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成功的时候,全世界都对你和颜悦色,当你失败了,随便一个人都可以对你妄加揣测,社会就是这么现实,说什么人之初性本善,不是也强调了“之初”么,当一个人开始成长,善恶也就很难再自我控制。

  烈日炎炎,火热的光照着林琅,可她却觉得浑身发冷。她站起来,拍了片短裤后面的尘土,准备回房间。就在这个时候,谢瑾年端着茶壶从房里出来,漫不经心地朝她招了招手,好像招呼小狗一样,也没说什么话,可她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很诚实地到了他的房间。

  “你找我?”林琅站在门口问他。

  谢瑾年点头:“进来,坐,外面热,这里凉一些。”

  林琅体会了一下,似乎的确如此,但他好像也没开空调,真奇怪。

  林琅就这么走了进去,并没发现他们全程的交流都被成臻注视着,对方甚至忘记了帮庄奶奶擀面皮。

  庄奶奶打算中午包饺子吃,包完了手里看见面皮还没擀出来,就顺着成臻发呆的方向看去,正巧看到林琅走进了谢瑾年的房间,背对着她们将门关上了。

  她有点遗憾地叹了口气,柔声说:“臻臻,是不是我做错了?”

  成臻收回视线低下头,继续擀面皮,摇了摇头说:“庄奶奶,这不怪你,是我的不对。我应该早点回来的,拖到今天,要后悔的人是我。”

  庄奶奶眼神复杂地看了她一会,才慢慢说:“你和你姐姐真像,一样善良,没有心机,其实我从来没想过你还会回国,你姐姐出意外去世的时候,我以为你会恨谢老板,所以我……”

  成臻擀面皮的动作顿了顿,良久才说:“姐姐那么喜欢的人,甚至愿意为了他去死,我又怎么能恨得起来。我想,她在天有灵的话,也会希望我来替她照顾好他。”

  庄奶奶低下头没说话,眉梢眼角都是怀念与难过,她扫了一眼成臻,想起那时候的事。

  那天和往常一样,如意班在如意戏楼里开台唱戏,唱的是成老板和谢老板的代表作《嫦娥奔月》。

  理所当然的观众爆满,离戏点还有半个多小时,观众们便开始催着让两位老板登台开唱,场面那叫一个火爆,比前阵子谢瑾年单独登台唱《锁麟囊》时的场面还要火爆好几倍,如意戏楼三层都坐满了人,即便第三层只能看见两位老板的头顶。

  其实,如果那次三层没有坐人就好了,又或者在那些人进场时好好查一查身份也好,这样就不会漏放了心存歹念的人,害得成老板为救谢老板而死。

  当时庄奶奶刚在后台忙活完,准备到前面瞄一眼两位老板的表演,哪料从天而降一把木头椅子,直直地朝谢老板砸去,庄奶奶都没反应过来,反而是陪同谢瑾年唱戏的成老板察觉到了意外,直接将谢老板往后一推,自己则被椅子直接砸中了要害,当场血溅三尺,后羿就这么为了嫦娥而死了。

  庄奶奶至今还记得,亲眼目睹了师妹为他而死的谢瑾年当时是什么表情。他惊慌地上前扶住成老板,用手推开已经碎掉的木椅子,因为太急切,动作不当,手掌因被划了一道长长的疤痕,可好像不知道疼一样,就那么看着成老板。

  那次意外给谢瑾年带来了很大打击,也给了如意班沉重一击,除了这种事,很少有人再来这里看戏,那天丢椅子的,也最终被查明,是谢老板一个戏迷,因为入戏太深又求而不得,遂起了歹念,想和他同归于尽。

  想起那些事,庄奶奶就止不住地叹息,人家都说人生如戏,现在想想是没有错的,如今谢老板已经年过三旬,没了当年的风光,也不打算找个另一半过日子,当真是如戏文里写得那样,就要孤独终老了。

  庄奶奶是不希望他这样的,所以在林琅住进来之后,看她为人不错,模样也不错,才想着撮合他们在一起,哪料到那时候年纪小小就出了国的成臻还会回来,甚至不但不再恨谢瑾年,还想要和他在一起。

