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琅最终什么也没说,也没硬往上凑,回了房间开电脑,电脑打开之后又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只能对着屏幕发呆。

  她叹了口气,双臂撑在桌上按着额角,闭起眼想,也许是她最近与他们接触少,再加上宫辰的事,庄奶奶对她生疏了吧,又或许,其实她也只是对方的寄托,今天出现的女孩才是人家最疼爱的人,她什么都不算。

  用手捂住脸,林琅安静了好一会才放下手,开了浏览器查看林氏集团的新闻,看对方最近有什么动向。

  她翻看了好久,市面上现在风平浪静的,林瑞正好像真的不打算做什么,宫辰出任董事长的升荣集团股价一直在飙升,林氏因为子公司的效益降低还曾有一段股价下跌的情况,但很快就缓和了过来,如今的形式仍然一片大好。

  林琅突然觉得自己真的很渺小。

  她承受了那么大压力,熬了好多个日日夜夜做出来的事,能给林氏集团带来的只是好像蚂蚁咬了一下那样的波动,根本不值一提,如果要达到她的目的,那还有很远很远的路要走。

  林琅舒了口气,关了电脑,房门被敲响,原以为是装庄奶奶叫她去吃饭的,她快步去开了门,谁知外面站着的竟然是谢瑾年。

  他与凌晨时分她见到的模样有了明显不同,显然是打理过了,少了几分慵懒,多了几分清雅。他向来不喜欢笑,就那么轻轻淡淡地站在那对她说了“吃饭”俩字,说完便转身走了。

  他今天又穿了西装,也不是上次那套黑色的,深灰色更配他了,瞧瞧那高挑修长的背影,宽肩窄腰的模样,活脱脱就是四个字的真实写照——盘整条顺。

  林琅不免有些惆怅,好的东西谁都喜欢,可要是很清楚他不会属于自己,再欣赏也得不到,那就会不由自主地感觉人生无望。

  林琅到底还是去吃饭了。

  坐在席上,本来总是三个人的餐厅多了一个人,尽管刚起来,那女孩也依然打扮得十分精致漂亮,与不施脂粉的林琅比,倒是有点艳压了,林琅忽然想回去再化个妆,可人都到了,再回去显得刻意,这第一筹被对方夺走了,让人沮丧。

  “来,我介绍一下。”庄奶奶笑着说,“这是成臻,那是林琅林小姐,是这里的租客,你们俩年纪应该差不多,也更有共同语言,这段时间臻臻会住在这,你们俩多交流。”

  听听,叫人家就直呼其名,叫她后面就得加个X小姐,这亲疏远近,一目了然。

  更让林琅难以释怀的,其实是谢瑾年。

  他那么一个冷若冰霜的人,对谁都疏离单薄,唯独对成臻不一样,他甚至会给她夹菜,偶尔还会对她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一如他柔和的嗓音一样。

  成臻时不时会看看林琅,那个探究的眼神,是女人都能明白。陈星知道宫辰对林琅的心情之后,也曾经用那种眼神看过她,林琅真是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感动荣幸,可以和一两个男人有这种牵扯。

  “我吃饱了,你们继续。”

  林琅没吃几口饭就吃不下去了,实在倒胃口,她便起身离开,她这次头也不回,没见到她起身时谢瑾年的目光追随着她,直到她消失在餐厅门口。

  “林丫头这是怎么了?”庄奶奶还有点不太明白,但很快便将注意力全放在了成臻身上,“臻臻你多吃点,国外那些快餐一点营养都没有,还是中餐好吃。”

  成臻笑着应声,吃得十分开心,庄奶奶还在感慨:“哎,你现在都这么大了,想当初,谢老板正红的时候,你还是个扫地的小丫头呢,那时候你姐姐唱武生,谢老板旦角,他们俩合作的《嫦娥奔月》真是一绝。”

  谢瑾年慢慢放下筷子,也不知是因为林琅突然离席,还是因为庄奶奶提到了某个人,他神情沉静下来,又坐了一会便离开了。

  成臻看他走了,小声问庄奶奶:“奶奶,那个林小姐和谢老板是什么关系啊?”

