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我都是可以公费报销的,所以机票和住这边的费用…”

“随便你。”还没等我说完,他已经下了决定,然后用房卡在门上一刷,门开了。

他进门前淡淡地留下最后一句话:“你今天准备下吧,明天就看你表现了。”

我要开始挠头了。李承什么都没告诉我,明天要洽谈的高尔夫厂商是谁相关的优势劣势是什么。我还在一头雾水,要怎么表现呢?

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我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打开笔记本开始查北宇的资料。可是北宇并不是上市公司,查不到什么真正有用的数据,官方主页上都是度假村周边的景点和一些服务项目的介绍,我只查到了许多它们各地度假村好看的图片。

正在聚精会神就听到手机铃声,我看到向明的名字才想起来忘了给他报平安。

“到哪了,吃饭了没?”

他这样一问我才想起来,看看表已经十二点多了,难怪有些手脚无力。

“嗯…在酒店了,正要去。”

“哦,飞机上的东西好不好吃?”

我失笑,心想钱多也不是这样花的啊,我手机漫游着你还跟我扯家常。

“哪有什么好吃的,你快趁着没事休息一下,我去吃饭了,回来还得看点资料。”

他说:“好…”

又沉默了一会,我以为他没事了,差点按掉电话时才听到他低低的声音:

“梓芫,我想你了。”

我心头一颤,直觉我也应该说些什么,却又觉得难以启齿,也许是因为我天生就不是一个会表达的人。

“嗯…我——我也想你。”话刚说完我就心虚了,敏感如向明,怎么会听不出这句话有多勉强。

然而他的声音听起来却是欢欣的,他在那头开起了玩笑:“第一次听你说这样的话,还真不习惯。”他又紧接着说:“好了,我去休息一下,你快点去吃饭,别那么拼命。”

挂掉向明的电话,我感觉更无力了。他明明可以生气发牢骚,甚至质问我发生的那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但他只是带着若无其事的微笑不着痕迹地送上关心。然而对我来说,那些绵绵的话语比洪水猛兽更能让我感到不安。

风筝

风筝哪儿去了,一眨眼不见了。谁把它的线剪断了,你知不知道。

从前的我们哪儿去了,路太远我忘了。如果你想飞我明了,你自由也好。

——《风筝》

草草地在楼下自助餐厅吃了个午饭又回到房间继续琢磨明天的洽谈。一直弄到下午,居然有点腰酸背疼,越来越没有效率了。我站起身走到窗户边,正好可以眺望到海滩的美景。心里一痒痒,我索性换了便装,一路跑到海边去。

海滩上人声鼎沸,一不小心就会变成游客相机里的背景。我只在小时候跟爸妈旅游的时候见过几次海,听着海浪刷刷的声音还有一些奇异的感觉。我一步一步地淹没在人海里,让微热的沙子摩擦脚底,身边三三两两的人在说着我听不懂的方言,叽叽喳喳的很是热闹。

是谁说过,越喧嚣,越寂寞。

我找了个地势稍微高点的地方坐下,前方的海浪翻腾着扑过来,撞击到岸边的岩石上,稍远一些的海面上还有人在冲浪,只是没几个回合又在凶猛浪花的攻击下败下阵来。

“哇,好高啊!”

旁边一声尖叫吸引了我的视线,终于有句能听懂的话了。我顺着那个声音主人的目光看过去,原来是有人在放风筝。

风筝飞得太高太远,我看不清是什么形状,只是一个红点映在蓝天里,飘忽不定。

约莫七八米开外便是那个风筝的主人,他小心翼翼地放着线,脸上似乎还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他应该是得意的吧,即使飞扬在上的风筝再骄傲,命运还是归属在主人的手里。主人若是一不开心把线剪断,风筝即使可以自由飘荡,但又能身归何处?

而我,又是谁的风筝,又被谁牵在手里…

淡蓝的无边无际慢慢地让我眼睛失焦,还一阵酸酸的,不自觉地流出些泪液,我连忙低下头,怪这阳光太晃眼。

一直坐到夕阳西下,看着海平线变成嫣红色,最后红色的小半圆沉入海里,四周慢慢染上深蓝的夜色。

该回去了,还没准备好明天的事情。

走到房间门口刷开房门,刚要进去,突然被旁边一声很大的开门声震了一下。我看着从里面走出来的李承一脸僵硬,犹豫着要不要跟他笑笑。

“你去哪了?!”生硬的语气在质问。

我被他盯得有些无措,半天才虚虚地回答:“就附近走走。”

“为什么不接电话?!”

电话?什么电话?我没接到啊。

我摸了摸口袋想把手机掏出来看看,才发现原来落在换下的衣服里了。

“我——没带。”我摊摊手,极力想证明自己的清白,但自己都觉得动作好傻。

他眼里怀疑的意味毫不掩饰,我感觉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不自在地指指房门。

“没事我就进去了。”

他及时地叫住我,语气缓和了一些:“明天八点出门,早点起来。”

“那…我要准备什么吗?”

