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翻翻白眼,软着手指着我自己,如蚊子般哼唱,“美色在这里呀美色在这里。”

林北北毫无温柔得用手戳着我的太阳穴,我如任人摆布的木偶般被她戳到了庄子然肩膀上。她瞥了我一眼,不屑道,“就你这种等级的美色,我舍不得让他沾。”

一直冷眼旁观的庄子然突然说,“北北你太没出息了,你知道在古代替皇帝选嫔妃的都是些什么人吗?是太监呀太监,知道太监是什么的干活吗?”

庄子然的总结陈词震得林北北哑口无言,庄子然还不依不饶得反问,“你知道你要在古代,你的名字会是什么吗?”

我窃笑了一下,林北北的脑子却完全没转过来,明知陷阱却还是傻乎乎得往里跳,眨着天真的小眼问,“是什么?”

庄子然用“朽木不可雕也”的无奈眼神盯她,摇摇头沉默着。但林北北的求知欲是那么的强,不到黄河心不死得追问,“是什么呀?”

我刚上吐下泄过,身体很虚,但还是于心不忍,睁开眼解救她,“小北子。小被子知道吗?皇帝的床离不开你,不过你不是替他暖床的人,只是替他暖床的…..被子。”

庄子然捂着肚子忍笑,还朝我竖起了大拇指,我抛给她一个有默契的眼神。我们的珠联璧合彻底激怒了林北北,她张牙舞爪发狂了,咆哮着朝我扑来,欲掐我的脖子。我斜靠在椅子上,使尽最后的力气左右躲闪,最后重心不稳,扑通一声,一屁股摔在地上滚了几滚,瞬间摔得屁股开花,心肝脾肺都似乾坤大挪移了一般,痛的我呲牙咧嘴起来。我本来就力气全无,这一摔,就摊在地上没了动静,只有哼哼的力气。

庄子然和林北北面面相觑,围着我不知所措。

“你们在干什么?”

几步外尹瑞的责问声响起,庄子然和林北北心虚得望向他,慌乱得忘了扶起依然躺着的我。

“你们太胡闹了,这个时候还和她玩。”尹瑞声色俱厉得快步走上前,之后俯下身,白昼灯光下,他背光的严肃俊脸在我眼前瞬间放大,下一秒,我就如一只软脚螃蟹般被大掌腾空捞起,伴随着庄子然和林北北猛烈的抽气声。

我裸露在外的皮肤感觉到尹瑞胸膛的温度,怔怔中,我红着脸软软控诉他,“我我我警告你啊,你你你放我下来啊,我我我冰清玉洁的身子,是你这种人能抱的吗?”

尹瑞嘴边漾出一丝坏笑,在灯光下十分的扎眼,“不好意思,我这种人就喜欢抱你这种冰清玉洁的。”他背后的抽气声嘶的一声,再一次响起。

我咬着牙愤恨起来,“我我我诅咒你。”我捂着脸喃喃着,“叶知秋还没抱过我呢,叶知秋还没抱过我呢。”

这个虚弱的秋夜,我分外想念叶知秋温暖如春的笑。心里懊丧不已,我捶着胸心里呼天抢地,我桃花珍贵的处女抱啊,就这么被小人给夺走了,小人真是防不胜防啊。

尹瑞敛起笑意,眸色暗沉好似一片黑海,他冷冰冰得看了我一眼,薄唇轻启,“放心吧,我这是人道主义,见死不救不是我尹瑞的作为。”他干笑一声,“一大堆比你桃花冰清玉洁的姑娘等着我抱呢,你这种的,我还真没有什么兴趣。”

我恼羞成怒,我哪点不比人家清,不比人家洁了?我这是正宗的原装出厂,没瑕疵没杂质,品质是响当当的一流。这是毁谤,这是彻彻底底的毁坏我名誉的诽谤,我咬牙切齿得说,“姓尹的你会有报应的。”我用尽全力吼道,“放我下来!!!”然后我失心疯发作般的大声喊着,“叶知秋,叶知秋你在哪里?”

