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人性很美吗?”他又说,淡淡的口吻染了疮痍,透着看穿世间炎凉的平静,“只要有了私心,人性就会蒙上尘埃,这世上谁能没有私心?”

顾初就这么被他的话震慑了一下。

是啊,这世上谁没能没有私心?人性本就有弱点,或大或小,它就是你我本身,避无可避,逃无可逃。

审讯室,警员继续问,“这个期间你们都没有跟白东接触过?”

刘继强摇头,“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白东是姜丁的哥哥。”

据白东给出的口供,萧雪的确是因为刘继强跟姜丁分手过,有段时间姜丁像鬼似的萎靡不振,天天寻死觅活的,甚至写好了遗书。家里人有好长一段时间联系不上他,最后才翻出了他的遗书,报了案,然后发现了尸体。那尸体最后被查出是溺死,所以姜家人始终认为姜丁是自杀。

白东也是这么认为,有遗书有恰巧出现的尸体,只是,他将所有的罪过全都扣在了萧雪的头上。

刘继强并不知晓姜丁写过遗书一事,也许他也没想到当时会冒出个尸体暂时拯救了他,将姜丁毁尸灭迹是他极限,他想的是,一具尸体都不在了,就算警察神通广大也查不出来这件事。

“后来呢?”警员盘问。

审讯室里的刘继强神情复杂,好半天才开口,“后来,萧雪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她的名气越大也越来越不把我放在眼里,甚至利用姜丁一事逼得我必须离婚。”

被功名和荣耀冲昏了头的萧雪开始反控制刘继强,她像个吸血鬼似的不停地吸收刘继强的财富,每每都是拿着姜丁一事来逼得刘继强就范。后来刘继强离了婚,可迟迟没娶萧雪,因为他觉得萧雪已经疯了。

“如果不是思思的出现,我想我也有可能会被萧雪逼疯,到时候就算白东不动手,也许我也会杀了萧雪。”刘继强说到这儿,眼神涔凉,隔了好一会儿,眼神又软了下来,“我挺想好好疼爱思思的,只可惜她不是真心真意爱我,也许她跟萧雪一样只是爱我的钱。”

观察室里的顾初就像是被人狠狠扇了一个耳光似的,愤怒油然而生,倏然攥了拳头。可身边的男人从容不迫地横过来手臂,轻拍了她的手背两下,示意她压制情绪。

半晌,顾初才忍住想要冲进审讯室大骂刘继强是衣冠*的*。

“我跟萧雪分手后,她就一直缠着我,我知道她是舍不得离开我这座靠山。”刘继强冷笑,“可是我真的对她腻了,尤其是她那种*的需求。我回到了琼州,一来是为了躲萧雪,二来是为了陪思思,谁知道萧雪竟然临时改了个人演奏会的地点,将首发站改在了琼州。”

“所以她一到琼州就不停地联系你,而你没接她的电话?”警员问。

“我躲她都来不及,更不可能接她的电话。”刘继强冷哼,“直到她被害的消息传出来,我生怕你们发现更多的事就找了机会去萧雪的别墅取走那把小提琴。”

“当时为什么没一起取走墙上的画?”

刘继强重重叹了口气,“当时我被思思缠着,想要取走画的时候她正好打来视频电话,我怕引起麻烦,所以当时就没有取走那幅画。”

观察室内的罗池唏嘘。

白东误以为姜丁因为萧雪而自杀所以杀了萧雪,不成想将姜丁真正被害一事彻底扯了出来。

人性何其令人绝望。

听了刘继强、白东和常军的口供后,整个事件就在顾初的脑海中就有始有末了,她觉得压抑,胸口闷闷的透不过气来。为萧雪,更为思思。

萧雪一案牵扯了太多人的关注。

凶手白东的抓获,令得知这件事的粉丝们恨不得骂上三天三夜,但刘继强的抓获,又将如何掰正萧雪的形象呢?这件事不是她要操心的,更不是陆北辰想插手去管的事,想必萧父萧母又该四处奔走了。

