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次声声势浩大,林作岩不能忽视的抬起双眸直视女子恼红的是双颊。男子眯了眯眼,里面似有浓重的愠色,他没想到她这么大胆子,对着他叫嚣起来,她不记得她欠了他多少钱么?

“你给我站起来。”

沁心寒着眼,冷冽的说到,仿佛这是命令。

“什么事?”

“你给我站起来,我不喜欢你坐着摆着一副泰然无事的模样!”真是令人气愤,他的霸道和锋芒就不能收拢一点么,非要把她给逼急了,他才甘心?

林作岩把愠色的目光稍稍敛起,因为他发现眼前的女子是真的怒了。他当然了解,她的倔强和韧性能挣脱一切面前的束缚,就像当初她从林家大院的婚宴上落跑一样。面对激昂的她,自己总是不能像平常一样,冷冽到底,遏制到底,她不像任何他所碰见的女人,不仅不会因为他的长相而倾心,更是对他的势力视而无睹。

缓缓的站了起来,林作岩发现女子的胸膛正剧烈的起伏着,她在憋着什么,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连眼皮都不曾眨下。双眸中耀出逼人的神色,她的埋怨那么明显。男子心疼的蹙起了俊眉,不自觉的深深凝望着她。

她真这么生气?

沉默了好一会儿,沁心只是攥着拳头,怒目而视着,望着一语不发的男子,她想,是不是他根本就不在乎自己的感受?他甚至就那么喜欢看到她难过,看到她受委屈,看到她走投无路?

“你真就这么讨厌我?”

咬牙切齿,沁心字字铿锵的问到林作岩。

“你就真这么怨恨我?”

眼圈好像有一点红红的,只是沁心再也不想对着他哭鼻子了,她委屈的泪水他看的多了,只是没有一次他把她当作一个朋友一样,理解她的无奈。他只是个霸权者,为了他不明所以的理由压迫她,奴役她,这种纠葛不断的日子,果真就像他当初捏着她下巴信誓旦旦说的一样。

——所以你一辈子都要和我纠葛,纠葛不断!——

这就是他的目的吗,让自己活在地域里没自由,没人权,还要永远欠他的?!

林作岩望着面前憋着动荡泪水的沁心,愕然发现她对自己的误解居然如此之深!讨厌她?怨恨她?在她心里,自己就是表现的这样的么?

瞪着惊愕的潭目,林作岩此刻第一次拥有完全震惊的表情,他从未想过自己对她的欲望,让她如此看待自己。在她眼里,自己是不是总是一个十恶不赦,欺霸于人的魔头?她难道一点都看不出,他不是真的要她欠他什么,只是希望有这么一条锁链,哪怕再微薄,再渺小,也能捆的住两个人的身心。

他林作岩,只是希望这个女子能在她身边,不想她离开他的视线。

难道这也错了,他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她的眼里从来都没有温情的目光,她看着他,从不会像他看着她。他那么希望,她能心甘情愿的靠近他一点,哪怕一点点,但她却从来不!她只想离的越远越好,从未想过多待一秒钟。他才是最痛苦,最委屈的,最无力的,他没有办法,他想不出办法能让她看一看他。

他只有禁锢她。

“你说话啊,你怎么不说话啊?!”

沁心气疯了,奋力的跺了跺脚,面前的男子紧紧的拧着眉,望着她的目光成分不明,只是再也看不到先前的怒色了,只觉得沉重非凡。

沉重。

为什么他会感到沉重呢,如果自己没有看错,是什么让他压抑着呢?

自己又没有无理取闹,她在控诉,她在辩驳,她在质问,难道他就一点反映都不给他,按照他的性子,他应该勃然大怒,然后说我就是讨厌你,我就是要玩死你,我就是不让你又好日子过才对!

但他没有生气,没有大声骂他,只是以沉重到让人心疼的眼神看着她。

鹅黄色的温绵灯光嵌出一个忧伤的轮廓,男子只在她的一步之遥,柔顺的黑发和他的潭目一个颜色,只是这样的表情竟如此忧郁,令人不忍。

心,居然舒缓下来。

沁心低下头去,这无尽的沉默似乎令她的气势再也上扬不起,那样的神情似乎她才是罪魁祸首,她才是伤害人的那个!