但尹瑞已把我的抽风怒吼当成耳旁风,表情无动于衷,看都不看我一眼,悠然得抱着我走进了内科诊室,腰间钳制我的力道甚至更重了一些。而后头的庄子然和林北北则乱了脚步,俩人同时踏进门,可由于壮如小牛的庄子然的体格实在有些大,两人卡在门内,各自哇哇痛叫了一声,才脚步凌乱得跟了进来。

最后的诊治结果在意料之中,饮食不当引起的急性肠胃炎。在等化验结果的一个多小时里,我又吐了一次,拉了两次,虚脱到连翻白眼嫌费劲。而我家中二老不凑巧得一个出差,一个飞去外地演出,庄子然见我跟虾弓似的瘫软在椅子上,孤苦可怜,脸色白得能去应聘演个白无常,和林北北私下商量了一下,终于打电话给叶知秋。

庄子然凑到我耳边告诉我,没等她说完详细情况,叶知秋问了医院的名字,二话不说就挂电话了,口气听起来很焦急。我欣慰得闭上了眼睛假寐,他终于要来了。

庄子然打电话告知叶知秋的时候,尹瑞作为唯一的男人,正奔前跑后做牛做马得为我拿报告单,并不知道叶知秋会来。所以当他不顾我的反对,背起虾弓一般的我,准备带我到注射室挂盐水时,伴随着前方急匆匆的脚步,尹瑞背着我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他有些讶然。

林北北首先尖叫起来,“呀,叶知秋你总算来了,桃花都快挂掉了。”

放佛悬空的心突然找到了支点,我欣喜得张开眼皮,进入眼帘的是叶知秋熟悉沉静的脸,隐在黑框眼镜后的黑色瞳仁里有我熟悉的关切,还有难掩的焦急。他看着我,又看了看尹瑞,我靠在尹瑞背上,他纹丝不动得维持着背我的动作,看不清表情。

叶知秋快步走上前,我软弱无力得挥了挥原本耷拉在尹瑞肩头的手,语气却很激动,甚至有了哭腔,还有几分撒娇,“叶知秋,你怎么才来呀?我难受死了。”

我的脸上真的滑下几滴滚烫的泪花,我搞不清楚是委屈的泪,还是激动的泪。总之它是泪,是争取同情和关爱的泪,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泪。泪水滴落而下,加剧了我身上楚楚可怜的气质,叶知秋动容了,尹瑞则更冷血了。叶知秋问尹瑞,“医生怎么说?”

尹瑞背着我,不屑一顾得对叶知秋说,“急性胃炎,挂不了,你瞧她还有力气发疯。”

我一听,火气蹭得直上九天了,什么叫我有力气发疯,我是为爱发疯,一般人求我发疯,我还不乐意呢。你一个生着花肠子的男人怎么懂得我坚贞不变的女儿心。

林北北读了几个月医,出来替我说了句特别专业的公道话,她说,“桃花快挂了快挂了,叶知秋你不知道啊,你没来的时候她就跟那装死的乌龟似的,一动也不动,你来了就回光返照了,好像注射了吗啡似的,这不,还能说能叫了。”

在场众人诡异得沉默了几秒,而回光返照的我差点口吐白沫晕死过去。但是我克制这种冲动,因为我必须清醒着体会一种美妙感觉,叶知秋背我的感觉。

于是我冷冷得拍了拍尹瑞的肩膀,扯出一丝荏弱却极其富有病态美的笑,客气得说,“谢谢你啊尹同学,你放我下来吧,叶知秋来了,我就不劳驾你背我了。”

尹瑞倒是也不客气,马上松手将我放下,像是早就想摆脱我似的,动作特别利落。我本来就拉得虚脱了,站不住,于是乘势倒进了叶知秋的怀里,他赶忙扶住了。

尹瑞笑说,“不客气陶同学。”而后他看着叶知秋说道,还抖抖手,貌似背我是件吃力的事,“知秋你可做好心理准备,装死的乌龟还挺沉的。”

说完他含着笑意,吊儿郎当得瞥了我一眼,很从容得接收我恶毒的目光。

我真后悔刚才没在他背上大吐特吐,吐他个惊天地泣帅哥。

我脚步假意虚飘了一下,可怜兮兮得好似风中左右晃荡的狗尾巴草,我对着叶知秋吐苦水,“叶知秋,我都吐光了,我其实不沉的。”然后我痛苦得抚额,以退为进,“唉,你们都累了,我还是自己走吧。”