快上车的时候罗池叫住了陆北辰。

顾初跟在陆北辰的身边,没上车。罗池走上前,看了顾初一眼后看向陆北辰,“方便聊两句呗。”

“说吧。”

罗池舔了舔嘴巴,“听刘继强的意思,让萧雪难忘的那个人是…”

顾初抬眼看着陆北辰,她在等着他的回答,心,有了惴惴不安。

他却目不斜视,十分冷静地说,“是我弟弟。”

顾初听见心脏“咚”地一声响。

“那…”罗池清了清嗓子,挠了两下头,“萧雪跟你弟弟之间的关系?”

“跟案情无关吧。”陆北辰风轻云淡地说。

罗池虽说平时与陆北辰交好,但这件事毕竟涉及到陆家,又跟陆北辰息息相关,所以询问时自然有些谨慎,不过被陆北辰这么呛了一下他也就死心了,正如他说的,与本案无关。

“那就好。”他多少有点尴尬,“啊对了,萧雪的案子破了你是功臣,上头的意思是打算请你吃个饭。”

“不需要,这是我的工作。”陆北辰临上车时又落窗甩了句,“你代劳就行。”

罗池一脸无语,追上前,“还要我提醒你几遍啊,这是中国,有些人际关系你得——”

“我向来只打点跟死人的关系,活人顾不上。”陆北辰打断了罗池的话,对着司机命令了句,“开车。”

留了一尾巴车烟给罗池。

顾初回头看了罗池一眼,他在原地叉着腰的样子还挺让人同情的,她就不知道身边这个男人怎么就狠得下心。半晌后,她轻声说了句,“其实罗池的话也没错。”

“那以后这种事你来打理?”陆北辰看着她似笑非笑。

她张了张嘴巴,还没等回答,他唇角笑容扩大,凑近了她,低语,“我不舍得。”

心就慌了,一把将他推开。

他没趁机再靠近,只是低低笑着看她。

“那具打捞上来的尸体呢?”顾初被他看得心慌意乱的,赶忙转移话题。

陆北辰抻了抻胳膊放松了下,落下时顺势就搭在了顾初的肩膀上,轻轻环住了她,说,“的确是具溺水的尸体,之前有家属报过案一直没找到,负责接管案件的警员已经通知其家属了。”

顾初没避,车子的空间有限,他想耍*占便宜的话她能躲哪去。却借了他的这句话“婉转”地表达了自己的看法,“这就说明一个道理,有些事看似瞒过去了,其实是上天让真相揭露更彻底的一种手段而已。”

156狡猾的男人

她在说陆北深的事儿,相信聪明如他不会不明白,有关萧雪,有关北深,他欠了她太多的解释。

陆北辰唇眼一直留笑,淡淡的,看不透他是听明白了还是故意装傻,开口,却是问了旁的话,“伤口怎么样?还疼吗?”

气得顾初再次将他推开。

*

顾思跟着顾初住进了陆北辰那里后,几乎一整天都是不出门,就靠坐在落地窗前看着外面的车水马龙,一动不动。他们出门时顾思是这个动作,回来后她还是保持原位不动。

见她这样,顾初心里自然是堵得慌,又想起刘继强在审讯室里说过的那番话,多少有点怒其不争哀其不幸,可毕竟是自己的亲妹子,心疼更多过一切情绪,走上前陪着她一同坐下来,轻叹了句,“一切都过去了。”

顾思没有哭,只是轻轻点了下头。

情绪一直不佳,眼珠子连动也没动。顾初欲言又止,回头看陆北辰,他却没了踪影,想着八成是进了书房。像他那种人哪会有闲情雅致去安慰别人,不冷嘲热讽也就不错了。

就像是在回来的路上,陆北辰针对于她对思思的“纵容”发表了独特的看法,用了第一个词就是:愚蠢。

当时她着实受了伤,怼了一句,“青春年少的时候谁没遇上过几个*?”

