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爷眼皮子底下生活,不重也活不了。”桃花朝他低头,一副恭顺的模样:“不过妾身既然是爷的人了,爷又何必总想着为难妾身呢?”

沈在野挑眉,看着她低头露出来的白皙脖颈,伸手过去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看着自己。

“你哪里看出,我在为难你?为了你,我可是让御医一晚上都没能回宫。”

对上他那双深邃的眸子,桃花不慌不忙地道:“听闻爷重罚了顾娘子。”

“那是她不懂事,该罚。”

“爷未免太过苛刻了吧。”桃花笑了笑:“顾娘子一不是故意与妾身过不去,二也没造成任何严重后果,何以就半年不能侍寝了?”

“你是在为她求情?”沈在野有些意外:“她侍寝的日子少了,分到你身上的日子就更多了,你还不高兴?”

当谁都愿意跟条毒蛇睡一窝吗?姜桃花心里冷笑,面上还是温温柔柔的:“妾身没有多想,只觉得凡事都该讲个理。顾娘子被重罚委屈了不说,这院子里的其他人还会觉得爷被妾身迷惑,所以处事偏颇,连带着责怪妾身。爷这样做,难道不是与妾身为难么?”

竟然被她看出来了?沈在野垂眸,自我反省了一下。他是不是依旧低估了这女人?分明是宠她的表现,换做其他人,早就得意忘形了,怎么会清醒地说这些,还能分析弊端。

眼神微动,沈在野道:“这倒是我考虑不周了,可是规矩已经立了,再宽恕顾氏,未免让人觉得我出尔反尔,此事…”

“妾身有办法。”打断他的话,姜桃花伸手就拿过枕头边放着的香囊:“这是顾娘子送来给妾身道歉的小礼。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据说顾氏性子高傲,既然都肯低头认错,爷何不宽容一二,得个大度的名声?”

沈在野抬眼,目光在她脸上流转了一圈:“顾氏来跟你道歉了?”

“是,本就不是什么大事,还劳她过来认错,妾身真是过意不去。”

骗人的吧?沈在野不信,以顾氏的性子,绝对是会大闹一场的,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做,还反过来给姜桃花道歉?她没那么懂事。

侧头看了湛卢一眼,湛卢躬身俯在他耳边道:“顾娘子午时的确来过争春。”

“…”

沈在野沉默,看着面前脸色苍白还强自笑着的人,许久之后才开口:“你怎么做到的?”

“爷说的是什么?”桃花一脸无辜:“妾身做了什么?”

“你要是什么都没做,顾氏会来道歉?”

眨眨眼,桃花眼神清澈地道:“妾身的确什么都没做,可能是顾氏自己觉得愧疚,所以才来的吧。”

这话糊弄外头的人还可以,糊弄他?沈在野笑了,伸手拿过桃花喝完了药的碗,重重放在旁边的托盘里。

清脆的一声响,惊得屋子里的人都绷紧了身子。姜桃花抬了抬眼皮,镇定地看着他:“好端端的,爷怎么发火了?”

“我不喜欢会撒谎的女人。”沈在野沉了脸道:“尤其是自作聪明企图将我玩弄鼓掌之间的。”

桃花坐直了身子,微微皱了皱眉又松开,平静地看着他道:“爷息怒,妾身只是在保命而已,与您没什么直接的冲突,您又何必这样在意呢?”

到底是她自作聪明惹他生气,还是真的算准了他的心思惹他恼羞成怒,姜桃花不是看不出来。这架势吓唬吓唬别的女人可以,她是被吓大的,早就不怕了。

沈在野的眼睛像是锋利的剑,将她从头到尾戳了一遍。末了似乎发现她没什么惧色,终于还是放弃了威慑,直接开口问:

“你当真只是想保命,还是有其他想要的东西?”

桃花微笑:“爷放心,妾身只是想保命,毕竟命要是没了,就什么都没了。其余的事情妾身都可以配合爷,但那些会让妾身处境危险的事情,爷就莫怪妾身明哲保身了。”

意思很明显,他要怎么动他的后院都没关系,只要别威胁到她的性命,她都能好好顺从。那种一时捧她上天,再让她摔死的想法,最好就别再有了。

沈在野静静地看着她,目光里充满了压迫感。姜桃花温柔地回视他,甚至还带着微笑。

屋子里的气氛很紧张,像是拉满了的弓,要么弓断,要么箭出。青苔和湛卢站在旁边,都不敢大口出气,背后已经隐隐有汗。

良久之后,沈在野竟然轻笑了一声,伸手将她的手捏在了掌心,道:“既然如此,那你我不如好好合作,各取所需,如何?”

