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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狐狸别看平日里看着乐观开朗,要沉稳能沉稳,高兴了还有点儿孩子气,可是心里总有些伤是需要时间才能慢慢愈合的。

对于小狐狸来说,即使恢复了当初的记忆,那些漫长的混乱的痛苦的记忆却反而不如最后一世做人的三十几年来的清晰。

没有家要他,他就自己给自己一个家;没有家人接受他,他就自己给自己找个家人;那些人都觉得他贪心他们的钱他们的公司,他就创建自己的公司赚自己的钱。

即使失败了,范周最初的打算也不过是找个地方舔舔伤口然后重新再来。

范周是坚强的。

但是不管是最初的小狐狸还是后来的范周也都是敏感的。

即使到了如今,心里还是有块地方只盖了一层血皮,一戳就会痛。

那是不断被抛弃带来的自卑。

梁猛男很清楚,最初他只是豢养有趣的宠物一样豢养着那只懵懂的小狐狸,后来等到发现已经把小狐狸放在心尖尖上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而小狐狸,最初可能根本就只把他当成个愿意照顾它给它地方藏身的“好人”,一只尚且懵懂的小狐狸,连人情世故都不懂,又怎么会懂得感情。

这辈子要不是把小狐狸带进了老板的园子里,即使小狐狸恢复了记忆也不会这么容易地就接受了新的身份,甚至接受了他。

小狐狸只是太渴望有人能真心真意地爱他了。

梁楠看出来了,抓到了小狐狸的软肋,趁虚而入,顺利地把小狐狸收入怀中。可他也担心,所以才在小狐狸接受了他之后黏的那么紧,几乎一刻都不能放开。

手下的人停止了反抗,范周很快也冷静了下来。

回想一下,觉得莫名其妙,摇头苦笑,他这是发的什么疯。

范周从没去看过心理医生,但自己病了自己又怎么会不知道,像他那种处境,不抑郁一下只怕才不正常。因为全世界都否定他,所以自己也否定自己之类的。不过范周挺过来了,甚至没人发现他曾经病过,只是极少数的时候,他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因为心里的血痂被戳到,痛得能搅碎神经。

范周以为他好了,他都不是人了,怎么会还有人类的臭毛病。

叹了口气,范周松开了手,起身想要下榻,然后去找个没人的地方睡一觉,睡一觉就好了。

梁楠哪敢让范周就这么缩起来躲到一边儿去。

兔起鹘落,两个人的位置就颠倒了。

换成范周被压制在榻上,不过是面对面的。

两个人的眼睛都在泛红。

无语地对视了一会儿,梁楠放软了身体,整个覆盖在范周身上,大头埋在范周的肩窝,声音瓮瓮的。

“我错了,别生气,别跑到一边儿不要我,我没看不起你,你说的那些我都听进去了,都有道理,我也不是什么都懂,也不深不可测,我就是活的时间长了点儿,我不老…”

范周被身上这家伙最后一句哀怨的“我不老”硬给逗乐了,之前猛然冲上来的负面情绪也随之消散了。

“那你刚才笑什么?”范周的声音还是闷闷的——被重物压的。

梁猛男以为他还在生气,赶紧解释:“就是觉得你刚才那么有自信,全身发光,眼睛都发亮的样子太可爱了。我就想,这么聪明这么可爱的小狐狸居然是我家的,太高兴了,就笑了,真不是笑话你。”

范周的身子慢慢不绷着了,这家伙总是一副无坚不摧霸道无比的模样,偶尔这样小心翼翼的时候就让他格外心软。

这家伙,的确是不会笑话他的,只有这家伙,为了一只萍水相逢的小狐狸疯魔了那么多那么多年,那么执着,他都怀疑自己到底值不值得。

侧脸蹭了蹭梁猛男的头,范周的声音低落下来,“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有问题。我以前…病过,我以为都过去了,没想到还是会发作…”

梁猛男抱紧范周,“咱俩谁也没错。就是咱俩都太对自己没信心了。”

“嗯?”范周惊讶,没信心这种事和这家伙怎么看也搭不上边儿啊。

梁猛男微微撑起身子,脸对脸,非常认真地说:“咱俩都没对对方表白过,这么重要的事情,咱俩都没做过。”

