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看着那双朦胧而邪魅的眼睛,轻声道:“你信命吗?”

“不,”寒离的声音是坚定的:“我只信我自己。”

桃夭没有再说话。

寒离的唇,开始向她的两片肉嫩靠近。

但就在两者即将碰触上时,桃夭用手抵住了他的胸膛。

寒离没有勉强,也没有推开,两人就这么保持着这种姿势。

终于,桃夭缓缓开口:“我……肚子饿了。”

接着,她的鼻端,便流下了一行殷红的血。

寒离:“……”

“你会做饭吗?”寒离看着满厨房的蔬菜鱼肉,问道。

“在没有食物的情况下,一定要会。”桃夭缓缓说道:“你不应该趁我昏迷时把我兜里的蜜饯丢掉的。”

寒离深深吸口气,道:“那蜜饯已经染上了你的血。”

“我的血,没有毒。”桃夭道。

寒离再次深深吸口气:“……我错了,我应该把那些染满肉泥河血液的蜜饯擦拭下,替你留着。”

“不用自责。”桃夭拍拍他的肩膀:“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下次注意就行了。”

寒离:“……”

独处

为着安抚咕咕直叫的肚子,两人决定合作,一同下厨。

锅中的油,已经热得噼哩啪啦作响,桃夭将鱼洗干净后,提着它的头,小心翼翼地走到灶台边,快速将其往油锅中一放。

只听得“哗”的一道声响,鱼肉开始向金黄色靠近。

香气顿时扑面而来。

但桃夭看着这一切,却摇了摇头:“我弄砸了。”

寒离凑近,嗅了嗅,赞道:“别这么说,挺香的,你实在太谦虚了。”

“不,是真的,”桃夭缓缓说道:“我忘记把它的内脏清理出来了。”

寒离:“……那,现在该怎么办?”

桃夭转头,看着他:“我记得,你说过自己会铁砂掌的。”

寒离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于是便很慢很慢的摇头:“不,你听错了,我从来没学过。”

桃夭继续看着他:“那么,就是你说过,自己想学的。”

寒离再度坚定的摇摇头:“你记错了,我从来没有这个打算。”

桃夭轻声道:“如果现在不拿起来,等会吃的时候,便会有内脏合着血水飙初来。”

寒离闭眼,咬牙,一字一句地说道:“好……我拿。”

于是,寒离的手,缓慢而惨烈的伸入了滚烫的油锅中……

那条鱼悲惨的经过了一系列的炸尸,取出,解剖,重新炸尸后,终于得以安稳地躺在盘中,成为了一道色泽鲜艳的红烧鱼。

下一道菜开始了。

桃夭将一把辣椒与一把菜刀递给寒离,道:“来,把它们切了吧。”

寒离看着两件陌生的东西,问道:“怎么切?”

“砍过人吗?”桃夭问。

寒离点头。

“切辣椒就和砍人一样。”桃夭将东西放在他手中,又去忙其他得了。

寒离看着那把锋利的菜刀,运了下气,眼睛一凛,开始咚咚咚咚地砍起来。

这边厢,桃夭正在制作调料,寒离将碎成一滩江湖的辣椒放在她面前,接着,阴森森的说道:“你对我撒了谎。”

“有嘛?”桃夭转头,却看见寒离那双美目此刻已经成了红通通的兔子眼。

“你没有提醒我切辣椒时会被辣得流泪。”寒离静静控诉着。

“我说的话中含有这个意思的。”桃夭静静辩解。

“你只说切辣椒和砍人一样。”寒离回忆。

“是啊,”桃夭解释:“只不过砍人时是别人哭,切辣椒时是你自己哭,反正都会有人哭,没多大的分别。”

寒离:“……”

隔了会,看菜已经弄得差不多了,寒离道:“看来没什么事了,我先出去好了。”

桃夭拦住他:“等等,火不够旺了。”

寒离摇摇头:“可是,我不会火焰掌。”

桃夭看他一眼:“我的意思是,你可以拿吹火筒将火吹旺。”

寒离只能按照桃夭的指示,蹲在灶台边,拿着吹气筒,深深吸口气。

但既阻碍这瞬间,桃夭提醒了:“对了,别吹得太大力,不然浓烟会……”

她没有再说话,因为晚了,寒离的脸,已经被浓烟熏得漆黑。

桃夭怔怔地看着他,许久之后,说了句话:“你不太适合晒黑。”

寒离:“……”

终于,饭菜都全部做好,两菜一汤,整整齐齐地摆在桌上,看上去,卖相还不错。

经过一番忙碌,两人都饿了,也就不客气地举起筷子,品尝起来。

先是炒青菜,清香鲜美,不错。

再是番茄鸡蛋汤,美味爽口,好吃。

最后就是那道红烧鲤鱼,两人各自夹了一块鱼肉,放在最终,良久无声。

终于,桃夭打破沉默:“你觉得这鱼好吃吗?”

