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闻言,眉头拢了起来。云宸会杀穆绵,着实在她意料之外。他……愈发冷血无情了,同时也意味着,弱点又少了一个。那她的办法究竟是否可行还无法确定。

“你的帕子我今日遣人想办法送去隐飒阁了……”穆旬清略有迟疑地开口,见苏晚面色如常,问道,“宛宛,你究竟存了什么心思?”

“你不是想救那些孩子么?”苏晚眉头一扬,“即便他不杀那些孩子,真如你所说,以他们为威胁让断贾城的闲散势力为他效力,抑或为韩家效力,于你都是不利,我想法子让他放掉那些孩子罢了。”

“用那叫云夕的孩子?那孩子……”那帕子上绣了一个“夕”字,他知道苏晚身边有个唤“云夕”的孩子,可据他所查,这么些年她并未与其他男子成婚,那孩子为何姓云?为何此时不在身边?又为何看起来只有三岁的模样?

诸如此类的问题还有许多,可每每提及,她便缄默不语或是冷语讽刺,他心中再多疑问也问不出口。

“这个无需皇上担心,皇上只需知道事情的结果便好。”苏晚施施然起身,欲要去里间。

穆旬清明白她这是在赶人,忙站起身拉住她的手,“宛宛……”

苏晚蹙眉,“如何?”

穆旬清的手紧了紧,垂着眼,被苏晚冷然的两个字问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苏晚有些不耐,欲要甩掉手,穆旬清紧紧拉住,忙道:“宛宛,五年前在山顶,你说你为我自毁容貌……”

“过去的事我不想再提。”苏晚冷声打断穆旬清的话。

穆旬清一滞,转过身子,压住情绪淡淡地道:“我只是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过什么,在断贾谷你为何会……”

“知道了又如何?”苏晚嗤笑。

穆旬清不语,放下苏晚的手,同样一声轻笑。

她说得不错,知道了又能如何?即便她曾经对自己有爱,早在五年前山顶断发之时便斩得一干二净。如今他好不容易坐上皇位,铸了五年的面具,怎可再见到她之后便不由自主地自行揭下。

苏晚踱步到了刻有地图的石板边坐下,拿起案边的笔墨,问道:“我想知道现在局势究竟如何。”

穆旬清闻言,到苏晚对面盘对而坐,敛住思绪,看着地图缓缓地道:“此次叛乱,韩家为首。若单单只有韩家,我自是不怕。我既能顺利登基,韩家的势力或打压或拉拢,分解得七七八八。可加上隐飒阁便不一样了。隐飒阁与韩家的关系,颇为微妙,若说顾宸云有意扶持韩家上位,早在几年前先皇驾崩,穆韩两家正值争斗时出手,穆家必败。若说他自己有争天下的野心,几年前朝廷大乱时下手胜算更大,没必要等我坐稳皇位再拉我下马。因此韩家对于这个突然浮出水面的隐飒阁,恐怕也是一面拉拢,一面防备。现下韩家公然招兵买马,一路由南向北,势如破竹,岭南已经被他们拿下,西炼那边也开始有动静,东北断贾城失踪数百名孩子……”

苏晚静静地听着,面色如常,沉默不语。

穆旬清顿了顿,叹息道:“宛宛,如此形势,若非有隐飒阁在其中推动,韩家不可能有这般能耐。此次实在形势严峻,隐飒阁又藏得太深,否则我也不愿扰你清净……”

“不出七日,叛军直逼风都。”

苏晚突然一句话,惊得穆旬清面色煞白,随即嗤笑道:“不可能,七日,你昨日还与我说,隐飒阁里的是人,不是神。”

“不信?”苏晚微微扬眉,手里的墨笔开始在石板上勾勒,“西炼地广人稀,又因离风都太远,甚少得人注意,隐飒阁总阁便在那里。早在我入阁之前,那里便暗由隐飒阁控制。岭南到风都,关就为大城,虞城为跳板,虽然也是路途遥远,却因为岭南物资丰富商路繁盛,五年前隐飒阁便控制由南至北的商线。西炼徐家,岭南付家,虞城林家,三大首富都是隐飒阁的人。”

“慢着。”穆旬清突然打断,“当年付家露出破绽,我已经大力打压,包括与他们来往过盛的林家也是一样。”

苏晚轻轻一笑,“你打压的了付家林家,却不能完全阻断商业往来。云……顾宸云最擅易容,不知顶过多少人的名,捏造过多少身份。不信你去查查,现在那些商脉,到底也是没变根本,还是在隐飒阁手中。”

穆旬清的眉头蹙起来,面色愈发凝重。这几年,内忧不止,外患不断,刚刚平息与云国的争战,朝廷局势还未稳固,当年又特地打压过,哪会注意到商线是否回到隐飒阁手中,难怪韩家领兵由南至北会如此顺利。

“至于东北断贾城,若是隐飒阁不想与你多斗,以那些孩子为要挟,有不少势力会倾向他们。若他想与你再玩些时候,杀了孩子让双方势均力敌……”

“他到底想干什么!又是何意图?”穆旬清听着,心中愈发没底,好似被人悬在空中找不到落脚点。什么叫多玩些时候,让双方势均力敌?

