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的婢女,本宫自会处置。”蔺水红一身华贵的装扮从内殿慢慢踱出来,气质雍容。“淑妃娘娘可有要事?”

吴千雁稍作收敛,笑道:“听说蔺大人快复职了,又好容易见他进宫一趟,妹妹来道贺!”

蔺水红微笑颔首:“贺礼可带来了?”

吴千雁脸色一变,悻悻道:“一时半会儿没来得及准备,改日定当补上。”

蔺水红意味深长睨着她笑:“还未正式上任,不如改日道贺罢。”

吴千雁吃了闭门羹,又不便在贵妃面前发作,只好打道回府。我抿着唇迟迟未发笑,直到吴千雁回寝殿生闷气去了,我才幸灾乐祸一边笑着一边偷偷溜进仁华宫。

本想问问蔺水蓝关于沈云珞的情况,哪知道一进到内殿,便听见蔺水红的怒叱声。我咋舌躲在帘幔后面,见蔺水蓝气哼哼坐在椅子上,蔺水红劈头盖脸训斥:“只要你还姓蔺,就有责任替蔺家开枝散叶!”

蔺水蓝忿忿答道:“你让我回朝做官,我答应了!你让我找那种东西我也找了!这回又想法子来折磨我,你还是我姐吗?”

“你跟一个翰林院的小官厮混个什么劲儿?!你想气死爹吗?”

“大哥二哥暂且不说,还有那么多堂兄堂弟,怎么非要算上我!我不结婚生子我就不是人了吗?”

“蔺家没有你这样没出息的人!”

“再说,什么翰林院的小官?秦大人学识渊博,才华横溢,迟早要做大官!”蔺水蓝“噌”地一下站起来,比蔺水红高出一大截,俯首逼近她大喊,“大官!至少比我大!”

“疯子!”眼看盛怒之下的蔺水红一掌要掴下去,我及时冲出去拉住她的胳膊,劝道:“娘娘,息怒啊!”

她扭头扫我一眼,又瞪着蔺水蓝:“你不娶也得娶!”

“打死也不娶!”蔺水蓝把头一横,神情凶神恶煞。

第五章 误佳期-2

蔺水红气得杏目圆瞪,半天说不出话来。我见机插话:“都别动怒,坐下来慢慢商量。”

“没得商量!”蔺水蓝傲然睨着我们,“我就不信,蔺家这么大,难道会断了香火?”

“蔺家是大,可京兆尹只有一个!堂堂京兆尹为何迟迟不娶?你认为爹还受得起多少流言蜚语?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已近而立之年,怎么还跟年少时一般胡闹?!”

蔺水蓝的目光黯淡下去,轻轻说:“我多希望自己不是京兆尹,更不是蔺家人…”

蔺水红轻蔑一笑,摇摇头:“那你就走罢,再也别说自己姓蔺!不过我告诉你,只要有我蔺水红在后宫一日,定要保蔺家百年昌荣!”最后这一句话铿锵有力、气势逼人,自冷宫出来,她就不是从前的蔺淑妃了。

蔺水蓝失魂落魄走出仁华宫,迷茫仰头望着一片晴朗的天空。不一会,他眼里蓄满了泪。我故意从旁打趣道:“蔺大人,很伤怀啊?”

蔺水蓝仍然站在那一动不动,有气无力念了句:“百善…孝为先。”

我没时间等他伤春悲秋了,拉了拉他的衣袖问:“她怎样了?”

蔺水蓝长长吐了口气,垂头丧气答:“很好,有他尽心照顾。”

我不由笑了,劝慰道:“你知道秦朗坤是怎样的人,不用和他计较。”

“我何时与他计较过?”蔺水蓝猛地蹙眉,像是忍受极大的痛楚一般,“若我真的娶了亲,他会不会像我如今一样心痛?”

我也迷惘了,他们俩是相爱的,世俗却容不下。难道真要各自娶妻生子?蔺水蓝只消沉了一会,又戏谑笑道:“我还未恭喜你,要嫁入国师府了,够风光!”

我恨不得掐住他的脖子狂吼,不过还是很风雅地白了他一眼:“哼,到时候看谁比较凄惨!”