范周脸一下就红了。

话题怎么跳到这里的,这画风变得也太快了吧。

梁猛男把范周的脸扳回来,不让他躲。

黝黑的脸上一双眼睛亮如明星,“宝贝,我爱你,一千五百年前就爱你,一直没变,以后也不变。”

范周只觉得心里像岩浆一样翻腾起来,全身都如火烧,呼吸都顿住了。

以前只觉得这种话肉麻又没意义,真的听到,还是从这个男人嘴里听到的,范周脑袋里简直快要爆出一个新宇宙。

“宝贝,该你了,给我信心,告诉我你不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跟我在一起的,告诉我,你为什么愿意跟我在一起?”

范周已经彻底懵了,身上男人的声音一下一下的迫近他,一下一下如洪钟轰鸣的敲击拷问他的心。

到底为什么愿意和这个男人在一起?!

到底为什么愿意接受甚至雌伏在这个男人身下?!

到底为什么只要和这个男人在一起就觉得安全?!

到底为什么愿意和这个男人一起去一个完全未知的世界还毫无畏惧?!

因为——

“我爱你…”范周喃喃低语。

“什么?再说一遍!”梁楠激动地简直能开花,如果他真有那个功能的话。

范周眼神清明起来,盯住了梁楠的大黑脸,慢慢笑了。

“我爱你。”范周清晰的重复了一遍,“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是,我爱你,所以愿意和你在一起。”

第33章 二十五步

这些天宅子里的大小狐怪们都觉得天象反常。

宅子里两个主人,一个比一个可怕。

老祖还好,少年人的模样,温温和和的。老祖的道侣就吓人了,长得像个黑铁塔,一张脸对着外人从来没表情,整天除了粘着老祖就是粘着老祖。

狐怪们是不敢在背后念叨,不过没少在心里腹诽,明明老祖那么好的人才,怎么就找了个这么不解风情的黑炭头。

没想到最近居然变天了。

两个主人经常神龙见首不见尾,几天或者十几天看不到人都很正常。小狐怪们没有许可也不会擅自进到主人屋子里。

只是几天没见到主人踪影而已,没想到再出现的黑炭头竟然铁树开了花,整天也不黑着脸了,虽然嘴没咧到耳朵根吧,也是见啥都高兴。头一天总管的闺女生了儿子来报喜,居然还大手笔的给了好珍贵的一丸灵丹。

闻着味儿就知道那灵丹有多珍贵,胡总管激动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还有,两个主人的气氛好像也不一样了。

这一点,殷士儋看得最清楚。

三月三快到了,这小书生本是来邀两口子一起去北山赏春的,没想到这次出来招待他的居然是梁楠,更没想到,他才提出邀约,人家居然就答应了。

殷士儋看看梁楠那满面红光的黑脸膛,平常冷峻锐利的五官都像冰雪融化了一样,眉梢眼角都透着一股子春花盛开的味道。

大家都是男人,殷士儋虽不及弱冠,不过也是个风流少年。这还有什么好看不出来的,必是闺房顺遂,感情更上层楼了呗。

小书生嘻嘻一笑,一拱手,“给梁兄道喜了啊。”