“隐飒阁的杀手,不说以一敌百,以一敌十是没问题的,再来点暗杀什么的……皇上,局势,比你想象的更加糟糕。”苏晚避开穆旬清的问话,刚好搁下笔,石板上划出的是已被隐飒阁占据的城镇。实际上就是五年前她在西炼的书房里看到的那几副地图,当年她看不懂,现下是明白了,依着一点印象和自己对隐飒阁的了解画出这么些,应该不离左右。

穆旬清怔怔地看着石板上密密麻麻的圈圈点点,有一瞬间失神。

西炼,关就,断贾,风都。已经有两方在隐飒阁与韩家手中,倘若此次断贾城倒戈,由三方围攻风都……

“我能做的只是拖延顾宸云行动的时间,给出我所知晓的隐飒阁的情况,结果究竟如何,就要看皇上的了。”苏晚仍是云淡风轻的模样,少了光泽的眸子显得整个人愈发空洞。

“皇上,有人来报,皇后在宫中正寻着皇上。”

门外传来尖细的唤声,穆旬清垂下眼睑,片刻,对着苏晚道:“我先回宫,晚些再来找你。”

“皇上记得清查身边的人。”苏晚幽幽道,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讽刺,“顾宸云,可就是当年的云宸呢。”

穆旬清的身子一震,随即大跨步出了房。

傍晚时分,夕阳洒金。

残雪铺在薄冰的湖面上,因着暗黄的夕阳带了点暖色,凉风阵阵,带着枯枝残叶晃动,沙沙作响。

苏晚坐在凉亭内,眼前暗黑,却因着这些净凉的风心绪更加清明。

微风不着痕迹地强了些,又突然止住,一时间园内静谧无声。苏晚鼻尖嗅到青草的味道,混着淡淡的酒香。

她缓慢地站直了身子,嘴角带上舒缓的笑,转个身,声音柔似春风,“你来了。”

来人并未出声,苏晚却准确无误地向着他的方向走过去,眸子里没有光泽,盈盈尽是笑意,幸福的笑意。

她到他身边,一手揽住他的腰,身子靠了过去,脑袋伏在他胸口,触到他身上散出来的丝丝凉意。

“我等了你这么久,怎地现在才来?”苏晚声音轻柔,带着点娇噌,“太阳快要落山了吧?以前不是说要日日陪我看夕阳么,你快给我说说现在的夕阳是个什么模样?”

苏晚身边的人呼吸乱了几分,一手抚上她的面,细细摩挲,好似带着疼惜般,从眉心滑到眼角。

“怎地不说话?可是近日太累了?我替你备好了晚膳,今夜就不回宫了吧……”苏晚又往他身上蹭了蹭,仰面“看”着他,面带娇羞,两眼弯起,笑地毫无破绽,“我日日等你,很是辛苦呢,穆、旬、清。”

第五十三章

穆、旬、清。

恰好湖面上一阵风吹过来,拂得那声音愈加温柔缱绻。苏晚笑得弯了眼,靠回透着凉气的胸膛,垂首的瞬间嘴角幸福的笑意化作阴冷。

被她两手搂住的身子显然颤了颤,凛冽的寒气迸发出来,又在下个瞬间收敛,由内而外溢出若有似无的哀伤,被寒风一吹而散。

随即是沉默,仿佛天空的颜色被瞬间抹白,空洞的沉默。

两人交替的呼吸近在咫尺,紧贴的身子仿若没有间隙。多年前,也曾有同样的两个影子,夕阳下携手相笑。那时正值初夏时节,草嫩花香,夕阳的颜色是橙里带着红,光线是温暖里带着宁和,洒在两人之间愈加暖和。如今隆冬将散,断树残雪,惨白的夕阳再不带一丝温度,两人亦是貌合神离,不复当初。

“够了么?”云宸终于开口,声如破冰。

苏晚讪讪地放下手,沿栏坐下,挑了挑眉,“原来认错人了。”

云宸垂眼看着苏晚,眸子里幽深如潭,习惯性带在面上的笑容早就散了去,甚至眉头还有微微蹙起,紧抿着唇,半晌才道:“这个……什么意思?”

