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她要做的最主要的工作,就是把这些传单发出去。

  她这传单从设计到文案,都是定位在年轻阶层的,那才是未来的生力军,一旦谢瑾年的名号在年轻人里打开了,那才是真正有生命力,老年人虽然懂京戏的可能会更多,但他们的“造星”能力太弱了,也引不起什么舆论关注。

  发传单是个体力活,而且需要脸皮很厚,躲开城管,不然别说发出去了,搞不好还会全部没收。

  传单一页看起来并不怎么沉,但五百张叠一起就有点沉了,她单肩背着包,怀抱着那么多彩页来到江城外滩,这会儿日头正高,天气特别热,尽管她只穿着热裤和背心,依然热得后背都湿透了。

  她将彩页先都放到了一个人少的角落,随后捏了一叠,看周围没有城管的迹象,便吸了口气走出去发。起先人们并不怎么关注,也不愿意接,这样发传单的人太多了,天天接拿回家都可以码成一摞书,林琅以前就念大学时学校做课题,被逼着做了半天这种活,最后还因为脸皮薄把所有的传单丢给了宫辰,让他帮忙去发。

  可是现在,宫辰是不可能来帮她做这种事了,她也没钱请人做,只能靠自己。

  每发出一张传单,她都会特别向对方介绍几句,有年轻男性会因为她长得漂亮给点面子听一听,但她感觉对方会去的可能性很小,她主要攻略的对方是女性。

  一直到中午,林琅发出去的传单数量都有限,看来她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有的人虽然接了传单,但走开几步就又扔在地上,她还得再去捡回来,毕竟这样丢着不但浪费钱,还污染环境。

  十二点的时候,她觉得肚子很饿,天气又热,她开始有点头晕,汗如雨下,于是坐到路边的长椅上休息,传单放在大腿上,不断地抹着额角的汗水。

  真的好辛苦,以前她哪里用受这样的苦,只要随便拿出点钱,有的是人会帮她安排好一切,可是现在呢?什么事都要亲力亲为,就是因为没钱。

  林琅捧着脸低下了头,心情特别低落,她有一种浓浓的挫败感,因为她发现很多事不像她想得那么简单,那么容易实现,就比如发传单,五百张传单发到现在,也就发出了一百多份,晚上又能有多大的效果?

  这个道理,同样适用在报仇上面,她的那些所谓的复仇计划,又有多少可行性呢?真正开始之后,会不会不但没夺回本该属于他们家的一切,反而会把自己赔进去?林瑞正可以隐忍四十几年只等这一日爆发,她难道也要等四十年吗?

  四十年后,林瑞正怕是都要寿终正寝了,她也变成了老人,还能怎么样?

  她真的太失败了。

  她现在已经失败到,连说一句“我身边只剩下你了”的资格都没有。

  指望胡淡淡那些朋友吗?

  如果指望的上,她现在也不会这么拮据,需要把五位数入手的包四位数卖掉。

  那些做大小姐时的朋友,也只能在她还是那个身份时交际,一旦她失去了那个身份,再走到她们面前,只是自取其辱罢了。

  算了,还可以想这么多,说明她没有中暑,林琅抬起头,抹了抹眼眶,抱起腿上的彩页准备继续去发,现在她已经饿了,闹心都闹饱了。

  只是,老天爷好像就是想看看她可以坚持到什么地步,偏偏就在这一秒,她在外滩上遇见了胡淡淡,还有她的堂妹林菁。

  那两个人亲如姐妹地在外滩上自拍,身后跟着保镖和随从为她们撑着遮阳伞,那架势,跟拍时尚大片儿似的。

  其实林琅没发现,这里不是只有林菁和胡淡淡,还有另外一个人。

  那个人站在角落处看了她很久很久,只是她一直没发现。

  谢瑾年手里拿着一张别人丢在这附近的彩页,上面是他的照片,旁边的文案连他都不得不拍手叫好,但凡有人仔细看了,免不得都会想晚上到如意戏楼去瞄一眼,瞧瞧那位活生生的“非物质文化遗产”的表演。

  她其实没必要做这些。

  他们之间不过是租客与房东的关系,她没有必要为他付出这么多,只为了他演出时外面会有更多的人捧场。

  林琅其实并没想那么多,她想这么做,她就要这么做,别的她不管。

  就像现在,当林菁发现她,拉着胡淡淡一起来看笑话的时候,她依然波澜不惊地发着她的彩页,林菁多次叫她的名字都无果,她最看不得林琅这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她现在凭什么?她还有什么?她现在只配被她踩在脚下。

