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婉妤这才平了心气,让凌五夫人捡佛豆对她而言绝对是折磨,凌老夫人到底公道。

“那薛盈呢?”

洛婉兮道:“老夫人已经传信让宋家来接。”

洛婉妤立时就抓到了其中重点,宋家派人接她回去,和凌老夫人通知宋家来接人,那完全就是两回事,薛盈回去怕是要吃点苦头。

不过洛婉妤一点都不同情她,这都是她自找的:“如此也好,有这前车之鉴在,想来没人不长眼的要往你这塞人了。”她整了整神色,郑重其事道:“若有人和你说什么做正妻要贤惠要大度你嘴上应应即可,可不要真傻乎乎的听她们的话,主动给六叔抬人,说这些话的,肯定和丈夫关系一般,最多也就是相敬如宾。”

洛婉兮心头一暖:“你放心,我不会去争那点子名声的。”为了贤惠的名声抬人,根本就是舍本求末。姨娘通房之事,十几年前他们就说好了的,她心眼小的很,一个人都容不下。

姐妹俩又说了会儿,然后让人把萱姐儿抱回来继续逗弄小姑娘,逗到一半,便传来消息,宋夫人来接薛盈了。

宋夫人先去慈心堂向凌老夫人请了安,老夫人没提那些事,就是态度远不如从前热情,宋夫人心里就有些打鼓了。随着凌五夫人告退后,姑嫂两人关起门来悄悄一说,

宋夫人脸霎时白了,有些埋怨小姑子出了馊主意,她就觉不靠谱,不过见凌五夫人气冲冲,到底没好意思埋怨她,毕竟自己后来也是赞同的。

抱怨了两声,凌五夫人发狠:“这丫头就是个丧门星,大嫂赶紧把她送回凉州去,留她在家里,她准顺水推舟跟了大哥,眼下大哥就是她最好的出路了。”要不是薛盈,自己怎么会丢了这么大的人,成了整个凌府的笑话,凌五夫人这是连薛盈都恨上了。

宋夫人悚然一惊,又为难:“可母亲那!”

凌五夫人咬牙:“你就和母亲说,她妄图勾引姝姐儿她六叔,惹恼了母亲还牵连了我挨罚,外甥女再亲还能亲过女儿不成。”

闻言,宋夫人心头有些发凉,薛盈固然不争气,可她到底是被小姑子怂恿着才会行差踏错。眼下倒全成她的错了。宋夫人忍不住齿冷,她张了张嘴,忽的就想起了一反常态的丈夫,心又硬了起来,于是点了点头。

宋夫人又安慰了凌五夫人好一会儿,劝她莫要再惹恼凌老夫人,又劝她和洛婉兮重修旧好。凌渊炙手可热,宋家却在走下坡路,要不她也不会脂油蒙了心,被凌五夫人三言两语说的动了心,打起薛盈的主意,眼下清醒过来,生怕凌渊恼了宋家。

凌五夫人不爱听这个,可也知道这档口她得夹着尾巴做人,凌老夫人且看着呢,遂敷衍着应了。

瞧她这态度,宋夫人就有些发愁,可小姑子的脾气得顺着捋,只得按捺下忧虑,想着等她气消了再劝一劝。

说了些体己话,宋夫人便接上薛盈出了凌府。

薛盈神情惶惶然,周身萦绕着浓浓的无助,前脚凌五夫人还在威逼利诱她去勾引凌渊,后脚五夫人就改了口风,说洛婉兮向凌老夫人告了状,她也护不住她,只能送她回宋家,只字不提凌渊。

薛盈不傻,知道凌五夫人这是被凌老夫人教训了,她不敢再打凌渊的主意,起码短时间内不敢了。在自己快要被她逼得点头的那一瞬,凌五夫人不逼她了,她就被这么晾在了半空中,上不着天,下不着地。薛盈说不清楚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

不过这不是最要紧的,摆在她面前最大的难题是:凌五夫人怨上她了,她看的清清楚楚。她还是被凌家赶回去的,姨母会怎么想她?本就厌恶她的表嫂又会如何落井下石?

如是想着,薛盈便觉心脏被什么东西压着箍着,喘不过气来。

“妹夫!”

薛盈怔了怔,抬眸入眼的便是马背上一身戎装的凌江,英武不凡,气势逼人。

凌江向宋夫人拱了拱手,含笑道:“大嫂来了!怎么不用了饭再走?”又看了一眼一旁神不守舍的薛盈,像是才注意到她的模样:“薛表妹这是要走了?”

