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被他这腔调逗得直笑。

沈放“更绝的在后面,那小护士还给我看了张照片,说是朝夕医生的未婚夫,我就看着她指着二哥的侧身照,说‘我们朝夕医生的未婚夫是不是很帅,是不是特别有气场’。不是,一个侧身照能看出什么?我他吗连正脸都没看到,还帅?黑漆漆的帅个球啊。”

陆程安笑着,他的笑声从喉咙里溢出来似的,“真是我照片?”

他在乎的是这一点,转头问梁亦封,“她主动承认我是她未婚夫了?”

“没承认。”

梁亦封睨他一眼,“也没否认。”

那就是默认了。

陆程安笑着,手里举着的烟被他笑的抖了一地烟灰。

没过多久,有人回来,开车路过这边的时候看到他们几个坐在那儿,顿感新奇,停下车来和他们打招呼“陆二哥。”

整个大院里,陆程安和同辈们的关系最好,他脾气好性格好,又乐意带着弟弟妹妹们一块儿玩。他在陆家排行老二,大家见到他都会叫一声“陆二哥”。

是傅闻声。

陆程安起身,和他招了招手。

傅闻声“二哥,你们今儿个怎么会有时间回来?”

“有点事,就回来了。”陆程安说,“倒是你,怎么回来?”

“哎,可别说了,”他说,“前阵子换了台车,把通行证给搞丢了,今儿个得回来办个通行证,要不然以后回家麻烦,我这一个月才回一次,哨兵估计都不认得我。”

傅闻声说“刚在门口,就有人被拦住了,我就偷偷摸摸地看了眼,就侧脸,单单侧脸都美到不行。可我寻思着,咱院里也没这么个美人吧?”

他话音落下,陆程安似乎想到了什么,没有丝毫犹豫,拔腿就往外跑。

傅闻声疑惑,在身后叫他“二哥!”

“别叫了,你二哥有事儿。”季洛甫笑着。

“什么事儿啊,跑的这么快?”

沈放轻飘飘道“还能是什么事儿,终身大事呗。”

傅闻声更茫然了“那他往外跑什么?”

“外边儿那美人啊。”沈放双手反撑在身后,上半身往后靠,拖腔带调地说,“那可是咱院的头号美人,就是在国外待了十年,你不知道也正常。”

傅闻声年纪小,才大二,早些年的风起云涌一概不知。

傅闻声问道“那美人叫什么啊?”

季洛甫警告地看了沈放一眼。

沈放勾了勾唇,意味深长道“那美人啊?叫——你二哥的人,你个小毛孩就别肖想了,咱二哥早就把人定下了。”

正文 第18章 百媚

陆程安远远地就看到了停在门外的车。

她回国的房是他找的, 原本他还给了备了辆车, 结果她自己有车, 一辆黑色的奥迪, 车牌也很有心,是她的生日。

陆程安托人查了下, 是江渔花了一万五从别人手里买来的。

离大门不到五米距离的时候他停了下来。

站岗的哨兵不认得她, 狐疑地盯着她, 尽职尽责地说“我们这儿不放外人进来, 您看要不您打个电话让人来接你?”

朝夕也很无奈“我手机没电了。”

她在家睡了一天, 醒来的时候也没管手机还有没有电,拿起手机就下楼了。车开了十几分钟,手机突然跳出了个低电量提醒, 偏她还没带充电线和充电宝。

十年, 这座城市早已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了,地铁线繁多, 立交桥穿梭在城市中心,路线复杂且拥挤,她紧巴巴地盯着右上角的电量,企图撑着它到家。

可惜它十分不给面子的在距离终点五公里的时候自动关机了。

好在她三年前回过一次国,这段路倒是开过。

也无所谓生疏, 这段路和以前一样,只不过铺上一层柏油, 道路两边栽种着枝繁叶茂的行道树, 路比以前宽了一倍。

哨兵也很认死理“那我不能让你进去, 万一你是坏人呢?”

