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嗓子将深陷凄风苦雨中的一群人喊了回来,纷纷下拜叩见圣人。

趴在桌上哭的不能自己的许清玫连忙抬头, 飞快的抹眼泪, 却是越抹越多。

皇帝向前大跨几步,扶住了要行礼的许清玫,柔声询问:“你大哥怎么了?”

皇帝是知道许清玫和兄长感情极好的,他第一次见到许清玫时就是她躲在假山里偷偷为兄长哭泣,悲悲切切的哭声在夜风里格外让人不忍。

他便过去看了一眼,只见许清玫蜷缩成一团坐在假山洞里,细长浓密的眉睫下是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大颗大颗的眼泪无声往下流。

“有人欺负你了?”看她衣服, 皇帝认出她应该是储秀宫的人,他还是知道储秀宫里互相倾轧比较厉害的。

许清玫摇了摇头,摇完了,像是才想起来要行礼,手忙脚乱的从假山洞里跑出来。

“那你为什么哭的这般可怜?”

眼泪掉的更凶,许清玫哽咽道:“春闱今天结束,奴婢大哥本也是此届举人,可他半月前被歹人打伤了腿,没了资格,奴婢忍不住就…惊扰圣驾,请陛下恕罪。”

皇帝一惊:“天子脚下何人如此猖狂?”

许清玫身体颤了颤,膝盖一软也不顾下面是崎岖的石板路,径直跪下了:“陛下,请陛下为奴婢兄长做主。”

皇帝愕然,但见她哭的伤心欲绝,忙道:“有何冤屈,你只管说来。”

许清玫含泪悲声道:“陛下,我兄长自幼便与凌夫人定亲。”

“凌夫人?”皇帝瞪了瞪眼,惊疑不定的看着许清玫。

许清玫点头:“便是凌阁老的夫人。”

洛婉兮在嫁给凌渊之前还订过亲,皇帝自然知道,可万想不到眼前这女子竟然就是许家人。

“当年兄长年幼无知被个歌女蒙骗,铸下大错,洛家也由此解除婚约,只怪兄长不争气,奴婢家里并不曾有怨言。可洛家却得理不饶人,不肯放过奴婢家里头,尤其是凌夫人嫁给凌大人之后。奴婢家里每况愈下,处处受人排挤。兄长于心难安,发愤图强要振兴家业,却,却在春闱开考前几日被人趁夜打断了腿,绝了仕途。”许清玫痛哭流涕:“天子脚下朗朗乾坤,哪有强人敢这般目无法纪,怕是有些人不想我大哥参加科举,不让他出人头地。眼下谁不知道陛下正想大力提拔年轻后生。”

皇帝的确想趁着这一届科举提拔一些与各党系没有瓜葛的年轻人,年轻气盛者大多斗志昂扬不畏权贵。这许清扬要是真有本事,因着他和凌渊的恩怨,皇帝自己也承认他会培养他。所以对许清玫意有所指的话,皇帝是相信的,正因为信了所以格外同情,格外愤怒。

如此皇帝便对许清玫上了心,后见她活泼大胆,与宫里其他端庄谨慎说个话都小心翼翼的嫔妃大为不同,和她在一块更轻松自在,皇帝难免多宠幸些。

“陛下!”许清玫哭喊一声后,扑进了皇帝的怀里,失声痛哭:“陛下,我大哥死了,他死了!”

皇帝惊了惊,就在前几日他还派御医给许清扬治腿伤了,怎么就死了了:“怎么会?”

“陛下,我大哥是被人逼死的,他是被人逼死的。”许清玫嚎啕大哭起来,断断续续道:“我大哥一直想振兴家业,他这几年,悬梁刺股挑灯夜读就是为了这一届科举…可他的腿好不了了,他没法参加科举,不能光耀门楣了,大哥,大哥绝望之下才会选择自缢。”

许清玫死死的拉着皇帝的龙袍,手背上青筋毕露:“陛下,他们欺人太甚,他们欺人太甚!”