我的虚情假意遭到了群众一致的鄙夷,林北北和庄子然在叶知秋背后悄悄做了一个呕吐的动作,尹瑞煞风景说,“中气挺足的,要不让她自己走吧。”

这男人前世必定是我的仇家,今世还在坏我好事,气得我牙痒痒。

叶知秋却没有听从建议,他担心得凝了我几眼,黑色的眼瞳令人心醉,他说,“还是换我来背吧。要去哪?注射室吗?”

我投向尹瑞一个得逞的眼神。在叶知秋温热的背上,我幸福浅笑,呼吸他身上秋天的味道,真的希望长廊的路没有尽头,而我能伏在他背上直到日月交替。真希望我们就这样一直走下去。

但路总有尽头。

我挂点滴的时候,一群人陪着我,开始说说笑笑。我身体抱恙,但因为有朋友和未来男朋友相陪,心情绝对的上佳。当然如果尹瑞不在,那就是绝佳了。

林北北说,“尹瑞,你什么时候还是得请桃花吃饭。”然后她转头对着我说,“桃花,尹瑞请吃饭的时候,你记得再叫上我和庄子,叶知秋你也来吧。咱们有福同享。”

叶知秋在一旁憨笑,而尹瑞浅笑的嘴角有丝无奈。他对着叶知秋摇头说,“我被狼女盯上了。”

庄子然嘴里嚼着尹瑞买回来的一堆零食,大放厥词,“尹瑞,说实话吧,以前不了解你。但今晚托桃花的福,我们对你有了比较深的认识。”她抛了根虾条进嘴,“我们看出来了,你尹瑞也是有烦恼的,你是不是总感觉自己钱太多,老是花不掉?”庄子然拍了拍大腿,“这就对了,尹瑞我跟你说啊,咱们都是同学,同学是干什么用的?嘿,同学就是互相帮助用的,你放心,以后心烦了,叫上我们,我们帮你花,我们再忙都帮你花。”

林北北在旁先斩后奏,“哎,下次去哪?”

我想了想,有气无力得建议说,“自助餐吧,我家附近有一家,又贵又好。”我捅捅叶知秋,“叶知秋你知道的,上次我们俩还在外面看了半天海报呢”

尹瑞敛笑看过来,庄子然和林北北则用暧昧不明的眼神左看右看我和叶知秋。而叶知秋则噙笑道,“都吃成这样了,还想着自助餐。你得喝几天粥养养胃。”

我苦着脸。看了眼尹瑞,然后眯笑对叶知秋说,“我这不帮助同学嘛。”

笑声大作。叶知秋也笑了,露出了可爱的小虎牙。我的心荡漾出微波。

跟着尹瑞说,“请客可以,但是医药费自付。”

林北北马上接话,“医药费?买个健胃消食片嘛,洒洒水啦。”

那晚大家送我回姨妈家。知道我走得东倒西歪,叶知秋小心得走在我边上,他很羞涩保守,不会主动牵的手,只是体贴得站在我边上,偶尔小心翼翼得扶住我的胳膊。我心上的那个人是那么的谨慎拘礼,我别无他法,只能自己主动靠近他,偶尔投怀送抱。毕竟我病了,身体方向感不好,而他身上有那么强的温暖磁场,我要是不投怀送抱我就辜负了这个美妙的秋夜的厚爱。

那个银铃唱响的秋夜,也许是我那一年高复最难忘的时刻。那温度,那可爱的虎牙,那青春的夜场,都刻进了心里某片软弱的地方,让我在青春散场时,时常回想。

第二十九朵

欢乐是漆黑夜空中偶尔出现的斑斓烟火,大多数时候,我看不到长夜的尽头。前路茫茫,我总是在疲惫时,奢望他握住我的手牵着我一起往前走。但我总是要求太多,事实上,他一直在陪着我走,只是没有牵着我的手。