  庄奶奶一愣,有点不太好形容,半晌才说:“他们现在……没有关系吧,谢老板说他们不是一路人,我原是想着撮合他们的。”她有点失望。

  成臻面目一凝,随后笑道:“奶奶,你就别撮合了,我这不是回来了,我姐姐没有完成的事,就让我来替她完成吧。”

  庄奶奶闻言彻底僵住,诧异地看着她:“臻臻,你……”

第二十七章

  虽然心情糟糕,但日子还得过下去,计划也要继续实施。

  林琅没吃完早饭,也不饿,回了房间换掉衣服,简单化了妆,便拿了包准备出门。

  她走到院子里的时候,见到谢瑾年从餐厅里出来了,他站在那,身姿挺拔得像一颗落满了雪花的树,深灰色的西装特别衬他,他好像什么颜色什么衣服都能穿得很好看,斯文有礼,文质彬彬的样子,满身的书卷气。

  “去哪。”

  他问着,走下来,依旧是那副清高的样子,却好像的确有哪里不一样了。

  林琅随口胡诌:“上班。”

  谢瑾年将她上下一看,不紧不慢道:“你不是有假期了么。”

  林琅一愣:“你怎么知道?”

  他解释得非常随意与合理:“早上你和庄奶奶说话,恰好听到的。”

  林琅嘴角扯了一下,良久才说:“我有事要出去一趟,你回去吃饭吧。”

  谢瑾年闻言,并不回去,那模样好像在等她说什么一样,林琅有点纳闷,她能说什么?邀请他一起去吗?不行,她要去做的事,他过去还真的不太方便。

  踌躇半晌,林琅还是点了点头离开了,谢瑾年负手立在那望着打开又关上的门,嘴角似笑非笑的勾着,十分危险的感觉。

  林琅当然看不见这些,她离开了四合院便乘坐地铁去公安局,这件事她早就想做了,但因为一直以来都忙着应付突变的生活以及工作,她推迟到了现在。

  关于父母的车祸,她一直觉得有疑点,但警方在车子上没发现什么异常,父母车祸后受了很重的伤,入殓师忙了很久才勉强帮他们完善了遗容,那时候林瑞正表现得非常伤心和担忧,怕她看见会受不了,所以阻止了她见父母尸体的想法。

  林琅父母的丧事是林瑞正一手操办的,她那时大受打击,一蹶不振,警方那边也全都交给林瑞正来应付,现在想想,可能存在非常大的漏洞。

  既然车子没问题,她就有点怀疑是不是父母身体出现了什么问题。

  抱着这种怀疑,林琅来到了江城公安局,说出了自己的来意之后,之前处理她父母那个案子的警官霍远便过来和她见面,对方恰好今天还没出去,但好像有别的案子在等他,不断有电话打给他。

  “我时间不多,一会就要走,林小姐有什么事麻烦长话短说。”

  林琅也不跟他兜圈子,直说道:“霍警官,我这次来是因为我父母出车祸那个案子。”

  霍远点点头,说话很直接:“你父母的事已经结案了,你现在过来是有什么疑问?”

  果然不愧是搞刑侦的,一下子就猜到了林琅此行的目的,她颔首道:“是这样的,我怀疑我父母的死不是意外,希望你们可以再重新查一查。”

  霍远有点惊讶,颇为无奈道:“实不相瞒,林小姐,当初你父母的案子交到我手里的时候,我也存有一点疑问,但车子上没发现比什么异常,你父母是当场死亡,因为车祸很严重,你父母的尸身破损也很严重,外在上要判断是什么致命伤需要很长时间,我原本打算让法医试着找一找,但是……”他一笑,“你叔叔说不用了。”

  林琅抿唇道:“霍警官,我父母的死肯定不是意外,因为……我叔叔他骗走了我手里和我父母的股权,蒙混我签下了我根本不可能签的协议,我那时候因为父母的死根本没心思管那么多,又全身心地信任他,没发现她把协议的签字页给换掉了。”

  霍远一怔:“是吗?确有此事?”

