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花俏轻浮的公子哥……你不是这种人!怎么可能?!”

“姚麦礼不是想象中不学无术的公子哥,他其实……人很好。”

单映童看着邢越泽的样子,自省起来,颇觉惭愧。

自己以前,也像他一样很喜欢一棒子打翻一船人吧?

邢越泽忽然瞪大眼睛:“映童你说,你是不是被他欺负了?!啊?是不是因为被他欺负了所以才……是不是?”

单映童惊异地看着他:“什么?!你……邢越泽!你想什么呢?!”她又惊又怒,气红了脸。

单映童还真不是个思想守旧的人,她没有处女情节,更没有守贞的旧观念,但是邢越泽的推测让她觉得又是震惊又是羞窘!他凭什么管这个?!

邢越泽也觉得自己冒犯了,可他无论如何也不相信那个朴素踏实的单映童,竟会在这短短时间内就投入他人怀抱!要知道,他是花了多少个日日夜夜,才一步步接近她,虽然最后那一步他一直觉得时机未到……但现在到了!

“对不起,映童……你,你别生气!我没别的意思!你知道,我只是,我只是……我跟你,咱们这么长时间……”

“什么?”单映童面含讽刺,“这么长时间什么?”

邢越泽支吾下,又说:“映童,我已经签好工作了,现在我这边一切都安妥了!映童你应该知道的,我喜欢你,我想跟你在一起。”

她曾经看着他那深陷的眼窝、以及鼻翼的法令纹就觉得温暖安心。可是他一次次的若即若离终于让她彻底失望了。

事到如今,他说他一切妥当了。

单映童看着他,忽然看到了他勤恳之下的残酷。

她不否认,如果没有姚麦礼,她也许仍陷在这段暧昧中挣扎不出。即便决定结束,也无法如此利落干脆。

毕竟异乡孤寂的漫长日夜中,这个人还是给了她许多关怀,她也理解他的压力与骄傲。

单映童一向是个善解人意的体贴女孩。她曾试着去想,邢越泽这样一个出身穷苦的农民儿子,全靠自己的努力与坚毅考入县城最好的高中,又考入中国最优秀的高等学府之一,甚至出了国,还自己负担学费生活费……

他是他们村唯一一个上了重点大学且出了国的孩子,他所背负的压力不是她可以想象。她亲眼见过他父母托识字的表叔写给他的信,行里行间都是殷殷期盼,字字都重似千金。他是如何扛着这么多人的希望一步一步前行的?

单映童一想到这里,就觉得没什么好与他计较的了。

他或许自私,或许顽固,或许独断冷酷,但他毕竟有比她更重要的考量。

单映童向来钟爱脚踏实地的奋进斗士,她后来想,对邢越泽的感情,恐怕更接近一种敬服或是感佩。

但倘若真的携手,她恐怕无法适应他的敏感,他的生活理念,他的自尊与自卑,甚至他背后父老乡亲的沉重期许。

所以她那么轻易地就原谅了他刚刚言辞的冒犯——她想,他们毕竟在观念上有所不同。

她那么轻易地就抹掉了心底那些因为暧昧而积压的怨懑——她不愿再给他的脊梁上加砝码。

有一些人,终归还是不适合恋爱的吧,她与邢越泽没有这个缘分。

而有些人,却是专门为恋爱而造的吧,像那个很上道的情人。

“越泽,太晚了。我没有洞彻人心的能耐,我不知道你的想法。我承认曾经对你有些好感,甚至曾经希望你能领我们的关系更进一步。但是我现在已经跟姚麦礼在一起了,他对我……很好。而我,也很喜欢他。

“我跟你不可能了。很感谢你的错爱,也希望你能早日找到适合自己的人。”单映童说的坦诚,那一段长达十个月的暧昧,值得有个鲜明的结尾。

“怎么会?!映童!我们认识这么久!而你跟他,你跟他不过出去了十来天!”

只有十来天吗?!

单映童一愣,细细算来,竟然刚好十天。

她怎么觉得……很久了呢……

摩纳哥、尼斯、戛纳、Antibes、巴塞罗那、普罗旺斯……

赌场门口的拌嘴,尼斯的裸女和冰奶昔,戛纳的沙滩和西门庆,Antibes的明信片,巴塞罗那的甲板和……公厕,以及游艇与落水,还有,还有普罗旺斯那璀璨的星光与随着暗香漂浮的歌曲。他的手,他的眼,他的声音,甚至他的唇……

“十天……很久了。喜欢他,足够了。”

喃喃说完这句话,单映童莫名怔忡不安。

这男人,好可怕。

这是单映童与姚麦礼第三次站在巴黎的塞纳河畔,这一次他们终于开始真正地玩巴黎的景点。

去铁塔那天,是法国国庆日。

傍晚时分,铁塔旁的草坪上坐满了人。一望无际的茫茫人海,有点儿中国的感觉。年轻人一群群席地而坐,发出阵阵嬉笑声;有情侣相拥着斜倚在草坪上野餐;有老夫妇并肩而坐低声说笑;远处是露天的免费演唱会,巨大的屏幕和几人高的音响伫立四周。一个接一个的歌星登台献唱,很是随性淋漓的样子。其中不乏大牌,靠近台下的观众尖叫着、簇拥着。