闻言皇帝心里五味陈杂,放柔了声音安抚许清玫,见她平复下来才道:“朕带你去祭拜你大哥。”

许清玫愣了下,眼里又漫出泪花,紧紧的保住皇帝,感动的无以复加。

“娘娘,陛下带着许美人悄悄出宫了。”金兰柔声汇报情况。

还算皇帝明白,没大张旗鼓的出门,要不京城又要热闹起来了。

正在浇花的陆静怡头也不抬,轻笑:“咱们陛下可真是个怜香惜玉。”抚了抚娇弱的兰花瓣:“美人如此得宠,总是该叫人知道的,省得有人不明就里得罪了美人,那就不好了,毕竟咱们陛下向来是个护短的,不是吗?”

金兰闻言便明白她的意思,欠身道:“奴婢这就去安排!”

陆静怡点了点头,轻轻叹了一声,放着那么多家世虽不显但也拿得出手的嫔妃不宠,却抬举一个许家女。

陆静怡轻啧了一声,咱们这位陛下可真是任性呢!

#

皇帝带着许清玫微服前往许家祭拜其兄的消息,因为皇帝的马车在许家那条街上惊了,而闹得人尽皆知。

这样热闹的消息,洛婉兮自然知道了。下人禀报时,洛婉兮正在和洛婉妤看着罗汉床上的萱姐儿和婳姐儿烜哥儿玩的不亦乐乎。

“陛下到底在想什么呢!”洛婉妤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可思议。设身处地一想,要是凌煜陪方姨娘回去祭拜方姨娘的家人,洛婉如都觉自己不用出去见人了。

洛婉兮蹙眉:“谁知道他在想什么。”也许他什么都没想,就觉这是一件十分普通的事。可眼下这一闹,等于是昭告天下,许清玫是他心尖尖了。皇后丢人是其一,后宫嫔妃也要心绪翻涌,那里头家世比许清玫好的一只手数不过来,岂能甘心,且有的闹腾了。

这皇帝做事向来是只顾得上眼前的,洛婉兮都不会震惊了,只怜惜皇后。

“皇后不易!”洛婉妤也幽幽一叹。

洛婉兮扯了扯嘴角,都知道皇后不易,陆家无奈才好呢!凌渊虽然没和她明说,但是她也能看明白几分他的打算了。

瞥见洛婉妤又去拿酸梅,望着空了一般的碟子,洛婉兮狐疑的看着她:“你就不觉倒牙!”这酸梅是拿来开胃,可洛婉妤这架势,洛婉兮目光在她肚子上绕了绕:“你不会是有了吧?”

洛婉妤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腹部:“我也有点儿怀疑,只是府医这两日出门访友了,我就想过两天等他回来再看看。”不过她都生了一儿一女,多少有点经验,十有八/九是有了。

洛婉兮笑起来:“章府医在啊,”窦府医年老已经半隐退,除非大事才劳动他老人家,眼下府里头是他的徒弟章府医挑大梁。说着她扭头对桃露吩咐了一声,让她去请章府医过来,又道:“我也会点医术,要不我先来看看。”

洛婉妤自然不会拒绝,洛婉兮便上手号脉,片刻后喜笑颜开:“看来萱姐儿要做姐姐了。”

正在和小叔叔小姑姑们玩的萱姐儿听见自己的名字,扭过脸来看着洛婉兮。

洛婉兮招手让她过来,一把搂住她香喷喷的身子问她:“萱姐儿要妹妹还是要弟弟?”

萱姐儿对这个问题早有答案,奶声奶气:“要弟弟也要妹妹!”

洛婉妤眉开眼笑,嗔怪女儿:“你可真贪心。”

玩笑着,章府医就来了,确定是喜脉,这下洛婉妤彻底放心了,眼角眉梢都是浓浓的笑意:“之前我娘整天催我,眼下可算是能交差了,可她倒是走了。”说完洛婉妤才发觉自己失言,她也是欢喜的傻了,忘了一直以来的避讳。她从来不会主动在洛婉兮跟前提及母妹,也不会在母妹面前提起洛婉兮,两厢不睦,她也知道。

洛婉妤并不知洛婉如进京了,遂她知道的是何氏因为收到了洛婉如病危的急报,着急去看女儿所以连夜离京。事实上何氏是陪着洛婉如回苏州了。

洛婉兮自然不会巴巴去告诉洛婉妤这些,说出来就伤情分了,故洛婉兮笑了笑:“这么大的好消息,可要赶紧让二婶和大嫂知道,也让她们高兴高兴。”