  “当然了,我现在被他从家里赶出来了,身无分文,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夺回属于我父母的一切,您一定要帮我查到我父母死去的真相,不能让犯人逍遥法外!”林琅说到这有点激动,双手握着拳,眼圈发红。

  面对这样的她,霍远露出了遗憾的表情:“林小姐,我也很想帮你,但很抱歉,你父母早就已经下葬了,而且是火化,就算当初可能存在疑点,现在也没办法再查找了。”

  林琅面色难看的僵在那,心中也是了然。现在很少有人去世会不火化,所以当然林瑞正安排父母出殡火化的时候,林琅一点迟疑都没有。就像她完全相信对方,在看完了那所谓的“股权继承协议”之后,也没注意最后的签字页,直接就那么签了,从此后万劫不复。

  看林琅状态不好,霍远从怀里拿出一支笔,从旁边同事的办公桌上抽了张纸,撕开一个角,在上面写了什么,随后递给了林琅。

  “这是我的电话,我现在有案子得马上出去,林小姐如果需要什么帮忙可以联系我,我虽然赚的不多,但接济一下你的生活还是可以的。至于你叔叔的事,如果你说的都是事实,我建议你去法院起诉他。”霍远说得十分认真。

  林琅自嘲一笑,望着霍远说:“霍警官,你太高看我了,你让我去起诉林瑞正?他现在是整个林氏集团最大的股东,是董事长,他能在我家蛰伏四十几天,到今天才出手,肯定是做了万全的准备,可我呢?我才二十四岁,我爸妈一直把我保护的很好,什么苦都没吃过,除了在学校里学到的一点知识之外,我什么经验都没有,你让我去法院告他,先不说我完全没证据证明是他换掉了签字页,就拿律师来说,林氏集团的法律顾问我太熟悉了,他能把黑的都说成白的,你觉得我有多少胜算?搞不好输了之后,不但要赔上律师费和诉讼费,还得被倒打一耙。”

  霍远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的话,这个女孩她见过两次,一次是在调查她父母车祸的案子时,一次是在对方父母的葬礼上,那两次她都冷冰冰的,拒人于千里之外,整个人都被悲伤笼罩着,与他们这些办案人员离得八丈远,林瑞正也会刻意保持他们与她的距离,好像生怕他们惊扰了她一样,现在看来,或许真的有问题。

  沉默半晌,霍远的手机又响了,他叹了口气,对林琅说:“林小姐,很抱歉,我还有别的案子要忙,你的事我记住了,如果可行,我会在想想别的办法。”

  事情最好的结果也只有这样了。

  她也无法强迫霍远对一个已经结案,并且毫无线索的案子真的怎么样。

  她深吸一口气,勉强一笑道:“多谢。”

  霍远点点头说:“那我先走了,如果有任何方面需要帮助的,可以随时联系我。”

  他转身离开,一身公安制服给人很强烈的威严感,她却察觉不到丝毫安全。

  虽然早知道来这一趟恐怕不会有什么收获,可林琅现在还是很伤心。

  早上的事,再加上这白跑的一趟,她算是彻底心灰意冷了。

  从公安局出来,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她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为什么要远离林瑞正呢,似乎靠近他才有可能获得一些反转的可能,也许在家里,或者在林瑞正的身边,可以发现一些他陷害她父母以及她的证据呢?

  林琅忽然睁大了眼睛,耳边是刺耳的汽车鸣笛声,她感觉身体被人快速拉开,到了一个味道有些熟悉的怀抱,她侧头望去,竟然是谢瑾年。

  “怎么会在这里遇见你?”她特别淡定地问。

  谢瑾年紧蹙眉头,还有些喘息,方才那辆车距离林琅只有不到一米的距离,如果不是他及时上前把她拉过来,他以后很可能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最后这个想法,他感觉浑身发冷,呼吸短促而焦急,他也不说话,就那么瞪着林琅,等她抬手去触碰他睫毛的时候,他才拉住了她的手,看着她的目光便得深沉而挣扎。

  “你想死?”他冷冰冰地问,“被车撞死?”

