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阮池啪叽一下就挂断了,沈星马上给她回拨过来,阮池抬手挂掉,重复几次,不知道挂了多少个,那头终于消停了。

阮池露出得意的笑容,对着屏幕喃喃。

“叫你天天挂我电话,我也让你试试…”

她哼唧两声,头一歪,趴在被子里睡死过去。

阮池喝酒断片,是历史残留问题,她全然忘记对沈星做过了什么,只是过了好几天,才发现手机上有那么几条通话记录。

她算了一下,刚好是醉酒那天,犹豫几秒,阮池试探着要不要给他回拨过去问一下,导师走了过来,给她布置着新的任务。

忙完,阮池已经把这件事情忘到了脑后。

五月份,距离上次见到沈星已经过了八个月零十天。

阮池从学校出来,神色有些凝重,就连脚下踩进了污水坑都未曾发现。

她原本递交了提前回国的申请,但却被这边的导师拒绝了,他语重心长的找了阮池谈话。

他表示,目前这边的知识才是最超前的,比起国内学习进步的空间更大,她留下来,才是最正确的决定。

阮池一路精神恍惚,回到家,夜幕降临,她打开冰箱取出挂面,像以往那样顺便解决晚餐,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

阮池一看,是那个消失已久的人。

她清晰的记得这一刻,厨房锅里的水发出闷闷声响,她从冰箱拿出鸡蛋,窗户外灌进来的风有些凉意,夹杂着不知名草木香。

沈星的声音低沉沙哑,像是藏着无数情绪,压抑着,很轻很浅。

“阮池,十八岁的时候,你欠我一个愿望。”

“现在我许愿,你能来到我身边。”

晚上八点,阮池收拾行李回国,匆匆给导师发了条信息,便买了最近一班的机票,凌晨时分,在陌生的城市中途停靠转机。

她不知道这段不在的时间里沈星发生了什么,但只要他开口,无论在哪里,无论发生了什么,阮池都会义无反顾的奔向他。

因为,那是沈星。

陪伴支撑她度过灰暗岁月,跨过青春江河,让她在茫然中,找到了自己的方向。

他就是她唯一的灯塔。

黑夜到白天,白天再到黑夜。

阮池抵达江北市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她打开车门时,眼前灵堂一片灯火通明。

外面宾客重重,摆放着成堆的花圈,黄白色簇拥,阮池穿过,径直走到最里面。

沈善平遗像前,沈星正跪在那里,神色苍白憔悴,仿佛下一秒就能晕过去。

门边还站着一个穿着黑色西服套裙的女人,看到她欲言又止。

“您劝劝沈总吧…他已经两天没合眼了,原本才出院身体还没恢复好…”

阮池听出来,是上次接她电话的那个声音,她点点头,走了进去。

“沈星…”

阮池出声叫他,跪在那里仿佛麻木的人终于有了反应,抬起头,撞进了阮池眼里。

“你来了…”

他伸手抱住阮池,慢慢把头放在她脖颈间,轻轻蹭了蹭。

“我好想你…”

“我来了沈星。”阮池拍着他的背,轻声说。

“再也不走了。”

沈星洗了个澡,躺在怀里被她哄睡了,阮池松开他,小心翼翼掀开被子下床。

外面还等着一个人,阮池给她倒了杯水。

“怎么称呼?”

“哦,叫我小秦就好。”她有些惶恐,伸手接过。

“你是他助理?”

“不是,是刘助理这段时间太忙,放心不下,叫我帮忙跟着沈总。”

“我只是刘助底下的一个小助理。”她轻声解释。

“我不在的这几个月发生了什么?”阮池问,她犹豫了一下,回答。

“年底沈总父亲病重了,那个时候公司刚好在筹备上市,他每天加班到深夜,还要到医院来。”

“大概这样过了快两个月,沈总有天开会晕过去了,胃出血,住了半个月的院,后来因为身体不注意,又反复了几次,扁桃体一直发炎,连话都说不出来。”

“还没完全康复,沈总父亲就去世了,他这几天的样子…”秦雯欲言又止,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

简直就像是没有任何鲜活的气息,行尸走肉一般。

“我知道了,谢谢你,先回去吧。”许久,阮池点头,朝她开口。

待她背影消失,轻轻一声碰撞,门被合上,阮池强打的精神立即松懈下去。

她双腿无力一软,伸手扶上了旁边柜子,支撑住身体。

阮池低低垂眸,目光无意识放在脚下,脑海中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飞快理成了一条线。

年底病重,大概过了两个月,沈星住院。

那算算时间刚好四月,那个时候他就开始拒接阮池的电话和视频,是在医院怕露馅吧。

忙得分身乏术,又怕说太多阮池察觉,干脆三言两语结束。

一直到沈善平去世,终于支撑不下去,朝她求救。

阮池想,过了这么多年,他依旧没变,还是这么的自我,幼稚,不成熟。

可她依然舍不得责备半分。

沈星醒来,胃隐隐作痛,房间一片亮堂,他想到了什么,飞快掀开被子下床。

厨房,一个熟悉的人影站在那里,沈星一步步慢慢走过去,害怕是自己的幻觉。

“你醒了?”阮池手里拿着勺子柔声问,看了眼他直接踩在地板上的脚。

“去穿鞋。”

沈星愣愣的,回房穿好鞋子,阮池正把粥端到桌上,有些烫,她抬手捏了自己耳垂。

沈星走过去紧紧抱住了她。

“你回来了。”