洛婉妤立即顺着她的话题道好。一众人便去慈心堂看凌老夫人,不一会儿其他人也闻讯而来,登时一派喜气洋洋,添丁进口总是件格外高兴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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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洛婉兮用过早膳后便带着儿女出了门,他们要去宁国大长公主府。大长公主十分喜欢两个小的,尤其是婳姐儿,道是婳姐儿这脾气跟她小时候一模一样。

洛婉兮是拒绝承认的,奈何大长公主言之凿凿,就是陆国公也说像。

眼下母子三个坐在马车里,烜哥儿被摇晃的昏昏欲睡,马上就去会见周公了。婳姐儿却在她娘怀里扭来扭去没一刻消停。

胖爪子牢牢地抓着窗户,大眼睛瞪得圆溜溜,对着外面咿咿呀呀的叫个不停,时不时还流口水。

洛婉兮已经预见了等她再大一点,肯定会三五不时的要求出来玩。

“那是糖葫芦!”

“那是风车!”

洛婉兮温柔的指着外面的东西向她介绍,小姑娘偶尔还会配合的张张嘴,像是惊奇。

“这是风筝,等你大一些,娘带你和弟弟放风筝好不好…”洛婉兮突然遮住了婳姐儿的眼,还放下了窗帘。

她隐隐看见前头有一出殡的队伍,小孩子眼睛干净,这些东西还是少看为妙。

婳姐儿顿时不干了,一耸一耸的扭着,闹着要继续看。

洛婉兮一边哄她,一边感觉到马车停了下来,遇到这种队伍让一让也是应有之义,毕竟死者为大。

渐渐的哀乐和啼哭声变大,闹腾得欢的婳姐儿突然不闹了,身子一软趴在了洛婉兮肩窝里,小爪子还抓着洛婉兮的衣襟不放。

这是吓到了,洛婉兮怜惜的抚着她的背,又亲了亲她的脑袋安抚。再看小儿子,睡得昏天暗地,小呼噜打得美美的,一点都不受外力打扰。这小子也是好本事!

冷不丁,方才一闪而过的一个画面在她脑海毫无预兆的出现,洛婉兮动作一顿,她似乎看见了一个许字。

该不是许清扬的出殡队伍吧!越想越是有可能,说来也是唏嘘,她与许清扬订婚五年,却是正儿八经一面都没见过。如今倒是在这儿遇上了,可真是世事无常!

恰在此时,一阵喧哗声传进来。

“夫人!”坐在马车外的桃叶掀起帘子禀报:“是许家的送灵队伍被人拦住了,好像是二姑奶奶!”

洛婉兮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二姑奶奶不就是洛婉如吗,她不是被送回苏州了吗?

顾不及想太多,洛婉兮赶紧道:“把她带走,别让她胡言乱语,她要是胡说了什么。”她发狠,“你就宣布她得了失心疯。”疯子说的话做的事,谁会去当真。便是有人怀疑,一口咬住洛婉如疯癫了,那些人又能如何!

所有人都在费尽心机的替洛婉如遮掩丑事,她竟然还跑来拦出殡的队伍,生怕别人不知她和许清扬的丑事不成。这京城认识她的人可不少,她是要死了不在乎,可她们还活着,还要脸见人呢!洛婉兮一点都不想走出去被人指指点点。

洛婉兮正气得胸膛剧烈起伏,就听见外面嘈杂声变得更重了,她想把婳姐儿递给桃露,可婳姐儿察觉到她娘要把她抛弃的意图之后,小嘴一瘪就打算来个水漫金山寺,洛婉兮最怕她哭。这丫头哭起来颇有她的真传,一哭就停不下来。

最后洛婉兮只得按捺住下车的念头,她到底不敢让女儿触霉头。

桃叶办事还是可靠的,不一会儿就回来了,洛婉如也被她打晕带了回来。可洛婉如为许清扬痛哭流涕痛不欲生的那一幕也落入了在场所有人的眼中。

洛婉兮隔着帘子沉声吩咐:“改道去洛府。”说被送走的人突然出现在京城,还在大庭广众之下闹了这么一出,她自然要去问一问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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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何氏已经骇得六神无主,她送洛婉如回苏州,就是想陪女儿最后一程。怜惜女儿红颜薄命,何氏对女儿百依百顺,唯独回京这一条。