“爷想要妾身怎么做?”桃花歪着脑袋俏皮地问。

“你就当个寻常女人,在这后院里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沈在野抬手,温柔地顺了顺她的长发:“至于你的性命,有我在,不会丢。”

“以何为信?”桃花道:“爷在南王那里也是保证了妾身性命无忧,可惜说到做不到。若是没有凭证,妾身也不敢轻信于爷。”

第22章 留下她吧

还挺谨慎?沈在野挑了挑眉:“那你觉得用什么当凭证才妥当?”

这个一早就打听好了,桃花直接开口道:“听闻爷有一块宝贝得不得了的玉佩,可否暂且放在妾身这里?一旦妾身因为爷的行为丧命,那便人亡玉殒,如何?”

沈在野的脸“刷”地就沉了下去,下颔的弧线绷得紧紧的,屋子里的光线瞬间暗了不少。

“不行!”

桃花一惊,没想到他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下意识地就缩了缩肩膀:“为什么?”

床前这人垂了眼眸,神色颇为不悦:“那块玉佩我不离身,你换别的东西。”

“…哦,那啥,您先别激动哈。”打量他两眼,桃花小心翼翼地道:“玉佩不行就换钱吧,您押一万两黄金在南王那里,一旦妾身死于您的行为之下,黄金就归妾身了,可好?”

戾气稍微消了些,沈在野神色古怪地看着她:“你命都没了,钱要给谁?”

“总会有人替妾身讨,这个爷不用担心。”桃花笑了笑:“一万两黄金不是小数目,据妾身所知,相爷一年的俸禄也不过五十两黄金。当然了,其他收入定然是不菲,妾身也不担心爷拿不出来。”

拿是拿得出来,但被个女人这么算计,他心里还是不爽的:“你的命值这么多钱?”

“妾身会向爷证明,这买卖爷只赚不赔。半年之后,若是妾身还活着,那黄金就原数奉还给您,公平公正。”

放在南王那里,沈在野倒是没什么意见,反正就算没这约定,他也是要放的。这条件对他来说不痛不痒,不过他没有一口答应,而是上下扫视着姜桃花,像是在估价。

桃花挺直背脊,脸色差但是不输气势,眼神坚定地告诉他:老娘就是值这个价!

“既然要合作,那就要双方互相信任。”沈在野伸手,轻轻拢上她的脖子:“我可以答应你的要求,你也该好好为我所用,别再想动什么歪心思。”

“爷放心。”桃花道:“妾身很靠谱的。”

“既然靠谱,为何还企图对我用媚朮?”眼神一沉,放在她脖子上的手微微收紧,沈在野似笑非笑地道:“我这个人见不得太美的东西,会想亲手捏碎,你要试试吗?”

心里一跳,桃花连忙收了身姿,惊恐地摇头:“不必了不必了,爷息怒!妾身以后保证会在您面前改掉这习惯!”

习惯?她根本就是每次看见他都企图控制他,找他身上的弱点。这若是习惯,那也太可怕了。

轻哼一声,沈在野松开她,看她老老实实地缩着肩膀,没好气地道:“等会我就让人写好契约给你,然后将黄金送去南王府,你就好生休息吧。”

“爷!”

见他想起身走,桃花连忙喊住他:“爷觉得,妾身当真只用在这后院里当个普通女子就够了?”

斜她一眼,沈在野双手抱胸:“你还想怎么样?”

“妾身觉得爷这金子给得爽快,再这么躺着,好像有点对不起您。”桃花笑眯眯地道:“景王的事情,爷还没办妥吧?”

神色一紧,沈在野沉眸看她:“你知道了些什么?”

“您不必紧张,您想做的事情,没几个人知道。”姜桃花抿唇,很是沉着地道:“妾身就算知道,也不会多说半个字。如今是您的人了,更是只会帮您,不会害您。”

沈在野满是怀疑地看着她,胳膊下的手慢慢捏紧。

桃花就当没感受到杀气,仍旧很镇定地道:“景王如今是圣上最宠爱的皇子,爷若想涉夺嫡之争,必定从他入手。先前爷就想用妾身的死换景王与皇上生嫌,再收拢景王的心。从这一步,妾身就能明白爷对景王是个什么态度。”

先拉拢,再当踏脚石,最后一脚踢开。

沈在野的伪装是极好的,当下的形势,恐怕外头的人都会觉得他是开始倾向于景王,朝中也应该渐渐开始有了立景王为太子的呼声。景王是一心想拉拢他,对他毫无戒备,所以沈在野这一步棋,胜算极大。

“妾身坏了您的事,爷必定还有些恼怒。不如就由妾身出马,将此事弥补了,如何?”

好大的口气!沈在野冷笑:“你以为是什么事,那么轻而易举地就可以办到?机会只有一次,没了就是没了,你拿什么弥补?”