  林菁一来气,直接抬手将林琅怀里的彩页全部打掉,林琅花钱印出来的东西就这么全都散落在地上,谢瑾年的照片印在上面,被路过的人用脚踩过,她心里特别不舒服。

  “想不到你现在沦落到要替广告公司发传单的地步了?你早说啊,我怎么都会帮你一把的,给你几万块钱,对我来说就像踩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林菁掩唇轻笑,眉梢眼角都是对她的不屑。

  林琅瞥了一眼陪在她身边的胡淡淡,她尴尬地转开头,虽然没出言相助,但至少没有落井下石。

  这就足够了。

  林琅蹲下来将彩页一张一张捡起来,有被别人踩脏的地方就用手抹掉,林菁看她这样,没由来的烦躁,大约是天气太热的关系吧,她也懒得和林琅在着耗着,手朝后一伸,立刻有了解她的人递上钱包,林菁从里面掏出一叠现钞,朝林琅身上一丢,嘲讽说道:“拿去花吧,我亲爱的姐姐,可别说我没帮你啊。”

  刹那间,漫天的百元大钞在飞,可林琅看都不看一眼,继续捡她的彩页。

  全部捡起来之后,林琅码了码,转身离开了这里。

  林菁看着她淡漠的背影,本该有一种胜利者的快感,可怎么觉得,她才是败下阵的那个?

  谢瑾年一直在不远处看着她们,他始终都没有要出去的意思,因为他很清楚,这种情形下,他出现固然可以给林琅稍稍解围,但却会给林菁更多发挥的空间,免不得会说出什么难听话。

  林琅这样不声不响的离开,对他们任何人来说,都是最好的结果。

  这个社会很现实,现实到你不认命都不行。

  谢瑾年低下头,看着手里的彩页,转身朝如意戏楼的方向走去。

第十二章

  离开了江城外滩,林琅去了别的地方发传单,下午三点多的时候,她才发完了三分之二回家,剩下的三分之一全都藏在柜子里,不想被别人看见。

  她洗了个澡,拿凉手巾敷着额头,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搜索江城本地的梨园论坛。

  光法彩页只是线下手段,要想真的有效果就得线上和线下相结合,她发彩页的效果不是很好,那今天下午就得在论坛上多下下功夫。

  她先是在每个论坛都注册了账号,随后开始将手机里的照片导入电脑,随后让广告公司把彩页的图片文件传给她,然后便开始在各个论坛里联系版主。

  这些营销手段虽然毕业之后就很少再接触,但还不至于全都忘掉,要想发了帖子不被删除,就得先联系版主,在等待版主回复的时候,她开始在WORD文档里写文案,快写完的时候,一个正统的江城本地戏曲论坛的版主回复了她,对方十分疑惑地问她,今晚如意戏楼不是不演戏吗?林琅愣了一下,难不成是谢瑾年反悔了?说起来,他好像还真的没有确切答应过她。

  管不了那么多了,事情到了这一步,如果失败那她之前的努力全白费了,只能先说通版主。

  凭着三寸不烂之舌,林琅说服了论坛版主,将自己的文案写完之后发布出去,还置了顶,很快就有不少人回帖,虽然大多在质疑谢瑾年是否真的有那个水平,但也有很多赞美他的扮相,这里面到底还是有些懂行的人,后面陆陆续续有知道谢瑾年的人跟帖,等她把几个论坛全部谈妥发完时,已经是下午近六点钟,最开始发的正统戏曲论坛里的帖子都飘红了。

  下面就该进行最后一道工序了。

  再去确定一下,今晚谢瑾年到底肯不肯上台。

  林琅拿掉脸上的毛巾,毛巾都变热了,她觉得浑身温度很高,但她完全不觉得自己会生病,这大热天能有什么病?