求了几次,洛婉如知道母亲不会松口之后,竟是绝食相逼。这天下少有父母能拗得过儿女的,何氏绝不是那个例外。

最终何氏妥协,答应让洛婉如见许清扬最后一面。于是何氏迷晕了洛大老爷的人后,又命心腹将他们捆了起来,调转船头回京。

何氏知道洛大老爷会震怒,可她也没办法,她不能让女儿死不瞑目。

然而到了京城,何氏才发现许清扬竟然死了,自缢而亡。何氏哪里敢让洛婉如知道,这不是催命符吗,只得绞尽脑汁的安抚瞒骗,哄她许清扬忙着科举,科举完又说他累坏了在休息…

也不知洛婉如是不是看出了破绽,竟然拖着一幅病体偷跑了出去。

等何氏带人追过来时,已经晚了。

洛婉如已经闹了许家的出殡队伍,还好巧不巧被洛婉兮给撞上了。

洛婉兮望着马车外的何氏,她形容憔悴,神色张皇,像是老了十岁不止。她也是有女儿的,所以她能理解何氏此时此刻的那种痛。但是她无法理解何氏那种近乎蛮不讲理的溺爱,若非如此,洛婉如不至于如此。

“大伯母,有什么咱们去了洛府再说,我已经派人通知伯父了。”

何氏的嘴唇剧烈的哆嗦了下,恳求的看着洛婉兮:“你让我把如儿带走好不好?我保证,我保证她绝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了。”老爷不会放过女儿了,这次肯定不会了,她只想让女儿安安稳稳走完最后这一程。

保证,有关于洛婉如的保证她听了不下三回了,可没有哪一次真的实现了。而洛婉如总能做出一桩又一桩让人叹为观止的事情来。

让何氏把洛婉如带走,保不准过几天她又跳出来做了什么,一个将死之人的孤注一掷,谁也预料不到。

在何氏乞求的目光下,洛婉兮缓缓摇了摇头。

何氏脸色霎时变得惨白,她身子一晃,就要下跪,幸好桃露一把搀住了她。

洛婉兮抿紧了追嘴唇,这儿虽不是闹市,可周围都是大户人家,门房都在看着呢。要是何氏跪了下去,她少不得要被人说几句。

“婉兮,我求求你,”何氏哀声求她。

洛婉兮眉头紧蹙,一个眼色过去,也不知桃露是怎么弄的,何氏双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洛婉兮这才松了一口气,她可不想何氏在这儿闹起来让别人看了笑话去。

“大伯母晕过去了,赶紧送回去。”洛婉兮扬声。

桃露应了一声,指挥两个婆子把何氏扶到后面的马车上去。

车队便重新动起来,不一会儿就抵达洛府。

第175章

庆安堂里洛大老爷和洛郅望着掩面而泣的何氏半响无言。洛婉兮低垂着眼, 看着裙摆上的绣纹出神, 婳姐儿和烜哥儿被萧氏带走了,眼下该是和岩哥儿一起玩。

洛婉兮想着自己也该告辞了,她一点都不想在这听着何氏哭诉哀求, 再说了大长公主还在等着他们娘儿几个呢。反正对外的说辞也商量好了, 何氏离京用的借口就是洛婉如病重。这会儿就是把洛婉如的病给定成是失心疯。只说米家看她情况不妙, 遂悄悄送进京城请名医, 一不小心就让人给跑了,以至于在街上闹了这么一场。

不管外人信不信, 他们咬着这个说法不变, 反正没有证据。若是许家也不要脸跳出来反驳,那也没办法了, 只能到时候随机应变。

正要开口, 洛婉兮就听见何氏的哭声突然大了些,洛婉兮抬眸看了她一眼, 正巧撞进洛大老爷晦暗的眼底。

洛大老爷气得不轻, 他知道何氏心疼女儿,故而让她送洛婉如回苏州,全了夫妻、父女情分。万不想何氏竟然会放洛婉如回来,还让洛婉如闹了许家出殡的队伍。幸好洛婉兮及时出现,把她拦下了,否则让洛婉如说出点什么有的没的,洛家名声尽丧。

可即便洛婉兮说洛婉如神志不清,也难保没人胡说八道, 洛大老爷简直要被这个逆女气死了。她到底在想什么,为了个男人,礼义廉耻和家族都不要了吗?