“把你的人带上就行。”他说完就转身,“砰”地一声把门关上。

房门紧闭,心门紧闭。

呵!苦笑一声,我走进黑暗的房间。找出衣服里的手机,果真有几个未接来电,都是李承的号码。

真是的…只是通知时间那么简单的一件事情,用不着这么急吗。

突然想起来已经很晚了,现在连日常三餐都是让人烦心的事。我想到中午在楼下吃的自助餐,虽然菜色丰富,但我并没有什么胃口。在行李箱里面摸了摸,找到了那盒巧克力。

臻果的…试试吧。

天际刚刚泛白时,我就已经爬起来准备,换上最利落的职业套装,还把昨天看的资料又温习了一遍,感觉就好像回到当初面试找工作一样。昨晚想来想去,能想到最好也是最笨的方法应该是把所有过错使劲往我们公司身上揽,说服对方北宇完全没有管理不善的问题,还保证我们一定会在未来的工作里怎么细心怎么努力绝不再出错误,感觉就像入党宣言。虽然这样的做法让我感觉很异样,但只要能保住这个大客户,也只好认栽了。

八点李承来叫我的时候,我一打开门就惊讶地看见他一身运动休闲的衣服。他也眼睛鼻子皱在一起上上下下地打量我。末了,终于带着一丝诡异的神色大步向前。

我太紧张了,好像没看清。刚才他是在…笑?

我也没有问到底要去哪里要去干什么为什么你穿得这么随意,反正得到的回复也一定是一张冰块脸。

“你吃早饭了吧?”

车里没有别人,应该是在问我。

“嗯…”

我一早都在不安地准备,当然没吃,但我还是识趣地应了一声。现在说没吃,难道还指望让他陪我吃?

就在汽车开了快一个小时,我都昏昏欲睡的时候到达了郊外的一个高尔夫球场。我总是明白过来,亏自己也是在职场混了几年的人,怎么会单纯地以为谈生意就是去办公室坐着谈合同呢。我看着李承从后备箱里拿出一套高尔夫球具,肯定是来打高尔夫的吧。我低头看看我的一身黑衣,好在我不是很强壮,不然站在他旁边不就像一个女保镖?

来了个人把我们迎进去,远远地就看见一男一女站在远处的草坪上,还有几个穿制服的工作人员站在距他们十步之外。

婀娜的女人手持球袋,侧着头静静地立在一旁。阳光洒下来,很和谐的景象,羡煞旁人。

而我和旁边的李承,隔着两臂还远…

渐渐走进,我总觉得那个正在挥杆打球的人有些眼熟。

一杆进洞!

“好技术,刘副总!”

李承一声招呼我才想起来,是那次在北宇庆功宴上和我一桌的青年才俊。

“李经理,你好你好。”那人把球杆递给身边的女人,迎上来同李承握了握手,又看看我,笑着说:

“这位是…”

“刘副总你好,我是新艾行销公司的,我叫桃梓芫。”我局促地说了声,一身黑衣的我实在有点格格不入,倒给人扫兴的感觉。

他脸上还是有一点困惑,“哦…那…”

“新艾是我们的网络代理商。”李承及时解释,又道:“不过先不谈公务,我们以球会友。”

“好好。”那人脸上又露出笑容,转身对那个可人的女士说:“你们女人家去旁边阴凉点的地方歇着吧。”

李承抽出一支球杆,把袋子递给我,语气平稳。“拿着。”

…我有些无奈地接过来。原来不谈公务我是来当球童的?

但在接过袋子的一瞬间,我眼前的他又好像变回曾经的那个少年。在人群拥挤的篮球场里,在旁人不怀好意的侧目下,不避讳地丢给我他的书包和外套。

我惊讶的是,以前那种满是粉红的甜,到现在还一点没褪色。

那女人温柔地笑笑,她走过来说:“梓芫是吗,我们过去坐吧。”

“…好的。”

我又看了李承一眼,他却早已背过身去。

“我叫姚欣,刘煜是我先生。”她顿了顿又问:“你跟李经理是…”

“刘太太。”我客气地笑笑,有一股苦涩在嘴里漾开,调整了一下呼吸,“…我跟李经理只是工作伙伴。”

“哦,呵呵。”她又解释,“之前见过几次李经理几次,没见他带过家属,所以我还以为…”

还好她再没说下去。

也许是我的起床气到现在还没消,心里糟糕的情绪还在一直下陷。

一直坐到快中午,我跟姚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她是那种即使不说话也不会觉得尴尬的人,也许是因为她清新的气质,像舒畅的和风一样。

李承他们走过来的时候,刘煜善解人意地对姚欣说:“重不重?” 姚欣莞尔一笑,摇摇头。这时我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咕”了一声,李承一脸鄙夷的表情好像在说你怎么那么丢脸。

完了,一定是早上没吃饭,饿了。

他们应该也听到了,姚欣的笑意更浓,刘煜也道:“走吧,去吃饭。“

我尴尬地把球袋抱高一些,想尽量遮住自己的脸,李承却一把拿过去,把球杆往里一放,背在自己的背上。

我低头踢踢地上的草,跟在他们的身后。

其实我真的不介意,一直帮你拿着。

刘煜找了个包厢,饭桌正好可以坐下四个人,我左手边是姚欣,右边挨着李承。

席间觥筹交错,酒不知道喝了多少杯了,正事还半点没说。我都已经开始担心我准备的那些说辞忘记了多少,还听他们在那闲话长谈,无非是一些工作上的八卦。

姚欣放下手中的红酒杯,突然发现了什么似的,惊喜地说:

“梓芫,你的婚戒好漂亮啊!蒂凡尼新款吧,我前些日子才在杂志上见过。”

我一愣,抬起手看一眼。灯光下的钻石的确璀璨,但我不知为何有些窘迫。

刘煜半开玩笑,“桃小姐那么年轻就已经结婚了?”