宋夫人尴尬的笑了笑,笑容有些勉强,她是有点憷这个带兵的妹夫的,尤其他这么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那一身气势委实令她肝颤。

“母亲想她了,遂派我来接她,她老人家还在等着我们回去。”总不能直说是被赶出来的,虽然宋夫人觉得以凌江的耳目,待会儿就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凌江便淡淡的点了点头:“那我就不留你们了。”

宋夫人如蒙大赦,等了会儿见他不动,便扯了扯薛盈,拉着她去了马车边。

薛盈只觉得背后的目光如芒刺在背,心跳不受控制的紊乱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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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初一那天, 洛婉兮穿上繁琐又华丽的国公夫人礼服进了宫, 与她一道的还有凌五夫人,虽然才闹了不愉快,不过一笔写不出两个凌字来, 且五夫人已经道歉, 故二人面上依旧客客气气, 心里如何想的也就只有自己知道了。

先帝百日未过, 宫内依旧一片缟素,便是坤宁宫也不例外。

坤宁宫里, 坐在上首的陆静怡头戴真珠翠玉凤冠, 因在孝期遂头上除了一支凤凰展翅六面镶玉嵌七宝金步摇外只缀了些珍珠。便是如此,依旧雍容无双, 将新君那些嫔妃衬成了木头渣子。

新君后宫人并不多, 一后一妃两嫔,三个贵人五个美人, 与先帝三千佳丽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有资格坐在坤宁宫都是嫔以上的, 也就三个,洛婉兮不着痕的一眼就能看个囫囵,容色不差却逊于陆静怡,家世更是比不得,陆静怡还有了身孕,她的后位应十分稳当!

那便好了,洛婉兮从不曾想过有朝一日昔年娇蛮又霸道的侄女儿会成为端庄贤淑的皇后,世事委实无常。

一众命妇行礼谢过恩, 在坤宁宫略略坐了会儿便前往慈宁宫向钱太后请安。

洛婉兮品级高故而走在前头,才踏进慈宁宫就听见一个清清脆脆的笑声,如黄莺出谷,敢在慈宁宫如此笑的,想来身份不一般。

进了正殿就见一明艳如花的少女倚在钱太后身上说笑,见她们进来,笑盈盈的站起来避到一边,待她们向太后见了礼,她又拜见陆静怡:“舜华见过娘娘。”

陆静怡笑容温和的喊她起来:“表妹这是说了什么笑话,把母后逗得这么开心。”

表妹?这会儿洛婉兮也发现这姑娘眉眼和承恩公夫人有些相似,顿时明白过来,她该是钱家的女孩儿,钱太后的侄女儿,怪不得能在慈宁宫这般大胆了。

钱舜华羞红了脸,不好意思的模样。

“这孩子给哀家剥核桃,剥糊涂了,把肉扔了,倒是把壳递给哀家了。”钱太后声音里的宠溺掩饰不住。

“姑母!”钱舜华跺了跺脚。

一群人应景的笑了起来,洛婉兮也笑了,心却沉了沉,刚送走一个薛表妹,见了这钱表妹,洛婉兮很难不多想。她不由去看陆静怡,陆静怡也在笑,笑容无懈可击。

钱太后赐了座,目光落在洛婉兮身上,和颜悦色的开口:“凌夫人身体都好了?”

刚坐下的洛婉兮又站了起来,含笑道:“多谢娘娘关心,臣妾都好了。还请娘娘恕罪,前一阵吐得厉害都下不了床,故而未能亲自进宫向您等祝贺。”说着她欠身一福。

钱太后温和一笑:“无碍的,你身子要紧。这些年太傅为皇帝鞠躬尽瘁连自个儿终身大事都耽搁了,哀家和皇帝一直过意不去,眼下你怀了孕可是了了我们一桩心事。”言语间十分给凌渊颜面,她们娘儿俩还被关在南宫时就受凌渊照顾,后来更是凭着凌渊的扶持才有了今日,钱太后自是感激他,对洛婉兮亦是爱屋及乌。

“娘娘言重了,那都是夫君为人臣子的本份。”洛婉兮忙露出受宠若惊之态。天家人记得你的好是好事,但若真居功以傲,那就是蠢了。

钱太后笑容更温和,见她还站在那便道:“坐下吧,你还怀着身孕呢!”又问:“孩子几个月了?”