  林琅望了一眼不远处的马路,她现在的位置已经很安全了,她有些晃神地说:“没有,怎么会,我爸妈就是出车祸死的,我就算要死,也会选个别的方式,这样多没意思,重复了。”

  这样的话听起来凉薄而惊悚,谢瑾年深深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直接拉着她朝路边一辆车走去,那辆车有点眼熟,好像是上次他去食悦门口接她的时候,小郑开的那辆车。

  谢瑾年直接把她塞进了副驾驶,他则径直上了驾驶座,林琅看他上来之后还有点意外,慢吞吞地说:“想不到你还会开车。”

  谢瑾年目视前方,神情紧绷:“必要的东西,还是要学。”

  的确,手机不是必要的东西,可以不买,网络不是必备的东西,可以不设,车子是出行必备的代步工具,总是打车或者麻烦别人来载,也不像谢瑾年的风格。

  “你要带我去哪里?”林琅后知后觉地问。

  谢瑾年冷淡地看了她一眼:“你觉得呢?”

  他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这,她也不会自恋地以为对方是来找他的,就算是,他又怎么会在没有和她联系的情况下知道她在这。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他们是偶遇。

  “你还真是我的天使。”林琅喃喃道,“刚才要不是你,我就下地狱了。”

  谢瑾年冷哼一声:“哦,我还以为你会上天堂。”

  林琅嗤嗤一笑:“我这样的,满脑子都是害人的心思,也不指望上天堂了。”

  谢瑾年停下车等红灯,斜睨着她问:“你要害谁?”

  林琅望向车窗外,漫不经心道:“曾经或者即将要加害过我的人。”

  他重新发动车子,面无表情道:“是么,那你不用下地狱了。”

  “为什么?”她望向他,疑惑地问。

  “因为他们该死。”

第二十八章

  谢瑾年和林琅的确是巧遇。

  他路过这里,这样去谈一笔生意,恰好就在公安局门口瞧见了一个熟悉的人,不自觉放慢了车速,停在了路边,本想等着看对方离开之后再走,可对方竟然站在车流量很多的街上纹丝不动,车来了似乎都没察觉。

  虽然她不承认,但她可能真的有一个瞬间是想死的。

  她不愿意说,他也就不问,直接开车去了客户那里。

  林琅发现,他一路把车开到了老城一条古巷附近,停车之后就在外面等着她,她愣了一下,立马下车,他瞥了她一眼,抬脚离开,她马上追上去。

  “你这是要带我一起去?”林琅有点不确定地问。

  谢瑾年其实很神秘的,他会定期出门,不吃穿用度都不错,能拿得出那么好的古玉送给她,可庄奶奶却觉得他很穷,怕他饿死,把房子租出去,说明他自己的那些事从来没告诉过对方。

  他到底在做些什么?如意戏楼那么有名的戏楼,他想登台就可以登台,即便那天晚上除了认识的人以外一个观众都没有,这又是为什么?

  为什么如意戏楼的管理员来找他,他甚至可以闭门不见?他面上看着,不就是一个过了气的戏子么?

  很难形容谢瑾年目前的状态。

  他总是神神秘秘的,这会儿尤其。

  他也不解释,就跟她刚才那副拒人千里的模样似的,倒让她有点无言。

  说到底,他们俩对彼此都不够坦诚,在她怨念对方不表明心思的时候,自己又何尝不是隐藏着很多不为人知的事不肯与他分享。

  她怪不了他,他也别想怪她。

  这么想着,谢瑾年停在了一个看上去有些老旧的门市外面,这间门市没有匾额,窗子看上去也有些残破,大门上悬挂着皮帘子,应该是为了防止蚊虫进去的,林琅看谢瑾年撩开帘子走了进去,她便也跟着进去了。

  一进去,发现这间门市里面面积也不算大,还有点挤得慌,摆了几个立柜,还有一个低一点的矮柜子,挺长的,下面是玻璃的,里面摆着一些样式很老旧的东西,瞧着应该是些名不见经传的古玩,林琅将目光主要放在了立柜上,因为那些立柜上摆着的花瓶虽然都不新,却一个个都价值连城。

  她不是不识货的人,奢侈品和古董见过不少,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林琅将目光挪到谢瑾年身上,他顺着椅子坐下,旁边是个年近六旬的老人,手里拿着烟斗,正在给他倒茶。

  “谢老板今天迟到了,倒是这么多年来头一回。”那人倒完了茶便抬眼睨着林琅,笑呵呵地说,“小姐请坐吧,谢老板带着个姑娘来,也是多年来头一回。”

