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又是个大晴天,随着气候的推进,贡卆也一天天变热,但远处的山脉仍旧是白雪皑皑,听当地人说,雪山只有到了八月的盛夏才会褪去那一层的白头发,可紧跟着到了九月中旬又会被白雪覆盖。

一个神奇的地方,筱笑笑一大早这样感叹道。

晨起的空气很是清洌,许是靠山的缘故,山林的气息会随着晨光乍起一直蔓延到正午阳光浓烈。顾初喜欢这种气息,觉得这气息里不但有树木的清香,还有淡淡的柴火气,平添了几许隐世隔绝的惬意。自打她怀孕后鼻子就变得格外敏感,很多气味是不喜闻的,但恰恰就喜欢这混着柴火气的晨香。贡卆向来有烧柴的习惯,经常会看见不少上了年龄的妇女背着高高一摞的柴枝经过,她们会到很远的地方去拾柴木,一趟的收获就足够烧个把天的。没有煤炭的刺鼻,也没有天然气的便利,传统的烧柴沉淀了贡卆独有的味道。

瑶姐烧了柴,煮了香浓的奶茶,晨起来一杯是再好不过了。筱笑笑对这奶茶的味道十分喜爱,品着奶香,时不时再抻个懒腰,看着对面被晨光笼罩着的顾初说,“怪不得你不想回上海呢,这里的环境真不错,民风还淳朴,搁谁谁都不想走了。”

顾初抱着奶茶杯嘻嘻笑着,“那你就别走了。”

筱笑笑撇撇嘴,一副“你在说废话”的表情。

这个时间,一层大厅除了瑶姐在结账台翻账本外就是顾初和筱笑笑两人,难得的休闲时光,令顾初想起了在大学时的餐厅,可一晃就这么多年过去了,如今筱笑笑朝着自己的职业理想前行,而她,嫁为人妻,即将成为妈妈。顾初就不由叹息,感叹白驹过隙时光流逝,笑笑则说,现在的安稳日子才是她想要的。

顾初明白筱笑笑的意思,大学时期的笑笑最自卑,参加了工作后那段婚姻几乎毁了她对生活的信仰,而现在,正一点点走出楚痛的她就形同要蜕一次皮的蛇,只有忍受了蜕皮之痛才能获得重新面对生活的勇气和能力。问及乔云霄,筱笑笑说起来多少有点干涩,她说乔云霄已经决定了送她回上海,又抬眼看着顾初补上了句,“他其实适合更好的姑娘。”

顾初则意味深长地回了句,“他喜欢的才是最适合的,这世上没人有权利去决定另一个人的爱情。”还准备来一番长篇大论来令筱笑笑大彻大悟的时候,眼睛就暼见了楼梯口,筱笑笑见顾初神情异样,扭头一看,微怔片刻,回头压低了声音问她,“林嘉悦怎么会在这?”

这是顾初想问又不敢问的问题,低下头对林嘉悦视而不见,喝了口奶茶嘀咕了声,“不知道。”

“不会还贼心不死吧。”筱笑笑成了竖起芒刺的刺猬,一脸的警觉,“她要是敢在这时候打扰你,我非挠得她连整形医生都爱莫能助。”

“我都不紧张你就别跟着紧张了。”顾初安抚筱笑笑的情绪,可嘴上是这么说,心却提得老高,对于现在的林嘉悦在她眼里就是十足的炸弹。

可这炸弹始终跟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就跟这两天一样。林嘉悦没有主动上前,甚至眼睛都没瞟过来,她冲着瑶姐去了,跟瑶姐有说有笑的,又打听了周围还有哪些好玩的地方,然后带了点奶茶和面包就出门了。整个过程筱笑笑都在盯着林嘉悦,直到她出了门,笑笑才长长地松了口气,然后疑惑地问顾初,“这林小姐怎么像不认识你似的?失忆了?”

顾初不想过多谈她,摇摇头表示不知。林嘉悦前脚走,乔云霄后脚就进了客栈,一辆大越野被他潇洒地停靠在了门口,进了门后就看见了她们两个,爽朗笑道,“你们起得还挺早。”话毕拉了把椅子坐在了筱笑笑身边,瑶姐热情上前,问他,“跟她们一样,奶茶?”

“黑咖啡吧,奶茶太甜。”乔云霄不想在早餐上浪费那么多唇舌,冲着笑笑道,“带了长袖衣服了吗?山上风大,怕你冷。”

筱笑笑被他的热情弄得一脸不自在,点头算是应付。顾初在旁听着直笑,她知道今天乔云霄打算带笑笑去雪山看看,清清嗓子说,“还有个大活人坐在这呢,云霄哥哥,你眼睛出盲点了?”

“别捣乱。”乔云霄这才把注意力放顾初身上,似笑非笑的,“这个时候我可不敢招惹你,否则你家陆教授不得拿解剖刀把我给料理了?”