坐下后洛婉兮道:“两个月半。”

钱太后:“倒是比皇后小了一个多月。”看了一眼陆静怡,她道:“说来皇后有孕还是在你大婚那日诊出来的,倒是巧了!”彼时她还是皇后,儿子还是太子,太子夫妇参加完凌渊婚礼回宫的途中遇上刺客,幸而有惊无险。但是钱太后又惊又怒,惊得自然是儿子儿媳,怒的则是郑家的肆无忌惮和先帝的偏心。眼下二者已经在底下团聚,钱太后便也想开了,可以若无其事的说出来。

闻言洛婉兮微笑着附和了一声。

陆静怡轻轻抚上小腹,春日里穿的多,四个月大的身孕看不出来却能摸出来,她浅笑道:“这孩子沾了太傅和洛姑姑的喜气。”

这话洛婉兮可不敢应,忙道:“小殿下龙子凤孙,是我们沾了小殿下的福气才是。”所以说她不喜欢来宫里,说话太累,一句话你得掰开了揉碎了听,说话更是得来回琢磨几遍才敢出口避免落人口舌。

陆静怡看着她笑了笑。

这个话题就这么翻篇了,钱太后和陆静怡又与其他命妇说了几句话。钱太后见外头春光正好,虽不能听戏赏歌舞,游园赏花却是可以的,便提议去御花园。

一众人簇拥着钱太后和陆静怡去了御花园,走走歇歇,人群就三三两两的分开了。

邱氏引着陆静怡离了人群,陆家作为新鲜出炉的后族,自有封赏。陆钊因为种种原因,一直没能外放,直到近日他父亲和凌渊商量过后,给他提了从六品的盐课同提举司,不日就要前往江南。邱氏也得了个从六品的诰命,是这一众命妇里品级最低的,论理她这品级都无需进宫谢恩。然她夫家是陆国公府背后还有个大长公主,娘家祖父是阁老,嫡亲嫂子是皇后,自然成了那个例外。

邱氏与陆钊青梅竹马,与陆静怡也是打小交好,又没差了几岁,遂说话也直白,待左右只留下心腹后便委婉道:“洛姑姑是祖父祖母认下的干女儿,娘娘待她亲近些,两位老人家也高兴。”邱氏瞧着陆国公和长平大长公主对洛婉兮还是不错的,两边常来常往,是真的当亲戚在走动。可方才在坤宁宫,陆静怡对洛婉兮态度着实有些冷淡,还不如钱太后来的亲近,难免不让人多想。若是被有心人利用着挑拨离间了凌陆两家,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

她的言下之意,陆静怡自然能懂,可有些事并不是她能控制的,不都说孕妇脾气本来就古怪吗?

陆静怡弯了弯嘴角:“我以后会留意些。”

邱氏觑她脸色,有那么点不放心,因为陆钊的缘故,她倒是对陆静怡的心结有所了解,遂道:“臣妾知道娘娘和七姑姑感情好,可姑姑毕竟已经走了十几年了,姑父也悼念了姑姑十几年。可我想着逢年过节,姑父瞧着旁人家儿孙绕膝该是羡慕的,这人年纪越长便越重视家人。眼下姑父娶妻生子也在情在理,娘娘说,是不是?”

见她眼波微动,邱氏再接再励,拿了陆钊做例子:“夫君倒是和我说过,一开始他也觉有些别扭,可后来瞧着姑父身上热乎气多了,他便释怀了,反倒有些感激洛姑姑。”

陆静怡淡淡一笑,姑姑生前最疼陆钊,也是因此,在姑姑走后凌渊格外疼陆钊,几当作儿子养。养着养着陆钊也就更亲凌渊了,所以他能这么容易就接受洛婉兮。

“感激,感激她取代了姑姑的地位吗?娇妻稚子在侧,三年五载之后,你觉得太傅还能记得姑姑吗?”陆静怡冷笑一声,她一直以为凌渊会为了姑姑终身不再续娶,看着他,她觉得这世上还是有真情的。

捕捉到她眼底一闪而逝的怨气,邱氏哑然,她实在不懂陆静怡怎么就在这件事上钻了牛角尖。无论如何陆婉兮已经死了,凌渊能为她守这么多年已经仁至义尽,他娶妻生子更是人之常情,祖父祖母不也都坦然接受了吗?

