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里藏着一个影子,幽幽地吐出这么句话。

梅非吓了一跳,随即又反应过来。“你怎么在我房间里?”

“我在等你。”

“怎么不点灯?”这晚没有月亮,四周一片黑暗。梅非只能从声音来辨别他的方向。“你要吓死人么?”她转身正要去抽屉里找火折子,却感觉到腰身猛地被人从后抱住,一具微凉的胸膛便贴了上来。

“怎么这么冷?”她抚上他的手,被他手上的凉意激得一个哆嗦。“你在这儿待了多久了?”屋子里没有烧暖炉,冷风从各个缝隙钻进来,呼呼作响。

“晚膳回来,我便一直在这儿。”他埋首在她的脖颈上瓮声瓮气地回答,冰冷的鼻尖又让她一寒。

“为什么不让琦芳点上暖炉?”她拍拍他的手,有些生气。

“有人要抢我的夫人,我哪儿还顾得上取暖?”他的声音闷闷地,很有些委屈。

梅非又好气又好笑。“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啊?”她侧过身子,摩挲着捧起他的脸。

黑暗里虽然看不清他的神情,却能通过那双略微黯淡的燕眸稍作想象。

“前有狼后有虎,我担心得很。”

梅非在他脸上轻轻拍了拍。“你说谁是狼谁是虎呢?不好好在自己屋里呆着,却跑到我这儿来吹冷风。你是在使苦肉计么?”

“不止。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想用美人计。”

“好啊,让我看看,美人在哪儿呢?”梅非的手放到他肩上,才发现他竟然只穿了一件单衣。

“在这儿。”莫无辛低笑一声,抓住她的手便往自己的领口里面放。

梅非本想挣扎,却触到他如凉璧般顺滑润泽的皮肤,玩心顿起,索性顺势沿着那领口溜了进去,在他的胸口上摸了一把。

“唔——小姐,你是在轻薄在下么?”

“非也。”她笑了一通。“我是在验美人。”

“既然如此——”他的声音沉了沉。“得验得仔细些才是。”

梅非翘着唇,往他的脖颈上咬了一口。“色桃子。”一只手却已沿着他的胸膛朝下,踏着节奏朝他腿间而去。“这儿——可是重中之重。”

他低哼了一声。“坏丫头,轻些——唔!别停——”

梅非抽出手来往外逃,又被一把拉了回去。可想而知,好一顿暴风骤雨。

两人亲昵的笑声,交颈缠绵的温言柔吟,让着初春的凉夜也渐渐有了些夏的躁动。

当然,某人心中那些酸情涩意,醋海洪流,也在这躁动中全都化作了绕指柔波。

果然是,说得多不如做得多。梅非在这片柔波中晕头转向,隐约冒出这样的想法。

做得多的后果,便是第二天两人齐齐睡过了头。

梅非被满脸焦急的莫无辛推醒的时候,阳光已经钻进了围帐。

“怎么了?”她揉了揉眼,惺忪之间只看见莫无辛白皙的胸膛在眼前晃啊晃。“天都亮了——不要——我还想睡。”

“小梅子,我突然想起来,这件事很重要。”

“什么事?”她阖着眼,砸吧砸吧嘴。

“我梦见你被连隐拐跑了——你不会被他拐跑的对么?”

梅非极其无语。她恶狠狠地睁开眼。“你所谓的很重要,就是这件事?!”

莫无辛撑着头,鸦发散落在枕头和肩膀上,满目忧伤。

“这难道不重要?让我担心了一宿。”

梅非往他腿上蹬了一脚,硬生生地把他就这么光着蹬下了床。

“有多远走多远,千万别回来。”她头一埋,把自己的头塞到被子里,打算补个眠。

莫无辛可怜兮兮地拾起散落在地上的衣服。“始乱终弃,吃完了就丢——我的命真苦。”

梅非没理他。

他往床上瞄了一眼,慢吞吞地把衣服拿在手里晃了晃。“小梅子,难道你不想看美人穿衣?”

被子里传来闷声闷气的声音。“美人脱衣还差不多,穿衣有什么好看的?”

他谄媚地迎上去:“我可以穿了再脱,脱了再穿,穿了再脱——”

梅非突然掀开被子,猛地坐了起来。

莫无辛愣了愣。“脱了再穿。”

“说到阿隐,倒真有件重要的事。”她一脸严肃。

“什么?”他有些憋屈,敢情自己刚刚的讨好压根儿也没进人家的耳朵。

“他昨天跟我说,打算加入到平岭联军。”

“哦?”他走到床榻前坐下,神情却丝毫不见意外。

“你怎么这么平静?”梅非纳罕。“不会连这也在你意料之中罢?”