这是与中国截然不同的国庆。

在中国,国庆是一个带着尊敬带着自豪甚或带着几分肃穆的节日。而法国的国庆,更像是个全民的盛大聚会。

草坪上有人跟着隐隐的音乐声打着节拍大声合唱。单映童带了一块野餐布,可算找到一处小空地铺开。姚麦礼拿出三明治和果汁,两个人和着欢快的气氛一边咬着三明治一边开着玩笑。

单映童指着一个cosplay成海盗船长的到处乱窜的人笑,姚麦礼提起在巴塞罗那的兰布拉大街上,单映童被那个假冒垃圾桶吓的花容失色的情景。

单映童窘得拿果汁堵他的嘴,却被他大笑着一把揽进怀里。

这样近距离的接触,心跳的加速仍旧剧烈,但单映童已经能够渐渐从容些了。

这么些天的相处,她终于逐渐适应了这小情侣的身份。

她开始觉得,与她手足相抵的这个人不再是什么遥远的传说,而是她,单映童的男人。

高压射灯扫着全场,她眯起眼睛看着远处的大屏幕,一个穿着金色小礼服的黑人女歌手在劲歌热舞着,气氛火热。

镜头渐渐拉远——观众,草坪,人群,然后是夕阳中的埃菲尔铁塔。

美极了。

那绯色的柔软云彩在蔚蓝的天空中轻轻浮动,高大的埃菲尔铁塔如同一个暗金色的钢铁巨人,沉默伫立在塞纳河畔。

任音乐环绕,任晚风轻拂。

那色调极温暖,极瑰丽,极梦幻。

镜头再次拉回扫过人群时,人群欢呼着,对着摄像机挥手吹口哨。

“Vive la France!”(译,法语:法国万岁!)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单映童靠在姚麦礼怀里看着这一切,忽然觉得自己换了一种角度看待这世界。

她想她看到了法国人的骄傲。

1789年的这一天,7月14日,法国大革命爆发。

愤怒的巴黎市民冲进了象征封建和君主专制统治的巴士底监狱,释放了四名犯人。

随后宣布废除封建制度,8月议会通过了著名的《人权宣言》,宣布“人生来而且始终是自由平等的”。

这个曾经是欧洲中央集权代表的老牌帝国主义国家,从此开始了其在民主路上漫长的摸索。

也许一味地排斥外国,并不能让我们更好成长,用欣赏的眼光去看待他人的长处,谦虚地反省自己的不足,才是更值得称道、更有效的进步方式。

至于他们那些短处,大可不必横加刻薄,嗤之一笑便罢。

引以为戒是好,倘若只是对之讥讽、卖弄口舌,那与我们,与我们的进步又有什么关系呢?

泱泱大国的风度气魄何在?

从小,单映童在学校里就重复一句话:完成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

她那时候并不懂这句话什么意思。

如今懂了,可是甚少再有人说起。但这句话却早已深深地烙进她的骨髓。

她不知怎么忽然升起这许多感慨,姚麦礼那种万事从容的姿态似乎正在潜移默化间拓展她的小天地。

有的时候,真正的自信是一种沉默与谦和。

她想起自己与饭店老板脸红脖子粗地争论李连杰国籍的事情,忍不住失笑,情不自禁地回头去看姚麦礼,他也是一派若有所思的神色。

他低头回视单映童,两人本都有些慨然的目光在空中相接——那是一种神奇的相互作用,二人的视线相交后,都愈加的平稳坚定起来。

在国外的华人,尤其是胸怀激情的,每当看到国外的先进或优点时,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慨然。

那感觉难以言传,是一种急切,一种叹息,一种强烈的愿景与动力。

她伸手拉住他的手,这是她第一次主动。

姚麦礼浓眉微扬,对着她清浅地一笑,意味却深长。

单映童竟然觉得他懂得自己在乱感慨些什么。其实有些话说出来会很傻,可是却会一直在心头萦绕。

单映童也对着他甜甜一笑,握紧了他的手。就当他懂了吧,她现在很需要一种分享的感觉。

对于年轻人来说,法国国庆主角不是早上的香榭丽舍阅兵,也不是总统讲话,而是晚上的演唱会及焰火。

随着第一声音乐响起,第一枚焰火妖娆升空。

那枚红色的焰火在所有人的注目中,肆无忌惮地怒放开来。

交响乐愈发激狂,金色的、红色的、绿色的烟花纷纷升空,随着旋律恣意舞动。

金穗形的焰火在序曲中轻巧洒落,吊兰型的则随着快板跃空,菊花形的在低音重点盛放。

耳边是激昂美妙的交响乐,眼前是夜幕中被焰火映衬得五光十色的埃菲尔。

漫天的烟火璀璨中,她放目所及,至少有五对情侣在忘我拥吻。

他在她耳边唤:“映童。”