  她走出门,身上还是洗完澡换上的宽松T恤和短裤,短裤是真的短裤,特别短,到大腿根,她那双修长笔直的大白腿,就那么白生生地露在人前,别人看见她,不是先看见脸或者其他地方,而是先看见那双腿,看完之后但凡正常男人,都会给出点反应,或惊艳,或垂涎,总之,不会是无动于衷。

  谢瑾年大概不是个正常男人,否则他怎么会无动于衷。

  “谢老板。”林琅敲了门才进屋,虽然没得到允许,但坐在里面儿的谢老板已经瞧见了她,她也不算不请自入。

  “喝茶呢?”林琅在他对面坐下,谢老板永远都那么从容的样子,那张眉眼如画的脸始终平静无波,似乎没什么东西会引起他的关注。

  谢瑾年没说话,但他翻了一新的茶杯,提起茶壶慢条斯理地给她倒了一杯茶。

  为什么说是给她倒了呢,因为他倒完之后推到了她面前。

  “喝。”他言简意赅道。

  他突然对她这么客气,她还有点受宠若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香四溢,温度适宜,是消暑的好东西。

  “很好喝。”林琅放下茶杯就直说,“昨天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一会就该七点了,咱们出发吧?”

  谢瑾年穿了件黑色的长褂,上面绣着大片精致的雪白梅花,配上他无暇的肤色,唇红齿白的公子哥模样,自骨子里透出来一股清高傲岸,非让令人着迷。

  “你觉得呢?”

  他声调优柔地反问,唇齿间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浅笑,像是乐意的,又好像在嗤笑她。

  林琅忽然沉了脸色,她看了他好一会,才不容置喙道:“今天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谢瑾年微微眯眼,长长的睫毛,轻抿的薄唇,无一处不精致,无一处不晃人心神。

  “跟我走。”

  林琅站起来拉住他的胳膊,就那么拉着他往外走,她大概是心里执念太深,竟连他丝毫没有反抗都没察觉,庄奶奶这会儿没在家,也顾不上告诉她了,林琅生怕她一松开谢瑾年的手他就会立刻回去。

  从四合院到如意戏楼这一段路,她走得又快又急,一路上不少人围观他们俩这架势,她好像一点都不在意,直到看见如意戏楼的招牌,她才稍稍有些松懈,放开谢瑾年的手。

  她手心都是汗,攥得他的手都有些潮湿,谢瑾年站定脚步,从口袋取出手帕,她扫了一眼,本以为他是要自己擦擦手,心里正腹诽这男人可真讲究,活得比女人都精细,就瞧见他漫不经心地执起她的手,摊开她的掌心,就那么一下一下将她手心的汗擦干净。

  林琅有些发怔,他擦完之后直接把手帕塞进她手里,替她合上了手。

  只听他淡声说:“洗干净再还给我。”

  语毕,他转身走进戏楼,不多会庄奶奶从里面走出来,笑盈盈道:“小林啊,你可来了,快进去吧,都准备好啦,这还不到七点,里面就坐满了人,我说什么来着,我们家谢老板啊,那可是名角儿!”

  林琅站在门口朝里看了看,果然,昨日冷冷清清的厅堂这会儿都坐满了人,大多都是年轻人,少有上年纪的,候场的时候大家都在聊天和嗑瓜子,场面虽然有点混乱,但这热热闹闹的看着总比昨天好。

  “您早就来了?”林琅回眸看向庄奶奶问道。

  庄奶奶点头说:“是啊,三点多的时候我就过来了,本来谢老板让我晚上到就行,但我想着今天是正式演出,肯定有很多人,所以想提前到帮帮忙,这一来可算是来对了。”

  林琅恍然,原来谢瑾年已经准备来了,她还生怕他不来……可既然他要来,戏楼这边应该早就得到通知了,怎么会还发布今日没有演出的消息呢?

  难不成是那个版主把时间搞错了?怎么会。

  心里虽然疑惑,但眼下场面火爆,说明她的努力没白费,林琅心情也好了很多,和庄奶奶一起进去帮忙。

  她最近是越来越不修边幅了,以前做千金小姐的时候,不化妆不选好衣服是绝对不出门的,可是现在……瞧瞧自己身上的T恤短裤,林琅叹了口气,这样穿其实也挺舒服的,至少和周围的人没有半点距离感,她这也算是融入社会了吧?

  后台,戏楼管理员正在谢瑾年的化装间里面说话。

  他客客气气地给谢老板描述了外面的情景,又好奇地问道:“谢老板怎么忽然又允许放观众进来听戏了?”