梁楠居然就当而皇之地一点头。

俩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梁楠心里的春风得意简直就能从眼睛里溢出来。

目的达成,殷士儋有眼色地快快地跑了,不打扰人家两口子的甜蜜时光。

梁楠先拐到厨房,把他让灶上一直炖着的菌菇鸡汤取了,哼着走调的小曲儿顺着花园儿的小路往卧房走。

春日一来,之前小狐怪们费心尽力侍弄的成果就出来了。

本来就是万物生发的时节,配合宅子里汇聚灵气的阵法,所见之处都是热热闹闹的,花也比别处开得都早。

移栽过来的桃树枝桠舒展,桃花粲然一树,风一过就是满园芳菲。

各式芳草都生出了新芽,早开的各色花朵星星点点的,娇嫩可爱。那蔷薇架竟已满是青翠,细看还有小小的花苞藏在其中。

梁楠本是木精,这生机勃勃的春日对他而言本来就是最舒服的,更何况千年夙愿终于落到实处,这心里别提有多美了。

两三步拐进卧房,床帘低垂,小狐狸实在被累坏了,还埋在锦缎床被中酣睡。

梁楠轻巧无声地放下手中托盘,掀起帘子,悄然坐在床边。

范周睡得正酣,脸色嫣红,几缕乌发婉转地服贴在颊边。似乎是觉得有些热,被子被往下扯过,露出一段雪白的颈子和半个肩膀,上面挤挤挨挨层层叠叠的全都是深深浅浅的桃花痕。

梁楠看得心头一热,忍不住伸手去摸。

范周被翻来覆去的折腾了许久,累得不行,偏偏身上又被弄得处处敏/感,梁楠的手指一触到皮肤,范周就反射性地一缩,整个儿都团了起来,咕哝了一声,把自己重新埋进被子里。

也不怪范周被累成这个样子。

糊里糊涂就表白了,被那句渴望已久的话一激,梁楠当时就变身成狼了,血气上头哪还记得什么双修不双修的,完全就是一副要把范周整个啃进肚子里的架势,连身上的气息都差点收敛不住。

范周被吓得毛绒绒的耳朵尾巴都露出来了,这下更好,被揉弄得更狠了。

眼泪被逼出来,求饶的话被逼着翻来覆去地说,怎么都阻止不了身上那家伙的狂性,最后只好认命地任凭摆弄,好早点昏去过了事。

范周也是被唬蒙了,完全忘了其实他可以干脆地回复原型。

再禽兽,对着一只狐狸也下不去手不是。

可惜等他想明白这点的时候已经是被梁楠叫醒喝汤且啃了半只鸡下去之后了。

不过也不要紧,这次用不上还有下次,这夯货以后就知道厉害了。

范周默默地在心里发狠。

心情好到不行的梁楠完全没预感到以后他会有很多能看不能吃的憋屈时刻,还殷勤小意地各种伺候被自己不小心欺负狠了的宝贝呢。

扯着手巾预备给范周擦嘴擦手,吃饱喝足的梁楠声音轻快地和他说了刚才殷士儋来找他们一起去北山踏青修禊(到水边洗澡以驱邪祛病)的事情。

范周嘴里还嚼着肉,抽空抬头瞥了梁楠一眼。

三月三又称上巳日,除了踏春修禊以外,更有名的是借着外出赏景的机会集体相亲,到时候会有大片大片的单身男女,这醋缸居然会肯去?

梁楠笑出雪白的牙齿,“以前我不是心里没底吗,如今你都说了…”

范周横眉立目,梁楠立刻乖乖把后面两个字咽了下去,“你不是说要多出去走走好碰碰运气吗,那北山景色不错,上巳人又多,说不定能碰上一两个呢。就是碰不上,吃吃喝喝赏赏景也不错,正好出去透透气。”

这货居然还有脸说!

范周恨得咬牙切齿。

到底是为什么他才被闷在屋里好多天,甚至到现在都还起不来啊!

