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一直跟她对着干的凌双,也跟陆北深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

好像一时间,她陷入了跟陆门扯不断理还乱的关系中。

“其实你是有话跟我说吧。”许久后,顾初轻声道。

何奈微微挑眉,“难道不能是叙旧?”

顾初瞧着他,似笑非笑,“我虽然没你们从商的人眼睛那么毒,但也不意味着我傻。”

何奈笑了笑,“堂堂顾家千金,我从未敢小看过。”

“现如今,这个头衔已经不适合我了。”顾初伸手,轻轻摩挲着杯子。

何奈并未觉得尴尬,反倒说,“有些人适合忘却过去,有些人需要拾起过去,我想,你属于后者。”

“看来你并不了解我。”她摇头。

“顾家当年的事我多多少少了解过,难道,你就不想给你父亲正名?”何奈打探。

“正名?”顾初不解地看着他。

餐厅服务生将最后一道菜上齐,何奈示意她动筷子,她的心思却只在他这番言语上。何奈抿了口酒,道,“当年建科集团因新药导致人命,至此成了导火线,顾家股价大跌资金链断裂,顾氏夫妇接受调查,直到后来逃逸身亡,难道,这期间你就没怀疑过什么?”

“你到底想说什么?”顾初心平气和地问。

何奈笑道,“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觉得顾家破产这件事挺奇怪。”

顾初轻叹一口气,沉吟片刻,说,“前几年我也这么想过,甚至一门心思想查出我家出事的真正原因。”

她相信父亲,更相信母亲。她的父母是那么爱她,他们在商圈之中是那么受人尊敬,怎么可能会研制出吃死人的药?

何奈闻言后,微微眯眼,“你的意思是,现在你知道原因了?”

顾初点头,轻描淡写,“是顾家的错,顾家就要认。”

何奈微怔,稍后道,“如果顾家没错呢?”

顾初看着他。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父亲是被冤枉的呢?”何奈试探性地问,“比方说,是有人故意要陷害他。”

“你是知道些什么吗?”顾初没回答,反倒是问他。

“我?”何奈想了想,浅笑,“我多少听说过你父亲在业界的作为,他向来被评为业界良心,所以我觉得要他研制出吃死人的药不大可能。”

顾初轻轻摇头,“我父亲当然不会为了利益去做伤天害理的事,研制新药吃死人也不是他想看到的,但实际上,就算是意外,我们顾家都是有责任的。”

何奈看着她,思索良久。

顾初没对当年的事多说,一来何奈毕竟与顾家不熟,二来错在顾家,如今顾家的辉煌不在,可她还想维持顾家最后的尊严。

正如她刚刚所说,在顾家刚出事的那几年她发了疯地去查去问,她压根就不相信她父亲会做出那种事,所以认定了同行陷害或其他什么外界原因,就在她像疯子似的想要为顾家正名时,姨妈拿出了一本父亲留给她的日记。

那是一本从未给别人看过的日记本,甚至连顾思都没见过。

是父母叮嘱姨妈,日后一旦出事后,这本日记本就交到她手中。

她看了那本日记,是父亲的笔迹,她熟得不能再熟。父亲在日记中记录了建科投资的实验室如何研制新药的过程,以至于后来吃死人的事实。日记中还记录父亲在国外以她的名义购地的打算,顾初看到这里就明白了这种行为背后的意义,父母想要逃逸。

车祸当天她记得很清楚,父母暗自交代她去机场,当时父亲的助理给了她张飞往国外的机票,说他们全家要到国外待一阵子,可就在她机场等着父母的时候,听到了他们出车祸的消息。

等她看到那本日记的时候就明白了,那时候哪是举家度假呢?无非是到国外避难而已。

新药出问题在先,父母携了巨资想要逃逸在后,顾初很想再去相信其实这一切都是被人陷害,甚至想去相信那本日记都是假的,可她明白,其实顾家当年真的就是做了不好的事。

她深吸一口气,缓了心头的沉重,看向何奈,“我很奇怪,你怎么突然对我们顾家的事这么感兴趣?”

438有家室的人

何奈从容不迫,“你怎么样我不知道,我已经当你是朋友了。”

这句话解释了他的话题合情合理,顾初虽说觉得有点不对劲,但也找不出破绽来。

“这就是你要跟我说的事?”她又问。

何奈冲着她举杯,“我说过只是叙旧你还不信,看吧,我只是想跟你随意聊聊,但并不想勾起你的伤心往事。”

顾初轻轻摇头,一切都过去下了,就算再苦痛,时间一长她也需要走过伤心。

“对了,你找北深有什么事?”何奈好奇她今天的行为。

连傻子都能看得出来她找陆北深并非是邀请他回家吃饭,她相信当时北深也是知道的,只是出于礼节他没追问罢了。本来不想说,因为觉得这个问题只有陆北辰和陆北深才能回答得上,冷不丁记起何奈跟陆门的关系,一下子形同打了兴奋剂。

“问你也一样。”她道。

何奈不解地看着她,“什么?”