  庄奶奶想不通,谢瑾年自然更想不到这些,在他看来,对方不恨他,他便把她当妹妹,就如他当年花费了很多积蓄送她出国学习一样,如果她恨他,那他便不出现,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会儿,林琅正坐在谢老板房间里喝茶,她不怎么看他,垂着眼望着他手上的翡翠扳指,脑子里其实什么都没想,空空荡荡的,纯粹就是在发呆。

  谢瑾年沏完了茶,便靠到椅背上望着她道:“跟我说说你打算怎么回到你那个叔叔身边,又要怎么说服对方接受这样一个心存异心的你。”

  林琅抬眼睨了睨他,摇头说:“没想好,顺其自然吧,我准备先把我得想法告诉宫辰。”

  听了这话,谢瑾年眉头轻不可见地皱了皱,林琅察觉到,解释说:“你别想太多,毕竟我之前麻烦他让我进入他的公司,现在又改变主意,总得给人家一个解释。”

  谢瑾年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杯:“你觉得他会同意你的想法么。”

  林琅摇头:“不会,而且会尽可能地阻止我。”

  “哦?”他挑起眉,适当地表现出疑问。

  林琅望着他,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这样说道:“因为他喜欢我,所以肯定不希望我去冒险。”

  谢瑾年一直淡定的动作顿了顿,没有说话,林琅站起来倾身越过桌子靠近他,低声问他:“那你呢,你会不会担心我?”

  谢瑾年答非所问:“你那么笃定他喜欢你。”

  林琅嗤笑一声:“当然了,我又不傻,他会这么迁就我,除了我能给他带来一些利益,肯定还有别的原因。上次我请你吃饭,他的表现还不够明显吗?”她直视他,“在感知到爱意这种事情上,只有谢老板你是迟钝的啊。”

  谢瑾年这次很难得没有闪躲,也没有拒绝,他甚至没有逃避,就那么回望着她,雪白无瑕的脸,黑白分明的眼睛,淡色薄唇,他很美,用这个字形容他最恰当,但他美得丝毫不女气,有一种高贵优雅的魄力。

  “这么看着我又不说话,我很容易误会你是想让我亲你的。”林琅皱着眉头说。

  下一秒,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谢瑾年拉到了面前,她整个人几乎趴在了桌子上,先是惊呼一声,下一秒就被人堵住了嘴,谢瑾年轻轻吻着她的唇,就那么贴着,没有下一步,他甚至没有闭眼,就那么与惊讶地睁大眼的她四目相对,两人这样僵持了几秒,她忽然抬手捂住了他的眼睛,加深了这个吻。

  对于接吻这件事,谢瑾年显然是生疏的,她甚至怀疑,这是不是他的初吻。

  他那么生涩,僵在那被动地承受着她的亲吻,就好像刚才主动索吻的那个人不是他一样。

  明明只是一个吻,两人都没有任何更进一步的动作,可却觉得缠绵极了,脑子昏昏涨涨的,几乎有些沉迷。

  这导致他们甚至都没听见有人在敲门,等成臻推门进来的时候,两人才猝不及防地分开,林琅直接趴在了桌子上,脸变成了猪肝色,肚子有点疼。

  谢瑾年坐在椅子上看见她那副样子,原有的几分尴尬顿时荡然无存,他起身将她拉起来,在她不自在地站好之后,他面不改色地望向门口,问成臻:“有事?”

  成臻还保持着方才目瞪口呆的样子,半晌才低声说:“庄奶奶让我来叫你们吃饭,我敲过门的,但你们没应声,所以我才……”

  “无妨,你先过去,我们一会就到。”

  谢瑾年这样话,旁人听了不会觉得有什么,可落在成臻耳中,却让她难受极了。

  他叫她“你”,却称呼那位林小姐和他是“我们”,这种明明是她先认识他,却反而被排除在外的心情,真的很难受。

  成臻点头离开,转身后泪水不可抑制地流了出来,她仰起头,不让自己显得太狼狈,正午的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她似乎又在天空上看见了多年前那位清高疏离的谢老板,他那么尊贵,清高,除了对姐姐这位最亲近的师妹之外,与外人从不会多说一句话,每次她因为做错事被班主责怪,姐姐不在的时候,都是谢老板护着她,那时候多好啊,虽然那时候她还小,他只把她当孩子看,可那时候至少没有林琅。

