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感觉还颇为不错。

逛街的次数少了,也并不意味着生活品质的下降,晚上靠在一起看碟,或是各自看书,我偶尔看累了抬头偷看一眼他,发现他也在偷看我,相视一笑的滋味暖进心里。

温存自然少不了,我们都年轻气盛,深深迷恋着对方的身体,这种他眼中只有我的感觉很美妙。

还记得我在德国的新年夜,窗外烟花绽放,窗内爱火四射。

很久以后,我们紧紧依偎在一起,汗水淋漓,他在背后抱着我,在暗夜中,嗓音低沉好听。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说话的地方吗?”

“嗯,学校花园,你坐在石凳上,我的纸飞机飞到你身上。”

“知道我为什么会坐在花园里吗?”

我摇摇头。

“那是因为有一次体育课,我经过花园的时候看到你一个人坐在石凳上,垂着脑袋踢石块,可怜兮兮的样子,所以我就在猜,你的数学多半又是考砸了,对吗?”

“几乎交了白卷,而且我听说你几乎又考了满分,那天我简直快崩溃了。你继续说。”

“后来?后来就是这样啊,有个女生一到体育课就会缠住我整节课,我给她解答的时候,她不看题只看我,我实在受不了自己这样被参观一节课,所以那天就趁机逃开了。本来想回教室的,可脚不听使唤,走到了花园,很想看看你在不在,看到你不在的时候我有点失落,所以干脆坐下来看书。”

他亲了我一口,笑微微眨眨眼,“你一定不知道,我转身看到你时内心的激动,当时我真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好半天才确定站在我身后的就是你。”

我蹭着他的脖颈,笑道,“我以前老是烦恼自己是个数学白痴,可是我会永远感激自己那次考了40分。哦,天哪,我发现自己好爱数学,从来没像现在那么爱过。”

“我每天都在感激上天,让你成为一个数学白痴…”他亲了亲我的额角,“让我有机可乘。”

我和叶知秋过了一个月的小日子,这天是周末,我们俩前一天因为工作都忙得精疲力尽,睡到了日上三竿,还没醒过来。

我缩在叶知秋怀里,迷迷糊糊中感觉房门被打开,有人在说话,而且不止一个人,是好几个。

“都还睡着呢。”像是叶知秋他妈。

“睡得还挺香,哎,改天给他们换张床,这张看起来太小。”是我妈。

“像什么样子,十一点还在睡…”我爸的声音。

“要不先去做饭,让他们再睡会。”是叶知秋他爸。

“哇,姐姐和姐夫抱一起哎,好香艳啊…嗷,妈,痛,痛…”桃核在嚎叫…

我和叶知秋几乎同时惊醒,惺忪的眼里闪过莫名的震惊。

“我爸妈。”

“我爸妈。”

我们看着彼此同时开口,然后嗖一下坐起来,瞪大眼望向门口。

桃核正盘坐在门口的地板上,笑眯眯地朝我俩找找手,然后好整以暇地双手横抱观赏床上我和叶知秋。

“hi,姐姐,姐夫,今天我们组团来抓奸。你们昨天晚上忙到很晚吧?忙什么呢?”

“陶何生!”

“陶何生!”

我和我妈抓狂的声音同时响起,伴随着枕头落地声,可惜没砸中她,桃核跑了出去。

客厅里我爸妈和叶知秋爸妈的声音时隐时现,看起来两个主妇正在厨房忙活,我和叶知秋面面相觑,两人都面红耳赤。

我颓丧地靠在他肩膀上呜咽,“呜,我们被抓奸在床了。”

他温柔一笑,拍拍我的脸,给了我一个morningkiss,“没有关系,脸皮厚一点好了。”

“你不是一直很害羞的吗?”