何况,邱氏灵光一闪,立即道:“洛姑姑怎么可能取代七姑姑的地位呢,姑父娶她,祖父祖母认她做干女儿,不就是因为洛姑姑像逝去的七姑姑吗?归根究底,还不是因为七姑姑。”好几次听见陆钊嘀咕,洛婉兮有些地方真像已故的七姑姑。

邱氏就见陆静怡微微一震,神色明显缓和一些。邱氏啼笑皆非,尘归尘土归土,计较这些个有什么意思,陆静怡挺通透一个人,这么就在这事上着相了。不过她对七姑姑那份心意倒是难得,比陆钊有良心多了,邱氏嫌弃了陆钊一通。

再看陆静怡神色已经恢复如常,亲亲热热的挽了她的手道:“娘娘对洛姑姑好一些,也是全了姑父的颜面,也省的旁人生出些有的没的心思。”

这旁人指的自然是钱舜华了,钱家把钱舜华送进宫陪伴钱太后,用意昭然若揭。邱氏冷眼瞧着钱太后有些意动,那钱舜华又是个胸有城府的,若是她进了宫,必是陆静怡的劲敌。

陆静怡神色一凛,眼底闪过一丝厉光。

她还知道当务之急是什么,邱氏就放心了。

邱氏又与陆静怡说了些话就扶着她往回走,正见承恩公夫人在和洛婉兮说话,气氛和谐。

邱氏看一眼陆静怡,意思是瞧吧,钱家都已经开始拉拢人了,邱氏当即扶着陆静怡过去寒暄。

“咱们这可有两个孕妇呢,要不我们去凉亭那儿坐坐!”邱氏笑眯眯提议。

承恩公夫人笑道:“我们正要去那儿喝盏茶呢。”

说笑着四人便前往不远处的凉亭,中间要下几层汉白玉台阶。

刚下了一层台阶,便听见圆珠落地的清脆声。陆静怡猝不及防之间踩在了圆珠上,身子一歪就向台阶下栽去。

落在她后头的洛婉兮下意识伸手去抓她的肩膀,便觉手上传来一股巨力,带着她不由自主地往前倒。

断了手中佛珠的承恩公夫人连忙要来帮忙,却是一脚踩到佛珠上重重摔向两人。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旁边的宫人吓得心脏几乎要破膛而出,双脚却像是生了根似的黏在了地上一动都动不了。

直到洛婉兮被桃露一把拉回来,而栽下台阶的陆静怡也被一个宫人接住。望着这一幕,在场众人顿觉逃出生天,又那胆小的当场瘫软在地。

邱氏和承恩公夫人就没这个好运了,两人没遇上眼疾手快的下人,实实在在的摔在了地上,邱氏还好她年轻又是臀部着地,不甚要紧,龇牙咧嘴了一瞬就被人扶着站了起来,倒是承恩公夫人近五十的人了,又是倒栽下来,脑袋都摔出血了。

却是无人有余力去关心她,便是承恩公夫人自己带进宫的丫鬟也顾不上自己主子,心惊胆战的看着陆静怡和洛婉兮,两个人额上都冒着冷汗,脸色一个比一个差的捂着腹部。

“娘娘!”

“凌夫人!”

“御医,快传御医!”

地上摔得七晕八素的承恩公夫人吃力抬起头来,见状吓得一口气上不来,眼一翻晕了过去。

第142章

洛婉兮和陆静怡被紧急送到最近的玲珑阁安置。

洛婉兮只觉得小腹一坠一坠的疼, 疼得她心都凉了, 整个人如坠冰窖,寒意钻进了骨头缝里。

桃露见她脸色惨白如纸,额上豆大的冷汗滚下来, 亦是吓得不轻, 咬了咬舌尖让自己冷静下来:“夫人莫怕, 御医马上就来了。”突然间她想起了凌渊, 扭头冲一宫女道:“有没有通知我家大人?”这一慌,桃露就忘了已经改口称呼国公, 又唤起了旧称。

“已经派人去寻卫国公了。”宫人赶紧回话。

疼得只能靠抓紧被褥来分散注意力的洛婉兮听到熟悉的字眼, 不知怎么的眼角一酸,在眼眶了打了半天转的泪珠就这么猝不及防的落了下来。

“凌渊!”洛婉兮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想见他, 他们的孩子!铺天盖地的恐惧和无助让她泪水滚滚而下, 如同决堤的江水,一发不可收拾。

桃露握紧了她的手, 急声安抚道:“大人马上就来了, 夫人莫怕!”又扬了声音喝道:“御医呢!”

