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简单。”桃花认真地看着他:“只要王爷与丞相挑明,您已经知道他的计划,让他不要危及我的性命,否则便不会再信任于他即可。您在相爷心里有非同一般的地位,这样一说,相爷必定不会再动我。”

“本王明白了。”严肃地点了点头,小王爷站起来道:“现在本王去给你找大夫,顺便将相爷请过来一叙!”

姜桃花一喜,但是没高兴多久,脸上的神色就变成了担忧:“要请相爷过来吗?”

“自然。”穆无暇道:“他要是不过来,本王如何与他对质?”

“对质是必要的,但是…”桃花抿唇,看了南王两眼,小声道:“您可得小心一些。”

“怎么?”

“相爷能言善辩,又位高权重,想来也会将罪名全扣在我身上,说我冤枉他,故意陷害他。”扁着嘴,桃花昧着良心开始挖坑了:“以相爷颠倒黑白的本事,指不定还要说他今日根本没有派人刺杀我,这伤,是我自己弄的。”

穆无暇皱眉:“荒唐,谁能对自己下这么重的手?他那巧舌也骗了本王很多次了,这次本王一定不会再信。”

“多谢王爷。”姜桃花感激地看着他:“王爷肯帮我这一次,日后,桃花必定报答!”

挥了挥手,穆无暇满不在乎地道:“不用你报答什么,这是本王的原则问题,本王还得谢谢你给了本王证据,不然,真的拿那骗子没办法了!”

说罢,一甩衣摆就往外冲了出去。

真是个心怀正义的好少年啊!桃花觉得自己可能是大奸大恶的人见得太多了,每次看见这种傻小子,都觉得有些心疼,太单纯了。

这样的人,要是能单纯一辈子就好了。

北门亭。

沈在野一脸镇定地应付了景王一会儿,就推说身子不适,要打道回府了。

今日本也就是他二人相约,只是沈在野原本打算替换成姜桃花过去的,等大事完成,便说是自己生病,桃花擅自做主前往的即可。

但是很可惜,大事未成,他也就只能听景王说了半天的话,然后赶回府去看情况。

“主子。”湛卢皱眉过来道:“府里查过了,少了两个姜娘子的陪嫁护卫。”

脚步一顿,沈在野沉默,脸色有些难看。

“还有一个消息。”湛卢低头道:“南王府那边传来消息,小王爷请您过府一叙。”

缓缓地闭上眼,沈在野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实在是太久没遇见这么厉害的女人了。”他低声道:“以至于看走了眼,将只狐狸给看成了兔子。”

他一开始就觉得哪里不对劲,果然是因为姜桃花,这个女人一早就发现了他的心思,一步步地在拆他的招,坏他的事。而他,竟然现在才反应过来!

什么生病,什么愚钝,她怕是一直在给他唱大戏,而他,竟然还信了!

荒唐!

“去南王府!”咬牙低喝了一声,沈在野翻身上马,一贯不显山露水的脸上也绷不住蒙了层怒意。

姜桃花,好个姜桃花!他算计别人多年,没想到却在阴沟里翻船,被个女人给骗了!不杀了她,焉能平心头之恨?!

“驾!”策马狂奔,沈在野一路都紧绷着脸,后头的湛卢险些跟不上。

到了王府主院,湛卢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一柄剑倏地朝自家主子刺了过去。

沈在野一顿,身子比脑子先反应,一个侧空翻便躲过,反手捏住剑柄。

穆无暇正在气头上,横腿一踢,力道极猛,逼得他不得不松开剑柄,吃他两招。

剑是没开刃的,伤不了人,但是刺着也有些生疼。看清这挥剑的人,湛卢也没敢上前护主,只能焦急地看着。

好端端的,南王怎么会发这么大的火?

躲闪之中,沈在野倒是先冷静下来了,最后一招捏住剑身,轻笑道:“王爷的剑法精进了不少。”

穆无暇抿唇,抽回宝剑,看着他道:“这是斩佞剑,你教我的。”

斩佞,斩尽天下佞臣。

扫了一眼四周,沈在野眯了眯眼道:“王爷觉得微臣是佞臣?”

穆无暇皱眉,立身站好,眉宇间满是正气:“话是你说的,忠臣不欺主幼,不逆主意,不阳奉阴违。可你呢?”

心下满是不解,沈在野微笑着看着他:“微臣怎么了?”

“本王就知道,你这个人,不是铁打的证据放在眼前,就打死不会认错!”南王怒了,眉毛都要倒立了起来:“什么时候才肯跟本王说实话?你要杀赵国公主嫁祸景王的事情,本王已经知道了!”