  至少,那时候,她还可以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

第三十章

  成臻来到这个家之后和林琅吃的第一顿饭是非常沉默的。

  一桌四人,连往日总是活跃气氛的庄奶奶都不说话了,别人就更不会说什么了。

  林琅虽然会觉得不自在,可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想,没办法把太多心思分给无关紧要的人。

  她首要的任务,就是得告诉宫辰她不会再在食悦继续工作下去的消息。

  宫辰肯定不会想到她有这样的想法,所以在她约他出来的时候,他还抱着“不是在休假么这种时候还约我应该是对我有意思”的想法。

  和林琅约定的时间是晚上七点,他从四点钟开始准备,光挑衣服就挑了两个小时,从袖扣、口袋巾到领结或是领带,他又浪费了一个多小时,最后是鞋子,他换了好几双,询问正在打扫房间的佣人,被对方无一例外地表示十分完美之后,才舒了口气,拿起车钥匙离开赴约。

  佣人看看表,已经六点五十分了,听宫先生说他约定的时间是七点,他肯定要迟到了。

  佣人叹了口气,继续打扫房间,不多会,楼下的座机响了,她立马下去接电话,果然是太太打来的。

  宫辰的母亲会每年固定在七点打来电话,询问这一天宫辰的情况,她不需要宫辰本人接听,因为她很清楚对方讨厌这样,也不会和她多说几句,所以她都打座机,让佣人告诉她。

  佣人尽职尽责地汇报了宫先生今天的日常,这里面当然也包括刚才他磨蹭了好久才去赴约的约会,宫太太听完之后就念叨着:“这小子该不会是谈恋爱了吧。”

  佣人附和:“看着像,听宫先生说是很重要的约会。”

  “见大客户也没听说他会这么紧张。”宫太太沉吟片刻,“吴妈,你旁敲侧击一下,看看是哪家的姑娘,他和你时间长了,防备不多。”

  吴妈应下来,挂了电话之后就开始叹气,母子做到这份上,倒还不如没钱好,最起码不会感情这么凉薄,把儿子教育得的确是好,可儿子跟你不亲近岂不是更痛苦?需要从别人的口中听见他的现状,难道不悲哀么。

  七点二十分的时候,林琅才等到宫辰,对方一进餐厅,餐厅的服务生们就震撼了,派了一个平时口碑最好的过去询问对方几位,是否有预定,宫辰挑眉说道:“两位,林小姐的预定。”

  服务生马上去查看,随后热情地说:“好的,您是宫先生对吗,这边请。”

  宫辰被服务生引导着来到餐厅靠窗的位置,西餐厅很高档,但他不常到这里来,因为他知道这是林琅以前喜欢来的餐厅,她总会坐在靠窗的那个固定位置,和她的前未婚夫杨翌承一起,亦或是和她的父母、叔叔来家庭聚会,他们都不太看得起他们宫家,他也就不愿意和他们凑在一起。

  当宫辰看见坐在窗边,透过窗子看着江城繁华夜景的林琅时,忽然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穿得太正式了,她穿了条白色的修身连衣裙,散着头发,非常随意的样子,可他呢,皮鞋、领结、三件套西装,啊,的确好像有点过了,可是现在回去换似乎有点来不及了,宫辰只好趁着服务生没注意的时候悄悄扯掉了领结,塞进西装里侧口袋,等对望过来时,装模作样地咳了一声,解开西装外套的纽扣,坐到了林琅的对面。

  “林小姐,宫先生到了。”服务生笑着说道。

  林琅正双手托腮看着窗外,听见声音就收回了视线,坐正身子道:“谢谢,按照我点的上吧。”

  服务生应声退下,林琅望向对面的宫辰疑惑道:“屁股下面有钉子吗?”