二月春风还夹杂着寒意,御道两旁早已挤满了围观的百姓。

花轿乃皇上为我特制,四面镂空,任何一个方向都可以看见轿中的新娘。我被层层叠叠的红纱和绸缎围裹,凤冠沉重,压得太阳穴一直突突地跳。但是没有盖头,一张本属于新郎的精美妆容任人观看。

皇上一向是这样的人,既然得不到我,便要想方设法来羞辱我。所有人都认识,我是济民堂的秦夫人、是修炼了千年的妖怪,勾引了许多男人,逍遥王在我的怂恿下害死了太子,连相国寺的高僧都逃不出我的掌心。

这婚事,其实是一场笑话,所有人都在看笑话,除了无法置身事外的我们。

国师府很气派,罗净没有穿着大红喜服,只是着了平常的僧衣和袈裟,站在门边神情平静看着我。我下了轿,被人扶着一步步迈上阶梯,直到罗净从喜娘手中托住我的手那一刻,围观的人们全都兴奋地呼喝起来。我猛地扭回头,目光冷冽扫了一圈,顿时鸦雀无声。

只有仪式,没有喜宴,甚至没有任何欢庆的布置。一切静雅得如同相国寺,池塘清浅,草木整齐,楼阁的屋角都悬挂着风铃,叮铃铃地发出悦耳动听的声音。我怔了怔,微微仰头看着阳光下罗净的容颜,宛若镀了层金,从头、到耳朵、到脸庞,到颈…整个人好似就是一尊金像。

他避开我的目光,侧头对喜娘说:“劳烦你了,请随我的弟子去领赏。”

“啊?还没拜堂呢!”

“拜堂的事就不用你操心了,贫僧喜欢安静。”

“哎哟,那可不行!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们二位既无高堂也无手足,不能连媒人也不要呀!国师,你是喜欢安静,可这成亲总不能连主婚人也没有吧?新娘子,你说是不是?”

我不知道罗净是怎样的想法,进了国师府,我已身不由己。便只是呆在一旁,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罗净冷冷问了句:“恐怕你是要向皇上复命吧?”

喜娘赔着笑谄媚道:“国师,皇上可是一片好意啊!”

罗净意味深长看着我说:“拜堂,要拜天地,也就是拜各路神仙。”

我不以为意问:“那又如何?”

罗净的眉毛颤了颤,低声说:“你我一妖一僧,本是殊途,若结为夫妻,只怕天打雷劈。我纯粹是为救你,拜堂与否不重要,更不必因此遭受劫难。”

我冷淡睨着他:“我和人也拜过堂,没见天打雷劈。”

“不一样。”

“有何不一样?”我抬头望着天空嘲讽笑道,“僧人要守戒,不能娶亲,你不也娶了么?若是怕天打雷劈,何必非要把我抢过来?救我?借口罢了!”

罗净铿锵道:“你虽然法力高强,修行却不够,天雷你根本受不了。我不能冒这个险,这堂不能拜!”

“不拜堂,也不肯放我走,你想怎样?”我紧紧盯住他,一字一句问,“你嘴上说救我,实际上就是想要我是不是?你明明就是修为不够,对我动了心,才想方设法把我弄到手!我嫁给秦朗坤,你不乐意,说华容添好,现在我要嫁给华容添,你又从中作梗!我都看清楚了!你算什么高僧?今天你只要当面承认,这个堂可以不拜!”

“承认什么?”

“承认你喜欢我!”

罗净轻笑一声:“不可能。”

喜娘在一旁催促:“吉时到了呀!二位快些进去拜堂罢!”

罗净迟迟不肯动,我趁机再奚落他:“如果连拜堂的胆量都没有,凭什么娶我?那就放我走啊!”说完,我看笑话一般望着他,罗净不再吱声,拱手请我入堂。

正堂前方挂着巨幅的佛像,一圈席地而坐的和尚在闭目诵经,代替了宾客和礼乐。我和罗净一起进香,跪地叩首,就像在寺庙里祈福一般,没有丝毫在办喜事的感觉。

喜娘在旁边欢喜无比叫唤:“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天生才子佳人配,只羡鸳鸯不羡仙!新人拜天地咯——!”

喜娘引我们转身,大堂的八扇门都敞着,外面的花草正在抽芽,碧空中漂浮着棉絮般的云,正是一片和祥之色。这样好的日子,我却心绪汹涌,有种悲凉的感觉,不知何时才能和自己真正想嫁的人拜一次天地。

“一拜天地——!”