沈在野颔首,看了他身后紧闭的房门一眼,镇定地道:“想必是姜氏来了南王府,告了微臣一状吧。”

“她不该告吗?”穆无暇瞪着面前这人:“先前你承诺过本王什么?现在做的又是什么?姜氏只是弱质女流,与我们无冤无仇,你为何就如此不把人命当回事?”

女流他是承认的,可姜桃花弱吗?心里冷笑了一声,沈在野面上的神色显得格外坦诚:“微臣觉得,姜氏可能是误会了什么,有些过于敏感了。臣从来没有要加害于她的意思。”

“误会?”穆无暇脸色沉得更加难看,咬了咬牙,没急着争辩,倒是抱着胳膊问:“什么误会?”

“您与姜氏的婚事出错到现在,不过才几天时间,这几天姜氏在相府里惶惶不安,还生了病,难免多想。”沈在野微微一笑,很是淡定地道:“微臣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觉得微臣要杀了她嫁祸景王,今日姜氏的马车在半路出事,微臣还甚为担心,四处寻她呢。”

“哦?”小王爷挑眉:“你的意思是,你今日没有派杀手刺杀姜氏,她身上的伤是自己弄的?”

微微一愣,沈在野眉目稍动:“姜氏受伤了?”

“嗯,很重的伤,浑身都是血。”小王爷道:“来人想必也是下了狠手。”

要是没查过府里的护卫情况,这会儿沈在野可能会相信姜桃花今儿是遇刺了。但是,她自己的人带着她逃了,还能受重伤?这伤要不是她自己弄的,他沈府的牌匾拿去当柴烧!

“王爷。”叹了口气,他沉声道:“您涉世不深,心性纯良,大抵是没见过多少狡猾奸诈,满口谎言之人,容易被人蒙骗。微臣不曾派人刺杀姜氏,她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可能只有她自己清楚。”

果然被姜桃花给说中了,瞧瞧这责任推卸得,那叫一个干净。

穆无暇冷笑,退后了半步,睨着他道:“沈丞相可否告诉本王,今日姜氏为何出府?”

“今日…”沈在野微笑:“姜氏是闲在府中无聊,想自己出去走走。”

“哦?”神色冷咧,穆无暇又退半步:“本王怎么听说,她是要去北门亭见景王?”

“王爷说笑。”沈在野道:“姜氏已入相府,如何还会去见景王?”

小王爷不吭声了,目光深沉地看着他。

沈在野一脸坦然,浑身正气,半点不像在说谎。

然而,话落音没多久,旁边就有人小步跑了过来,半跪在穆无暇面前道:“启禀王爷,景王殿下已经离开北门亭,刚到宫门。”

第14章 你疯了吗

穆无暇一震,抬眼看向沈在野,后者神色竟然未变。

“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他咬牙问。

沈在野一笑,道:“这有什么好说?微臣今日本就与景王相约北门亭,刚分开,不信您可以问景王。这倒反而说明姜氏在撒谎,她根本不是要去北门亭。”

“你觉得这话有说服力吗?”穆无暇冷笑:“姜氏初嫁,人生地不熟,若不是你的吩咐,她会出府?”

“微臣的确是吩咐她出府,不过不为别的,只是闲逛,看看京都的风光。”沈在野从善如流:“就是不知她为何会遇刺了,王爷有仔细看过她的伤势么?”

穆无暇一顿,摇头:“男女有别,姜氏是你的姬妾,本王如何看得?”

“那王爷何必这么着急?”沈在野笑道:“真受伤还是假受伤,总得先查个清楚吧。”

“…”

瞪了他半天,然后想了想,穆无暇还是让开了身子,示意他先进去。

沈在野优雅地颔首,不慌不忙地跨进主屋。

姜桃花苍白着脸躺在床上,一身血衣未换,就算有被子半掩着,看着也还是触目惊心。

旁边的大夫见着他们便拱手道:“王爷、相爷,这姑娘伤在腰上,老夫不便查看。已经传唤了医女,正在路上。现在暂且让丫鬟帮着粗略包扎了一番,再开了些补血的药材。”

“别忙活了。”往床上扫了一眼,沈在野便笑道:“其他人都下去吧,留王爷与我即可。”

大夫一愣,低头应了。青苔留在床边没动,桃花半睁开眼看了看她,她才起身,不情不愿地出去关上门。

“相爷竟然亲自来了。”挣扎了一番,姜桃花半靠在床头,眼里满是戒备:“是打算来惩罚妾身吗?”

沈在野低眼看她,半嘲半笑:“你做错了什么吗?”