  这位角儿很不一样,如意戏楼每天开戏都有不少人来看,不管这天是哪位角儿在,总不会有冷清的时候。

  可每次谢老板打算登台,总会封楼,不准任何人进来,他的老戏迷也不准,他就一个人在那唱。

  有意思的是,那位从不现身的戏楼老板就那么容着谢老板折腾,丝毫不在意封楼会损失的收入,这不得不让负责管理戏楼的人感到好奇,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其实,他们是什么关系已经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今天戏楼开了,外面的人都被放了进来,谢老板几年来头一回,要面对大众唱戏了。

  在外面好不容易有空歇会的林琅也有点忐忑。

  今天是谢瑾年正式面对大众登台的日子,不知道最后结果会如何。不过具体怎么样也没关系了,她兑现了她的承诺,给了他一个惊喜,这就足够了。

  现在的她能承诺的不多,能做到得也很少,可以实现承诺,让她觉得自己还是有价值的,尽管过程有点辛苦。这件事让她对未知的明天又重燃了信心,闲了这么久,她也得开始工作了,即便前路再艰苦,哪怕要淌着血走,她也要试一试,否则她永远不知道,自己到底可以坚持到什么地步。

  今天谢瑾年要唱的是京剧名段《锁麟囊》,是“四大名旦”之一的程砚秋先生的代表作。讲述了一个善良的富家小姐,在富贵无常的人世中,如何因当年的仗义助人而得报恩和救助的感人故事。

  说来也奇怪,当谢瑾年登台开唱后,满场的喧哗满是消散了,变得寂静安然,他站在台上,雌雄莫辩,水袖青衣,眼神有时会落在她身上,但总是一闪而过,感觉不到刻意,但她却觉得她是受到关注的。

  他戏文里的一句一句,还有《锁麟囊》最后那落难的富家千金薛湘灵种善因得善果的美好结局,她总觉得是他在向她表达什么。

  其实发生在她身上的事和薛湘灵差别并不大,他是在说,她会像薛湘灵一样,有一个好结果吗?

  林琅再次抬头望向舞台上,上了扮相的谢瑾年仿若就是那颠破流离的薛湘灵,雅致独特的声腔,抑扬顿挫的唱词,他的嗓音那么悦耳,在座的一个个外行人都能从他的唱腔中感受到世态炎凉,也能跟着他的唱词在薛湘灵的人生峰回路转时感到人间尚有真情在,整颗心都被抓住。

  林琅全神贯注地望着他,心弦波动,轻微到几乎无法察觉,可它却好像蒲公英的种子,分散到了她身体的每个角落,融入血液。

第十三章

  这大概才叫真正的演出。

  戏楼一二层都坐满了人,戏唱完了,还有不少人蜂拥到后台,想要一睹“薛湘灵”的风采。送给谢老板的花,从戏台都排到了化装间门口。

  林琅站在人群外围,不太能挤得进去,她也没去凑那个热闹,一个人走出戏楼,坐到靠边的台阶上,确保自己不碍事了,才双手托腮,望着已经黑下来的天发呆。

  今天天气还不错,晚上月朗星稀,微风阵阵,半点不见白日的烈日炎炎,她摸摸胳膊,坐久了还觉得有点凉。

  门口开始有人陆陆续续地离开,看见她时偶尔会侧目一下,毕竟是个肤白貌美大长腿的美人儿,单人的甚至不单身的男士们都难免会打一点主意,有性格开放的,已经上前搭讪。

  “美女,累了?我开车送你回家啊。”那人半弯着腰,拿着车钥匙按了一下,不远处的停车位上一辆奥迪闪了闪。

  林琅轻嗤一声,冷淡地说:“我等人,谢谢了。”

  那人被她不屑的表情激到了,感觉自己尊严受到了挑战,本来也不是非得带她不可,这下好像较劲一样不肯走了。

  “你穿这么少坐在这是在等谁啊?不就是等哥哥我吗?”他干脆也半蹲下来,笑眯眯地睨着她露在外面的长腿,眼神相当猥琐。

  林琅皱皱眉,本想站起来离开,这种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她还没来得及站起来,一件外套就披在了她身上,黑色的底,面料光滑舒适,带着些凉意,面上绣着精致工整的雪白梅花,她下午才见人穿过它,是谢瑾年。

  林琅倏地抬头,果然看见已经卸了装的谢老板云淡风轻地站在门口,修长的手朝她伸过来,若无其事道:“走了。”

  林琅下意识握住了他的手,借着他的力气站起来,方才她的男人摸了摸鼻子,扫兴地转身走了,谢瑾年蹙眉睨着他的背影,随后望向林琅,那眼神好像在说,这种人也配来听京戏?