  林琅有点不自在,正想说我站着就好,就瞧见谢瑾年指了指他对面的椅子,漫不经心地说了句:“坐。”

  林琅下意识就坐到了那,坐下之后才开始回想自己是不是表现得太听话了,又转脸看看那位老人,对方果然笑得一脸揶揄。

  林琅皱皱眉,笑了笑没说话,那老人还算和善的样子,开口介绍了自己:“小姑娘瞧着年岁不大,谢老板倒是很照顾你。还不知道老头子是谁吧?叫我何伯就行。”

  林琅看看谢瑾年,对方点过头她才叫了声:“何伯。”

  何伯笑笑:“嗯,乖。”他从口袋随便掏出一个扳指递过去,“也没准备什么见面礼,这点小玩意儿,拿着玩吧。”

  林琅不知道该不该接,于是又去看谢瑾年,她觉得自己就好像被家长着去别人家作客的小孩,做什么都得先得到家长的批准。

  谢瑾年看了那扳指一眼,淡淡道:“何伯给的,就拿着吧。”

  林琅着才接过来,摸着扳指的质地,看着那成色,翡翠,老坑玻璃种,真是太奢侈了,随便一给就是这样的极品,这位何伯怕是不简单,林琅拿着那扳指,总觉得手上烧得慌。

  “前阵子小郑捡了个大漏儿,是块战国时候的古玉,听说你给买了?”何伯笑着问道。

  林琅一听,后背顿时挺得笔直,很想去摸一摸挂在脖子里面的玉坠子,那是谢瑾年给的,该不会和何伯说的是同一个吧?如果是同一个,那得值多少钱啊?上百万该是有了,她居然就这么整天戴着出去,幸好长了个心眼没露出来过,一直挂着红绳放在衣服里头,这要是被哪个懂行的贼给看见,她就没好下场了。

  谢瑾年没回答何伯的问题,而是直说:“前阵子收了个唐三彩,有位爷瞧上了,给了个价,不知道划不划算,我让小郑拿来给您掌掌眼,您瞧见了吗?”

  何伯点点头,起身去了里间,抱着一个特别好看的唐三彩花瓶出来,林琅是个外行,不懂他们倒腾古董的人怎么相看,反正她是觉得那花瓶不管是造型还是色彩,都特别特别好看。

  “是个好东西,留着多好,卖了做什么?那位爷给的价也算公道,但我觉得还可以再放放,过个二年出手更好。”何伯将花瓶放到桌上,这么不起眼的破门市里,居然藏着这么多好宝贝,谁会想得到呢?

  林琅是万万没想到的。

  跟谢瑾年从何伯那走的时候,她还有点回不过神来。

  在她最初的概念里,像谢瑾年这样清高的戏子,是没什么大收入的,偶尔登台成一台戏,观众多了还收入高些,可他那次登台唱《贵妃醉酒》,一个观众都没有,他又哪里能有什么收入?她一直以为,他是那种不问世事的世外高人,对金钱视如粪土,都是庄奶奶张罗着开销,因为银钱紧缺,这才招了个租客,碰上了她。

  可现在,她是完全颠覆了那个想法,谢老板怎么可能缺钱?他随随便便拿出个瓶子、坠子,那笔钱就够普通人家生活几辈子了。

  直到回了车上,林琅还是有点语塞,车子正式进入街区,她才慢吞吞地把那扳指拿了出来,要还给他。

  “给你。”她皱着眉说,“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能收。”

  谢瑾年扫了一眼,不咸不淡道:“何伯给你的,你就拿着。”

  林琅眉头越皱越紧:“可我为什么收这么贵重的礼啊?我也不生日,又没替人家做过什么。”

  谢瑾年意味深长地斜睨着她,片刻之后将扳指接了过来,随意地套在右手的大拇指上,尺寸倒是意外的合适。

  “你戴着很好看。”林琅仔细看了看说,“我不适合戴这种东西。”

  谢瑾年不在意,只是说:“我替你保管。”

