这么张俏脸儿!”

“这没法子,小地方来的人就是小家子气,不比咱们这大城里的姑娘…”

梅非被他们说得一愣一愣,涨红了脸正要反击,却被梅隐拉了过去。

“姐姐,别跟他们计较。”

梅隐皱了眉,往摊子上又丢了一把铜板,拉着梅非便离开了那个小摊。

梅非闷闷不乐地扯着自己荷包上的流苏,垂头丧气地挪着步。

“姐姐,别不开心了。”梅隐瞅着她的神色。“我们好容易出来玩一趟,何必为这些奸商扫了兴?”

她翘着唇,踢了踢桥上的青石板。“我就是不服气,他们凭什么那么说我?”

“姐姐,听说这里有上好的梨花酿,要不要去试试?”

梅非的眼睛一亮。“真的?”

梅非挑了处无人的凉亭坐下,等着梅隐把酒买回来。

百无聊赖之下,她掏出之前买的那只香囊,在手里翻来覆去地摆弄。还没两下子,那香囊底部便破了个洞,里面胡乱装上的梨花纷纷掉落下来。

梅非怒。“果然是奸商!”

“怎么,还生气呢?”

陶无辛不知道从哪儿转了出来。

“你跟踪我?”梅非心情正坏,他算是撞个正着。“干嘛要跟着我?我又不会跑!”

“跟踪你?你以为我想?”陶无辛被她那么一冲,也蹙了眉有些恼火。“你知道你现在有多危险么?西蜀那边的消息泄露,还没查出奸细的身份,穆澈也出现在这里,万一他对你不利怎么办?还有心思游山玩水。”

“穆澈他不会对我如何的。”梅非也知道他是好意,自己之前的语气又有些过分,不由得放软了声音。“他是我二师兄。”

“他也是越凤派的?”陶无辛愕然,立刻又反应了过来。“难怪他要救上官久。看来他倒是很重情义,不过坏了冯傲的事,怕是少不得受责。”

“所以啊,你不用跟着我了。”梅非扬手,把手里破了个洞的香囊丢得远远的。“让我跟阿隐最后好好玩一次。”

“最后?”陶无辛蹙眉。“你不打算带他一起去西蜀么?”

梅非摇了摇头。“我想让他回越州。我们要做的事情太危险,我不想把他牵扯进来。”

“他——知道了么?你们不是亲生姐弟的事。”

“应该还不知道。”梅非垂着眸。“暂时我还不打算告诉他。陶无辛,你来得正好,跟我一起演场戏。”

梅隐归来的时候,只见凉亭内一男一女相视而笑,这场景落在他眼中碍眼之极。

“姐姐?”他迟疑地唤了一声,将手中的酒瓶放在凉亭中间的石桌上,往陶无辛那边看了一眼。“陶公子?没想到你也在这里。”

“我是特地为了小非而来的。”

陶无辛朝梅非望去,微微一笑,燕眸温柔。

梅非垂了首,脸颊上居然有淡淡的红。

“什么意思?”梅隐心生警戒,坐到梅非的身边。“姐姐,我们该走了。”

“隐公子,你姐姐她可还有话要同你说。”陶无辛转向梅非,竟然伸手握住她放在膝盖上的右手。“小非,你还不说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