我们俯身下去的一瞬间,呼啸的风声从远处逼近,迅速穿堂而过,刮得四周器物震动,连眼睛都睁不开。喜服和霞帔在风中飘飞,随着风力,我不禁往后退了几步。手臂被罗净牢牢抓住,站稳之后睁眼一看,方才还晴朗的天空已经被一层层厚重的乌云遮蔽,狂风大作,天昏地暗。

喜娘吓得瘫倒在地,指着那些飞掠而过的乌云结结巴巴问:“那、那、那是什么?!”

周围的僧人依旧在念经,越念越快。罗净从容望着我:“还要继续拜吗?”

我就像受到了轻视一般不甘心,拖着他转身面对佛像,大喊:“天打雷劈正合我意!”扭头冲喜娘厉声高喝:“接着拜!”

喜娘哆哆嗦嗦站起来,又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一咬牙大喊:“二拜高堂——!”

我坚毅瞪着罗净,二人一同拜了下去。刹那间,轰雷从乌云深处劈了下来,闪电像一道狰狞的疤,在乌黑的天空不断变换着位置,由远及近,直到击中了府内一棵参天柏树,从树顶燃了起来,不一会成了熊熊烈火,烧出满院的通天火光。

凤冠好像愈来愈沉,太阳穴散发出针扎一样的疼痛,我不禁抱头躬身,痛苦呻吟起来。罗净迅速将我的凤冠取下,捧起我的脸说:“用心听着四周的梵语,要心无旁骛。”

我狠狠抓住他的衣襟,指甲几乎折断,生生咽下痛意,咬牙切齿道:“接着…拜堂!”

罗净用一种很陌生的目光盯着我,认真说:“当然要拜,不然,这辈子我再也没有机会。”

“罗净!”我指着他,一面颤抖着一面嘶吼,“你承认了?你明明是有私心!你就是想从华容添身边把我夺走!别把你那一套伪善的东西放在嘴边对我说教!你的心魔就是我,你喜欢我、太可笑了,僧人爱上了妖精…还要用尽手段将我困在你身边…”我的力气越来越不济,最终瘫坐在椅子上,奄奄一息,“你说,你是不是喜欢我?你走火入魔、为什么要走火入魔…我宁愿你那时是清醒的…可你把什么都忘了?你都忘了,我又能怎么办…”

罗净侧头命令喜娘:“扶着她,最后一拜!”

风声、雷声、经声交杂在一起,显得热闹非凡,喜娘捏着嗓子尖叫一声:“夫妻对拜——!”

我踉跄倚着喜娘,笑着笑着就流泪了,躬身完成最后一拜。

天雷阵阵,轰隆叫嚣着,五脏俱裂般的疼痛自体内传来,我浑身冰凉,扑倒在地。罗净转瞬间已经飞了出去,手臂朝后一挥,为国师府封了道结界。我的疼痛立即消失,周遭都恢复了安宁,而他的身影,朝乌云深处钻了进去。又是数道闪电,我心惊胆战注视着黑隆隆的天,心却从阴霾中一点一点抽了出来。

罗净,他是去受天雷了,将我的也一并受了。

雷声不停,已经十几道了,他受不住,会死的。我想冲出去寻他,却发现这府里除了罗净下的结界,还有清□长封的符咒,我被困住了,并且永远也出不去。

柏树燃起的烈火在院内蔓延,火苗不停窜着,就像蛇一样缠上了树木枝桠,我想起了几年前的上元灯节,我们一起坐在青灰色的屋顶上,望着河岸的火树银花。那些回忆愈加灿烂,眼前的事物反而变得苍白。

抿住唇,豆大的泪珠一颗颗落在手背上,顺着指尖滑落。原来我已经不再善良,不知从何时开始,我已经变成了一个咄咄逼人、尖酸刻薄的女子,这般不可爱。我后悔了…为了惩罚他的不坦白,不惜叫他豁出命去。可世上偏偏有这么傻的人,宁愿不要命,也不肯承认他的私心。

第五章 误佳期-3

苍天大树被烧得焦黑,乌云散去,天空逐渐放晴。罗净回来的时候奄奄一息,脸上许多污迹,衣衫褴褛、身上偶有被灼伤的肌肤。僧人们将他抬进房去,我恍恍惚惚跟在后面,在长廊的尽头有小沙弥将我拦下,我的视线随前行的人们远去了,人却被拦在这迈不开步子。

“夫人,请留步。前面的园子是众僧禅房,夫人的住处在南边,小僧叫师弟领夫人前去。”

“我不去。”我失魂落魄望着渐行渐远的一簇人影,“他受伤了,我可以替他疗伤。”

“夫人,此伤并非法术能治愈,弟子们自会为师父诵经。”

“那让我进去看看他,我不出声也不做什么,就让我在旁边看着吧?”