寒流侵袭A城的十一月的一个中午,林北北发短信告诉我,最近总在图书馆看到一个漂亮女生跟叶知秋一起看书,还有几次看到他俩在食堂一起吃饭。

兴许是冷空气的缘故,气温降得太快,我握着手机站在窗边很久,冷意从脚底渗进骨髓。却又无可奈何。我站在铁窗边往下看,交织的电线零乱铺陈在下方,有一只麻雀扑扇停下,又扑扇离开。

我叹了一口气。三年前,那高复前辈就站在我站的地方,纵身往下跳。他以为自己也像鸟儿般长着翅膀,于是欲飞向黄泉,但他不认识去黄泉的路,于是又原路折回,过回炼狱一般的高复日子。

我想象一个人该有多大的勇气,从五楼往下跳,只为甩掉凄苦的人生。而现在这位命大的前辈在A大过得风生水起,一定每天都在感激自己的八辈祖宗,没让自己早早去地下陪他们打麻将。

残酷的生活啊,撕扯人的信念。无处不在的女人们啊,我要与你们血战到底。

我把手放在自己的胸前,感受自己热烈的心跳,默默鼓励自己说:桃花,你不是天使,命运让你站在死神之窗旁亲吻死神嘴边黑色冷艳的血,你只是蛰伏,总有一天你要杀向战场,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慷慨激昂得鼓励自己后,沮丧又攻陷了我。我的潜意识告诉我,要对叶知秋游信心。但残酷的现实,又昭示着另一种可能。毕竟他从没说过喜欢我,而他又是那么善良内敛,有求必应,温厚到不擅拒绝。我总是在猜测,他之所以这样风雨无阻得来我家帮我补习,完全是看我可怜,再加上内疚于当初把水痘传染给我,才会坚持帮助我到现在。

晚上我颓丧之极的时候,在学校外面的大排档上,把心里的那点小女儿心事都倒给了邱克文,我本来希望他说点好听的安慰我,谁料到他噼里啪啦说了一堆,没一句是好听的,气得我真想买根针把他的嘴巴缝起来。

“哎呀妈啊老陶,你没戏了,我告诉你,大学就是花花乐园,漂亮姑娘一堆一堆的。说白了,大学就是个男人女人扎堆的地方,叶知秋也是男人,难保遇上看对眼的女人,一看对眼,那就火花四射难分难舍了呗。知道我上铺的兄弟不,就是每天都要亲完女朋友照片才睡觉的那个,分啦,上礼拜分啦。知道怎么分的不?那青梅劈腿了,我那兄弟每天亲她照片过日子,她倒好,每晚在小树林亲野男人的嘴,结果上礼拜他们的老乡看不过去,拍了照片寄给我哥们,气得我哥们睡了三天三夜,睡醒以后就把那女的照片撕得稀巴烂了。我告诉你老陶,人这一辈子就是这样,眼睛一睁一闭,不知道多少对男女一夜情了,再一闭一睁,不知道多少对男女拜拜了,这就是爱情的哲学。”

我抿紧嘴唇,啪的站起来,带倒了旁边的一个熟料凳子,我转头就大步流星走人。邱克文还在后面呼喝我,“老陶你怎么走了?尿急了?憋会呀,等我把这堆花生剥完,哎哎,咱们说好AA的,我身上没带够钱…..”

我大步转身掏出钱,啪的用力放在桌上,桌上的花生壳被震得跳起,撒了一堆。我的话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邱克文,一个礼拜之内不要让我看见你,不然后果自负。”

恐惧撑大他的小眼,他困难得咽了咽口水,喉结不安得滑动了一下,听话得点点头。

我窝火大步离开。我想暴走大喊大叫,歇斯底里得反驳所有人,但我什么都做不了,因为邱克文说的话,没有一句是错的。我无力反驳,因为叶知秋从来没有说过喜欢我。

也许到头来,我在他眼里,也不过是一个比较熟悉的路人。

我的心隐隐作痛,这一天过得很不好。深夜的时候,我们宿舍所在的楼突然停电了,原本还想再背背书的室友们纷纷提早上床,不一会,大家都酣眠进入了梦乡。我却是一直睁着大眼清醒着,盯着天花板上隐约的光影,困意全无。

每晚临睡前,我跟叶知秋都会通会短信,有时他发过来,有时我发过去,我常常躲在被子噼里啪啦得敲打键盘,觉得那键盘声清脆有如天籁,会莫名其妙得咯咯自己笑出声来。而今晚我敲击键盘的心情,无疑是沉重的。我问他,“叶知秋,在大学可以交到很多朋友吗?”