眼前这货皮糙肉厚,脸皮更厚,打不疼骂不痒的,范周也懒得多费口舌,闷头吃干净大碗里的东西,丢给梁楠,自己往后一躺,扯了被子盖上继续睡。

梁楠嘿嘿一笑,低头小心翼翼地在范周露出被外的发顶亲了一口,放下帘子好让范周能更好睡,就悄悄地又退了出去。

范周的脸蒙在被子里,想要板着,还是没忍住翘了嘴角。

两口子,床头打架床尾和,越打越亲热。

他这也算体会了一回。

别说,两个人都是有事心里放的性子,一直憋着还不如敞亮点儿呢。

转眼出了二月,临通城气候宜人,天气变暖的很早,街上挽着装满鲜嫩柳条和迎春花篮子的小贩纷纷沿街叫卖。

各种时令小吃野菜什么的也纷纷雨后春笋般地冒了出来。

空气中的水汽浓重起来,时不时就会飘上几场湿漉漉的春雨,倒是让地面上的尘土老实了不少。

三月山上巳出游的习俗在后世已经渐渐衰微,只有少数地方还保留着各种古俗。在大庆,这还是个相当隆重的大节。

这一天,不管贫富贵贱男女老幼都会往城北的山上去,到水边洗洗手洗洗脸,图个吉利。

临通城北有座大山,虽然远远比不上源山之高,也没有麒麟台那样的传说和地位,不过也是很有名的。

当地的人一般叫它北山,实际上这远看形如铜钟倒扣的大山叫做钟山,山间溪流遍布,林木繁茂,一条秀水河刚好将钟山和临通城分在两边。

秀水河是从南水分流出来的,水势平缓,水产也不错。临通城北面两座城门外都有桥可以横渡秀水河,也有船可以渡人,尤其是这种倾城而出的日子,水边等着渡人的船更是能排出十几里地去。

人多就要提前占位置,占得地方大不大好不好都有的可比。

殷士儋交游广阔,里头不乏有钱有势的各种二代,自然是早早就派出人把事情办得妥妥贴贴的了。

范周两口子本来打算自己派人去打点,听殷士儋这么一说,也就干脆不费事了。

尽管不用去占位置,主人要们游玩,胡管家还是把细枝末节都想到了,还专门挑了两个已经被教得伶俐能干的小狐怪跟去侍候。

那两个被派了活儿的小狐怪顶着一宅子羡慕嫉妒恨的眼光乐得一蹦三尺高——能在主人身边儿露个脸儿,这要是能被主人记住,以后还愁不会被重用?

骑上胡管家不知道什么时候备的马,后边跟着两个牵着骡子的仆役,骡子上大包小裹也不知都装了些什么。

一行人晃晃悠悠地往北门走。

临通城有两个北城门,一个靠西,一个靠东。靠东那个叫是只供政令传递和官家行走的,一般老百姓和商贾只能走西边这个,也就是离大宅不远的这个门。

出门的时候天都还没怎么亮呢,街上成群结队的人就已经熙熙攘攘的往北来了。

等没多久,就看到殷士儋和他那一群小伙伴嬉笑着挤在人群中往这边儿招呼,另有几个官家子弟自然是更方便的走了东边儿的门,到地方再去汇合就行了。

这人潮汹涌的感觉让范周忍不住想起了他们那的春运大潮。

人多,走的慢,路上无聊。

范周两口子是生面孔,殷士儋引见了之后,一群人就开始闲聊。

除了夫夫俩,小书生这一群都是未婚青少年。俗话说物以类聚,能和殷士儋混在一起的,性格上肯定都有些浪荡不羁的成分。

对这群小子来说,这种日子遭这人挤人的罪还不就是为了出来看美人的,看景什么时候不能看啊。

说着说着话题就开始下道。

书生也是会说荤笑话的,书生还会写艳诗呢,只不过包了一层文绉绉的皮罢了。

就听这群小子口若悬河,一路从去年惊鸿一瞥看到了多么多么美艳娇嫩的小娘子小郎君,说到谁谁谁去年和谁谁谁看对了眼,回去就订了亲云云。

这还是靠谱的。

自从殷士儋认识了夫夫俩,兴趣爱好就开始往未知的新世界靠拢,偏爱乡野奇谭,听完偶尔还会跑来求证一二,搞得夫夫俩烦不胜烦。

那一群里就有人说起听说哪家的书生进山赏景遇了绝色,春风一度之后佳人便芳踪杳然之类的香艳故事。然后一群人听得心驰神往,一起在脑中脑补青天白日林间花下春风一度的滋味,不禁又追忆起上古之风。

想当初,一千多年前,上巳节可比如今奔放多了。

那可是个可以当众洗澡,合法野合的年代啊。

一群人越说越荡漾,梁猛男黑黢黢一张脸,瞅着这帮子只能过嘴瘾的小子心中颇有几分得意。范周就听得好笑,忽然有了点儿恶作剧的兴趣,便给了自家狐怪仆役一个眼神,对那些人笑道:“说起这些乡里趣闻,我家这小子倒是知道的不少,不如听来解解闷?”

殷士儋立刻叫好。

别人说的叫传闻,大能家仆役说的那肯定是真事,怎么能不听!

小伙伴们不知就里,也跟着凑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