  林琅抿抿唇,望向车窗外,开始发呆。

  谢瑾年偶尔会看她一眼,两人难得单独相处,也难得会这么安静。

  她应该是有心事的,否则绝对不会这样,她一向很吵,有这样的机会,总会努力找话题,拉进他们之间的关系,她如今转性了,他反而有些不习惯。

  片刻之后,他再次开口问她:“你什么时候去上班。”

  林琅惊讶地望向他,他居然主动和她说话,还是询问她的事,真是出乎她的意料,下意识便回答说:“我不准备去了。”

  谢瑾年眉眼间有显而易见的讶异,林琅想到方才,他带她见到了他那些甚至连庄奶奶都不知道的“朋友”,觉得她不能这么自私地什么也不透露给他,于是斟酌了一下用词,跟他说:“我想回林氏集团上班,在宫辰那里虽然安稳,不用遭人白眼,可我总觉得,跟林瑞正作对反而会给我带来麻烦,我倒不如适当地示弱,像他当年蛰伏在我们家那样呆在他身边,看准时间找机会扳倒他。”

  谢瑾年知道一点林琅的事,有几次谈话她情不自禁地说过。她是林氏集团原董事长林瑞程的独生女,是林氏集团的千金小姐,他知道她父母不在了,叔叔抢走了本该属于她的股权,她的堂妹还抢走了她原来的未婚夫,其他的也没什么了。

  这样三言两语把她的身世描述下来,文字很少,却感觉异常沉重。

  一个才二十四岁的女孩可以在短时间内接连承受这么多打击却没疯掉,她其实已经很坚强了。

  谢瑾年听了她的话很长时间都没说话,等车子快到家的时候,他才开口说了一句。

  “那会很辛苦。”

  林琅先是一愣,随后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勾起嘴角浅淡地笑了笑:“我知道啊,可我也没别的办法,我是无论如何放不下这些的,就算会很辛苦,还是要继续下去。”

  谢瑾年停好了车,林琅下车先一步离开,他将车子锁了跟上她,看着她的背影,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她的经历让她身上增添了许多不一样的色彩,大部分在谢瑾年眼中都是灰白的,在鲜有的彩色人群里,林琅是最浓重的那个。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了四合院,一进去,林琅就瞧见庄奶奶和成臻在花架底下,两人都穿着水袖长褂,在她走进来之前一直在唱着婉转的戏词,等她进去之后,那悠扬的曲调便戛然而止。

  成臻停下动作,直起身,望着站在门口的林琅,很快她身后便又出现了一个人,那人成臻就熟悉了,可熟悉得却有些陌生。

  多年过去,谢瑾年似乎还是那时候的谢老板,但好像又有哪里不一样了。

  他站在林琅背后,顺手握住她的手腕,把她往前拉了几步,动作看上去那么自然。

  庄奶奶是好像没看出什么不对劲,又或者他们经常如此,所以她已经习惯,只是笑着说了句:“回来啦?”

  她甚至不问问,他们分明是分别出去的,为什么回来时却是两个人。

  成臻怔怔地站在那,想起小时候在如意班里见到的清高冷淡的谢老板,忽然觉得,活在那个时候的人,除了她姐姐,就只剩下她了。

第二十九章

  林琅还是不能太完美地面对这位名叫成臻的小姐。

  倒不是她很小气,而是对方也没有朝她表现出任何善意。

  甚至,对方在某种时刻,会做出一些让她觉得“他们才是一家人”的事。

  比如此刻。

  她和谢瑾年一起回来时接近午饭时间,按理说平日都是林琅帮庄奶奶一起做饭,但今天成臻在这,林琅就被排除在了门口,只能站着看着他们,无从插手,甚至无从插话。

  这种感觉很微妙,不声不响的,却最打击人。

  林琅无声地离开厨房,坐到触犯门口的台阶上,看着不远处那片圈出来的田地发呆。正是枝叶繁茂的季节,菜园子里一片绿色,生机勃勃,瞧见这一幕该高兴和轻松的,如今却充满压力。

  林琅忽然就开始厌烦了,为什么当她跌落高峰之后,就总是在不停地迁就和讨好一些人?这是以前的她最不屑也绝对不会做的事,现在却做到了极致。

  这难道不时一种悲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