头有些晕,桃花伸手揉了揉,气息弱了些:“恕妾身直言,爷上次的计划大概是有些匆忙,很多地方有纰漏。景王就算当真因恨杀了妾身,在皇上那里顶多受一顿骂,嫌隙不会太深。而且难免会对您产生怀疑。”

“妾身倒是有法子,可以让皇上对景王的为人起疑心,且不会牵扯您一丝一毫。”

沈在野一顿,眼里的杀意微减:“什么法子?”

“等妾身先休息一会儿,醒来再禀告,总归是说到做到的,毕竟事关性命。”脸色苍白得难看,桃花勉强朝他一笑,躺平了身子,皱着眉就闭上了眼。

沈在野:“…”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能吊得了他的胃口,这女人初来乍到,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事情?好像对自己和相府后院甚至朝中的事都了如指掌。

怎么办到的?

伸手戳了戳她的眉心,看着这巴掌大的一张脸血色全无,沈在野心里的天平还是忍不住往“留下她”这一边微微倾斜。

这么厉害的女人,死了也有点可惜吧?

若是她当真能把景王的事情办妥了,那…他也就没有必须要杀了她的理由了。

想起她的伤势,沈在野伸手去掀被子,心想今天怎么也应该有些结痂了。结果被子掀开,都没脱她的上衣,就瞧见白色的寝衣上血红一片。

脸色一沉,沈在野低喝一声:“湛卢,叫医女和大夫来!”

“是。”

青苔抬头看了一眼,心里也是一紧,顾不得规矩,连忙上前轻轻捞开桃花的衣裳,解开纱布看了看。

“定是方才坐起来的时候扯裂了!”急得红了眼,青苔埋怨似的看了沈在野一眼:“爷不能让主子躺着说话么?这伤口好不容易…”

沈在野抿唇:“她自己逞强要坐起来,也要怪在我的头上?”

这锅不背!分明是姜桃花自己蠢!

青苔张嘴,也说不出什么话了,只能转身去将药都备好,等大夫和医女来重新包扎。

沈在野靠在一边看了一会儿,等医女和大夫来了,就带着湛卢往外走。

“争春里还有房间吧?”

湛卢点头:“侧堂空着。”

“嗯,那今晚我就在侧堂休息,对外只管说相爷通宵照顾姜娘子便是。”

湛卢有点惊讶,抬头看他:“您不是同姜娘子合作…”

“合作当中,她就该体现她的价值,不然我为什么要答应她的条件?”沈在野轻笑:“姜桃花命硬得很,你不用担心她。”

心里一跳,湛卢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一脸惊恐地道:“奴才不担心!”

“逗你罢了,别着急。”沈在野看他一眼,叹息道:“姜氏容貌秀丽,也的确没几个男人抵挡得住。”

除了他之外的男人对她动心,他都不会觉得奇怪。

湛卢绷紧了皮,悄悄打量自家主子两眼,心里头一次没什么底。按说主子这话说得轻松,也真的不像是要问罪的样子,可是周身散发的气息,怎么又有些怪怪的。

沈在野没在意他,进侧堂就洗漱休息,也不再过问主屋里的情况。

桃花的伤势凶猛,伤口一裂,大夫和医女就又忙活了两个时辰才退下。

一夜休息之后,她睁开眼,面前就又是沈在野那笑得很假的脸。

“起来喝粥吧。”

有气无力地笑了笑,桃花看着他道:“爷当真很闲?”

“不闲,只不过你昨日话没有说完,让我很惦记。”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沈在野道:“等你说清楚,我就该去早朝了。”

闭了闭眼,桃花道:“爷只管告诉妾身,皇上最忌讳的是什么事即可。妾身要怎么做,就是妾身自己的事情了。爷难道还是个喜欢看过程的人?”

皇帝的忌讳?

扫她一眼,沈在野道:“你若不告诉我具体的计划,我怎知你不会拖累我丞相府?”

“妾身不用丞相府的名义做事。”桃花道:“出了这相府,大魏没几个人认得妾身,爷又担心什么呢?”

好像也是这个道理,如今看过她这张脸的,也就南王和他而已,景王也是没见过的。

略微一思忖,沈在野开口道:“皇上最忌皇子不知分寸,冲动做事。所以景王一向稳重,从未越矩。”

“妾身明白了。”桃花点头:“等再休养两日,伤口愈合得好些,妾身便去替爷办事。”

两日?沈在野笑了:“你这伤御医说了,没有半月下不来床。”

“爷等得起半个月?”