她看向他,一朵朵巨大的烟火在空中华丽绽放,而后纷纷坠落。

光亮渐渐熄灭,随着第一首交响乐步入尾声,周围也陷入黑暗。

可他的眸子那么亮,流光溢彩更胜焰火。

单映童在一片寂静中却听见自己的心里奏响了震耳欲聋的乐曲,像是急拉的胡琴又像是狂拨的琵琶。

他一定对她施了魔法。

否则,她如何不能言,不能动,甚至不能闭上眼睛——在他吻下来的时候。

桃味圣母院(图)

在巴黎旅游,巴黎圣母院是必须要去的,尤其这还是个免费开放的著名景点。

对于法国的这一点单映童还是颇为赞许的,因为很多其他地方可着旅游门票使劲地收费。像巴塞罗那,随便一个高迪的建筑都可能要到10多欧的门票,而法国卢浮宫每周还有一晚给青年人免费参观呢,就是全票也才7欧就可以看到三位举世闻名的镇馆女人——

蒙娜丽莎、胜利女神还有断臂维纳斯……

参观巴黎圣母院更是不要钱,在姚麦礼说了伦敦那个不算大的威斯敏斯特教堂要快10英镑,也就是换算完差不多是庞大的卢浮宫两倍的价钱后,节俭的单映童更是喜欢巴黎圣母院。

而且巧的是单映童在圣母院门前碰到了以前一起打工做导游的朋友,那女孩一张苹果脸戴着遮阳帽,看见单映童热情地打招呼。单映童也很惊喜地跟她寒暄起来,姚麦礼看看闷热的天,很体贴地去买甜筒。

其实也不能说多巧,现在中国游客每年大量的涌入欧洲,许多著名的旅游城市的旅游局里,中文都是几大语言之一。

旅游旺季时,像巴黎圣母院这样重中之重的景点前,几乎时时都有几个团的中国游客同时在。

姚麦礼回来后,将一个甜筒递给小导游,那女孩脸立刻就红了。

单映童暗白了一眼随处放电的姚麦礼,姚麦礼无辜地对她眨眼睛。

集合时间到,女孩道声谢拿起喇叭工作去了。单映童看着那些导游举着小旗忙碌的样子,想起之前的自己心中颇多感慨:这可是从盈利者的到消费者的转变啊!

看她一脸若有所失,已经颇为了解她的姚麦礼眯眼警告她:“你要是敢告诉我,你现在心里在想:如果你不是游客而是导游会挣多少钱。我就掐死你。”

单映童心虚地一僵,看看拿着甜筒丝毫没有士气的姚麦礼,爆出大笑。

与圣母院相比,同是教堂,俩人都更喜欢圣心大教堂,更准确的译名为,圣心圣殿。

拥有双塔的巴黎圣母院是一座经典的哥特式教堂,而拥有三个拱的门廊和圆顶的圣心大教堂,则有着浓浓的罗马拜占庭色彩。

它座落在巴黎北部蒙马特高地之上,数百级台阶从山脚起,在山林间一路蜿蜒回转,至一片小广场,豁然开朗。

从小广场向上看,宽大的长长石阶之上,全身白色的圣心大教堂,沐浴在阳光中,显得庄严圣洁。

夏日的傍晚,一些音乐人会站在小广场中肆意歌唱,而教堂脚下的宽阶梯常常聚集着许多青年或者游客,因为这里可以伴着音乐俯瞰大半巴黎。

他们去的那天,是八月上旬,一个梳小辫弹吉他的男人正在陶醉地唱着一首乡村音乐。

他年岁已经不小,大约四十上下,可是充满热情。他的琴盒打开放在脚边,有人经过会扔下些小费。

他越唱越投入,一边拨弄琴弦一边步上楼梯,走进人群中。有人与他对唱互动,姚麦礼领着单映童寻了个阶梯也随意坐下,欣赏着这场即兴表演。

那歌者走到单映童旁边,对着她大唱情歌。高卢人特有的深邃蔚蓝的眼睛里,浓情一片。

姚麦礼比了个手势让唱者转移了视线,然后他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俯头,霸道地吻住单映童,独占欲昭显。

周围一片口哨声、叫好声,单映童的小挣扎在他高超玄妙的吻技中不值一提。

等她恢复神智,那歌者已经行了一个胸礼离开,还不忘对着姚麦礼竖了下大拇指。

在法国,当街拥吻的事实在是太普遍太随性,接吻是一种很光明正大、无需顾虑场合的情感抒发,吻的人不扭捏,看的人不尴尬。

然而单映童却是大为羞窘。

姚麦礼在众人善意的注视下笑得悠然自得,细看嘴角却有些僵硬,因为清醒后,单映童的小手正在死死地掐他腰间的细肉。

这天他们在蒙马特高地逗留到很晚,从傍晚时欣赏歌声,到夕阳时欣赏落日,至夜幕降临时欣赏巴黎夜景。

单映童从未试过这样无所事事地长久呆着,奇怪的是,却觉得时间满满的,心里暖暖的。

直到姚麦礼忽然一拍大腿叫:“哎呀!今天是交房的日子!”

两个人倒了两次地铁冲到地方时,房东已经离开,将钥匙转交给了邻居,确切的说是另一位红发房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