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着。”陆程安低头看了眼腕表,他刚才给梁亦封打了个电话,朝夕六点就回医院上班,医院到老宅要开将近一个小时,一家人吃饭,他总归不能迟到,满打满算,他和朝夕最多能见十分钟。

可是有十分钟也好,他匆忙道,“四伯,我还有事先走了,待会家里见。”

陆开棠在他身后喊:“早点回家。”

陆程安头也没回地往外走。

正好是下班的时间,市区内车流交织,夏末黄昏欲颓时分,晚霞璀璨,火烧云荼蘼了半边天空。夏日喧嚣又炙热,像是人遇到心爱之人时——燥热细胞钻进血管,不断疯狂又肆虐地叫嚣。

他有太多年没有过这样的情绪了。

像个毛头小子般,冲撞急躁,为了见她一面,从城东跑到城西,又得从城西开一个小时的车回家。

就为了那几分钟,值吗?

陆程安,值吗?

陆程安略一思忖,怎么就不值?

别说是几分钟,就算是一眼也值。

但紧赶慢赶,他到医院的时候到底也晚了。

他站在神外办公室的门口,往里逡巡一圈。交接班时间,又是晚餐时间,办公室空荡荡的,只零星几个人坐着,见到他站在门外,好奇不已地站起身来,问他:“请问你找谁?”

陆程安:“朝夕在吗?”

“朝夕被梁医生叫过去了,有一会儿了,估计快回来了,请问你是?”

陆程安的唇边勾起一个寡冷的笑来,他没回答,只说:“那我等一会儿她吧。”他说完,就靠在办公室外的墙边,低头看着腕表,边倒数时间,边等朝夕。

朝夕回来的路上路过护士台。

护士们都吃完饭了,此刻窝在里面闲聊。

小梦:“哎,你们看到了吗,有个人来找朝医生。”

小想:“看到了!好——帅——啊——”

小成:“那人是谁啊,他有说吗?朝医生的朋友?家人?或者……”

小真:“我觉得是朝医生传说中的未婚夫。”

朝夕:“……”

她默默地绕了个弯,准备从另一边绕回办公室。

结果等她从另一边回来,就看了站在办公室外的陆程安。

他背抵着墙,微弓着腰,此刻夕阳已经陨落下去,廊道尽处有微弱的霞光,他的身影被光影晕出模糊轮廓。

一只手拿着西装外套,一只手拿着手机。

身形挺拔,侧脸线条冷淡清瘦。

朝夕脚步一滞。

还没等她上前,就看到小梦走到陆程安面前,“那个,你好?”

陆程安冷淡抬眸:“你好。”

小梦搓了搓手,局促又紧张地问他:“那个,你和我们朝医生是什么关系啊?”

他嘴角扯出一抹寡淡笑意。

见他不回,小梦又问道:“我们朝医生有个未婚夫,你该不会是她的未婚夫吧?”

朝夕的眉心狠狠一跳。

她上前,准备打断这个对话,结果在她离他还有五六米距离的时候,就看到他倏地抬起头来,他似乎越过小梦,视线笔直地穿了过来,落在朝夕的身上。

她和他隐晦不明的目光撞上。

她的心猛地一紧。

陆程安勾唇,道:“我确实,有未婚妻。”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开v,按照惯例,入v会三更,也会送红包,这文有大纲(第一次写文有大纲,还挺骄傲),所以文不长,入v之前还是要展开一段演讲:

一杯奶茶都要十块钱!!!这本文不需要!!!!而且我只能拿到一半的钱!!!求求大家支持一下正版吧!!!!!!

感谢大家的支持,我爱你们。

正文 第17章 她千娇

科室里的人原本对朝夕就充满好奇, 一个从名字就散发神秘的女人, 朝这字作为姓氏, 念cháo, 可偏偏她自我介绍时,念的是zhāo。

朝夕未曾参与的手术中, 几个医生和护士讨论起这件事来。

梁昭昭原先十分热衷八卦讨论, 只是在这一事上, 她保持沉默。

直到话题越来越龌龊, 人性的阴暗面渐渐凸显出来。

羡慕是温柔的体现, 但嫉妒是人生常态。

梁昭昭听不下去,打断道“咱们院的副院长叫什么知道吧?”