“你是在陆门待了很久了是吗?”顾初问。

“有几年了。”何奈说。

“北辰出车祸那年你在陆门吗?”

何奈摇头,“那时候我还没进陆门。”

顾初眼底失望。

“不过你也知道我的身份,虽说我是四大特助中来得最晚的一个,但陆门的很多事情我都清楚,只要你的问题不涉及到陆门的私隐,我想我说不定可以帮助你。”何奈十分坦诚。

顾初想想也对,马上问,“你知道北辰生母的事吗?”

何奈没料到她会这么问,怔楞了一下,反问,“你知道他们的情况?”

顾初也没打算隐瞒,点点头。

见状,何奈笑了笑,“看来你在他心里的分量很重,他连这件事都肯告诉你。”

这件事…没什么隐蔽的吧?顾初在心中嘀咕。何奈的眼睛跟陆北辰有一拼,看穿她的心中所想,道,“这件事除了陆门的人,外界是不知情的。”

顾初的肩头微微一颤。

何奈又解释,“你也别误会,这倒不是什么不能说的秘密,毕竟牵扯到陆家人的脸面问题,所以大家尽量不提就不提了,而对外,陆门向来声称秦苏是生养的四个儿子,陆北辰和陆北深也从不澄清秦苏并非生母的事。”

顾初想到了秦苏,不管是初见还是昨日的见面,秦苏都以一个母亲的姿态在替陆北辰决定一切,如果不是因为知晓陆北辰的身世,她必然会相信秦苏就是他的母亲。

“关于他生母的事我也听说了一二。”何奈道。

关于陆北辰的生母,其实她知道得不少了,唯独还有一处疑惑,便问,“他生母是什么时候去世的?”

何奈想了想,道,“应该是在陆北辰还没出国留学的时候。”

什么?

顾初心头蓦地打了个哆嗦,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顾初?”何奈见她神情不对劲,担忧地唤了她。

她下意识攥紧了拳头,接着问,“具体什么时候…你知道吗?”

“你还真问对人了,陆家在前几年将祖坟迁到了国外,北辰北深生母的墓地也迁入了陆家,老爷子的身体不好,每年都是我替他去陆家祖坟探望。”何奈轻声说,“当时是听说陆北辰处理完生母的丧事后才出的国,我隐约记得墓碑上刻着的时间是清明节前后。”

顾初的大脑“嗡”地一声作响,紧跟着一片空白,呼吸骤然变成急促。

何奈轻碰了她一下,“你没事吧?”

她已经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了。

——————

一下午的工作,顾初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下来的,跟着科室的大夫问诊检查,实际上患者说了什么她都统统没听清楚,为此还开错了药单,幸好被科室的大夫给发现了,训斥了她一番。

她去洗手间洗了把脸,手指却颤得厉害,科室其他大夫见状后误以为她是因为挨训,就纷纷上前来安慰她,她只是点头应付,实际上对方说了什么她压根就不知道。

心里堵得慌,深呼吸也缓解不了心口蜿蜒着的疼。她想找人说说话,倒一倒这种难以压抑下来的疼痛,然而,真正能明白她的人少之又少。

站在走廊的时候遇见了刚下手术台的顾启珉,她见了他像是见了救星,冲上前问他笑笑的情况。顾启珉看出她有点反常,说天天学校有事,笑笑请假去处理了。又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顾初懵懵涨涨的,摇头说没事。

如果笑笑在就好了,她是她唯一一个可以掏心窝子的人。

就这样浑浑噩噩地到了夕阳西下,凌双竟打来了电话。顾初接起,少了平时跟她拌嘴的兴致。怎料凌双的兴致也不高,问她,“听说你去外滩了,见到北深了吗?他怎么样?”