  林琅没说话,挽住他的胳膊往回走,谢瑾年低头看了一眼,扯了几次没扯回来,所幸作罢了。

  他们回到家的时候,庄奶奶有已经被戏楼的人开车送回来了,瞧见他们挽着手走进门,顿时喜笑颜开:“哎呀,真是阳春白雪,夫唱妇随。”

  此话一出,谢瑾年下一秒就抽回了手,也没和庄奶奶打招呼,径自回了房间。

  庄奶奶也习惯了,拉过林琅说:“小林,今天累坏了吧,奶奶给你做晚饭去,说吧,想吃什么?”

  林琅捂着肚子说:“我现在不饿,下午吃饭吃的晚,今晚就不吃了,庄奶奶你别管我了。”

  “那怎么行?你不吃饭,呆会谢老板该怪我了。”庄奶奶皱着眉。

  “怎么会,我不吃饭,他为什么会怪您,那是我的事。”林琅说完,掏出手机道,“庄奶奶,我真的不吃了,我先去打个电话,有点事要做。”

  见她如此,庄奶奶也不好再强迫她,目送她进了屋,琢磨着这两人准是害羞了,一个不吃饭,一个不出门,还真是性格相投。

  林琅不吃晚饭是真的不太饿,她身体有点不舒服,精神状态不好,又不愿意说出来惹庄奶奶担心,所以便借口说不吃饭了,打算洗个澡早点睡。

  睡觉之前,她还有一件事要做,那就是给宫辰打个电话。

  她已经想好了,事情不能再拖下去,暴露配方的事她是绝对不会干的,但她可以承诺给对一点别的。

  宫辰接到林琅电话的时候,还在公司忙着处理文件,林瑞正掌控林氏集团后进行了一系列的新动作,打的他措手不及,他是焦头烂额。

  看见林琅的名字,他心头一松,虽然他上次嘴硬着没说什么,但林琅如果可以来宫家的公司,说不定还真有作用。

  电话接通后,林琅先和对方寒暄了几句,便道出了自己的目的。

  “前几天我没去上班,不好意思了,因为有点急事要处理,也得好好考虑一下你的建议。”

  宫辰并不意外她这么说,直言道:“如果可以,我希望你明天就来上班。”

  林琅沉默了一会说:“但我不能把配方给你,不论如何,那是我长辈的心血,如果我为了报仇而把它给了外人,我想他们的在天之灵也不会原谅我。”

  宫辰烦躁地皱起眉,半晌才说:“那你觉得自己还能给我带来什么利益?”

  林琅冷静地说:“难道我的价值就只是一个配方吗?宫先生,不瞒您说,我前几天电子邮件联系了胜华实业的贺总,贺总知道我要跟您合作的事,已经答应会把跟林氏集团合作的原材料供应生意转到您的公司,今后胜华实业所需的一切建筑材料都会从宫先生集团旗下的公司购置,这应该已经是一笔不小的入账了吧。”

  宫辰恍然,她还算是有诚意的,虽然不肯透露配方,但至少带来了一笔大订单。

  “但我还是打算让你先从餐饮部做起,你觉得呢?”宫辰问她。

  “可以。”林琅答应下来,“做餐饮就做餐饮,这一行我没接触过,可能一开始会做不好,宫先生多多见谅。”

  宫辰沉默许久才慢慢说道:“林琅,我们怎么也曾经是同学,你也不用和我那么客气。你现在在哪住?需要的话,我可以给你配车和住所。”

  林琅透过窗子看了看夜幕里安安静静的院子,轻声说:“不用了,我住在疏影路的四合院,挺好的。至于上班,我可以自己坐地铁去。”

  宫辰像是有点惊讶:“你会坐地铁?”

  林琅轻哼一声:“何止,我现在会得可多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宫辰一笑:“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林琅和他告辞,随后就挂了电话,宫辰看着落地窗外的夜幕,时间也不早了,他该回去了。

  关了灯,离开办公室,整栋大楼都很安静,他乘电梯下楼,出门时保安殷切地打招呼,他礼貌地点了点头,到停车场拿车,上了地面准备回家时,忽然想起林琅说她住在疏影路的四合院,车子的方向便不自觉转向了疏影路。

  疏影路靠近外滩,那块儿会有四合院?