“泄露了爷的计划,也是该死。”桃花苍白地笑道:“为了苟活,妾身也是不择手段了,还请爷见谅。”

“你要活,没人会拦着。”目光落在她的血衣上,沈在野眼里的嘲讽之意更浓:“但是原本就活得好好的,还要反过来诬赖我,又是何居心?”

桃花一愣,震惊地看了他一眼:“妾身诬赖您?您难道不是要妾身赴景王北门亭之约,然后想杀害妾身嫁祸景王吗?不是这样的吗?”

…是这样的没有错,沈在野也实在不明白这女人是怎么发现这个事实的,不过现在在南王面前,打死都不能承认!

“你想多了。”他镇定地道:“我没有那个意思。”

“没有?”桃花嗤笑,捂着自己的腰,眼里微微有泪:“那爷的意思是,这京都之中,还有别人敢来刺相府的车驾?敢对赵国来和亲的公主动手?妾身死了,对别人可有什么作用?”

“你这伤…”顿了顿,沈在野勾唇:“骗得了南王,以为也骗得了我吗?”

真是流了这满身的血,她人还能醒着说话?这血,怎么都不像是人血,压根就是她自己自导自演的一场好戏吧。

桃花抿唇:“爷是什么意思?”

“很简单。”沈在野微笑,转头看着穆无暇道:“姜氏大概是对微臣心有不满,不知从何得知微臣对王爷敬重有加,故而假装受伤,上门诬陷,以求要挟于臣。”

“虽然不知她想要挟臣做什么事,但是其心可诛,实在不可轻信!”

穆无暇皱眉:“你的意思是,姜氏是假装受伤?”

“是。”沈在野伸手,捏起桃花一片衣襟:“这多半是猪血,才会凝成块,呈紫红色。”

微微一愣,穆无暇看向姜桃花。

桃花斜靠在床上,任凭沈在野捏着,眼皮都没抬:“相爷这诬赖人的本事,是愈加厉害了。妾身是实实在在挨了人家一剑,如何做得了假?”

“呵。”沈在野挑眉,轻笑了一声,低头下来凑近了她。声音轻轻软软,却满是嘲讽:“你这女人是真蠢还是假蠢,受伤这种事,一看便知,你还真以为能骗到底?”

桃花眼波粼粼,眸子左右微动,带着些挑衅直视他:“那爷不如就看看好了。”

还真以为能唬住他不成?沈在野失笑,也不顾忌南王在场了,直接将床上的被子掀开,伸手就去扯她的腰带。

穆无暇吓了一跳,到底是学了君子之礼的,立马就扭身看向别处。

姜桃花脸色发白,却没挣扎,任凭他将自己外裳扯了,露出白生生的一截细腰,以及腰上裹着的厚厚的白布。

“你的面色可真像受了重伤的人。”继续扯那白布,沈在野淡淡地道:“若不是见过你上妆的本事,我也得被你骗了。”

“在爷心里,妾身竟然这么厉害?”桃花笑了,一双杏眼弯成了月牙:“那爷这一腔信任可能是错付了。”

就算她会上妆,也画不出这样苍白得跟鬼一样的脸色。

沈在野嗤笑,表情明显带着不信,手上动作不停,不耐烦这一圈圈的东西,干脆就用了狠劲儿,一把扯了下来。

就算是有准备,桃花还是被疼得嘴唇发白,倒吸了一口凉气。

刚止了血的伤口,被他这动作拉开,鲜血淋漓!

三寸长的口子,皮肉翻开,形状可怖,从后腰一直划拉到前腰,瞧着都令人皮肉发紧。

竟然真的有伤?!

沈在野重重一震,脸上的嘲笑消失得干干净净,表情僵硬地瞪着她:“你疯了?!”

女子身体何其重要,她竟然舍得划这么大一条伤口?更何况,就算是腰上这位置,伤口再深一点,那也是能要人命的!

疼得眼泪花儿直冒,桃花也勉强冲他笑了笑:“这不都是拜您所赐吗?”

他不计划着要她的命,她也不会被逼到这份儿上啊!她这么怕疼,又这么怕留疤,要不是没办法了,谁愿意挨这一刀啊!

没错,她是准备了一瓶子猪血来着,但是跟沈在野这种毒蛇过招,假血哪里够用,肯定是要真伤的。猪血只是让她表面看起来更惨一点,更震撼南王的心,又不是真打算靠那个蒙混过关。

沈在野的确是有点小瞧了她,这点小瞧就足以让她打他个措手不及。

的确是措手不及,诡言善辩的沈在野现在竟然没能说出什么话,一双眼里像吹着隆冬凛冽的风,冻得姜桃花打了个喷嚏。

他是应该兴奋的,毕竟在大魏这两年,从未棋逢对手。今日好不容易发现了个厉害角色,以后的日子必定不会再无聊。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一片血色让他觉得不舒服得很,脸色难看得像刷了层锅灰,手也下意识地捏紧。

就没见过对自己这么狠的女人,有必要弄这么大的口子?万一没死在他手里,死在她自己手里了,不觉得荒唐吗!