他马上回复,“是的,大学是个交朋友的好地方。”

“那你交到朋友了吗?”

“有一些吧。”

我没有再回复他,直接关掉了手机。头一个夜晚,我们没有互道“晚安”入睡,而因为没有收到那声“晚安”,我迟迟不能入睡。

爱情啊,不仅捶打我的心,还让我不能入眠,我却如何都还不了手。

半夜的时候,浅眠的我被窗外的车鸣声惊醒,竖着耳朵听着外面悉悉索索一阵后,我彻底清醒了。伴着女孩们深深的呼吸声,黑暗中,我想象斯文俊雅的叶知秋坐在大学落地窗边,暖意光线下,他低头沉默看书,无声中透出一股文雅惬意,好似穿行在山间的流云,教人空能仰望,却捕捉不得。而他旁边,坐着一个美丽恬静的女孩,两人偶尔交谈,默契对视一笑,柔情蜜意尽显。

我简直要被脑子里这幕给逼疯了。嗖的翻身坐起,坐了片刻后我踮着脚尖下床。我的脑子反反复复几个字,“我要去A大,我要去A大。”我对自己说,我不能再浪费时间下去,我必须悬梁刺股,奔到他身边守住他,像镇守碉堡的勇士守住我最后的领土。

深夜突然想学习了,但是等我找到蜡烛,天已经亮了。

灯烛星火朦胧,袅袅火烛光映出我执拗消瘦的脸。残酷的事实给了前辈自杀的勇气,而我略逊一筹,我把残酷嚼进肚中消化,幻化成背书的力量。

我终究是人,困意来袭的时候,蜡烛烧焦了我的头发。嘶嘶后弥漫出一股焦味,我的好几簇长发被火葬。

早晨的时候,我沮丧得抓着手里烧焦的头发发愣。我黑亮的长发因为我昨晚的发疯之举,下面已经被烧得卷曲蓬乱,我捧着镜子上瞧下瞧,镜子中的我憔悴苍白,炯炯无神的大眼下那黑眼圈无情的暗示着我的缺眠,而最具有戏剧效果的是,好几簇烧焦的头发无情得包围着我,我的人生真的不可能比这更糟了。

在室友姐妹的嬉笑中,我狠狠心,无限留恋得最后望了一眼镜中的长发美少女,最后眼一闭,心一狠,咔嚓一下,睁开眼时,美少女成了江姐。

高复的友谊十分脆弱,人人都埋首于书堆,对于周遭的变化都呈现木然的态度。大家见到我的江姐头,也只是麻木得多看一眼,之后低下头继续手中的试卷。

我们已经成了考试的机器,那些隐藏的对生活的热爱已经被压抑在心灵最深处,徒留的,或许只有一些热爱的本能。虽然我数学已经能考到100分以上了,但短时间里,我遭受数个打击,先是叶知秋,后是留了快及腰的靓丽长发,前者快要离我而去,后者已经离我而去。我心灰意冷,这一天都如一个空壳,机械得做题,机械得听课,手机也懒得开机。

那天是个秋高气爽的周六,周日我有一天假。上完课后我正收拾东西准备回家,隔壁的姐妹咚咚跑来敲门,“桃花,你男朋友在楼下等你了。快下去吧”

我摸摸鼻子,我哪来男朋友,我男朋友都被大学里的女人给抢走了。

叶知秋在铁门边等我。

我们隔着铁门,透过宽大的缝隙,望了彼此一眼,一开始都有些难言的沉默。我想到自己丑陋狼狈的江姐头,不自然低头捋捋发,不敢再看他沉静星亮的眼。多看一分,就觉得心痛多一分,失败感重了一分,干脆不看。

静的似乎能听到他的呼吸声。我直觉他在看着我,而他首先打破沉默,“头发怎么剪短了?”