为什么,这样看着她!

……

长长叹了一口气,林作岩别去忧伤的神色,转过身去。

“我不讨厌你,也不怨恨你。”

沁心秀目轻抬,偷瞥男子的背身,不自觉的竟蹙起了眉。

“你回去吧,我累了。”

仿佛又在隔的很遥远,两只飘在人生长流上的独舟,孤零的漂泊着。

无论我怎么用心,你都不能靠近我一些么,戎沁心?

———

戎沁心的脑子很混乱,她更不知道林作岩在想什么了。再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里,她仿若行尸走肉,打扫的工作虽然仍然繁重,但她却再也不会‘打碎’什么东西了。

抹着大厅的茶几,一个缝眼一个缝眼的把灰尘扣出来,沁心却呆楞的把目光随便投在一处。

她好想洛舟。

真的,真的好想。

有的时候,在夜里,睡梦之前,她总祈祷上天能让她做一个关于洛舟的梦,那么这个夜也算是完美了。她好累,她的身心俱疲,很想洛舟温暖的肩膀能借给她靠一靠,用大手揉一柔她柔软的短发,用下巴蹭一蹭她光洁的额头。

给她一个鼓励而温暖的笑。

轻轻的歪着脑袋,趴在冰冷的桌沿边,沁心感觉眼泪又不停使唤的流了下来,饶过鼻梁,滑到桌上,一颗颗些小的碎在她耳边。

“叮咚——”

门铃声突兀的响起,戎沁心忙把歪着头摆正,她抹干脸上的泪痕,才不想给那个死男人看见。只是,现在才刚过中午,他不可能就回来了啊?

“是枫小姐啊!”九嫂的声音在玄关处响起,戎沁心支起身子朝门口瞄。只见一套着灰栗色风衣的女子正脱着脚上的靴子。

“谢谢九嫂。”看着九嫂接过自己的风衣,霓裳客气的点了点头。露出嫩白色的长式旗袍,婀娜而丰韵的身材一览无遗,戎沁心不免再次感叹多月不见,她还是这么漂亮。

“少爷现在不在,霓裳小姐就在那边等等吧。”九嫂一手伸出,恭敬的请枫霓裳正厅就座。一手又忙对沁心挥了挥,“沁心,去给枫小姐倒杯好茶!”

枫霓裳本是没注意到沁心,九嫂一唤,她定神一看,便也认出了近在咫尺的女子。戎沁心也不回避,只是觉得梢显尴尬,毕竟自己和林作岩无疾而终的婚礼还有自己对她莫名其妙的话,她肯定是不会忘记的了。

“你…”

葱手最着自己一指,沁心忙嘿嘿傻笑了一下。

“是我,你先请坐,我给你倒杯茶吧!”沁心对霓裳的印象很好,在她心里,枫霓裳并不是什么粗俗的风尘女子,她娴雅,她高贵,她又有些神秘,引人入胜。

匆匆忙忙的端上一杯好茶,沁心看着女子接过她手中的茶杯,低头轻抿了一口。柔亮的卷发梳作一旁,女子另一侧雪白的脖颈露了出来。从上而下看,优雅的端坐的她就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仙子一般,静谧而温亮。

她像是一副乳白色的画卷。

痴痴的望着面前的女子,沁心竟然忘记了她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该去继续擦家具了。

霓裳放下手中的盏茶,轻抬起头,却见沁心正以清澈的目光看着自己,她不免淡然一笑,说到。

“你坐下吧。”

一回神,沁心忙摇了摇手。

“不,不坐了,我会挨骂的。”说着便偷瞥了一眼旁边的九嫂。

霓裳随着她的眼眸也看到了脸色有些埋怨的九嫂,她却轻唤了一句:“九嫂,能不能让这位小姐陪我聊聊天,我坐这等林公子确实有些闷呢!”

九嫂一见枫小姐都开口请求了,也就应声到:“好吧,沁心你就陪陪枫小姐吧。”

沁心一听,心里很开心,不仅是因为她可以好好偷懒休息休息了,也是因为她真的很喜欢和这个女子待在一起的感觉。

她有种气质,让人感觉平静,即使再烦躁的心遇见她轻绵的笑容,也会变的清透安静下来。戎沁心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乖巧的坐在了长沙发上,而霓裳正是坐在单独的右侧沙发上。

九十度角,她们却始终互相安静的笑着。

“我想我没有认错你吧?”