“虽不在我意料之中,却可以理解。”他将她连同被子一同抱住。“连隐他果敢又有野心,你该为他高兴才是。”

“看你说的,倒好像你比我更了解他。”梅非将下巴搭在弯曲的膝盖上,有些惆怅。“我还是有些担心。”

“放心罢。若他都无法在这场战事中生存成长,又怎么面对将来更多的磨难,怎么让为大夏卖命的将士们心服口服?”

“他也是这个意思。”梅非点了点头。“可是战场上诸多意外,有时候并非只靠能力和头脑就能活下去。无辛——”

“我明白。”莫无辛笑了一声。“我会安排人保护他。”

梅非终于露出了笑容。“为什么你总是知道我在想什么?”

“因为我们已经融为‘一体’。”他意有所指,眼神往那些个不该去的方向溜啊溜。

梅非瞪了他一眼,唇角却忍不住上翘。“臭流氓。”

她脸颊微红,眼眸微湿,混合着刚醒时的慵懒,有种说不出的妩媚。莫无辛只觉意乱神迷,手臂一紧,又上前索吻。

两人唇齿刚贴,便听得外间房门被人敲了两声。

“姐姐,醒了么?”

五十七章 雪卿醉酒

梅非惊恐地跟莫无辛对视了一眼,猛地将他一推。

莫无辛没防着,又被她给推到了地上。

“快快快快快!”

她蹦起来,胡乱地拿起地上的里衣就往身上套。“你快走,窗户在那边!”

莫桃子同学很不满地黑了脸。“你就那么紧张?还要让我从窗户走?!”

梅非见他又炸了毛,只得替他顺顺。“乖啊,要是被阿隐看见了那多尴尬。你就从窗户那往外一跳,再越过那个花架回自己的房间啊。”

他闷闷地低头。“反正你也快嫁给我了,有什么关系。”

“这不是还没定么?”梅非无奈,只得在他唇上亲了亲。“阿隐他还是孩子,看到这个可对他今后的身心发展非常不利…”

“孩子?”他嗤笑一声。“就你还当他是孩子。”

莫无辛懒洋洋地穿了衣服,百般无奈地从窗子里跃了出去。

这不是他第一次翻窗,却是最憋屈的一次。怎么搞得像被人捉奸?

这种感觉非常不好。他蹲在窗户下面想了想,决定尽快把小梅子给纳为己有,以免这种情形再次出现。

想通了这点,他才站起身,抖了抖衣服上的褶皱。

一抬头,只见莫无伤和莫无忧双双站在不远处,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莫无辛愣了一瞬,心中哀鸿遍野。想必刚刚的情形已经被他们看了个一清二楚——自己多年来苦心经营的兄长形象,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然而莫无辛毕竟是身经百战,专擅化尴尬于无形。他咳了咳,没有窘迫,甚至没有脸红,就这么大大方方地朝弟弟妹妹点点头。

“二弟,三妹,早啊。今儿个天气不错。”

莫无伤和莫无忧神情怪异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跳下来的那扇窗户,不约而同地答道:“大哥早。我们还有些事,先走了!”

说完,两人逃也似地走得没了影。

莫无辛摸摸下巴,心想果然人还是得厚颜无耻一些的好…

梅非在房间里,手忙脚乱地整理好了衣裳,又拿簪子把头发别好,这才去开了门。

连隐站在门口,朝她浅笑。“刚醒么?”

“是啊!”梅非忙不迭地点头。“阿隐,你怎么这么早来找我?”

“四师兄他不见了。”连隐的脸上有些焦急。

“不见了?”梅非惊道。“你把情形跟我说说。”

“昨天夜里他喝了个大醉,是我扶他回房休息的。谁知道今儿个一大早我去叫他,却看见他房门开着,房间里却没有人。”

“我知道他去干什么了。”梅非转过念头,心中有了数。“阿隐,今天你们不是还要面见西蜀王?”

“是。四师兄情况不对,我特意提早了时间去叫他,谁知道——姐姐,我先去三师兄那里说明情况,找四师兄的事就拜托你了。”

“好。我立刻就去找他。”

“好,就这么定了。”连隐刚要离开,目光却落在她的发间顿了顿,立刻阴沉了下去。

“怎么了?”