“夫人身上的妖气,只会打扰师父调息。”小沙弥一招手,又唤了两名年幼一些的弟子,嘱咐,“你们送夫人去桃苑。”

“是。夫人,请。”

我顺着他们请的方向慢慢移动脚步,裙角拖曳在地上,心中一片茫然。将来会发生什么,我一点也无法预料。现在该做什么,我也不知道。方才狂风大作,如今又是春风和煦,在屋角悬挂的众多风铃同时响起来,轻轻的,仿佛呢喃细语。

桃苑,实则是桃园。房屋四周全都种满了桃树,早春时节,只零星地长了些花苞,大多枝桠是光秃秃的。我疑惑望了一圈,问小沙弥:“国师府从前是什么地方?”

“是一位达官贵人的府邸,后来被抄了。”

“达官贵人家中为何会种这么多桃树?”

“这些都是师父种的。”

“什么?”我垂头看了看树根处的泥土,确实是新的,泛红。刚种下的树,竟然长得这么好。顺着蜿蜒的石子路在树林中穿梭,远远见一座雅致的小阁楼,依然挂着许多风铃。两个小沙弥送我到这便会去了。

楼下门廊处候着一名丫头,十几岁的样子,梳的羊角髻,那模样有几分翘儿的影子。我心中一恸,上前仔细打量她,问:“你叫什么?”

她的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兴高采烈:“夫人,你不记得我了!我是醉月楼的小绿!”

我恍然忆起许久之前,她在醉月楼给我递过茶。从前的孩子全都长大了,我不由感概:“光阴似箭,小的都长大了,大的都老了。”

“夫人还是这么美。”她的眼睛一直在发光,围着我转了好几圈,“她们都说夫人是妖精,不让我呆在这!不过小绿觉得你和罗净大师都是好人!”

我淡淡笑了,和她一起进屋、上楼,一边问:“你怎么到这来了?”

“我不愿意接客,就从醉月楼翻墙逃出来,弄伤了腿,是罗净大师将我安置在这里的。”小绿一蹦一跳去拎了茶壶来,“当我听说皇上要把夫人嫁给大师,我真是高兴坏了!我今后可以跟最喜欢的两个人在一块生活!”

我一怔,笑容僵住了。

“夫人,你不高兴么?”小绿小心翼翼伸手摸了摸我的霞帔,“这么好看的衣服,穿在夫人身上更好看了。夫人,你的妆都花了,刚才乌云密布,还打雷了,可是没下雨呀!你的脸怎么了?”

我忍住辛酸,岔开话题问她:“你的全名是什么?”

小绿笑眯眯道:“我都忘记了,反正在醉月楼的名字叫绿叶,大家都习惯叫我小绿。”

“人家都是花,你是叶,真是别出心裁。”我摸了摸脸上干涸的泪痕,觉得肌肤绷紧,难受极了,起身问她,“哪里有水呢?我想洗洗脸。”

“啊?夫人坐着,我去!”小绿笑容灿烂,手脚利索,不像青楼里养大的女孩。我脱下层层负缀的衣物、首饰,身上察觉到凉意,方知内里的衣物都汗湿了。那一阵电闪雷鸣,不知将罗净伤成怎么样。

打开随嫁送来的锦盒,将首饰都扔了进去,忽然瞥见锦盒的角落里静静躺着的金簪,猛地恍悟,这簪子和沈云珞的事我还没机会告诉华容添。

我心烦意乱,一夜未眠。刚刚拂晓,我就摸索着起床了。小绿在外间睡得很好,呼吸匀称。我初来人间时,也睡得很安详,甚至经常梦见花轿、嫁衣。可时间越久,梦境就越复杂,有时候惊醒之后,全然忘记了梦见过什么,只留下一身冷汗。

原想去看看罗净,不料僧人勤苦若此,刚溜进园子,发现他们已经在做早课了。一名僧人看见了我,恭敬问:“夫人为何在此处?”

“我想看看他。”

“国师有令,夫人不准进这园子。”

“可是…”我皱着眉,搜肠刮肚找了个理由,“我有要事需要出去一趟!”

僧人凝视我半晌,说:“待我回去问问。”他一去就没影了,我坐在栏杆上等,回头看近处那片荷塘,偶尔掠过一只飞鸟,轻点水面。飞过好几只鸟以后,僧人回来了,面带微笑说:“国师说,有何要事,可以交给小绿去办。”

我忽而笑了:“他醒了吗?”