我抬起头脸红笑笑,抿着嘴犹豫了半响,才难为情说道,“昨晚我点蜡烛看书,把头发烧焦了。是不是很难看?”

“不会,看上去很清爽。”他看着我淡淡微笑,那温润的笑犹如掠过我心上的晚风,微熏醉人,我苦涩得想,他必定每天也是对着你女孩笑,这样温柔的男人,那颗芳心能不为所动呢?至少我已为他茶不思饭不想了。

“肯定不好看,你都只用清爽了形容我了,我原来长发也很清爽啊,我每天的洗头。是不是很不好看,叶知秋你快点告诉我。”

“都挺好,现在很……俏皮。”

“不行,我还是没信心,你再多用几个形容词我安心。”

“……..嗯,干练?”

“不行,那是形容中年妇女的,糟了糟了,我在你眼里都成中年妇女了,我没脸见人了,你快走你快走,你让我自己冷静下。”

“好好,我收回我收回,那出水芙蓉?”

“哦,这个形容词我满意了。”

“等等,出水芙蓉是形容词吗?”

“不是吗?勉强当它是吧。嗯,我出水芙蓉的头发,叶知秋,你听,多顺口呀。”

晚上我跟叶知秋回了趟A中,一是看看母校,二是看看我的忘年交李伯伯。高中最后的时光,我一直坚持给李伯伯送早餐直到毕业,在我出水痘那段时间,我也曾托付叶知秋过。我后来病愈回学校,李伯伯神秘兮兮得告诉我,“桃花,你这精到骨子里的孩子,挑上的人也好,大伯挺中意这小子,百分之两百的支持你。”

时间如流水迢迢,我现在想起李伯伯当初的鼓舞,心情倒是有了几分沉重。

我们过去看望李伯伯,老人家很开心,笑得合不拢嘴。他正在煮红烧牛肉,牛肉的香味飘出窗外老远,成功得勾出了我们肚子里的馋虫。我也不拘束,伸手就抢肉吃,叶知秋也因为我与李伯伯熟悉,少了拘谨。那晚,我们三个人,一老两小,三双筷子,抢着锅里不多的牛肉,谈笑风生。灯火闪亮的传达室里我上蹿下跳,伴着叶知秋微微纵容的笑和李伯伯洪亮的嗓门,温暖一片。

李伯伯说,“桃花,把头发养回来,现在像个女游击队员。”

我歪着头不以为然,“李伯伯,叶知秋说我的头发出水芙蓉呢。”我转头问叶知秋,“对吧,叶知秋?”

叶知秋挂着笑,露出隐隐的虎牙,点点头道,“是,李伯伯,她是出水芙蓉的女游击队员。”

第三十朵

与李伯伯道别以后,我和叶知秋又去了夜市。

我打电话回家想告诉我爸妈要晚归的时候,是我妈接的电话,我刚说了声了喂,我妈就吼上了,“死孩子,都几点了?还不回来。”

我瞄了眼叶知秋,见他也小心翼翼得瞅着我,我怯怯得小声说,“妈,我晚上想跟叶知秋到外面逛逛。”

“晚点回来。”我妈干净利落得吼完这四个字,就啪的挂了电话。

秋月当空照,晚风习习,茂密的法国梧桐树不时飘下几片巴掌大的干枯叶子,踩上去沙沙作响,像是有人在心上搔抓出痒痒的感觉,温暖琐碎。微寒的秋夜,身旁有喜欢的人相伴,如果没有一些困扰,一切就都美好得正当时。

我们没有坐公交,夜市就在学校两站外,我提议走路,叶知秋欣然同意。商量好,我就笑眯眯得冲在前面。走了两步,叶知秋喊住了我,“桃花,书包沉不沉?”