他伸出手,手里拿的是一方帕子,零落的针脚,绣出一个“夕”字。

苏晚回过头面向他所在的方向,眼里雾蒙蒙地一片。云宸眼里闪过一丝暗芒,拿着帕子的手紧了紧,缩了回去,沉声道:“孩子……还活着对么?”

苏晚斜倚在栏杆上,好似看着湖面,微微笑着,不答。

云宸突然笑起来,如沐春风般,扬着音调唤了一句,“晚姬……”

苏晚浑身一颤,笑容僵在脸上,面色蓦地煞白,几乎本能般地站起来等着“公子”的吩咐。

六年。她的人生里,有那么一段不可磨灭的记忆,在女子最为美妙的年华,她手染鲜血,身背人命,无论冬夏寒暑,白日暗夜,只要他一句“晚姬”一声令下,她跪在他面前无声领命,毫无怨言。

只因无数次的梦里,她拿着匕首刺向他的胸口,他倒下,眼里淌出血泪。

她愧疚,她赎罪,她偿还。终于那梦开始变了,时而青麦片片,时而黄叶纷飞,时而桃花朵朵,一层不变的是梦里的人开始对着自己笑,像是阴霾数月的天突然露出太阳的脸,虽然只有小小一角,却足够温暖。

从那以后,她远远看着他一人孑立的身影,冷然里透出的寂寥竟会心酸,听到他冷漠疏离的命令竟会心疼,没有缘由的。

所谓的偿债变了味,她渐渐开始追逐梦里的笑颜,到了最后,猛然发现连自己一颗心都丢在他身上。爱的是梦里的他,还是站在面前的他,无所谓,只要是“他”便够了。她从来不是扭捏的女子,明白自己的心意后坦然她站在他面前,像无数次领命时一般,只是说出口的不再是血腥的杀戮,是爱恋。

她记得那时他笑了,的确是笑了,不是往日面具般的笑,是达眼底的笑,尽管只有那么一瞬,她仍是看见了,像是星子的流光洒在眼底,异样的好看。可是接着他赶她走,赶她出隐飒阁,说他要的是无情无爱的杀手。

她认定的人认定的事,从不轻易放手。她不走,他问她为何,她说,爱一个人便想尽办法留在他身边。

当年她是宛轻尘,为了那份愧疚那份爱恋,飞蛾扑火般不顾一切。只要他说的,不论是非对错,不管是否心甘情愿,只要他唤她一声,她都会去做。

可现在……

苏晚面上的笑容舒缓开来,血色渐渐恢复,随意道:“没错,我上次骗你的。孩子的确在,可惜被你抓了去,也不知如今是死是活。”

“是么?”云宸浅浅地笑,盯着苏晚。

苏晚察觉到他的目光,也不躲闪,笑道:“信不信由你。我生下她不过以为欠着你一条人命,可你既然一手设计我楚家满门之死,我何来欠你一说?细算起来,那一条命,哪里抵得上楚家那么多条人命?”

云宸闻言,身上蓦地迸出杀气,猛地抓起苏晚的手臂,清亮的眼里泛起血色,怒道:“楚家人,没一个好东西!死足都不够给我娘赔命!”

“那你还找那孩子作甚?你别忘了,我可是楚家人!她还流着一半的楚家人的血呢!”苏晚固执地睁着眼,不肯示弱,眸子里同样泛起血丝,“你要报仇对么?要毁了所有曾经置你顾家于死地的人对么?连亲生妹妹的不忠都容不下对么?那你杀吧!杀了那些孩子,连着云夕一起!什么都没了,什么都毁了不是更好?”

苏晚笑起来,布满血丝的眼显得那笑容分外狰狞。

云宸看着她,面上的戾气渐渐散开,眼里的血色也退了去,轻笑一声,“你不就是想让我放了那些孩子么?好,我放!你要记得,今日你不过救下百名孩子罢了,要么,你从我手下救穆旬清救风幽救这天下看看?”

苏晚的脸沉下来,咬牙骂道:“疯子!”