“为了我老婆,拼了。”

我和叶知秋穿好衣服,我跟在他后面,讪讪出了卧室,事实上我和他的脸都有些微微的红,好在他一派安然样,我也学了两分。

“爸,妈,叔叔,阿姨。”他立正,微笑,礼貌问好,露出洁白的牙齿。

“爸,妈,叔叔,阿姨。”我微低头,脸红,眼神闪躲含羞。

在场大人点点头,顾自说话的说话,忙碌的忙碌,桃核已经翻出了我买的零食,在吃我自己都舍不得吃的费列罗巧克力,一次塞了两颗进嘴,腮帮子鼓出球状。

此时此刻,我顾不得心疼我的费列罗,我跟叶知秋眼神交会,本来一心等待他们的狂轰滥炸,结果平静如水,我们都有些莫名其妙。

我偷偷瞄在场大人,我爸低眉肃目,摆出一副严父的模样,我知道,在外面,他就爱装威严,老虎的外表加菲猫的内心。我妈在剥毛豆,转头斜了我一眼,看向叶知秋的目光却十分柔和,好吧,她一直偏爱他,对这一点我都麻木了。叶知秋爸爸笑呵呵,跟我爸聊天,两人看起来聊得很投机,讲的好像还是当年上山下乡插队的事情,叶知秋妈妈则在厨房里张罗,我妈跟她说着什么,我仔细听了听,脸泛红,两人在讨论买什么宽度的床。

诡异,实在太诡异了。

我疑惑,扯扯叶知秋衣服,悄悄问他,“他们葫芦里卖什么药。”

“不知道,我们少说话就是。”

“奇怪,他们怎么会同时来了?看起来很熟的样子,我爸妈应该跟你爸妈不认识的呀。”

“姐夫爸爸妈妈特地去看妈妈演出认识的呀,他们都吃过好几次饭了。”不声不响在边上傻吃的桃核突然插嘴,嘴边还有黑色的巧克力渍,嘴还在不停嚼。

“他…他们怎么会知道?”我不敢找大人,只好吞吞吐吐问这个知情人。

桃核歪头灿烂一笑,“尹苗告诉我,我再告诉妈妈,妈妈再告诉叶阿姨的啊,她们觉得捉奸很好玩,爸爸和叶叔叔也觉得很好玩,所以我们就来啦。”

我和叶知秋嘴角抽了抽,无言地望了彼此一眼,他说,“我们被玩了。”他凑到我耳边小声道,“还好咱们今早没办事。”

我扑哧一笑,瞪了他一眼。

“愣着干什么,快去刷牙洗脸,两个人过日子过的乱七八糟,早饭也不吃。快去快去。”叶知秋妈妈见我们跟两个木头桩子傻站着,手背后,好似两个罚站的小学生,脸上笑意加深。

接到圣旨,我们松了口气,几乎是落荒而逃。

在洗手间的镜前,我们望着着镜中满嘴泡沫的彼此,露齿一笑,而正午时分,楼下似乎在播放一首歌,这首歌的名字叫做:偏爱。

茫茫人海中,我只偏爱你,你只偏爱我,真好。

魏易扬番外

十一月,深冬的陵园,落叶纷飞,魏易扬站在一座墓碑前,放下一捧她最喜欢的薰衣草,而后蹲下静静擦去墓碑上照片的灰尘,凝视照片中她甜美如百合的笑,百感交集。

“你看看你,永远只有19岁,我都29了,比你老好多,都有皱纹了。”

他坐了下来,面对她说话,脸上有微微的笑,“前两天我去看过你爸爸妈妈,他们都很好,她们领养了一个小女孩你知道了吧?她叫我叔叔来着,我让她叫哥哥,她不肯,说没见过这么老的哥哥。”

他笑容凄凉,“所以我在想,如果你还活着,那么你的小妹妹岂不是要叫你阿姨了?不过依你的脾气,肯定是让她叫你姐姐,叫我叔叔,你就爱欺负我。”

他轻轻抚摸照片,就好像18岁的时候他的手穿透她的长发,丝绒一般的触觉,让年轻的他心神荡漾,沉浸在那一片黑色的光泽中。

可是半年以后,她的长发开始掉落,起先是一根根,后来是一团一团,触目惊心。

他知道,那一团团脱离的黑发如她的生命力,正一点点的从她身体抽离,令人绝望。

他抱着化疗后虚弱的她,几乎难以呼吸,因为他闻到了死亡来临的味道。

“你看你黑色的头发多好看,你大概不知道吧,现在的女孩子喜欢把头发染成黄色,棕色,甚至红色,远远就能闻到一股染发剂的味道,让人很受不了…”