话音落下,就听到不远处响起了笑声。

朝夕和哨兵一同顺着声音看过去。

陆程安朝哨兵挥了挥手“自己人。”

哨兵立马放行。

栏杆缓缓升起,朝夕的车开了进来,她往前开了一段距离之后,在路边停下。

她透过后视镜看他,他离她还有十几米的距离,步调散漫,不徐不缓地走过来,边走,手还往兜里掏。

未几时掏了包烟出来,叼在嘴里。

令她意外的是,他竟然是用火柴点烟,低头,一只手虚拢着火苗点烟。

烟雾缥缈而起,朝夕熄火下车。

朝夕“你怎么在这儿?”

隔着上腾的白茫茫的烟雾,他的脸被模糊了几分,树影婆娑,他嗓音在摇曳和风中响起,低而哑 “为什么不回我电话?”

“回了,你关机。”朝夕说,“梁亦封说你在培训。”

“你去问他了?”

她看到他眼底暗涌出来的浅淡笑意,凉凉道“陆许泽到你那儿,扑了个空。”言下之意,不是特意问的。

陆程安直接忽视。

他说“那为什么不给我发消息?”

“我又没事找你。”

“你没事找我为什么给我打电话?”

“是你先给我打的电话。”她无语。

陆程安说“你知道我为什么给你打电话的。”

朝夕眼神闪烁“我不知道。”

“你这么聪明,怎么会不知道?”他淡笑,似乎也不想在这里反复追问下去,他长驱直入,问她,“突然回来,为什么不和我说一声?”

她默不作声的。

她的声音仍旧是清冷的“有什么好说的呢,只不过是回个家罢了。”

陆程安盯着她,许久之后,他说“走吧。”

朝夕“哦”了声,把锁了之后就跟着他往前走。

走了几步,她冷不丁地突然开口“还有吗?”

“嗯?”

她眼巴巴地指着他嘴里叼着的烟。

“没了。”他含糊不清地说,又把烟取了下来,食指和中指夹着,那支烟就随着他的动作轻浮地在空中晃来晃去,“最后一支,抽吗?”

朝夕伸手接过,直往自己嘴边塞。

她抽烟的动作娴熟老成,微垂着眼,周身散发着一股清冷气韵,抽了几口,蓦地抬头看他,媚眼高高挑起,见他一副忡楞模样,忽地笑了出来。

又欲又纯。

半壁晚霞带着浓郁的橙光,给她的身上笼罩了一层温柔暖色调,烟雾白茫茫飘起,隐藏在缥缈雾中的她的脸,绽放出笑意来。

浅淡又骄矜。

眼波涌动,千娇百媚。

勾着他的心。

理智回归,他问“什么时候学会的?”

“刚出国的时候,”她一根烟抽完,平静地说着那些往事,“晚上看书的时候累了,抽根烟提提神。”

“胡扯。”

朝夕轻哂“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她那时为了不显得自己那么特立独行,选择了校内宿舍,同宿舍的几个女生是英国本国人,她们玩得开,每周都会带人到家里聚会,朝夕在这种时候一般都会在实验室待着,或者是外面的咖啡馆。

某次她回来得早,他们还没散。

脚步轻浮,异常兴奋,茶几上放着几包东西。

朝夕瞬间了然。

她视若无睹地想要回房,却被她们几个抓着,那群人想拉着她一起下地狱。

英国对于吸食大|麻的管束并不像国内这样严格,她们有六七个人吧?她也记不太清了,那天最清晰的时刻,是那瞬间——

她拼命挣扎,拼死抵抗,脑子混沌的时候想要不就这样沦陷下去算了。

可她到底是清醒的。

清醒的从她们手里跑了出去。

她很快就搬了出去。

抽烟就是在那个时候学会的,但她抽的少,非常非常偶尔的时候才抽。

偶尔想家的时候才抽。

朝夕把烟蒂掐在垃圾桶上,扔了进去。

陆程安意味不明地看着她,说“少抽点。”

“你一个老烟杆说这种话?”她调侃道。

陆程安低声咳了咳,没再说话了。

快到体育场的时候,陆程安突然停住脚步。

朝夕疑惑,也停了下来,顺着他的视线遥遥望去,看到了季洛甫他们站在那儿。他们三个也从体育场里走了出来。

朝夕有很多年没见过季洛甫了。

虽说是兄妹,但二人都不是特别爱亲近人的性格,他打小又是被三令五申严加管束的人,心智比同龄人成熟不少;而她又不善表达情感,小女生该有的撒娇她都不会。

他们其实都不擅长讨人欢心。

或许是这样,所以二人才心心相惜——

在面对季君菱和大人撒娇的时候。

季洛甫“看看人怎么撒娇的。”

朝夕“我有眼睛。”

“看到了,觉得怎么样?”