“回来了。”

“我不是做梦吧。”

阮池在他腰间掐了一把。

“啊,疼。”他脸色露出笑容。

“真的不是梦。”

阮池端着碗给他舀粥,随意开口。

“听说你很厉害,短短几个月住了几次院,还把自己折腾成胃出血,不接我电话,不接我视频,不联系我。”

阮池漫不经心,用一旁抹布擦了擦手,又用力一扔。

沈星心头跳了跳。

“沈星,本事见长啊。”

“还求我回来干什么,你一个人可以演出大戏了。”

阮池声音冷下来,沈星理亏,低头搅拌着手里白粥小声嘟囔。

“已经骂过我一遍了,怎么还有秋后算账呢…”

“你说什么!”阮池提高音量质问,沈星肩膀抖了抖。

“没什么,我错了。”

他握着阮池的手,看着她,小声说。

“我真的知错了。”

“错哪了?”

“不该不联系你。”

“可是,我怕你担心。”

“我不想影响你,只是生病了而已,比起让你担心,我愿意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都想好了…”沈星继续说。

“本来打算这个月就去看你,好好跟你赔礼道歉,可是…”

沈星一把松掉了手里勺子,柄部和碗沿碰撞,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没有想到他支撑不过这个夏天。”

阮池心头一紧,握住了他的手,沈星抬起头看她,满眼茫然。

“你不知道,他瘦成了什么样子,只剩下骨头,连最小号的病服都撑不起来。”

沈善平这两年,都是沈星陪在他身边的,即使父子感情再差,最后这段时日肯定意义不同以往。

对沈星来说,应该早已把他当成生命中重要的亲人了。

阮池站起来,轻轻抱住他。

“人总有生老病死。”

“至少往后余生,还有我陪在你身边。”

-

阮池研究生提前毕业,沈星操办完沈善平的丧礼,又恢复成以往状态。

江北市有家著名的数学研究院,阮池靠导师的推荐信获得了一次面试机会,凭借着往日履历和表现,成功录取。

离沈星公司和家中不过半小时车程,阮池有空会经常做饭,休息时还会给他送公司去。

沈星这两年养成了喝咖啡的习惯,阮池不允,看见了必定要发火。

最近新来了一个助理不知道,沈星刚好昨夜加班太晚,困乏没有精神,叫她泡一杯咖啡进来,正撞上阮池推开门。

整个办公室都是咖啡香味,阮池眉眼冷下来,目光落在他面前那杯咖啡上,直接端起,往旁边的盆栽中一倒。

一杯价格不菲的现磨咖啡就这样喂了土。

助理惊讶的张大了嘴,害怕地看着坐在那里的沈星,等待他的怒火,耳边却响起了那个女人的声音。

“去给他泡一杯牛奶。”

“啊…”她呆呆的,目光落在阮池身上,不知该如何反应,沈星头疼地揉了揉眉心,朝她点头。

“去吧。”

“哦哦。”助理如蒙大赦,飞快端着桌上的空杯子推门出去。

“我错了。”沈星现在认错道歉已经从善如流,站起身拥着阮池在椅子上坐下,笑着哄道。

“以后再也不敢了,你别生气。”

“你自己算算,这个再也不敢说了多少次?!”阮池怒气未消,不明白有些人为什么就是忘痛这么快,身体刚康复完全,就忍不住继续糟蹋。

“我发誓,这绝对是最后一次,如果我再喝咖啡,我就不是人。”沈星发下毒誓。下次他就算是困死,也不会碰那个东西半个手指头。

因为老婆太难哄了QAQ…

结婚第三年,公司运营稳定,阮池的工作也上了正轨。

春节,两人回水溪过年。

除夕夜两家人一起吃年夜饭,阮成,外公外婆,还有沈星和阮池,席间热闹团圆,欢声笑语不断,有遗憾,也有满足,但和此刻的幸福相比,那点遗憾根本不算什么。

这两年来难得有这么悠闲的时候,大年初五,阮成去上班了,阮池和沈星睡到太阳升起。

昨晚闹得太晚,大概是心情好,沈星可劲折腾。

床上,被褥凌乱,沈星紧紧抱着她,下巴搭在她的头顶,呼吸均匀。

阮池醒了,不自觉动了动,温热的肌肤相擦,她忍不住发出一声舒服的鼻音。

沈星睡得正好,时光格外偏爱他,那张脸和记忆中第一次相见好像没有多大差别,阮池轻哼哼,伸手在上面掐了一把。

沈星被痛醒,皱眉看清之后,在她光滑的肩头蹭了蹭,委屈嘟囔。

“你又掐我…”

阮池扭着身子笑了出来。

这天傍晚,两人去了水溪一中,学校变化不大,依旧是以前的老样子,他们每年回来都会转一圈。

沈星的那辆破自行车还能骑,咯吱咯吱的,今晚要去外婆家吃饭,沈星踩着车子载着她出了校门口,一路穿过熟悉的风景。

阮池有些恍惚,眼前掠过的一幕幕,好像随着他再次来到了十七岁。

路过一家便利店门口,外头摆着一台游戏机,表面是红色塑料,已经被风吹日晒得泛白,上面刻着大把的岁月痕迹。

阮池笑着扯了扯沈星衣服。

“哎,你记得吗?高三你刚转来的时候,每天放学路上都会在那台游戏前面玩两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