云宸的笑愈加明媚,欺近苏晚的脸,喃喃道:“你也不是今日才了解我,我等着看你有何能耐。”

语罢,推开苏晚,踏着轻功离开。

***

夜幕降临时,苏晚未等来穆旬清,倒是等来多年未见的风幽。

“听说宛姑娘已为人母,不知那孩子身在何方,何不带来给本宫瞧瞧,还能给凌儿做做伴。”风幽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带着傲气,尖锐有力。

苏晚坐在桌前正欲抚琴,闻言微微一笑,“我儿身份卑贱,哪能与太子作陪。”

风幽嘴里的“凌儿”,便是穆旬清与她的孩子。当年她在涧溪谷便听季一提过,穆旬清娶风幽公主,理所当然地继承皇位,一年后产下皇子,地位更加稳固。那孩子应该比云夕小了数月。

“宛姑娘当年美貌动人,那孩子想必也是长得灵巧,本宫好奇着呢。”风幽不松口,继续打听着孩子。

苏晚心下明白,穆旬清可以念在旧情未动云夕,不代表风幽也会如此。若让她知晓云夕所在,必定想尽办法找到她以来威胁自己。

她轻轻一笑,一指拂过琴弦,淡淡地道:“我双眼已盲,自是见不到她长了什么模样。说不定皇上见过,皇后娘娘若不嫌麻烦,可去问问他。”

意料中的,风幽听了这话沉默下来,散出淡淡的怒气。

苏晚低眉轻笑。穆旬清明知云夕的存在,未在她离开断贾城前抓到手,风幽必定是恼怒的。一来说明穆旬清手段不够狠辣,用云夕来威胁她当然是最好的法子,可他居然放过了。二来说明穆旬清多多少少还待她有情,否则怎会留给她选择的余地。

还是宛轻尘时风幽公主便视她为眼中钉,处处为难,那时她不屑与她多争,未想更是激怒了她。失忆后变作苏晚,她一面不愿破坏与穆旬清的关系,一面不肯轻易放过自己,见缝插针置她于死地。风幽对穆旬清的爱,抑或说对她的嫉妒,早已到了魔障的地步。

多年前云宸放她出宫,随即穆老将军死于非命。风幽不可能猜不到云宸与隐飒阁有染,可她一意将所有罪责推在自己身上,穆旬清也是今早才知道顾宸云就是云宸,足以见得,这么些年风幽都未曾向穆旬清说出当年她所知晓的实情。

即便是结为夫妻,生儿育女,他们之间也是隔阂重重。

苏晚轻拨的琴音里不自觉地带了些许嘲讽。风幽自是听得明白其中的意思,却也不见更加恼怒,反倒静了下来,沉默半晌才幽幽地道:“以前,是我太过倨傲固执了。”

苏晚闻言,微微扬眉。这算什么?硬的不行来软的?即便是有求于她,这个生来被捧在掌心,习惯被人仰视的公主也无需对她低头。

“这片江山是父皇母后苦心经营得来的,如今我也不想眼睁睁看着它毁在我的手上。想必宛姑娘也不想看生灵涂炭,只要你对皇上真心相助,我定不会再如往日那般有意为难。噬心散的毒是我强迫皇上下的,甚至用解药来逼他与我成婚,把你沉入护城河,因为我骗他宫中有两名隐飒阁的细作助你出逃,你若有责怪,怪我就是。”风幽垂眸低声道。

苏晚看不到她的表情,却听得出这话语里的失落,面上笑容愈浓,抬眸道:“我不是什么心怀天下之人,是否生灵涂炭,与我无关。是否责怪穆旬清是否助他……呵,那是我与他之间的事。至于你,皇后娘娘,你对我做过的那些事,是否还欠我一句话?”

“你莫要得寸进尺!”风幽大怒,自小以来,何尝有她与人赔礼道歉的时候?

“娘娘不愿,那便罢了。”苏晚也未指望她会当真低头。她这番话无非是想削弱她对穆旬清的怨,可她从未怨过,何来削弱一说?

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人生的权利,至少表面上,是她背叛穆旬清在先。不管是否被风幽逼迫,那些事他做了,他们便两清了。

风幽又静下来,默默地听着苏晚的曲子。

房内灯烛闪烁,流音反转。沉默半晌后,风幽突然开声道:“他们说……说他杀了父皇,是真的么?”

那声音格外小心翼翼,带着浓郁的不安。苏晚叹口气,放柔了声音道:“你想知道,直接问穆旬清就是。”

她从未如此刻这般清晰地感觉到风幽的可怜。身为至尊至贵的公主,为了心底那份爱不顾一切,千方百计得到手了,却是身合心不合。枕边人便是杀父之人,她不知也便罢了,偏偏怀疑了,连问都不敢问。

风幽又静下来,嗤笑一声,“我这是在做什么?”

说着起身欲要出门,临到门口又转身,对着苏晚道:“你最好莫要妄想抢走皇上!六年前不可能,如今,更是不可能!”