“季恒院长啊。”

“朝夕不姓朝,她姓季, 人叫季朝夕。”梁昭昭的声音冷了几分, “她之所以让你们叫她朝夕,就是不想张扬。”

众人面面相觑。

朝夕的身上像是有层层薄纱一般, 掀开一层,又有一层,神秘至极。

姓氏的困惑解开,随之而来的便是传说中的未婚夫。

众人揣测过,猜忌过, 讨论过,也问过朝夕, 可不管怎么问, 她都是一个样子。脸上流淌着温润笑意, 眼里却藏了清冷月光,清冷淡漠。

众人想,或许那个男人,并不优秀。

或许她不喜欢他,但基于道德,不得不维护这段婚姻。

陆程安的回答太巧妙。

他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说自己有未婚妻。

暧昧旖旎的说法,给人无限的遐想空间。

护士还想问什么,却看到陆程安背往后一抵,突然提步离开,往前面走去。

廊道上隐隐约约的有个女人的身影,穿着白大褂,头发绑成一束在脑后,夕阳暖色余光晕染在她的身上,颈线优美,露出来的脚踝白皙瘦削,她双手插兜,挤出窈窕腰肢。

是朝夕。

陆程安不紧不慢地跟上她的步调。

身后的脚步声沉沉,她却熟视无睹。

她进电梯,他也跟着进电梯。

空档无人的电梯,二人站在对角线位置。

往下几层,电梯停下,许多人进来。

人多拥挤,朝夕被一辆小孩的推车挤得往后退了几步。

晚餐时间,进来的人手里都拿着餐盒,挤着朝夕的腿。

她往边上靠,使劲缩小自己的存在感,然而一层一层都有人进来,原本就狭窄的电梯间更逼仄了。

蓦地,她手肘一紧,一只手勾住她的腰,往后一拉一扯。

她往后退了两步,眼前一片阴影滑过。

她被他包围在电梯的小角落里。

她没抬头,视线平视着他突出的喉结。

额间是他温热的呼吸。

朝夕说“你跟着嘛?”

陆程安“我没跟你。”

她瞥了他一眼。

“我下楼而已。”

她轻轻地哼了声。

陆程安“今天的案子很顺利,陈志文无罪,当庭释放。”

她点头“我知道。”

“你去过法院?”

她没隐瞒“嗯。”

“怎么不告诉我?”

“临时起意。”

陆程安似乎想到了什么,问她“我穿制服,真的很帅?”

“……”

她脸上骤然浮起两片红晕。

她没回答,但这已是最好的答案。

陆程安心情很好,声线上扬,带着似有若无的愉悦情绪“以后每一次见面,我都穿制服。”

“……”

她抬头,眼神半恼怒半娇嗔地瞪他。

恰好这个时候电梯停在一楼。

陆陆续续的人下去,陆程安抬手看了眼时间,他伸手,摸摸她的头发,“好了,我要走了,好好工作。”

朝夕的心里陡然一空“你——”

他收回圈住她的手。

转身到一半,又折了回来,毫无征兆地向她靠近,他贴在她耳边,说话时的温热气息熨烫着她的耳廓。

他嗓音低而沉,声线醇厚,带着细碎的笑“刚刚真的忍不住,但我本来就是你的未婚夫,没错吧?”

“不许生气。”

他说完这句话,转身离开。

他站在电梯外,西装外套的领口被他抓着松散垂在身侧,西装妥帖合身,领口的两颗纽扣解开,露出他精致的锁骨。

像是一部帧速极慢的电影,电梯门缓缓合上,他站在那边,露出慵懒又得意的笑。

电梯合上的最后两秒。

他双唇翕动,朝夕从他的口型里读出了一个字

——“乖。”