还有何氏,素日精明的一个人,怎么一遇上小女儿的事就糊涂了。

“…老爷,这都是我的错,我这就带着如儿离开,保证绝不会让她回来了!”何氏哀声道。

“够了!”洛大老爷狠狠一拍案几:“你的错,你的错,每回那个孽障犯了错你都这么说,你是不是打量我不敢把你怎么样!”

何氏不就是有恃无恐,所以才敢把洛婉如私自带回京城吗?

何氏大睁着眼,呆呆的看着暴怒的洛大老爷,像是被骇住了。饶是洛婉兮也被洛大老爷毫无预兆的爆发吓了一跳。

“父亲!”洛郅坐不住了,正要开口,就听见有人禀报,洛婉如来了。

她怎么来了?

洛婉如身子弱,不像何氏一掐人中就从昏迷后中醒来,加上来回的折腾,她晕的十分彻底,无奈之下只能让人抬到隔间施针喂药。

闻声,屋内霎时一静,不约而同的看向门口。

洛婉如面颊凹陷颧骨突出,一眼就看得出来的憔悴,要不是两个丫鬟扶着,洛婉兮都要怀疑她连路都走不了了。这样虚弱一个人居然能从何氏的看护下逃出来,还一路跑到大街上。真不知该说何氏那些人太过废物,还是‘爱情’的伟大了!

洛婉兮扯了扯嘴角。

她嘴角的嘲讽之意深深的刺痛了洛婉如的眼,她心里本就烧着一把火,此刻就像是被人浇了一油,烧的洛婉如的眼睛都红了,想也不想的就冲向洛婉兮。

扶着她的两个丫鬟不防她病歪歪的还有这把子力气,猝不及防之下就让她挣脱了出去。

坐在圈椅上的洛婉兮冷冷的看着脸色狰狞的洛婉如,看着她在几步外被桃露反扣住双手按到了地上。便是如此洛婉如还在挣扎,口中叫嚣着:“你个杀人凶手,你会遭报应的,你一定会遭报应的!”

瞪着洛婉兮的眼底几乎能喷出火来,好似洛婉兮与她有不共戴天之仇。

“如儿!”但见女儿被人如此对待,何氏心如刀割,扑过去就推打桃露:“你快放开她!放开她!”

明明是洛婉如欲先对她不轨,可何氏那模样好像是她欺负她女儿似的,怪不得洛婉如会这样蛮不讲理了。

洛婉兮扭头看向上首的洛大老爷。

洛大老爷脸色变了又变,厉声道:“还不把夫人带下去!”

何氏死死的抱着洛婉如,失声痛哭:“老爷,你让我带如儿回苏州,之后你想怎么惩罚我都行,只要你让我把如儿送回苏州。”

洛婉如却是不理会母亲的良苦用心,她好不容易见到了洛婉兮,经年累月的怨恨终于找到了宣泄口,哪怕被她扣着也没有妨碍她语无伦次的咒骂:“你为什么不放过我,你为什么要把我和清扬的事情告诉他们,都是你,是你害死了清扬…要不是你,他不会断了腿,他不会死的,你个杀人凶手,你会遭报应的!”

洛婉兮倏地沉了脸:“天理昭昭,报应不爽,你和许清扬落到这般地步才是报应!”洛婉兮本来不想和她计较,反正洛婉如活不久了,可被人这么指着骂,再好的脾气也火了。

洛婉兮冷笑:“别摆出一幅你无辜,他无辜,你们最无辜,都是别人迫害你们的嘴脸。难道是我逼着你和许清扬暗通曲款的。为了满足私欲,你害我落水想毁我清白,难道也是我逼你来害我的。

后来你偷偷跑出家庙被江翎月遇上,滚下了山坡,损了身子,瞧着是可怜。可你和江翎月之间,江翎月是有错,但是你难道就全然无辜了,要不是你毁了她的容,她至于下手这么狠!