“我永远忘不了你洗完澡,偷偷从二楼窗子爬下跳进我怀里时,头发香喷喷的味道…”

不知不觉,他已有些哽咽。

“两年前我跟一个女孩子交往过,笑起来的样子跟你很像,只是她没有像你一样的小酒窝,老实说,她还比你漂亮一点,后来我们分手了,你猜为什么?因为她把头发染成深棕色,我受不了染发剂的味道,跟她分房睡,她把头发染回来,我还是受不了染发剂的味道,她为此跟我大吵了一架,说我吹毛求疵,最后还说我陷在柏拉图式的爱情里不可自拔,牵挂一个已经不在的女人,活像个可怜虫。”

他无奈笑了笑,冷风吹乱他额头的发,深秋的陵园一片萧索荒凉。

这个地方太过冷酷,死寂一片,只有秋叶落地的沙沙声,这里埋葬了太多人对生活对爱情的向往,所以,一年,凭吊一次就好。

“我知道你肯定生气了,怪我跟别的女人在一起,以前你就这样,只要我一跟女孩子多说两句话,你就生气,更好笑的是,你不像其他女孩子那样发脾气,你一生气就爱挖苦我,然后闷在房间里画画,把我画成猪头,画得满地都是。”

“我最伤心的是你后来连握画笔的力气也没有了,而我却什么也做不了,我去教堂祈祷了很多次,可是你还是走了,你走的那一天刚好在下雨,我在雨里哭了很久,我爸从小就教我男儿有泪不轻弹,我很感谢那天的雨,因为没有人知道我在哭。”

不知不觉,一滴热泪滴在秋土里,惆怅化开。

“最近我听到一首歌,名字叫夜曲,我听到的时候,几乎发狂。那就是我们的故事,我还记得它的歌词:埋葬你的地方是幽冥,为你弹奏肖邦的夜曲,纪念我死去的爱情。你是不是很想听这首歌?很多女孩子都喜欢这首歌,我走在街上,经常就能听到它,我事务所里的小姑娘的手机铃声就是这首歌,每次我听到都很抓狂,非常抓狂。”

他苦笑,“哦对了,你大概不知道什么叫做手机铃声,”他哀伤的眼神遥望远方高岗,“你离开太久了,太久太久了。”

快速擦去眼角滑落的泪,他笑了笑,“哦,对了,我今天特地去买了这张碟,里面的每一首歌我都听过,很好听,我想,你听了以后肯定不会再觉得寂寞。”

他用双手刨开冷冷的土,小心翼翼的,生怕惊扰了睡梦中的她。挖出一个浅浅的坑后,他将碟放进去,然后用土覆上,拍平。一直轻轻的。

然后就是这样静静的,他坐下,看着照片中青春俏丽的少女,看她微笑面对世界,她留给世界的最后的礼物,怕就是这样清澈的眼神,以及甜美的笑。

她青春的所有光华都定格在了那一瞬间,而他已笑容沧桑。

“好了,说最后一件事。下个月我要结婚了,新娘子就是那个骂我沉迷柏拉图式爱情的女孩,两年前我们分了,大概是缘分吧,后来的日子我常常会碰到她,在巴黎,在纽约,有时是我先看到她,有时是她先看到我,碰到就吵架,”他苦笑,“不过老实说,她很有趣,每次跟她吵架我都会很开心,这大概就是孽缘。”

“一年前她滑雪的时候掉下山,受了重伤,昏迷了几乎三天三夜,那时那种无力感又来了,让我几乎发狂,我很害怕,那时我就告诉自己,我失去了你,我再也不能失去她了,我输不起第二次。”

“依依,祝福我吧,她说得对,我不能一辈子停留在18岁的记忆里走不出来,她说时间是最好的解药,现在十年已经过去,我想我走出来了。”

他柔笑,“而你,永远活在我心里的某个地方。”

远方有残叶继续飘飘而落,有莺莺鸟叫声从山野深处传来,天空中大雁排成一排飞向温暖的远方,再过几个小时,夜曲将开唱,没人有会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