顾初的反应变得迟钝,也反应不过来她怎么知道她去了外滩的事,喃喃,“还好。”

凌双那边重重叹了口气,许久后说,“我们已经好久没聚了吧,筱笑笑现在也不知道怎么了,没结婚前她最积极张罗聚会了。”

她在那边喋喋不休,但少了以往的飞扬跋扈,嗓音低郁,像是霜打的茄子。搁平常,顾初必然会有点幸灾乐祸的心思甚至会消遣她几句,可今天,不知是谁传染了谁,电波间都透着低落。

“凌双。”顾初不知怎的就对她说了如下的话,也许,凌双是除了筱笑笑之外唯独能跟她有共同回忆的人吧,她道,“我伤害了一个人,伤到连我都无法原谅我自己的地步,怎么办?”

如果是以前,凌双必然会讥讽。

可今天,她闻言后轻声说,“其实有时候我也希望我是那个伤他的人。”

顾初知道凌双说的是陆北深,心口就闷着疼得厉害。

“那你就要加倍对他好。”凌双在那头深吸了一口气,轻轻吐出,“顾初,不是所有人都能爱得义无反顾的,我羡慕你。所以,你要是觉得对不起陆北辰的话,那么就对他好吧,他为你而来,你也要不离不弃才对。”

凌双最简单最朴实的一句话却像极了明灯,骤然驱散了顾初的迷茫,她像是看到了一片光明,心底蜿蜒着的疼也分崩离析。

没错,她要对他好,要比这世上任何人都对他好。

“谢谢你。”顾初道。

凌双苦笑,“这好像是你第一次跟我说谢谢。”

“是。”

“你跟我打打闹闹这么多年,朋友一场了,说谢谢太矫情。”凌双那头嗓音干涩。

顾初深吸了一口气,说,“你也要对他好。”

“什么?”

“虽然我不清楚你跟北深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我想这就是缘分吧,既然上天安排了你们重逢,那一定是有意义的。”

那边沉默半晌,道,“谢谢。”声音听上去有些哽咽。

“借你刚才的话,朋友一场,矫情。”

——————

夜深,顾思早早就睡下了。顾初没回卧室,点了盏夜灯,斜躺在沙发上等着陆北辰。

电视的声音很小,她的心思不在上面,盯着电视屏幕,回忆却扯到了大学时代。那也是春景如烟的时节,白兰花落了一地,叶子已是茂盛。

几日不见陆北辰,再见时他的脸颊凹陷得厉害,她跟他说分手,说了那么多伤人的话,他说,别闹了…

是她忽略了他眼底悲伤的含义,还以为他是因为分手。

眼泪就下来了,如断了线的珠子。

她不应该相信他的话,因为本来就知道他是个将什么都放在心里的人。

回忆散远了,脑中的画面就越来越飘忽。她像是走进了一处灵堂,灵堂之上照片中的女人很美,周围人都在哭,就只有一个人没哭。

他跪在灵堂前,一动不动。

是陆北辰。

她的眼泪更是汹涌,莫大的悲怆涌出胸口,混着泪水倾泻而下。

恍惚中似有温暖的手指为她拭泪,动作轻柔,又似怜惜。

顾初蓦地睁眼。

鹅黄色的灯光里,陆北辰的脸颊似真似梦,他坐在沙发上,居高临下地凝着她,修长的手指停留在她的脸颊,她怔怔地看着他,呼吸间是他清淡的气息。

“怎么没回房睡?”他低头看她,口吻温柔。

顾初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间是睡着了,眼角微凉,还有湿意。她起身,一下子搂紧了他,还没等说一句“你回来了”,眼泪就又不争气滑落。

他感到了肩头的湿,轻轻将她扳开,借着光亮一看她又哭了,一时间有点不知所措,忙抽了纸巾为她擦眼泪,哄劝,“航班有些延误,不是我故意回来得晚。”

顾初轻摇头,又将他搂紧,深深呼吸他的气息,这一刻才确认他是真实的,他回来了。陆北辰一手搂着她,一手不停地给她递纸巾,向来牙尖嘴利的他,在面对她无声的哭泣,竟也笨嘴笨舌了。

“我是做了梦。”她嗓音微哽,将脸埋在他的颈窝间,“你回来就好了。”

陆北辰窝心,低头吻了她的额头,“傻瓜。”

她愈发贴紧他,深深眷恋。

“回房睡吧。”他知道她一直在等他,这令他心口发痒发疼的。

顾初轻点头,却还黏在他的怀里,“抱我。”

像个终于等到大人回家的孩子,使得陆北辰对她更是又爱又怜的,二话没说将她抱了起来,回到了楼上卧室。

顾初窝在床上,还搂着他的胳膊。

他见状哭笑不得,俯身下来,摸了摸她的头,“我看着你睡。”

“你不睡?”顾初变得警觉。

他回来到现在,连衣服都没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