真是个疯子!

“听沈丞相不说话,想必姜氏伤得不轻。”

背对着他们的小王爷负手而立,沉声道:“既然伤得不轻,那先前丞相的污蔑,就完全不成立了。您还有什么要争辩的吗?”

屋子里安静了好一会儿,姜桃花也就耐心地等着。她知道以沈在野的能力,至少都还能瞎掰五百字,把南小王爷给绕晕,然后再把罪名扣回她头上!

所以,她已经在整理腹稿准备下一轮的反击了!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沉默良久之后,沈在野竟然淡淡地道:“臣的确有借景王之名杀姜氏之心。”

桃花一愣,吓得捂着腰就往床塌里缩,穆无暇更是转过身来,怒目直视他:“你承认了?”

“是,但是微臣为什么要这样做,王爷应该明白。”

穆无暇皱眉,刚想反驳,却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微变:“你答应本王的事情不算数了?”

“此一时彼一时。”沈在野抬眼看他:“您来大魏,难道是打算安乐度日的?”

微微一愣,穆无暇沉默了,眉宇间又是气愤又是愧疚,看得姜桃花一头雾水。

这俩在说啥?南王刚刚还气得不得了,现在怎么又是一副这样的表情?

拿了放在一边的药,沈在野慢慢在床边坐下,伸手就将桃花给拎了过来。

被他的动作吓傻了,姜桃花一边挣扎一边喊:“王爷救我!”

穆无暇回过神,刚想上去帮忙,眼里却映进一片雪白的肌肤。

脸上一僵,小王爷赶紧转过身去,咬牙道:“姜氏身上本就有伤,你就不能温柔些?”

沈在野挑眉,将人拉进怀里按住了,瞥了一眼她那血水横流的伤口,冷笑道:“有些人你对她温柔,她就越发不知道天高地厚,还不如麻利收拾了,免得为南王府平添一条人命!”

桃花痛得嗷嗷直叫,沈在野半点没含糊,照着伤口就洒了半瓶药,末了扯过白布来,沉声冲她低喝:“压着!”

吓得一哆嗦,桃花眼泪汪汪地拿纱布和着布头按住伤口,然后就感觉这人开始一圈一圈地给她包扎。

沈在野的胸膛很结实,两只手臂从她身侧穿过,在她背后交接白布,整个就将她抱在了怀里,呼吸都在耳畔。

第15章 可怕的女人

桃花有点紧张,觉得四周的气氛好像都突然暧昧了起来。浭噺苐①溡簡看,咟喥溲:爪僟書偓。但是沈在野是完全没感觉的,一张脸从微恼恢复了平静,愈加让人捉摸不透他的心思。

“王爷打算问臣的罪吗?”

包好了伤口,沈在野心平气和地开口问南王。

穆无暇背脊挺直,语气古怪地道:“本王没有资格问你的罪,或许你做的是对的。”

“但是,本王有选择自己该走哪条路的权利。”

听前半句沈在野还觉得有些欣慰,后半句险些没让他背过气去:“王爷!”

“本王一早就说过了,这世上前行的方式有很多,有人愿意坐车,有人愿意走路。你也没道理觉得走路的人就一定是错的。”

穆无暇语气坚定地道:“本王说过,本王不傻,不是非要走你铺好的路。”

不走人家铺好的路,自己去踩满身泥的人真的不傻吗?桃花表示怀疑,但是她失血过多,硬撑了这么久,已经是极为勉强,面前这两个人不知为何还跑偏了话题,她顿时就有些坚持不住了。

“我有点累。”在失去意识之前,姜桃花语气坚定地朝着穆无暇道:“恳求王爷,在妾身清醒之前,一定不要让丞相将妾身带走,妾身会没命的!”

说完,立马晕厥了过去。

沈在野黑着脸搂着她,滚烫的温度透过她的衣裳传过来,更叫他哭笑不得。

都去了半条命了,还能说出这种话,也真是够拼的!

穆无暇很是认真地点了头,听着桃花的声音也能感觉她虚弱至极了,于是道:“要谈话就去书房,让医女进来给姜氏看看。真死在南王府上,倒不好跟人交代了。”

“好。”沈在野颔首,将桃花放回床上,起身跟着他出去。

屋子外的医女已经等了很久了,见人终于出去了,青苔连忙带着她进去。

“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