  宫辰皱起眉,板着脸说:“没有。”

  “那你老动什么?”林琅眯眼道。

  宫辰只是说:“这椅子不太舒服。”

  “哦,是吗,可以让他给你换一个。”她立马就要叫服务生。

  宫辰冷声说:“不用了,凑合了,真搞不懂你为什么喜欢来这里,食悦旗下有更好的西餐厅。”

  林琅轻轻笑了笑,望向窗外说:“因为我喜欢这个角度,你看,从这里刚好可以看见林氏集团的大厦,CBD那么多高楼大厦,它是最引人注目的那个。”

  宫辰顺着看去,的确,林氏集团的大楼比CBD其他大楼都要高一点,大厦顶端林氏集团四个字还有英文翻译都非常闪亮,在夜幕中璀璨耀眼。

  “可那里已经不属于你了。”宫辰无情地指出来,“你再来这里,不过徒增伤感罢了,何必把自己弄得那么狼狈。”

  林琅抿抿唇,搅拌着杯子的咖啡,笑着说:“没问你喜欢吃什么,直接点了,你不介意吧?”

  西餐这东西是一样一样地上的,其实宫辰不在意吃什么,他在意的是和他一起吃饭的人是谁。

  “无所谓,反正我不饿。”他继续刚才的话题,“林琅,你不需要担心,就算接下来林瑞正要做什么,我们联手,我也不相信就一定会失败。”

  林琅望向他,他很专注,眼神认真,脸庞英俊极了,是与谢瑾年完全不同的类型,如果是谢瑾年像个世外高人,那宫辰就是典型的世故商人,于残酷之中透着一股高高在上,这跟谢瑾年那种骨子里透出来的清高不一样,后者的清高让人心悦诚服,前者的则会让人觉得傲慢反感,他们最大的共通点就是,全都那么难以接近。

  “宫辰,我真的该对你说声谢谢,我变成今天这样,只有你还愿意接纳我,以前那些跟我似乎关系很好的人,全都对我唯恐避之不及,其实我也没想到,最后愿意帮我的会是你这个原来的死对头。”

  林琅望着他,他很不喜欢她现在的眼神,带着点遗憾和愧疚的色彩,好像他下一秒就会被抛弃一样。

  令他没想到的是,他总是猜不透她,这次却猜中了。

  “但已经只能到此为止了。”她抿唇笑着,“我不能让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还愿意对我好的人被我拖累,所以我决定,离开食悦,结束跟你的合作。”

  宫辰瞬间皱起眉,本来还十分温和的表情瞬间冷漠下来,他紧绷了很久,才冰冷说道:“你想做什么?”

  林琅低下头,那咖啡也不喝,就那么漫不经心地搅拌着,这是她不安时惯会有的小动作,宫辰瞧见,努力克制着自己心里的不甘和愤怒,绷着脸说:“你肯定有别的安排,让我猜猜,你该不会是想认输吧?”

  “……你的猜测,在某种意义上,也算是对的。”林琅抬起眼,慢慢说道,“可以这么理解吧,我想回到林氏工作,就必须得向林瑞正认输,并且得到他哪怕很少的怜悯。”

  宫辰像看疯子一样看她:“你傻了吧林琅,你居然还想回去?你有没有想过你会去之后会被怎么对待?那可是林瑞正和林菁的天下,但凡你回去,不说你叔叔,就说你堂妹,你觉得林菁会简单放过你吗?你是存心回去找虐的吧?”

  宫辰一声声质问像刀子一样一下一下割着林琅的肉,她又怎么会不知道回去之后会在怎么样,可为了能够接近林瑞正,为了找到父亲去世的真相,她只能选择这么做。一开始她的确想借助外界的力量跟林氏集团抗衡,可她很快就发现,这根本就不够。宫家的公司毕竟是后起之秀,想要和林氏较量还有点难度,即便她所知道的林氏全部的机密都泄露出去,也很难确保真的能有什么效果。

  而且,她只是想把父母的心血夺回来,并不是想彻底毁掉林氏集团,又不能真的毫无保留地跟对方开战,她受到各方面的辖制,但林瑞正可没有这些顾忌,一旦真正的交火开始,不但她会失败,搞不好还会连累宫辰。

  公安局霍警官的话算是一个契机,让她彻底意识到这一点,有理想总是好的,可理想又怎么会那么容易实现。

  “我已经决定了,这次请你吃饭,算是对你这阵子以来的照顾表示感谢。”林琅尽量笑得自然一点,“这顿饭很贵的,可别浪费,也就请你我还舍得来,要吃掉我好多生活费呢。”

  宫辰冷笑道:“我还没沦落吃饭要女人付钱的地步。”