连隐摇了摇头,又微微一笑。“姐姐,我先走了。”

“好。”

待他走远,梅非才下意识地去摸了摸自己的发髻,这才发现刚刚匆忙之间插在自己发间的不是自己的那只白檀木簪,而是莫无辛的白玉簪。

一定是被阿隐发现了…梅非欲哭无泪。

她一面在心里抓狂,一面迅速地梳了发髻换了簪子,匆匆忙忙地往外赶,径直往锦城里离王府最近的酒馆奔去。

果不其然,真在里面发现了方雪卿的身影,还不是一个人。

他身边坐着一个粉衣男子,粉衣男子的手放在他的肩膀上,看上去很有些暧昧。

梅非一怒之下,冲过去给了他一巴掌。

“居然敢趁我师兄醉酒占他便宜?!你个死断袖!”

她怒气冲冲地朝那粉衣男子一瞪,瞬间傻了眼。

那男子捂住被打的侧脸,又气又怕。“你你你——又是你这个凶女人!”

居然是茅房兄,那位屡次调戏上官久最后被他胖揍一顿关茅房的容瑜。

梅非心中百感交集。所谓不是冤家不聚头啊…这家伙难道之前还被教训得不够么?这次又打上方雪卿的主意了。

“这儿可不是平阳。不管你是谁,也不能趁人家喝醉了行不轨之事!”

梅非激扬愤慨。

“我哪儿不轨了?我不过是看他伤心,好心安慰安慰他啊——你这个不讲道理的野蛮女——”他说着说着,居然眼眶含泪,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儿。

梅非傻了眼,索性不再理他,改坐下,推了推趴在桌上的方雪卿。“四师兄?四师兄?”

方雪卿勉强抬了头,眯着眼看她。“原-原来是-小五!来,一起喝!”他浑身酒气,舌头也撸不直。

“还喝什么啊喝?!你忘记了今天的事么?”梅非有些生气。“四师兄,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知轻重了?”

方雪卿醉笑了两声。“什-什么轻,什么重?就让我再-再喝点儿…”

说着,他便拿起桌上的酒壶往喉咙里灌。

“你——”

“他那是失恋了。”容瑜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被梅非一瞪又给吓了回去。

“你怎么会在这儿?不是只有容二公子来西蜀么?”

“凭什么他能来,我不能来?”容瑜色厉内荏地吼了一声,又在梅非凶巴巴的眼神下不自觉地低下声去。“我偷偷混进队伍里,跟着一起来的。”

“你怎么知道四师兄他失恋了?”

“我看得出来,因为我也有过这样的经历。”容瑜居然收起了那副欠扁的猥琐样儿,仰头侧脸,表情忧郁。“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你看得出来?”梅非又好气又好笑。“你还是快点儿以圆润和谐的方式出去罢。”

“圆润和谐?”容瑜不解,正想问,却见梅非凤眸一眯,右手朝他扬了扬。

他立刻转身狂奔逃了出去,期间踢倒两个凳子一个小几,摔了好几个跟头。

梅非摇摇头,叫伙计拿了一碗醒酒茶,递到方雪卿面前。

“四师兄,你这风流不羁的惜缘刀,难道要自己砸了自己的招牌?失恋算得上什么?借酒浇愁,只会让人更加难以自拔。”

她忽然想起自己也曾做过相同的事,也正因为那一次才跟莫无辛纠缠不清,终于再也解不开这结。

若当时遇上的不是莫无辛,而是别人——她忽然不敢想下去,心中生出些庆幸。

其实她很幸运罢?错过了容璃,却遇上了莫无辛。

方雪卿轻笑一声,看着手上的酒杯摇了摇头。“我早已无法自拔。”

“是因为桃色?”梅非试探性地问。

方雪卿没有回答,只拿起那碗醒酒茶往嘴里倒。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幽幽地回答:“我真傻,真傻。被这么个心机深沉的女人骗了个团团转。”

“虚情假意?”梅非皱了眉。“师兄,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桃色对你应该是真心的。”

“真心?”他冷笑一声。“她那是真心欺骗,真心利用!”方雪卿忽然转向梅非,盯着她的眼:“小五,我还记得你当时对我说的话。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桃色她——”

“是。我知道一些。”梅非点了点头,脸色沉静。“但你现在要做的,是放下一切情绪,跟三师兄他们一起面见西蜀王。”

方雪卿一愣,随即满脸懊悔。“我竟然忘了这件事!”

“四师兄,今后你会是三师兄的左膀右臂。因自己的情绪而误了事,让他失望事小,若因此连累他人,怎么对得起咱们越凤派义薄云天的名声?”

方雪卿被她说得羞愧不已,频频点头。“小五说的是。我只顾着自己伤心,却忘了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