风幽开门,脚步声滞了滞,随即走远。

苏晚侧耳,知晓又有人进来了,十指扶住琴弦,不知来人意欲为何。

那人关上房门,呼啸不止的风声小了些。他踱步在苏晚身边,却是长久的沉默。苏晚辨了辨来人气息,很陌生。可风幽既然看他在门外而未出声,应该不是外人。

“你是……色色?”苏晚脑袋里只能想到这个人了,从她入将军府以来,还未见过穆色。

“嗯。”穆色应了一声,声音低沉,不再是多年前的清澈透亮。

“色色长大了。”苏晚轻缓笑着,一手抚上他的脑袋。

一别多年,他也该十五岁了。

“大哥对我说……爹爹不是你杀的。”穆色有些踟蹰,顿了顿,道:“对不起。”

苏晚仍是轻缓笑着,她不在意的,当年所有人都怨她害得十万穆家军战败,只有他一人信她,这便够了。

“色色,你一直在将军府?”苏晚撇开话题,笑着问道。

穆色沉声道:“我随着穆家军,现在是副将。”

苏晚心中一沉,笑容僵在嘴边,“这么小便开始打仗么?”

“不小了,男子当建功立业,报效……”

“色色,”苏晚打断他的话,柔声道,“色色,你听宛姐姐的话,明日去穆旬清辞行,自行去塞北可好?”

穆色一滞,片刻便知晓苏晚的用意,微怒道:“穆色并非贪生怕死之辈。国之将亡,怎可忍辱偷生?宛姐姐,我不再是孩子,该有自己的担待。”

苏晚心中更沉,不再言语,片刻才道:“夜深了,你先回去吧,明日你我再好好叙旧。”

穆色略有犹豫,想要说点什么,再看了看天色,便也作罢,嘱苏晚好生吃药休息便走了。苏晚躺在床上一夜难免。

***

云宸果然如他承诺,放了所有孩子,可随即南方西方叛军同时发难,直取风都。穆旬清依着苏晚所说,剿了几处隐飒阁穴点才打乱他们的阵势。再三番几次御驾亲征,凭着多年战场经验大败韩家几场,方才缓住形势。

七日时间,叛军由西南两方汇合,与穆旬清带领的穆家军在斜跨风国的宁江分江而峙。

“议和!”苏晚阖上手里的地图,不容置疑道。

穆旬清一身银白色盔甲,面容消瘦许多,幽黑的眼盯着苏晚,微怒道:“议和?宛宛,这提议太过可笑。又不是两国交战,哪来议和一说?叛军便该全灭!难不成要我与他们分江而治,将风国一分为二?”

“内容你自己与他们协商,我的提议便是议和。”苏晚沉声道。

“为何?”穆旬清紧盯着苏晚。

“现在隐飒阁还未动用手下杀手,单单靠之前铺好的路就已经杀到宁江。倘若踏江而过,你胜算还有几成?”

“我施计诱他们过江,大军潜伏左右,待他们过到一半,中途杀出,毁船破军,江这面我们人多势众,他们退无可退,我方必胜无疑,江那面只可观望不可救援。此战若胜,砍去他们一半兵力,我又岂会怕他们?”

“且不论你能否顺利引得他们上当,也不论你是胜是败,此战一过,必定元气大损。”苏晚蹙眉,毫不退让。

穆旬清眼里泛起涟漪,低笑一声,“此次叛军势力庞大,不管今日分江而峙还是明日他们踏江而过,元气大损无法避免。宛宛,莫非你一早便打好了主意,劝和?”

苏晚抿了抿唇,沉默半晌,道:“是。”

穆旬清怒得面色发白,拍桌而起,“不做努力便承认失败,低头议和?宛宛,你确定不是说笑?”

“这是减少伤亡的最好办法。”

“妇人之仁!风国一分为二,日后争战更多,何来安宁?”

苏晚倏地站起身,怒道:“你若不信便罢了。劝皇上一句,万忙之中挑点时间来看看云国动向,莫要忙着内忧,忘了外患。”

穆旬清面色一白,“云国?”

“这一战,不管你胜还是韩家胜,战后云国趁势攻来,莫说一分为二,这世上,可还会有风国?”

穆旬清闻言,沉吟片刻,摇头道:“不可能,云国近日安宁,未见行兵动向。且上次已订盟约,十年之内不互侵。就算他要趁势攻来,我风国地势奇而险,易守难攻,单单几处大关想要拿下都不容易,长期作战,我方战场,敌方粮草供应困难……”

“你说的都有道理。”苏晚打算穆旬清的话,“单单只是云国对风国,的确不易。可是,若有隐飒阁相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