僧人轻摇头:“伤痛难当,他一直没睡。”

心底仿佛被什么东西抽了一记,狠狠的。面上,我却不动声色:“我有很重要的东西交给逍遥王,不容有失,交给他人去办恐怕不妥当。等哪日他身子好些了,可以见我了,我再亲自与他说。”

让小绿把簪子送进宫去给华容添,谈何容易?而罗净对我再好也是敌人,恐怕只有秦朗坤能帮这个忙。迟疑再三,我担心会误了华容添的事,还是吩咐小绿将东西送去给秦家,并且只能交给秦朗坤本人。为掩人耳目,我略施法术,将她变作一名书生。

小绿顺利见到了秦朗坤,只是东西没送出去,反带回来一封信。原来玉临王被禁足宫中,秦朗坤也不得见。由于请了两次郎中,加上频频有下人出去抓药,秦府已经被监视了。信中字迹潦草,可以看出他很心急。秦府被监视,就不敢再出去抓药,可沈云珞的身子不能不调理,将来生产的时候,更是容易出纰漏。

小绿站在一边许久了,见我凝眉不出声,关切问:“夫人,还有什么事小绿可以帮忙?”

脑中灵光一闪,我抬头打量她,又望了望窗外一大片林子,一本正经对她说:“小绿,我是妖,被僧人和道士联手困住了,出不去。”

“什么?出不去?”

“嗯,外面有名夫人,她被坏人追杀,需要藏身之所。”

“夫人是想把她藏在这里么?”

“是啊,他们让我出不去,我同样可以在桃苑封结界,让外人进不来。可是我需要你把她领进来。”

她显得格外兴奋:“请夫人吩咐,小绿一定严守秘密!”

我随手拈了两颗珍珠,念咒施法,叫她藏好,一并细细交代:“这珠子含在口中便能够隐形,外人看不见。等天色晚了,你就含着珠子出门去,还是去秦府,若无旁人,你就可以现形,与秦大人说来接人的。接来的那名女子怀有身孕,你给她也含上一颗珍珠,路上小心照顾她。”

“放心吧,我最会照顾人了!”小绿自信满满咧着嘴笑。

我不放心,又叮嘱她一遍:“不准让任何人知道,国师也不行。”

“大师也不行?”她歪着脑袋问,“他不是好人么?”

“从来没有绝对的善恶,他将我困在此处,现在就是我的敌人。”

小绿很迷茫看着我,却点头说:“哦…我明白了,就是只有我们俩知道。”

夜幕降临,远远近近的灯盏次第亮起来,京城的繁华夜又开始了。我在桃苑里散步,实则焦躁难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枝望着门口,一面在心里掐算她们的位置,直到她们悄无声息进了国师府,我心口的大石总算落地了。

她们一进桃苑,我马上封了结界。

沈云珞竟是从前在沈家的小姐装扮,眉尖藏着忧愁,看起来一如几年前的旧模样。我打量她的身段,发现小腹鼓了些。

“于归,他说秦家不安全了,可是这里安全吗?”

“放心,我的桃苑没人能进来。”

沈云珞侧目望着小绿,眼里水盈盈的:“看见她,我就想起了翘儿。”

小绿歪着头笑问:“翘儿是谁?”我忙使眼色叫她别问,小绿会意,忙道,“我先去收拾屋子!”

沈云珞垂头,一双手用力拧着衣带,不一会又湿泪满腮。我不敢问翘儿究竟是如何惨死的,连自己每次想起来,也是心痛难当,别说沈云珞了。我只得强笑问她:“你的孩子何时出生?”

她哽咽答:“已经三个月了,大概在七、八月出世。”忽然又匆匆拭去泪,掏出一叠纸给我,“这是郎中给开的药,有安胎药、补药、还有药膳的配方。”

我的心绪又纷乱起来,不知如何是好。即便是让小绿隐身出去抓药,也总怕有露馅的时候。愁眉苦脸望着沈云珞,自顾自喃喃着:“怎样才能堂而皇之照顾你和孩子呢…将来还要请稳婆接生…”

沈云珞用那种极度无助的眼神望着我:“于归,你会法术,能不能替我生孩子?”我吓得直接从座上弹了起来,刚想嚷嚷反抗,突然机灵一动,想到一个好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