我回头立定有一些诧异,而后苦着脸,“好沉呢。”他走上前,我仰头看他,甜甜央求,“你帮我背吧。”

他含着暖暖笑意看我一眼,下一秒已经伸手接过我好几斤重的NIKE书包,背在自己肩膀上。我恍然看着眼前清秀的他,似乎还是那个每天早晨经过我窗前的青涩少年,步履匆匆,只给我留下一个瘦削的背影,那时我们谁也不认识谁。而现在他已站在面前,眉眼如斯,一切不变,却似乎又有些什么东西再也不一样了。究竟是什么呢?我还没有想出个一二。

我静静望着叶知秋出神,他眼里充满夜的颜色,一度教人沉浸其中。他不解得伸出五指在我面前晃晃,笑问,“想什么呢?”他低头打量自己,“是不是我这样很可笑?”

我用弯腰嗤笑来掩饰自己的失神,再抬头时,神色恢复往常的嘻笑,“叶知秋,我是在想,我好后悔自己没有背kitty猫的粉红色书包。我都成女游击队员了,好久没有走卡哇伊路线了呀,好想念呢。”我兴奋起来,天真得拍了拍手,冲他挤眉弄眼,“下次下次,我去买情侣包,我们一起卡哇…”舌头突然打结,我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最后的“伊”字就这么生生噎进了肚里。

嘴巴半张,扭曲的肚肠纠结成一团,我真想赏自己两个巴掌。心里出现一个声音正咒骂我,桃花啊桃花,多少次提醒你了,不能癫不能癫,虽然你很饿,但是热豆腐不能碰,碰了你这笨蛋就烫伤昏死过去了。而后又出现另一个声音反驳,她碰了又怎么了,不先下手为强,这热豆腐就是别人的晚餐了。昏死再说,保不定王子就低头把她吻醒了,偶像剧里都这么演的,女主角一般都要昏死一把,要不然怎么林黛玉是女主角而薛宝钗只能混个女配角呢?就是因为薛姑娘身体太好了,面色太红润了,想装死都不能令群众信服。

我盯着叶知秋傻笑,眼神飘忽,刚想开口违心得解释时,叶知秋眼神也闪烁了一下,而后牵出一丝腼腆的笑,“桃花,先专心高考,到了A大你想怎么卡哇伊就怎么卡哇伊。”说完他率先迈开步子,“我们走吧。”

我怔怔了半晌,迟钝的大脑猛然意识到叶知秋根本没有拒绝我,昏黄路灯下,我甚至能看出他的脸微微红了。我不禁狂喜,鼓起勇气在后面追上他,“叶知秋叶知秋,大学的女生是不是都很热情很卡哇伊很可爱?庄子然说尹瑞都应付不过来了,那么你呢?”

叶知秋只顾快步走,并不看我,“我认识的女生不多,没怎么注意。”

我的心轻舞飞扬,咯咯笑个不停,开玩笑道,“那你注意什么?女尸?”

我的调侃激怒了叶知秋,他突然刹住步子,肃着张脸转向我,低沉着嗓子叫我的名字,“桃花。”

我心一凛,知道自己惹怒了一向温厚的他,稍息立正,撇撇嘴收敛自己的淘气。他轻轻叹了口气,看起来因为我而有些伤神,他的嗓音融入沉沉夜幕,“桃花,他们都是值得敬仰的人。在寻常人眼里,人只有在活着时才能体现自己的价值,人死了以后灰飞烟灭,人的价值也会消失。但这些人不然,即使在死后,他们仍然用肉体实现一个人对社会的价值。”

叶知秋走近愣愣的我,眼中柔情流转,语气诚恳,“桃花,惧怕没有灵魂的肉体,我可以理解。但是不能不尊敬他们,哪怕是他们的肉体,明白吗?”

我看着他眼中正义的光华,蓦地发现眼前的不再是青葱少年,他已长成,善良仁厚,怀着一颗救死扶伤的医者之心。我桃花没有看走眼。我点点头,强压下心中的波涛汹涌,发自肺腑得说,“叶知秋,我相信你会是个最好的医生。”

叶知秋不好意思得笑了。而我莞尔后,皱眉想起自己九曲十八弯的盘问失败,没有得到心里真正想打听的消息,也没有问出那个陪他自习的女生是谁,突然就觉得轻风也瑟瑟了。

到了人声鼎沸的夜市,白炽灯灼亮,人们的表情与脚步一样轻松随意。我跟叶知秋漫不经心得逛着,我想买香喷喷的羊肉串,可叶知秋忌于上次的教训,就是不许我买,拉着三步一回头的我决绝得离开。

这个虫鸣悠唱的秋夜,我跟他牵手了。

由于是周六,下班族都跑到夜市松弛心情,人特别多。我跟叶知秋挤在摩肩擦踵的人群里,摊主的叫卖声此起彼伏,中间还掺杂着零落的走散的人们的对吼。

“XX,你在哪里?我看不到你。”

“YY,我过不来了,你站着等我。”

“XX,我站在哪里等你?”