寒离微笑,慢慢将鱼肉咽下肚子。

这道菜,实在是太……难吃了。

鱼肉在他身体中滑行的那短短一段时间,都是一种无法忍耐的折磨。又咸,又腥,又酸,简直就像是在喝馊水。

但这种时刻,诚实便是最大的伤害,于是,寒离点头,说了善意的谎言:“好吃。”

“真的吗?”桃夭不信。

“真的,好吃。”寒离加重了语气。

“你真的喜欢?”桃夭问。

“没错,”寒离努力的勾起嘴角:“我很喜欢。”

“那就好,”桃夭将那盘鱼推到他面前,再将其他两道菜拿到自己身边,道:“可能是和你的口味不一样,我觉得这鱼真的好难吃。本来在犹豫是不是要倒掉,幸好你喜欢,那就全吃了吧,免得浪费。”

于是乎,寒离的筷子,缓慢而惨烈地伸向了那条可怜而可恨的鱼。

当天晚上,寒离在茅厕与房间之间,来回奔波了十多回。

寒离知道,这种折磨再经受下去,他要么自杀,要么就会杀了桃夭。为了避免惨案发生,他宁愿每天走上许多里山路,去山下的饭店买现成的酒菜。

竹屋周围景色幽静,一眼望去令人心旷神怡。远处,一条小溪静静流淌着,发出幽幽的声响。

在静谧的午后,寒离和桃夭常常坐在溪边的小石上钓鱼闲度时光。

虽然没有鱼饵,但偶尔还是会有几条傻鱼上钩,可寒离次次都会把它们放了。

倒不是秉持上天有好生之德的观念,而是因为有次桃夭说了句不如把它拿来给你做红烧鱼吧,在话出口的那瞬间,寒离的脸,唰的一声白了,忙不迭将手松开,让自己与鱼儿悠哉游哉继续活下去。

午后的阳光,慵慵懒懒的,洒在人身体上,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伤好后,你会去哪里?”寒离问。

“继续寻找我爹。”桃夭看着面前的溪水,透明,光滑,清澈,在阳光下,闪烁着粼粼波光。

“不再调查万伯的身份,以及那群黑衣人背后的指使者吗?”寒离问。

“麻烦总会自己找上门的,但在那之前就主动去找它,就太不值得了。”桃夭这么回答。

寒离抬头,竹叶密密地遮蔽了天空,阳光时隐时现。

“知道吗?”他忽然开口:“从小到大,你是和我对话最多的人。”

“不奇怪。”桃夭道:“你说过,我是你唯一的朋友。”

“你小时候,是怎样的情景?”寒离好奇。

“很安静,”桃夭的声音,淡而又淡:“很少有人会与我说话,哑姑是不能,而我娘……是不愿。”

“为什么不愿?”寒离看着她,轻声问道。

“可能这个世界对她而言,是不快乐的,所以她躲了起来,躲到了自己的世界中。”桃夭将手,伸入溪水中,那双柔荑,在清澈的水流中,带上种朦胧。

“如果有天,你遇到了你爹,会对他说什么?”寒离的目光没有移开。

桃夭垂着眼,看着水中渐渐模糊的自己的手,隔了许久,才摇摇头,很轻很轻地。

没有人懂得这个动作的意义,包括寒离,包括桃夭。

而到了晚上,他们则喜欢坐在屋顶观看夜空。

树林深处,是一种漫天漫地的安静,流溢在每片树叶上,幽幽的,仿佛哽着一滴泪。

桃夭总是抬头,看着满天繁星。

“脖子不酸吗?”寒离问。

“习惯了。”桃夭依旧仰着头:“以前没人陪我说话时,我就这么做,那么就什么也不会想了。”

“现在有我陪你说话,为什么还是要抬头看星呢?”寒离问。

“……习惯了。”桃夭还是这么回答。

寒离也抬头,看着那寥廓无际的苍穹,缓声道:“习惯……是害怕习惯我在你身边,对吗?”