再到如今,你明明嫁了人却红杏出墙,而他许清扬招惹有夫之妇,分明是你们不知廉耻。许清扬自缢,怕也是觉没脸见人羞愧自杀。倒是你,事情都败露了,你怎么还有脸跑过去,除了许清扬,是不是洛家的名声父母兄弟姐妹的脸面在你眼里都一文不值。”

“我为什么要管这些,你们可曾管过我!”洛婉如赤红着双眼,怨毒的瞪着洛婉兮,歇斯底里道:“你们把我关在家庙里,把我嫁给米庭环那个废物,你们,你们还打断了清扬的腿,要不然他绝不会自尽的,都是你们,是你们逼死了他!”

声音的怨恨掩都掩不住,堂下众人,尤其是长房一众的心瞬间凉透,吞了冰块一般。

洛婉兮不敢置信的看着癫狂的洛婉如,觉得她可能真的疯了。洛婉如不只恨她,竟然连大房一家子都恨上了。

“所以你故意跑出来闹了这一场,既全了你送许清扬一场心意,也是为了替你和许清扬报仇是不是!”洛婉兮脑中一闪,问出了一个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的问题。之前她觉得洛婉如是鬼迷心窍,反正她遇上许清扬,没什么事是她做不出来了,她大概根本就没考虑过自己这么做的结果。可在意识到洛婉如对整个洛家的仇恨之后,洛婉兮忍不住要怀疑,她是故意为之。

“谁让你们拆散我们,谁让你们拆散我们!”洛婉如朝着一众人嘶吼,神情扭曲。他们这样对她,她为什么要管洛家如何,反正她要死了。许清扬死了,她命不久矣,凭什么他们这些杀人凶手却能活的好好的,凭什么!

洛大老爷抖着手指着何氏:“这,这就是你一心一意维护的好女儿,”洛大老爷惨然一笑:“就为了个男人,为了那么一个男人啊!”眼底水光浮动,似是要落下泪来。

洛婉兮心头揪了下,她不敢想象若是有朝一日她的儿女如此对她,天崩地裂不外如是吧。

何氏头晕眼花,拉扯着桃露的力气不知不觉的散了,她颓然瘫坐在地上,不敢置信的看着满脸怨毒和愤恨的女儿,突然间觉得这张脸都陌生起来。她的女儿是有些任性骄纵,但是一直都是孝顺的,她病了会在床前端茶倒水,在外面尝到了什么新鲜东西,都会给她带回来。

这个人怎么可能是她的女儿,她的女儿有点不懂事,可她不会这样冷血。

何氏直勾勾的看着洛婉如,眼泪一个劲的往下掉。

满心不忍的洛郅上前扶起了何氏:“母亲!”扶住后才发现母亲整个人都在抖,一众儿女中,母亲最疼小妹,可小妹如此,叫她情何以堪。

洛郅不禁谴责而又痛心的扫了一眼洛婉如。

洛婉如唇角颤了颤,脸上划过一丝愧疚,却是瞥见一旁的洛婉兮时转瞬即逝,立时又变得阴沉晦暗。本来一切都好好,可自从她遇见洛婉兮之后,什么都变了,一切都变了,都是她,自己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的。

那样阴狠怨毒的目光,洛婉兮自然不会毫无所觉,她低头与洛婉如对视,不避不让。

她面色红润,显而易见的幸福美满,而自己呢。洛婉如便觉胸口那股恶气横冲直撞,撞得她五脏六腑烧灼一般的疼起来,咬牙恨声道:“你别得意,你得意不了多久了。凌渊那样的乱臣逆子,猖狂不了多久的,凌家早晚会被人清算的。”她都听说了,许清玫十分得宠,许清玫一定会替许清扬报仇的,何况皇帝本来就看凌渊不顺眼了。

如是想着,洛婉如脸上便浮现畅快的笑意,语气刻毒:“你,还有你的儿女都不会好下场的,男的——”迎面而来的一个茶杯砸在她脸上,洛婉如惨叫一声后捂住了嘴,瞬间尝到了浓郁的血腥味,她羞愤难掩的瞪着面如寒霜的洛婉兮,那模样恨不能上前一口一口咬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