“YY,你的头呢?你的头跑哪去了?”

这狭窄的过道容纳了密密麻麻的人,一眼望去黑乎乎一片,甚至还有个孕妇挺着大肚子艰难得穿梭其中。我担忧得瞥了眼她额上的汗和她浑圆的大肚,真怕人群把她肚子里的小娃娃挤出来,那可真是挤出人命来了。正遐想间,我感觉手被轻轻一带,随即被另一只宽大的手掌悄然握住不放。

皎洁月光下,喧闹人群中,我们手牵手,我希望我们的心也连结在一起。我望着他的背脊许久,蓦然发觉,为了他,我这半年的辛苦努力都值得。

我小心感受叶知秋指尖的温度,红着脸悄悄观察身边与男友手牵手的女人们,个个无不小鸟依人,我再瞄一眼我和叶知秋紧紧握住的手,昂首挺胸起来,你们嚣张什么,我桃花也是名花有主的人了。

在商品琳琅满目的夜市里,我跟叶知秋走马观花,但也没有空手而归,我们买了kitty猫拖鞋。情侣拖鞋。

其实这情侣拖鞋是我骗来的。我早就知道那是情侣拖鞋,但还是装蒜,假装无知得问老板,“老板,这粉红色的怎么卖?”

老板说,“闺女,这是情侣拖鞋,一般姑娘都买一双的,你看你男朋友都带来了,好意思只买自己的不买他的吗?闺女呀,王力宏那小子不是唱吗,你要爱他等于爱你自己呀,把两双都买了吧,两个人回家把鞋一脱,把这情侣拖穿上,哎哟,那甜蜜劲,甜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的。”

我和叶知秋害羞得对望一眼,我讪讪得应道,“嘿嘿,老板,你说话可真有文采,中文系毕业的吧?”

老板惆怅得点上烟,晚风吹拂他老狼般的潇洒长发,他猛吸一口烟,“不是,哥们以前是汪国真粉丝,不过属于我们的诗歌死了。都说二十年后是好汉,可闺女你看看,二十年后,哥们当年的偶像下海写书法赚钱了,哥们我呢,诗歌青年摆摊卖起hellokitty拖鞋,唉,卑微的人生啊,灵魂还在歌颂高贵的理想,身体却开始卖起廉价的拖鞋,真他妈心酸成河。”

似乎能在老板的沧桑长发中嗅到一丝当年的狂热,我和叶知秋了然得对视一眼,而叶知秋已掏出钱递给老板,说道,“老板,诗歌不会死,生活本来就是一首诗歌,你自己就是诗歌的一部分。”

老板惊愕得抖落了一地烟灰,随风飘散成曲。嘈杂的人声中,有人静坐思考生活的哲学,而我和叶知秋,则拿着一对拖鞋渐渐走远。

我们每一天都在生活中学习哲学。

回家的路迢迢,我跟叶知秋沉默得走着,享受这难得的休闲。思考了许久,我问叶知秋,“叶知秋,二十年后,我们会变得不认识原来的自己吗?”

叶知秋沉吟片刻,“二十年后,也许许多东西都在变,但心底最深的信念不会变。假如变了,那就是另一个自己了。”

我遥看月空,“叶知秋,我总是怕自己爬得太慢,我也害怕,二十年后,你们跑得太快,把我远远甩在后面,就像现在这样。”

叶知秋缓缓转过身,洁白月光洒在他温润的侧脸上,恬静安宁,他说,“桃花,不要害怕,我一直都站在这里等你。”

第三十一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