陆北辰睨了她一眼,笑了笑没说话。

所以,此时此刻顾初反倒感谢陆北辰的无声无息,要是用他那句类似“愚蠢”二字的评价来“安慰”顾思,顾思非炸了不可。

就这样,顾初一直陪着顾思坐在窗前,她想的是,如果顾思想要开口的话,那一定就是她想通的时候。直到陆北辰回了客厅,顾思还是一声不吭。

“吃饭。”陆北辰说了句。

顾初回头一看,他已经换了家居服,胸前系着一个类似围裙的惨白色的布,不过很显然尺寸不大合适,被他的胸膛绷得紧紧的,一手拖着只碗,一手拿着搅蛋器,顾初顿时愣住了,好半天反应过来,指着陆北辰,“你、你——”

许是她的情绪太过异样,也引了顾思的注意,转过头也看着陆北辰,却不清楚顾初为什么这么惊讶。陆北辰没理会顾初大呼小叫的神情,十分娴熟地搅着鸡蛋,碗里掀起明黄色的蛋花。

他说,“最后一道菜,顾大小姐顾二小姐,麻烦二位移驾餐厅候着。”

顾思竟“扑哧”一声乐了。

顾初一副看着伟人的眼神看着陆北辰,厉害啊,一句话就把这小妮子逗笑了。进了餐厅,发现桌上已摆了三菜,瓷黑色的餐盘,陪深咖色的餐布,灯光略暗,有简约美式的烛台映亮。红酒被这如焰火般的光亮绰约了身影,透过意大利纯手工醒酒器的杯壁投落在墙壁上隐隐粼光,倒是温馨。

三道菜,两道热菜一道凉菜,十分讲究地摆放在餐盘之中。寻常的食材,却做得从视觉上看十分诱口,顾思吧吧了嘴巴,问,“姐,这是现做的还是叫得外卖啊?”

顾初也很想知道,起身进了厨房。

厨房整洁地“令人发指”。

操作台上是各式各样的盘碟,走近一看,有放切好的葱姜蒜的,有放摘除打算扔掉的青菜叶的,备料也切得地道专业,整体地码放在其他盘子里等待下锅,刚刚打好的鸡蛋也“按资排辈”搁放在旁。再看摆放刀具的位置,切菜的、切肉的、剔皮的、厨房剪刀、水果刀等等从大到小一字排开,方便他的使用。

见她进来了,陆北辰关了水龙头,双举洗好的手,跟她说了句,“手套。”

“啊?”顾初愣了一下。

陆北辰冲着旁边呶呶嘴。

她看过去,差点晕倒,指着案台道,“一次性解剖手套?”

“不需要我再为你普及一遍医用常识吧?”陆北辰微微一挑眉。

她不知道他要干什么,照他的吩咐,替他戴上了手套。顺势看了一眼他胸前的那个看着像围裙却又不是围裙的东西,总觉得有点眼熟,扯了一下问,“这是什么?”

“一次性尸检布。”

顾初这才认出来,就是在解剖尸体时会用上的工具,不由得愕然,扭头一看,垃圾桶里堆了三四条的围裙,走上前拎了出来,“有围裙你不戴?干嘛还扔掉?”

“图案太弱智,不符合我的身份。”

图案弱智?

顾初看了一眼,这几条围裙都是她亲手挑的,上面都是她比较喜欢的卡通图案。这男人是不是地球人?竟然说这些卡通图案弱智?

“平时又不是你用。”

陆北辰,“看着就会拉低智商。”

顾初恨不得拿把刀撬开他脑袋看看他的脑回路怎么个走向,巧的是,陆北辰转身面向案台,左手一伸,“刀。”

足有主刀大夫的架势,而她,俨然成了在台上为大夫擦汗递工具的小助手了。无奈翻了下白眼,见案子上有块牛肉,就将专门切肉的刀递给了他。

他看了一眼,“换解剖刀。”

“啊?”

陆北辰看着她,“你怎么这么多的‘啊’?”