  林琅只是继续笑着,不说话,服务生过来开始上头盘,宫辰始终紧盯着林琅,可林琅却不曾再与他对视。

  一顿饭吃完,在付钱的时候,宫辰果然直接掏出了他的卡递给侍者,林琅现在的确紧张,可既然他执意如此,她也不会在这样的场合里跟对方做这样的推让。

  从西餐厅出来,林琅便准备回家,她望着不远处的公车站说:“你不用送我了,我坐公车回去,刚好可以到家门口。”

  宫辰紧蹙眉头,他一向这样,总是很严肃,偶尔会有点刻薄的感觉。他盯着林琅,也不开口道别,林琅终于开始有点不自然。

  “怎么了,老看着我做什么,这次之后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不跟我道别吗?”林琅含笑问着,漂亮的眉眼让人过目难忘,即便落魄至此,依然有一种高贵的气质。

  片刻,宫辰的表情终于有了松动,可他竟然叹了口气,他那样骄傲自负的人,竟然会叹气,林琅认识她这么多年,这是头一次瞧见,不免有些惊讶。

  “如果你一定要那么做,我想我也没有身份让你改变想法。”他说着话,嘴角自嘲地勾着,“我好像也没什么可说了,反正我现在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你也不会在意我的话,那我们就此分别吧,希望以后不要再见面,否则我可能会忍不住打你,你知道的,打女人太没风度,别让我那么做。”

  他说完话转身就走,夺人眼球的劳斯莱斯就停在街边,有不少人在那偷偷拍照,他走过去往那一站,不知道说了什么,其他人顿时作鸟兽散,走的时候还不忘朝他竖起中指。

  林琅看着他驱车扬长而去的背影,心想,这样也是好的,她当然知道他最后的话是气话,但不要再见面,却是他们共同的愿望。

第三十一章

  说干就得干,再犹豫恐怕自己都会忍不住退却了。

  林琅休息了两天,第三天便准备去林氏集团见林瑞正。

  她一点都不担心自己会见不到对方,并且也不需要先打个电话过去,朝夕相处那么多年,对于最亲密的叔叔的工作时间,林琅恐怕比他的秘书都要清楚,因为他们那时关系是真的很好,她和对方在一起的时间,几乎比和父亲还多,因为父亲总是很忙,要在各国来回跑,不像叔叔,基本都在国内的总部当班。

  林琅准备出发这一天起了个大早,收拾了房间,换了衣服,化了淡妆,她没把自己打扮得太花枝招展,又或者太隆重,她适当地将自己化得气色差了一些,但涂了大红色的口红,这样会给对方“她明明很憔悴却强颜欢笑”的错觉。

  她也没穿以前那些衣服,挑了件最普通的白衬衫,黑色长裤,高跟鞋,长外套,全部准备妥当的时候,已经快早上八点了,她出门时,成臻恰好过来叫她吃饭,两人打了个照面,林琅的装扮让成臻有些发怔。

  虽然不太合得来,但不得不承认,林琅真的很漂亮,那么简单的穿着在她身上却别有风韵。她抬手捋了捋耳侧碎发,妩媚的黑色微卷长发极具女人味,这是在成臻身上看不到的。

  她们虽然年岁相仿,可成臻身上却依然有浓浓的少女气息,而林琅却不是了,或许和经历有关,她很快地成熟起来,不管是妆容还是穿衣风格,亦或是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都与“少女”俩字不再沾边。

  原来谢老板喜欢这样的类型么,成臻在心底里默念,面上浅淡一笑:“林小姐,谢老板让我来叫你吃饭。”

  林琅道了谢,跟成臻一起去了餐厅,她一进来,谢瑾年的目光便落在她身上,即便成臻走在她前面,他却好像看不见她一样,眼中锁定了一个人,再多半个都塞不进去。

  成臻停下脚步,林琅直接越过她坐到了谢瑾年身边,他随手将筷子递过去,她也没道谢,他们的举动那么自然数落,成臻坐在庄奶奶身边和他们面对面,越发像个外人了。

  其实前阵子她也用过同样的手段来对付林琅,现在被对方这么不软不硬地膈应回来,也怪不了别人。

  她勾勾嘴角,笑得有点讽刺,林琅也不看她,自顾自地吃饭,还笑着夸赞道:“庄奶奶,你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吃过你做的饭,再好的饭店都吃不香了。”

  庄奶奶笑道:“看你这丫头,嘴巴真是越来越甜了,今天起这么早,打扮这么好看,是要上班了吗?”