桃夭没有作声,仿佛没有听见。

可是她听见了,寒离知道,她听见了。

“习惯了独自一人看天这样,分别的时候,也不会太难受,”寒离像是在问她,有仿佛是在自言自语:“你是这样想的吗?”

桃夭依旧没有回答。

风飒飒地吹着,竹林摇动,仿佛一个个寂寞的人影。

寒离将腰间的玉笛取出,轻声道:“我想听听你的曲子。”

桃夭默默地结果,开始吹了起来,去掉轻缓悠扬,还带着淡淡的寂寞,在林间絮絮飞扬,轻轻拂过溪流,悠悠飘向远山。

寒离忽然取出剑,飞跃到翠竹之上,合着桃夭清幽的笛声,开始挽起剑花。

他青色的衣衫,仿佛与竹林融为一体,是那样和谐而优美,那是暗夜中的流光,让人情不自禁。

那种魅惑,危险中带着致命的吸引,无法抗拒。

他的身影,颀长优雅,在月光下,与修长的剑合为一体,共同舞动着。

桃夭的曲调,在林间穿扬,围绕在寒离的身边。

熏风吹拂着,青衫飞扬着,笛声萦绕着,月色朗照着,山林寂静着,一切都仿佛定格。

可就在此刻,寒离忽然飞了回来。

“我,”他轻声道:“刚才似乎砍到了不该砍的东西。”

桃夭刚想问那是什么,却听见了一阵嗡嗡的声响,定睛一看,发现一大群野蜂正愤怒地向他们的方向冲来。

原来……寒离砍到了蜂窝。

于是乎,一副本来非常有诗意的画面瞬间毁灭,两人手忙脚乱,毫无形象地被一群野蜂追进了屋子。

竹林,悲泣。

远山,哽咽。

暂别

这种类似隐居的日子,平静的让人恍惚,但在这寂静之下,依旧蕴着暗涌。

因为在这竹林之外,还有他们不得不做的事情——他们本来就是竹林外的人。

桃夭的伤口并不太深,加上修养得当,此刻已经差不多痊愈。

明天一早,就悄无声息地离开吧,桃夭躺在床上,这么想着。

夜空是深蓝色,仿如华丽的丝绒,带着些许凉意。

月光幽幽,潜入屋中,将一切都蒙上层清丽的银光。

桃夭闭着眼,却没有睡意——她听见了脚步声,很轻很轻。

接着,一双手掀开了床前浅色帷幔,然后,一道目光安静地落在她脸上。

桃夭没有睁眼,她知道来人是谁,她清楚他的气息。

就这么,两人默默无声。

隔了许久,一双手抚上桃夭的脸庞。

“你是醒着的。”他说。

“没。”桃夭道:“我睡着了。”

她依旧闭着眼,却感到寒离身上那股独特的木香越来越靠近。

“你是醒着的。”寒离重复。

桃夭缓缓睁开眼,看见寒离正侧躺在自己身边,只手撑着头,目光慵懒而深邃。

“你就要走了,是吗?”寒离问。

桃夭点头:“我还有要做的事情。”

“你打算不通知我吗?”寒离再问。

这次,桃夭迟疑了下,还是点了点头:“你也有自己要做的事情。”

寒离的手,缓缓向下,卷起她胸前的一缕黑发,轻轻把玩着:“你真的不愿意留下来?”

桃夭直视着床顶,那上面,什么也没有,可她还是在看着:“我们才相处几天。”

“但我已经非常了解你了。”寒离手中的发,带着淡淡的冰冷与光滑,仿佛随时都能从他指缝间逃开:“你爱吃的菜,喜欢的颜色,喜欢的植物,我都知道……我想,我是了解你的。”

“可我不了解你。”桃夭缓声道。

“那么,就给我和你一点时间,”寒离将黑发缠绕在指间,那种纠缠,分不清被缚的是谁:“放弃寻找你的父亲,跟我走。”

桃夭静默了,许久许久之后,她很轻的摇摇头。

寒离的手,也慢慢握紧,将那缕黑发,紧紧包裹着:“我可以给你所有,爱,快乐,富足的生活,我可以给你一切……为什么你要拒绝?”

桃夭的声音,比月色更淡:“因为那些,都不是现在的我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