御医是一路小跑着过来了,四个人受了伤,身份一个赛一个的尊贵,其中还有两个孕妇,太医院院正好悬没背过气去,带着人马不停蹄冲过来,只恨不能踩两个风火轮。

气喘吁吁的跑到后,院正指了妇科圣手孙御医去洛婉兮那, 虽然皇后娘娘腹中龙子最要紧。可另一个是凌阁老之妻,他若是敷衍了事,娘儿俩有个三长两短,凌阁老能扒了他的皮。

院正又给承恩公夫人安排了一位御医疗伤,然后带着余下的人一头扎进了皇后处。邱氏只受了皮外伤,正心急如焚的守着陆静怡。

孙府医也不知道被分过来的自己是幸还是不幸,他由衷希望洛婉兮母子均安。

凌五夫夫人见颜色如雪的洛婉兮在孙府医的扎针下脸色逐渐好转,揪紧了手里的帕子。乍一听洛婉兮动了胎气,凌五夫人愣了下,紧接着就忍不住窃喜,她出了这么大的洋相拜谁所赐,她记得真真儿。可洛婉兮有凌渊护着,自己也只能悄悄骂两句解解恨。哪想老天有眼,报应来的这么快!

凌老夫人护着她,凌渊重视她,泰半是冲着她那肚子,要是孩子没了,她再留个什么后遗症,且看她怎么猖狂。只这么一想,凌五夫人便觉如同三伏天里喝了一盏冰酸梅汁,从头舒坦到脚,险些绷不住上扬的嘴角。

正高兴着呢,御医来了,几针下去,洛婉兮竟是不疼了,气血都恢复了一些。凌五夫人的失望之情几乎溢于言表,幸好所有人注意力都在洛婉兮身上遂没有留意到她神情。

“御医,我家夫人如何?”桃露忙不迭追问。

孙御医沉吟了下,收回把脉的手正要开口,就听见外面传来宫人的请安声。

洛婉兮登时心下一安,抬头就见凌渊大步走来,因为走得太快,绯色官袍的边角略微翻起,他脸上的神情冷肃异常。见她脸色苍白,泪眼盈盈,整个人就像刚被人从水里打捞上来似的,鬓角的碎发都湿了,凌渊心头一刺,眸色沉郁,气势变得更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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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传来时,凌渊和一干重臣在上书房与新上任不到一个月的皇帝议事,八方使团闻讯前来恭贺,快的已经在驿馆住下了。他们正在商量如何震慑这些蠢蠢欲动的邻居,新旧交替之时永远是最容易生乱的档口。

正说着话,宫人急赤白脸的跑进来禀报,陆静怡和洛婉兮动了胎气。

当下皇帝和凌渊就变了脸,皇帝抖着声问:“现在怎么样了?”

“奴婢不知,刚传了御医。”宫人战战兢兢的回答。

皇帝坐不住了,站起来便往后宫走,凌渊紧随其后,这档口也没人说规矩不规矩的了。

被抛在了上书房的一干大臣,也没什么怨念,还挺同情两人。皇帝这么多年下来也就皇后有孕,皇家这一脉子嗣好像不太旺盛,这一胎若是有个好歹不知要等多久,先帝可是年近三十才盼来了儿子。

凌渊就更不用说了,三十几了才得了这么点骨血,要是没了,凌渊估计想杀人。回想他那模样,便让人心头发凉。

皇帝也想杀人,尤其是在知道陆静怡之所以动了胎气是因为承恩公夫人手上的佛珠断了线。

皇帝:“…”假使这真是个意外,谁信?母族想把钱舜华送进宫又不是秘密。扪心自问,皇帝自个儿都不信啊!那可是他的嫡长子,她怎么敢!皇帝生吞了承恩公夫人的心都有。

冷不丁瞥到半步后的凌渊,皇帝猛然想到出事的还有一个洛婉兮,当下更恨,这群人简直丧心病狂不择手段。皇帝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对上凌渊面无表情的脸后,嗓子眼里就像是被塞了石头。