  林琅夹菜的动作连贯极了,不带一点停顿,面不改色道:“嗯啊,要上班去了,不过我换了一个地方,您不喜欢上次那个老板,我当然就不给他干了。”

  庄奶奶闻言一喜:“是吗?那真是太好了,你这丫头真是乖,比谢老板听话多了,那种人啊,以后咱们离他远一点,太高不可攀了一些。”

  由此可见宫辰给庄奶奶留下的印象无疑是毁灭性的,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庄奶奶恐怕都会深深地记住他。

  林琅附和着说:“放心吧,我肯定离他远一点。”

  谢瑾年是那种一看就冷冷清清的人,实际上也是的,但他的冷清有时候却不失温柔,就像现在,那特别的柔和嗓音在她耳侧说道:“今天就要过去?”

  他问着在场其他两人不明白的问题,林琅却知道他在问什么。

  “嗯,今天过去,你别担心,我可以搞定。”她的声音坚定自信,好像真的天不怕地不怕一样。

  谢瑾年没说话,但点了一下头,接下来吃饭的时间他们都没再说什么,庄奶奶偶尔会问问林琅到新公司主要做些什么,林琅只是含糊其辞地说和以前一样,面上瞧不出什么不对劲,但当吃完了饭谢瑾年跟她一起出来时,她稍稍有点紧张了。

  “我要走了。”她深吸一口气,回头对身后高高大大的男人说。

  谢瑾年点了一下头,今天有点阴天,早晨有些雾蒙蒙的,谢瑾年站在雾气里,比往日似乎又好看了几分,她勾勾嘴角,笑着说:“可以给我一个luckykiss吗?我这可有一场恶战要打啊。”

  谢瑾年正从口袋取出车钥匙,被她这么一说便将车钥匙攥在了手心,她目光灼灼地望着他,满脸期待,他就那么回望着,没有进一步动作,时间一长,她就有点失落,自我安慰地说:“好嘛好嘛,我知道了,不亲就不亲,我先走了,等着我胜利归来的好消息吧。”

  她挥挥手要离开,谢瑾年却在她转身离开时拉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拉回他清冷的怀中,单手托住她的下巴,轻轻地吻了上去。

  林琅怔住了,瞪大眼睛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鼻息间满满都是属于他好闻的味道,这个早晨,她觉得幸福得快死掉了。

  其实何必怀疑自己是否是在进行感情寄托了,那又能如何呢,难道寄托的就是真感情吗?她一样付出了同等的爱和心血,不管出发点是什么,最终的结果都是好的,苦恼那些可能会阻碍幸福的东西实在太矫情,他们两人现在显然都意识到了这些。

  成臻从厨房出来的时候恰好瞧见他们接吻的那一幕,说实话,那个画面真的很美,他单手揽着她纤细的腰身,她紧紧贴着他的胸膛,他另一手托着她的下巴,那接吻的画面就想画一样。

  成臻立刻又回到了厨房,心里面那股子不甘和愤怒几乎烧光了她的理智。

  “我该走了。”

  林琅并没发现成臻出现过,她被他揽着,与他亲密无间,脸红得都快炸了,稍微垂眼一看,就能瞧见他染了她口红的唇瓣,啊,真是的,早上涂口红涂得比较浓艳,现在搞得谢老板的唇都红艳艳的了,端的是唇红齿白,一表人才。

  “我送你。”

  谢瑾年说完话便放开了她,也不去擦掉唇瓣上的口红,径直朝外走,林琅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觉得即便接下来要走得是刀山火海,她都充满了力量。

  谢瑾年很少到商业圈来,这里如此繁华,车流密集,满街的都市白领快步走着,拿着比外围人员高好几倍的薪水,每个人的脸上却都紧锁眉头。

  他们真的快乐吗?真的为此而感觉轻松和骄傲吗?