她低头,兀自暗骂了声烦人。

但心里像是被人摇晃了很多次的碳酸饮料似的,和他贴的那么近的时候,汽水被摇晃,在真空包装里疯狂叫嚣。

他最后那一声“乖”,像是汽水瓶子被人拧开。

砰——的一声,她心里如火树银花般盛开。

然而她的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多久。

她回到科室,就看到有人在里面。

办公室内气氛严肃,众人都胆战心惊地,梁亦封和一人站在窗边低声说着什么,见她回来,他对面那人叫住她“朝夕。”

朝夕走过去,想了想,道“季院长。”

季恒笑着,“我刚和亦封在讨论你的事儿呢。”

朝夕看了梁亦封一眼。

梁亦封面色冷淡,他低头看了眼时间“我下班了,你们聊吧。”

等梁亦封走之后,季恒便把朝夕叫了出去。

消防通道里,季恒盯着朝夕,眼圈微微发红。

他已过半百,又在医院工作这么多年,早已看惯生死离别了,可这一刻,到底还是忍不住,心底一阵酸胀感涌了上来。

朝夕如常地笑“二伯父。”

她越是这样,季恒心里越是不好受“你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挺好的。”

“在医院也好吗?”

“也挺好的,二伯父,”她心里明白得很,“有您在,我能不好吗?”

是真的感谢。

季恒叹了口气“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朝夕“这就足够了,我都已经从家里离开了,您还能这样照顾我,我是真的感谢您。”

季家是个大家族,虽然朝夕的爷爷只有两个儿子,但是朝夕有许多的堂伯父和堂叔。季家家风正派,从未有重男轻女一说,然而诡异的一点是,朝夕这一辈只她一个女生,算上领养来的季君菱,勉勉强强两个,其余的都是男生。

季君菱年纪比她大,大家明面上都叫她一句季家大小姐,但私底下大家都清楚得很,谁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季家大小姐。

季恒“原本你一进医院我就要找你的,可是你爷爷不让我来找你,老头子还在气头上,说你没良心,一走就是十年,连你奶奶走都不回来。”

老爷子的脾气她是知道的,刀子嘴豆腐心。

他接着说“老爷子表面上不让我们喊你回家,背地里却偷偷看你的照片,从你刚出生再到高中,老爷子的眼睛其实不太好,不能长时间看东西,但是你的照片,他一看就是一下午,你大伯劝他,反倒被骂。”

朝夕勾了勾唇角,“爷爷脾气一上来,谁都劝不住。”

“以前有你和你奶奶在,能管得住他的脾气,你奶奶走之后,就没人管的住他的脾气了。”季恒从未有过这样小心翼翼的时刻,“朝夕啊,这十年,你爷爷一直在等你回家。”

“我们也一直在等你回家。”

心上有种钝钝的感觉,像是有根针,往她最敏感的地方,很轻很轻地扎,一下又一下,不疼,却令人全身紧绷,神经麻痹。

她沉默着。

季恒也知道她在意的点,说“她最近在覃城工作,短时间内,不会回来。”

朝夕想了想,最后妥协似的点头“我下周二休息。”

朝夕回家的事很快就传到了陆程安的耳里。

他原本想问她为什么突然就要回家,可朝夕在医院值班,作息和他完全对不上,他接连给她打了几个电话都是无人接听的状态。第二天上班,又突然被告知要封闭式培训,他连手机都被收了,等他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周二。

紧赶慢赶,回到大院的时候,发现朝夕还没回来。

空旷的训练场上,季洛甫、梁亦封、沈放坐在一边的休息椅上,跟看他笑话似的,“我们陆二少什么时候还有这么匆忙的样子啊?可真是稀罕。”

都是生死之交,陆程安也无所谓。

被看笑话就看笑话了吧。

沈放拿手肘推了推他“二哥,我刚去医院接三哥的时候,听到了什么你知道吗?”

陆程安从兜里掏了包烟出来,低头叼起,四下找火柴,闻言,漫不经心地答道“听到了什么?”

“我就在护士台站了五分钟,就五分钟。”沈放说,“人小护士就主动和我搭讪,问我找谁,我说我找朝夕,我是她的仰慕者,你知道人小护士咋回的吗?”

“回什么了?”

“人小护士说——”沈放掐着嗓音,模仿着小想的语调,“我们朝夕医生有未婚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