  宫辰来到江城外滩,顺着疏影路往里开,很快车子就进不去胡同了,他还有点不甘心,到这会儿都没瞧见什么像样的四合院,他坚信林琅那样的人就算再落魄也不会住在那种危房里,所以干脆停下车,步行遛弯,这会儿出来乘凉的人挺多,大伙儿看见胡同里忽然多了个西装革履气质不凡的陌生人,都不免会驻足围观。

  在快要走到尽头时,宫辰都打算放弃了,忽然看见前面挂着一盏古典灯的院门打开了,穿着短裤T恤的女孩从里面走出来,按着额角,手里提着垃圾,放到固定收垃圾的位置后,捂着脸精神不太好地走了回去。

  宫辰有点失神,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林琅,那么接地气,那么……平凡。

  当然,她还是美丽的,可她该是张扬而美丽的,如今却落魄成这个样子,他都有点接。

  他走上前,站在四合院外面,想上前敲门,又有点犹豫,最后还是扭头走了。

  算了,反正第二天就能见到她,到时候再说。

  只是,他的预估出了点问题,第二天林琅还是没来上班,餐饮部经理打电话说没接待到人,宫辰挂了电话马上就联系林琅,可电话接通响了半天也没人接,搞得他又气又急。

  其实倒不是林琅故意第一天就旷工,而是真有不得已的原因。

  也不知是不是昨天太累了,又或者是有点中暑没在意,晚上又穿得很少出去吹风,反正第二天早上她就彻底病倒了,头疼欲裂地躺在,听见电话响迷迷糊糊地想起来,可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说句话都费劲。

  庄奶奶做了早餐,等了好久都不见林琅出来便过来敲门,敲了好一会也没人回应,便推门进去了,这一进去就瞧见林琅病得起不来,她惊呼一声,立刻转身去喊谢瑾年,神知道为什么生病了不给找医生却找谢老板。

  谢瑾年被拉到林琅的房间时,就看见她勉强睁开了眼,还想去拿手机。他顺势递给她,扫了一眼手机屏幕,十来个未接电话,都来自同一个人,宫辰。

  看名字,应该是个男人,一大早打这个电话,应该是有事吧。

  “这孩子烧成这样,肯定是昨晚着凉了,天气虽然热,可夜里还是有点风的,女孩子身体较弱,不能总穿得那么少啊。”庄奶奶担心地说,“我去拿药,谢老板在这照顾她,真是的,太可怜了。”

  庄奶奶念念叨叨地走了,屋子里就只剩下林琅和谢瑾年,生着病的人努力想要拨出电话,谢老板在一边看了好久,不得不伸手帮忙。

  “要和他说什么。”

  他问着,眼神波澜不惊,看不出多少担心,林琅脑子,心里发疼。

  “告诉他我生病了,明天再去报道,谢谢。”她说完就转开了脸,似乎很难受。

  谢瑾年接通了电话,还没言语,那边就劈头盖脸一顿指责:“林小姐你到底搞什么鬼,说好了今天来上班,怎么又没来?你到底还想不想合作了?”

  谢瑾年安静片刻,道:“我不是林琅。她让我告诉你她生病了,明天再去报道,谢谢。”

  他转述完就挂了电话,转述内容一字都不带差,相当尽职,可惜林琅没力气夸他一句了。

  因为是发烧,林琅不断地在踢被子,难受地在打滚,宽松的T恤拉来便露出大片大片光滑紧致的肌肤,胸口的隆起也露出端倪,谢瑾年立刻移开视线,又看见了她雪白雪白的腿。

  他皱皱眉,起身拉起被子替她盖好,林琅生了病,人就特别脆弱,本来就不舒服,满头是汗,还被强迫盖被子,就带着鼻音说了句:“不要,热。”

  谢瑾年按住她反抗的手,将被子盖好,然后直接坐在床边,微凉的手贴在她两颊上,轻柔说道:“好些了么。”

  林琅缓缓睁开眼,视线模糊地望着他,阳光洒在他身上,他像会发光一样,她当时就做了一个决定。

  这个男人,她的,非她不可。

第十四章

  生病的人好像就是有资格无理取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