枫霓裳情不自禁的再次打量了沁心一番,心想,就是这个女子让林作岩那样冰冷的男子为只操神,烦恼么?虽然,他并没有正面回答他对这个女子的情感,但从那日和这么多月他对她的冷淡看来,他很有可能是真的爱上了面前这个平凡的女子。

爱。

原来冰冷若你,也会懂爱么?

枫霓裳并不能断定,只是望着淡淡笑着沁心,她的心里还是不免产生绵长的惆怅,落寞一下子袭上她的双眸。她的难过,只有她自己一人晓得。

[正文:第六十三章 遇之霓裳]

“没有,你没认错。”

有些腼腆,戎沁心咬了咬嘴唇笑到。

“噢,其实你的事我还是知道一点的,你不必太过拘束。你也和我说过,你不喜欢林公子,不是么?所以逃婚的事,我也能理解。”枫霓裳看出沁心的拘谨,也知道她介怀着现在的状况。

毕竟两个本就不熟悉的人,在有些尴尬的场景下,以完全不同的身份再次见面,确实会让人不知所措。枫霓裳是个洞察力很强的女子,长年累月在风花雪月场所的摸爬滚打,铸就了她细腻而敏锐的观察力。面前的沁心,虽然淡淡楞楞的笑着,但她的哀伤显而易见,可以猜的出她在这里过的一点也不请愿,一点也不开心。可怜林作岩费劲心思抓回来的娘子,却丝毫对他没有情意,想不到像林作岩这样的邪魅男子,也有勾不到女人魂的时候。就单凭这一点,就能看出面前的女子也有着她不平凡的地方。

“真的么,你不怪我…有…”沁心清目一亮,她还以为她会鄙视她,会把她上回去花月找她的事,解读为她想利用她达到不和林作岩在一起的目的。虽然,这的确就是沁心的本意,但霓裳似乎很释然。

“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以为林公子喜欢我,想要我阻止你和他的婚礼是么?”一语洞穿,霓裳却始终带着淡笑。“你真是傻的可爱…”

是啊,沁心猜对了一半,霓裳的确爱着林作岩,只是林作岩无心恋霓裳。

沁心不好意思的重重点头,是啊,自己是傻的可以,以为能轻而易举的掌握一些事情,哪知最后栽跟斗的总是自己。她望着始终带着理解之笑的霓裳,觉得在这偌大的上海滩还是第一次有人如此深知她心。

她有睿智的心,和温暖的笑容。

沁心破然一笑。

“我叫戎沁心,从现在起我们才算第一见面,可以么?”

“好的,我叫枫霓裳。”

伸出手,两人握了一握。

一九三一年三月,一个温暖的午后,这两个截然不同的女子此刻正沐浴着开春的阳光,嫣然相视。

只是现在的沁心并不能晓得,此刻坐在她面前光彩暖人的女子,正是她在这腥风血雨的上海滩上,唯一不与之离不弃的生死至交。

“沁心小姐,你是不是在想着谁?”

霓裳并不多问她的处境,也不打听她的过往,而是直接切中沁心内心最沉闷的地方。是啊,她在想洛舟,她有表现的那么明显么?

点了点头,沁心也不避讳什么。

“呵呵,我了解想念一个人的心情,也清楚这样落寞的表情就是在思念自己爱的人。”霓裳一手搭在沙发边沿,眨了眨眼,“沁心小姐,你说我有没有说错?”

沁心一惊,连这她都能看的出来,这么多年自己的演技是白练了…长长叹了一口气,沁心无奈道:“是啊,我在想一个人,我在想他现在怎么样,过的好不好,有没有想我。还有——”

“特别,特别的想见他。”

瘪了瘪嘴,沁心又觉得委屈起来。

敛起笑容,霓裳暗自一叹:哎,林作岩,你的小可人儿,心里居然有人了。

“在林公子这,是不是根本出不去?”按照林作岩的个性,他才不会让好不容易逮回来的老婆又落跑了。

“是啊,我待着两个星期啦,连楼都没下过!”不说则已,一说沁心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霓裳居然突的大笑起来,似乎事情很可笑的样子,她挥了挥手,淡淡道:“真是他的脾气呢,霸道的可以。”