“等不起。”

“那不就得了。”桃花轻笑:“妾身要怎么做,爷都不必管,只等着看最后的结果就是。”

他们这种人,都是不会管过程多艰险,只会看成败结果的。

第23章 女人的本事 600钻石加更

给这种人做事,也不必强调自己有多辛苦多努力,把事情做好就对了。

“你倒是信心十足。”伸手将粥放在一边,沈在野看着她道:“别怪我没提醒你,景王为人谨慎,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多谢爷关心,两日之后,妾身便以逛京都的名义出府,还望爷允许。”

“好。”沈在野点头,也不再多问,转身去桌边坐下用了早膳,便进宫去了。

三日的时间很快就过去,沈在野却没有要离开争春的意思,每日都是亲自喂姜氏吃饭喝药,细心照看。

第三日的时候,倒是下了令,不扣温清的月钱了,只是侍寝之事,还是看相爷的心情。

“这是怎么回事?”秦解语很意外:“不仅顾氏没闹,姜氏还反过来替她求情?两个人脑子都被门夹了?”

梅照雪洗着茶具,轻声道:“有些人你当她傻,她其实还是聪明的。顾氏被罚了一次,许是知道疼了,所以向姜氏服了软。”

“那岂不是没戏看了?”秦氏颇为不悦:“这三日都过去了,段芸心和孟蓁蓁那里也没什么动静,害我白高兴一场。”

“你急什么呢?”梅照雪洗净一只白瓷茶杯,轻轻放在案上:“茶要慢慢品,日子要慢慢过。现在没动静是因为不到时候,等时候到了,动静便不会小。”

秦氏皱眉,有些按捺不住,不过看夫人都这么镇定,她还是压了脾气,耐心地继续等。

被抢了恩宠的孟氏和段氏不是不怨,只是看眼下爷这么看重姜氏,姜氏又没什么机会犯错,所以不敢有动作罢了。

段芸心也是开府就进来的老人,很能沉住气。但孟蓁蓁进府不到三月,年轻气盛,难免就关着门在屋子里发火。

“她凭什么叫爷这样宠爱?”捏着帕子眼泪直掉,孟蓁蓁哽咽着看着自己的丫鬟:“我进府才多久,难道就要失宠了么?”

丫鬟采苓轻轻替她拍背顺气:“您这也不算失宠,只是那姜氏手段了得,搅乱了府中规矩罢了。”

“日子过得好好的,怎么就出来这么个妖孽!”孟氏委屈极了,眼神却是分外怨毒:“你让人看紧那院子,一旦有什么动静,马上来告诉我!”

“奴婢已经吩咐下去了。”采苓道:“半夜都有人守着的,您不必担心。”

孟氏点头,手里的帕子都快被揉烂,盯着屋子里某一个角落,眼神没有焦距,却带着些狠劲儿。

又过了一日,姜桃花的伤口算是终于结了痂,勉强下床走了两步,还是晕得要坐下来。

“景王那边打听得如何了?”她问。

青苔道:“今日景王与瑜王有约,未时一刻会去浮云楼。大魏国都的地图丞相已经送来了,奴婢将景王府到浮云楼的路线画了出来,您过目。”

接过地图,桃花在桌上趴着,葱指轻轻划过图上的线,眼眸里满是沉思。

“替我更衣吧。”

青苔一愣:“您现在站都站不稳,真的打算一个人出去?”

“带着你也不像话,你要是不放心我,在暗处跟着我也行。”桃花笑道:“免得万一死在街上了,没人收尸。”

“主子!”青苔沉了脸:“您既然知道危险,做什么还非要冒这个险?!”

“我开玩笑的,你别紧张啊,乖。”桃花连忙拉着她的手,轻轻摇晃:“死是肯定不会死的,这两日大补,身子恢复得也快,坚持几个时辰不是问题。要是不冒险,那早晚也是个死,还得拉上你给我陪葬呢。”

“陪葬就陪葬!”青苔眼眶红了:“总比让您一个人在生死间挣扎来得好。”

桃花失笑,目光温和地看着她:“傻子,做人可以重情义,但不能本末倒置。你我都能活下来的情况下,为什么要抱着一起死?”

青苔语塞,泄气地跺脚:“反正奴婢怎么都说不过您就对了!”

“既然说不过,那就乖乖听话。”笑眯眯地看她一眼,桃花起身去妆台边坐下,开始给自己这惨白的脸上妆:“拿那件月色清荷的布裙出来。”

“…是。”闷声应了,青苔找了裙子,等自家主子上完妆,便伺候她更衣。

“这样看得出病态吗?”桃花张开手,低头打量着自己。

青苔摇头:“看不出,您的妆容也很恰当,就像是普通的民间女子。”

“好嘞!”满意地点头,桃花转身就往外走。

沈在野已经允她出府,所以马车就在侧门等着。姜桃花一上去,门口就有家奴去回禀沈在野了。

说是要上朝,这位爷却呆在府里没动,看人来禀了,才披了披风往外走:“跟去看看,以防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