皇帝别开眼,不敢直视凌渊的眼睛,太傅好不容易有了后,万一这孩子没了,他怎么跟太傅交代,皇帝心乱如麻。

到了玲珑阁后,两厢分开,去了右边的皇帝还有那么点微妙的如释重负。

见到凌渊,洛婉兮刚刚止住的眼泪又扑簌簌往下落,毫不间断。

凌渊心头似被针扎,几步跨过去握住洛婉兮伸出来的手,她的手很冰还在轻轻颤抖,带着凌渊的心也抖起来。

“我夫人身体如何?”凌渊拥着洛婉兮问孙御医,目光直勾勾的盯着他。

被他这么盯着,孙御医背上一寒,小心翼翼道:“夫人并无大碍!”这位凌夫人并没有摔跤,之所以动胎气一半是吓得另一半是紧张造成,幸好没摔着了,她胎相有些不稳,而且…

洛婉兮正如闻天籁,抑制不住的欢喜,可见孙御医面露难色之后,笑意顿时凝结,她睁大了眼,惊慌失措的看着他,倏尔抓紧了凌渊,整个人都颤起来,像是怕极了。

她无碍,是不是孩子不好!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洛婉兮脸上血色退得一干二净,一张俏脸白的近乎透明。

凌渊安抚的亲了亲她的鬓发,此时此刻他是庆幸的,只要她无碍就好,其他都不要紧:“别难过,孩子以后还会有的!”

洛婉兮心里最后那根弦在他这句话里‘啪’的一声断了,她一下子就瘫在了他怀里,抖着声哭起来:“不会的,不会的了。”便是再有也不是这一个了。

一旁孙御医悚然一惊,反应过来他们误会了,赶紧道:“凌夫人勿要难过,小心伤了孩子。”

只觉得天崩地裂的洛婉兮哭声一顿,从凌渊怀里豁然抬起头来不敢置信的看着孙御医:“孩子!?”

对上她亮的吓人的双眼,孙御医赶忙道:“夫人的孩子好好的。”也不知道她怎么就误会孩子出事了呢!

洛婉兮瞪大了眼,微张着嘴,像是欢喜傻了。孙御医忍不住走了走神,这模样都赏心悦目,怪不得都说这位凌夫人国色天香。

凌渊淡淡的扫他一眼:“你为何欲言又止?”

孙御医心下一凛,敛了敛心神后斟酌着用词回道:“据凌夫人脉象看,夫人怀的似乎是双胎?不过下官并不敢确定,故而犹豫。”他用词十分谨慎,语气也是疑问的。实在是月份尚浅,要是再给他两个月他就能断定是不是了。以他多年经验,眼下只能说在五五之间,所以他才会为难,以至于闹出洛婉兮以为孩子没了的乌龙,平白吓了自己一场。

从以为孩子掉了的伤心欲绝到自己可能怀了双胞胎,这么短的时间这么大的变化,洛婉兮脑子一片空白。

饶是镇定如凌渊也被这峰回路转柳暗花明的戏剧性变化惊了一惊,然而到底是能做到内阁首辅的男人,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不过这事儿还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慢了几拍,凌渊神色才恢复如常,他立刻就想到了洛婉兮的身子。怀双胞胎比一个艰难,之前窦府医就说过她怀相不稳,是不是这个缘故。若真是双胎,能不能保住…眨眼间凌渊脑海里就转过了十七八种可能性,面上却不动声色,想着私下再问御医,免得她担心。

可洛婉兮没如他愿的一孕傻三年,消化完自己可能怀了两个小宝贝的惊喜之后,顾不上欢喜她立时想到了孩子的平安,宝贝似的捂着腹部问孙御医:“我刚刚疼得那么厉害,真的没关系吗?”她都要以为孩子没了,至今想来洛婉兮都觉脊背发凉。

凌渊也看着孙御医。

孙御医自然知道该说什么:“卫国公和夫人放心,眼下夫人脉象已经平稳下来,待会儿下官再给夫人开一副安胎药,夫人按时吃上七日,七日后下官再上门为夫人诊脉。”与凌渊结个善缘自然是百利无一害的事,遂都不用凌渊开口,孙御医自己就定了下次上门的时间。

“那就有劳孙御医了。”凌渊声音温和。

孙御医忙道不敢当,行了礼告退。

洛婉兮心头巨石落地,取而代之是排山倒海而来几乎要将人淹没的狂喜。她看着凌渊,眼底光芒璀璨,彷佛满天繁星都落在了她的眼里,美得惊心动魄。

凌渊慢慢的笑起来,嘴角弧度明显。

洛婉兮也跟着弯了嘴角,觉得胸口说不出的满足,似乎要满溢出来,她忽然抓着他的手放到腹部,轻轻道:“我希望是一子一女,你说我是不是太贪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