“你用解剖刀切牛肉?”顾初实在忍不住问。

“有问题吗?”陆北辰反问。

顾初撇了撇嘴,扭头一看,最后一把刀子还真是。拿起递给了他,他接过,将牛肉的韧筋精准地剔除,又取了口感最嫩的部分出来切成细丝状,她在旁看得眼睛都忘了眨了,看看他,再看看他的左手,再看看他。

他懒洋洋地说了句,“我知道你敬佩我的切工,好听的话要说出来。我这个人经得住诋毁,自然也受得起赞誉。”

搁平时顾初才懒得搭理他的这份自大,但今天不同,他的刀功着实令人惊讶,她便忍不住道,“你…会做饭?”

陆北辰将切好的牛肉搁置一旁,将打好的蛋花均匀平铺,摘了手套,用“废话”的表情看了她一眼。

“等等。”顾初见状后马上阻止,“你用蛋花来腌渍牛肉?”

陆北辰笑道,“口感会更好。”

她从没这么吃过,也没想过要去这么做过。反应了半天后又接刚刚的话题,“你怎么会做饭?”

“我怎么就不能会做饭?”

“你不是不会做饭吗?”

陆北辰利落地处理了牛肉后,开始料理,“我从来没说过我不会做饭。”

顾初有点晕,就跟在他屁股后面来回来地走,也对啊,他是从来没说过他不会,但是,不对啊。“你会做饭怎么还总是指使我做饭?”

陆北辰一转身差点撞上她,干脆停了动作,“你必须要明白一点,我会做饭和指使你来做饭是两码事。”

是两码事不假…

“你会做饭干嘛不自己做?”顾初气得冲着他胸膛就打了一下,硬邦邦的胸口,反倒捶疼了她的拳头。

他好笑地看着她,拉过了她的手,替她揉了两下,可说出来的话有点气人,“你是我花钱请来的助理,我总得榨干你的剩余价值吧。”

“陆北辰,做人太坏会遭报应的!”顾初气得牙疼。

陆北辰不怒反笑,“没错,所以今天就报应了我来下厨。一个是身残,一个是心残,就只剩我这么一个身心都健全的人为你们服务了。”

“你才身残心残呢。”顾初冲着他直瞪眼。

他赶忙做投降状,“行行行,我认输。”

顾初冲着他挥了挥拳头,“以后别想着再来指使我做饭!”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人生苦短,我们适合走一步看一步。”陆北辰将她的身子轻轻一扳,低下头在她耳畔说了句,“再在厨房跟我腻歪,我亲你了啊。”

吓得顾初一溜烟跑了。

*

晚餐很是丰盛,主要是营养搭配十分合理,不会油腻到消化*,又不会太过清淡到了缺了胃口,顾思对陆北辰的厨艺大为赞叹,顾初吃在嘴里,其实是赞在心里,但就是不说出来。

“辰哥哥,你比我姐做得好吃。”

顾初扭头瞪了她一眼,“别拜高踩低啊。”

“这句话我喜欢。”烛光下,陆北辰的俊脸熠熠生辉的,“思思,以后要多拜着我这个高,踩着你姐这个低。”

顾思捂嘴笑,顾初没搭理他,摘了酒杯过来抿了红酒。

一顿饭下来,顾思的情绪爽朗了不少,从头到尾陆北辰都没提刘继强的事,可顾初知道,他是有意转移顾思的注意力。到了最后,顾思喝多了,积压了好一阵子的郁结终于决提,当着陆北辰面,扑在顾初的怀里就开始放声大哭了。

相比上一次她的哭泣,醉酒后她情绪更为激动。

顾初是知道顾思的,许是终究觉得压在心里太痛苦想要宣泄了,而这瓶红酒,恰恰就成了催促情绪爆发的导火线,她没有多加安慰,任由顾思在自己怀里哭,直到她开口说了话。

“姐,我刚开始并不爱他的,可是后来…后来他对我那么好,我就真的爱上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