“又嗲又甜。”

“你不学学?”季洛甫下巴一抬,指向其乐融融的客厅,一堆长辈被季君菱逗得直乐,眼里满是赞赏与满足,“多讨喜。”

朝夕冷而不屑“再讨喜,我仍旧是季家的大小姐。”

她当时也是真的嚣张,明媚且恣肆。

在外人眼里,季家人对季君菱这个养女的喜欢比朝夕要多的多,但季家上上下下都知道,季家最得宠的,是朝夕。

这和亲疏无关,与外貌更无差,只单单是气场。

朝夕见到季洛甫,淡淡地叫了声“哥”。

季洛甫“嗯。”

几人反应平淡,丝毫没有十年未见,重逢之后的喜悦。唯独沈放兴致高涨,“不是,我是真不明白,你十八岁的时候有股子清清冷冷的仙女儿味也就算了,怎么十年过去了,还是这样?”

“……”

打完招呼之后,朝夕和季洛甫回家。

朝夕“沈放不是结婚了么,怎么还是和以前一样?”一股子慵懒浮荡的不着调。

“三岁看老,”季洛甫说,“人哪儿会那么容易改变。”

“陆程安不也变了吗。”她想起他的从前,性格和沈放简直是如出一辙,甚至比沈放还过分,沈放性格再顽劣,但在男女关系上分外清白,从始至终不过就家里的小娇妻,但陆程安身边莺莺燕燕无数。

季洛甫的眼神变得隐晦不明了,“他也是没办法。”

她觉得好笑,“难不成还有人逼他?”

出乎意料地,——“嗯。”

朝夕讶异。

季洛甫似笑非笑地说“你真以为他一直都随心所欲?”

“不是吗?”

季洛甫的眼神像是融入夜色般深重,他轻描淡写地说“人么,被逼过一两次就会学乖了,就会知道随心所欲是要付出代价的。”

朝夕被他这句话说得一头雾水。

刚好到家门。

她也没时间再细想这句话的意思,面对熟悉的家,一想到屋里面迎接着她的是什么,她就全身绷住,紧张又不安。

季洛甫“家里就老爷子在。”

她抬头“爸妈和伯父伯母呢?”

“在外面,”季洛甫说,“老爷子特意叮嘱的,怕你不自在,也怕他们见了你之后太激动。”

朝夕松了口气。

进屋之后,老爷子就坐在沙发上。

听到动静,他缓缓地转过身来,动作迟缓,他戴着眼镜,看清来人之后,伸手摘下眼镜,揉揉眼,似乎不太相信“是不是我眼花了,怎么看到我家朝夕回来了?”

朝夕鼻头一酸,“爷爷。”

老爷子“哎,声音不像,我家朝夕声音可好听了。”

她哭笑不得。

她离开的时候才十八岁,嗓音稚嫩,十年的时间,改变的不止是外貌心性,就连嗓音也被岁月沉浸,洗去了少女感。

老爷子又说“更漂亮了。”

朝夕的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般。

“挺好,挺好。”

朝夕走到他面前,低低地叫了声“爷爷。”

“嗯,饿不饿?”老爷子说,“我让人做了一大桌子你爱吃的菜,你以前爱吃的菜,”老爷子撑着拐杖站起来,他眼神都浑浊了,但心还是敞亮的,“我也不知道你现在爱吃什么,只能让人做你以前爱吃的东西了,哪怕不喜欢,总归不会讨厌吧?”

“喜欢的。”朝夕扶着他在餐桌上坐下,“爱吃的还是那几样,没变。”

老爷子乐呵呵的,满足极了“没变就好。”

老爷子原本用晚餐就犯困的,此刻倒精神矍铄得很,拉着朝夕聊着这些年的事情,季洛甫不忍打断他,于是叮嘱朝夕了几句便回房了。

这个夜晚属于他们二人的。

而朝夕似乎也有话想单独对老爷子说。

十年有太多可聊的内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