居然两个星期都不让人家出过门。

笑缓下来后,霓裳一把拉过沁心的手,凑近清雅的脸。“走,今天我带你出去玩。”

沁心的面容一下定住了,清瞳里闪过耀人的光芒。

——

徒步游走在上海的街道,沁心第一次在大白天用心的欣赏起这旧上海的风情起来。叮啷而过的自行车,上面的男子对着前面的行人按着清脆的铃铛;穿巷而过的车夫,拉着身后一脸焦急的客人,吆喝着‘麻烦让路’;路边有女子摇着婀娜的身姿,提着小巧的手袋缓步而来,琳琅满目的橱窗内摆着各种样式的新奇玩意儿,而走过敞着门厅的裁缝店时也能看见一中年女子拉着老长的红色绸布,细细打量着。

他们都在这上海滩上,真实的活着。

而自己,或许只是一个外来人。沁心心想,如果能随遇而安的一辈子安静的过,那么穿越到这来,也不失为一件好事。虽然,这个时候的中国并不平静,一九三一,正是九一八事变发生的年岁。

这一年,中国失了东北三省。

转而又想到一句颇为玩笑而有真实的话,不记得是在哪部电视剧里看到的,旧上海滩上,男子举着酒杯,笃定而骄傲的说到:“即使再怎么动乱,上海滩的天是不会塌下来的。”

沁心苦笑,若是中国都没了,上海滩天塌不下来又如何?

身边的枫霓裳瞥见沁心暗自无奈的一笑,心生疑问。“沁心,你想什么呢?”

蓦的抬头,沁心释然一笑:“没,没什么。”摆摆手,沁心却听见轰隆作响的机器声,一偏头发现正是一处高大的建筑正在施工。

大体的样子已经出来了,似乎只是在做完善的工作,沁心一疑,问到身边的霓裳。

“这是建的什么?”

“百乐门。”

沁心一惊,忽的转过头来,“这是百乐门?!上海最奢华最负盛名的舞厅?!”

霓裳倒是一楞起来,忙好笑道:“这百乐门才初建,还未开张呢,怎么就是最负盛名的了?”

沁心一哽,转了转眼珠,的确,现在都没开张呢!差点说漏了嘴…

“不过,自从在戈登路的大华饭店歇业后,这上海西区里的有钱人都不知道去哪消遣了。还好,顾先生筹了这么多白银要建着百乐门,要不然,那些纨绔子弟可要闷坏了。”悻悻笑到,霓裳自是有些嘲讽。“不过,开业之时,我也应邀来献唱,到时候肯定是排场甚大,不知道沁心想不想来看一看我呢?”

枫霓裳美眸一瞥,沁心接过邀请的目光,点了点头。

“当然了,如果能来看哪也不枉我…”本是想说不枉穿越一躺的,想着又收回了嘴。

“不枉什么?”

“呃…不枉来过上海了。”摸了摸脑袋,沁心笑着。

霓裳也不觉什么,一手拉着沁心的手腕,走向另外一头路,“走,去我家坐坐。”

“啊?”

沁心觉得不妥,算算时间,现在林作岩差不多就要回来了。他要是发现自己什么活儿都没干完,还把他的霓裳小姐给拐跑了,不掐死她才怪呢。

枫霓裳却像看出了沁心的为难,眨了眨眼道:“难道你还怕他?”

“没有啊!”沁心一摆手。

“走吧。”

——

爱多亚路,戎沁心跟着霓裳踏进着旧式的古典洋楼里,踩在硬实的木板地上,响起空挡的脚步回声。这栋楼有些陈旧,和霓裳美艳夺人的外表有些格格不入,但细细想着,也可能是因为前面带路的女子正是一个向往平静而怀旧的女子吧。

“坐吧。”

打开门后,里面布置的很温馨,屋子不算大,但却充斥着浓郁的家的味道。客厅的栗色沙发上铺着白色的镂空线布,很有旧时候的感觉。沁心也不多拘束,也便坐了下来。霓裳倒是很客气的去倒了杯茶递了过来。

“红茶,可以么?”

“恩。”

接过暖暖的白色茶杯,沁心闻到浓郁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