我眼角的余光看见李承拿起杯子一口气把里面的酒都喝下,又重重地“咚”地一声把杯子放在桌面上。

低头,又抬头。我微笑,“还没,快了。”

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像是生气了,但一定不会是因为我…

卸装

似等了一百年,忽已明白,即使再见面,成熟的表演,不如不见。

——《不如不见》

坐在酒店那张巨大的床上,我靠着软枕,百无聊赖地转着电视频道,却没发现有什么好看的,全是《宫心计》之类的古装剧。晚饭没吃,肠胃饿得好像有点痉挛,看看手机,居然已经快十点,真不知道那么多个小时是怎么熬过来的。

中午一直到吃完饭都没有提及合作的事,倒是李承冷淡着一张脸叫我自己先回来,我着急地追在后面问“那合作的事情怎么办”,回答我的是一个走远的背影。

当时来接我的司机站在一旁,看到这一幕,好像有些同情我,一路不停地找话题。我没怎么回话,静静地听着他扯这个城市的风土人情。送我到目的地后,司机特意下车,正色道:

“小姐,我们经理有时候就是一个挺严肃的人,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真是好心的人,我感激地笑笑,“谢谢,我没事。”

其实我已经习惯了,他以前就总有严肃的时候,我知道的。

比如那时他教我做题我心不在焉,一道题他讲了好多次,我嘴上嗯嗯啊啊地应着实际上不知所云。他也不知怎么地就能发现,用笔头狠狠敲我的脑袋。然后一脸严肃地说“你在发什么呆!这种类型的题再做不对就给我抄十遍!”。

他真是过分,他都不知道,他离得那么近,要我集中注意力,有多难…

就快淹死在回忆里的时候,我听到房外有人拍门,“啪啪啪”地三下,力度不小。

回来路过的时候也看到有服务员这样拍门叫打扫房间的。我慢慢地从床上爬下来,四肢发软地去开门。想着这度假村什么都好,就是服务员素质有待提高。刚走到半路,砸门的声音又响起来。

急什么?这个人真的很没有耐心…

我打开门,迎面冲来的人一身酒气,还没反应过来我就被撞在墙上,刚刚下意识地要推开,双手就被扣住,耳边传来喑哑又低沉的声音:

“桃子…”

灼热的嘴唇紧贴在我的耳边,他急喘而出的热气冲进我的耳朵里。我因为事情突然而慌乱的手脚在听到这一声称呼后居然变得有些颤抖起来。

他这样叫我…是又喝醉了吧…

他侧了侧头,滚烫的脸上居然带着潮湿的粘稠。挨得太近,一股浓烈的酒精味让我有些头晕,我不自在地偏过头,他的脸却又紧贴过来。他的声音带着哽咽,沉沉的。

“你今天说…你真的要跟他…结婚了?”

我一时愣住。突然发现,要我跟他说是,自己都心痛欲裂。我慢慢地抬起眼睛看他,却没有防备地让一滴水珠落在我的眼睛上,再顺着眼角流到腮边。

“你不要…我不准…”微颤的声音低低地荡在我耳边。

他说什么?

“李承…”这样的场景让我真的不能思考,我扭动双手,想要挣脱开他。“你先——放开我。”

“你先答应我!”他瞪着猩红的眼睛,怒吼着的声音带着急切和十足的愤意。

我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不知道他究竟想要干什么。我摇摇头,想说我不明白。

他的眉间猝然紧聚,一秒间我就感到我的下唇被咬住,一丝血腥的味道夹杂着酒精的气息涌向我的咽喉。

我还惊在原地不能反应,就感觉嘴上的疼痛感越来越强烈。他放开我的手去嘞住我的腰,手上的力量大得我骨头都疼了起来。我本能地去挣脱,却完全使不上力。唇上的吮咬,舌尖的缠绕,牙齿的碰撞,都让我的意识渐渐模糊。

这是…吻?李承在吻我?!

我并不是没有盼望过,并不是没有想象过。我以前期待着终有一天,他会在诗一样的地方,在满天飞扬花瓣的桃树下,轻吻我。

可是现在这个决绝又愤怒的…到底是什么…

还来不及找回理智,冰凉的颈部就被灼热的唇舌压迫,他的手突然开始上下游走,一只手移到我腰部以下,一只手伸进了我的衣服里,炽热了我背部的皮肤。

心里一声惊呼,不知从哪生出来的力气,我猛地一把推他,拼命偏着头,终于摆脱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