  不由分说。

  不起眼的黑色大众车慢慢停在林氏集团大厦对面的街上,这里不能调头,他只能停在这。

  林琅扫了一眼那栋大厦,那是她以前随时可以来,并且毫无心理压力的地方,现在瞧着,却感觉充满了压迫感,跟一块大石头似的,重重地压在她心上。

  “就停在这里吧,我自己走过去就好。”林琅看着窗外说。

  谢瑾年望向她,迟疑片刻,还是说:“要我等你么。”

  林琅知道今天不会太顺利,她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自尊和脸面都不想要了,所以她回答谢瑾年的是:“不用了,我办完事情会直接回家,你不用担心我,我可以的。”所以,你不要等我,我不想你看见我出来的样子。

  最后那句话林琅没说,但谢瑾年好像有心电感应一样,那么不喜欢与人亲密的他竟然抬手摩挲了一下她的脸颊,她怔了怔,挤出一个轻松的笑容,快速开了车门离开,生怕自己因为贪恋那一时的温暖而懦弱地想要后退,想要反悔。

  谢瑾年坐在车上,目送她头也不回地走进那栋奢华的大厦,他想,回到以前的家,却需要得到别人的批准,她心里一定很难受吧。

  可是没有办法。

  他也帮不上什么忙。

  生平第一次,谢瑾年觉得,活得淡泊如水,没有纷争,同样也没有财富,似乎也有弊端。

  林琅走进林氏集团大厦的第一时间就被关注了。

  保安当然认识这是林小姐,可那是以前的林小姐,现在这里当家的是林瑞正的女儿林菁,这位今天来是要做什么?

  见保安上前想要询问,林琅先一步开口说:“麻烦你们跟林董事长说一声,就说我来了,想要见他,他会见我的,不用担心。”

  她语气十分笃定,但心里其实真的不够坚定,她其实也有担心,万一他不见她怎么办呢?幸好,这种意外没有发生,在一楼等待了将近半个多小时后,她终于被批准到顶层去见林瑞正。

  走进电梯的时候,林琅的手心已经全是汗了,她知道接下来要面对什么,也知道自己将会被如何的羞辱,她只期盼林菁现在不在这里,否则的话,这份羞辱会更严重。

  可惜,天不遂人愿,当林琅好不容易顶着一众熟悉人诡异的注视到达顶层的时候,没有先见到林瑞正,反而先见到了林菁,她身边站着杨翌承,他紧缩眉头看着她走过来,他们显然是也得到了消息,特地等在这里。

  在林琅站在他们面前的时候,林菁直接当着林瑞正那些秘书的面给了她一巴掌,她被打得差点摔倒,有一个人扶住了她,她抬眼去看,是林氏集团的一位股东,曾与父亲关系很好的周峰,他头发全白了,看着她的眼神特别复杂,原先根本不是这样。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周峰小声说了一句,瞥了一眼林菁,笑着说,“菁菁,你父亲让她进去呢,叔叔这边有点东西给你看,乖,跟叔叔走。”

  林菁笑得冠冕堂皇:“周叔叔,你就别替她挡着了,你不知道她之前害我们赔了多少钱,居然还敢来这里,这不明摆着是送上门的吗?我怎么可能饶了她?”

  秘书们都转开了视线,林小姐他们都认识,原来的林董事长最疼爱的独生女,林瑞程董事长在世的时候对他们都不错,林小姐虽然眼高于顶,却也没有为难过他们,反倒是林菁,上位之后十分看不起人,大家虽然面上恭顺,心里都是不服的。

  杨翌承看了林菁一眼,担心她再动手,直接去敲响了林瑞正办公室的门,在虚掩的门口轻声道:“叔叔,林琅到了。”

  林菁瞪向杨翌承,杨翌承摆出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像是真的不知道她在生什么气一样,林菁反而拿这样的他没办法。

  片刻后,办公室的门被打开,林瑞正亲自到了门口,和蔼地对林琅说:“琅儿来了,快进来。”他又看看林菁和杨翌承,笑道,“你们也别在门口呆着了,都进来吧。”

  林琅顿时面如死灰,有林菁在,她要达到目的就更难了。

  她下意识看了一眼周峰,对方望了她一眼,黯然地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比之以前,现在的他仿佛苍老了十岁。

  林菁和杨翌承先一步走进去,林琅站在门口,林瑞正还没进去,就那么看着她,她勉强一笑,抬脚走进去,办公室的门关上,连外面的秘书们都忍不住替她捏了一把汗。

  如果林瑞程董事长还在,看见今天这一幕,不知道得多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