话说间,黑咖啡就上来了,瑶姐有眼力见,看得出乔云霄的心思,不着痕迹笑道,“在雪山上啊不但是祈福,求缘也是很灵验的,我们贡卆这多少有情男女的都在雪山上许愿呢。”

说得筱笑笑不自在了,放下奶茶杯,小声说了句,“要不…今天去戈壁吧,听说这里的戈壁滩也挺美的。”

“雪山最美。”乔云霄倒是强势,“来贡卆不去雪山就等同于到北京不登长城一样,想去戈壁滩的话,从雪山下来咱们再去。”话毕,只是浅浅抿了口黑咖啡,又生怕她真的会变卦似的,忙说,“走吧。”

他起身,顺势要来拉筱笑笑的手,筱笑笑一个条件反射躲开了。

等两人出了门后,瑶姐坐了过来,一脸的好奇,“这俩人是怎么个关系?乔先生风度翩翩的,竟还有不埋单的女人呢?”

顾初没精力跟瑶姐去复述这两人的“前世今生”,再说了,她也没有拿他人事来消遣时光的爱好,重重叹了口气没多说什么。瑶姐见问不出什么来就作罢了,拍了一下脑袋,“对了,你婆婆还要我今天买些新鲜的小银鱼给你呢,瞧我这记性。”话毕又跑到前台去打电话了。

只剩顾初一个,拄着脸坐在长椅上发呆,偶尔也脑补一下筱笑笑跟乔云霄在雪山上单独相处的场景。正渐入佳境时,墙上电视里的一则新闻把她拉回了现实。贡卆这里由于信号的缘故所以收不来太多的频道,只能收到一些大台,瑶姐每天早上都会把电视机打开,虽说都是早间新闻一类的节目,但很显然瑶姐只是想要客栈里有点动静。

此时此刻,电视机里是一条财经新闻,竟是有关陆门的。瑶姐对新闻内容没关注,在前台哼着小曲在擦山鬼的图腾,顾初听得仔细,一字一句直往心口里钻。新闻内容很短,大致是说陆门在昨日股市开盘不利,遭遇不明狙击,很多散户对此持有观望态度,如果今日股价再次面临动荡,那么陆门可能会面临股民抛股的情况。

不到一分钟的播报,却听得顾初冷汗连连,她虽不懂股票市场,但也明白陆门是遇上情况了,就不知道原因是什么。可冥冥之中又预感到这件事会牵扯到陆北深,毕竟他现在负责大中华区的业务,一旦他也牵扯进去,那他这么长时间的努力不是白费了?看得出北深是很想为陆门做事的。思来想去总觉得不妥,便赶忙上楼回了房间给陆北辰拨了通电话,告知此事。

果不其然,陆北辰丝毫不知道这件事,也别怪他漠不关心陆门的情况,实在是案情棘手令他分身不暇。顾初言简意赅,陆北辰闻言后想了想说,“我会跟秦姨打听一下情况。”

天色擦黑的时候,秦苏就亲自做好了晚饭,命顾初先吃,这期间秦苏的手机不停在响,顾初心里明镜,该是集团那边打来的电话。于是整个过程秦苏大多数都在接听电话,连晚饭都很少吃,直到最后一通电话她回了房间去接听。筱笑笑还要半个点才能回客栈,医护人员和那些警察又都在忙,顾初没滋没味地扒拉着菜,吃到最后索然无味,干脆也就不吃了。

打算上楼问问秦苏的情况,岂料在楼梯间就跟林嘉悦有了一次狭路相逢,她上楼,林嘉悦下楼。原本是挺宽的楼梯间,照理说相互打个擦边也就过去了,可许是林嘉悦故意,顾初左拐她便左拐,顾初右拐她便转右。顾初原本就心里烦躁,见状就更加心烦,抬眼怒视着她,“你到底走不走?”

“走,当然要走,只是前面的路被人挡着怎么走?”林嘉悦也挺不客气的,一改今早视她为陌生人的神情,唇角虽说挂着笑,但眼睛里全是冰冷。

顾初想到了肚子里的孩子,硬生生把怒火压下去了,真是邪了门了,这次见到林嘉悦怎么看她怎么就不顺眼,但再不顺眼她都要强忍着,这个时候跟她动怒最后吃亏的还是自己。咬咬牙,决定不搭理她,身子朝楼梯的扶手旁一侧,甩了句,“要走麻溜点!”

林嘉悦冷哼一声,趾高气昂地就往下走,只是在路过顾初身边的时候,她突然就用胳膊肘重重地拐了顾初一下,顾初没料到她会有此举动,一个脚步没稳整个人就朝下栽了下去!

553鬼鬼祟祟

顾初惊喘一声,下意识地猛地去抓旁边的扶手,但手指一滑蹭着扶手的边缘就抓空了,心有一秒的绝望,下一秒一只手就及时顶住了她的后背,这才防止一出人间惨剧的发生。顾初趁着空档马上抓稳下扶手,回头一瞧,竟是林嘉悦出手扶住了她,还没等反应过来,只听一声厉喝,“你想干什么?”

疾风骤雨般,声音的主人就快步窜到了楼梯间,紧跟着有力的手臂揽过顾初入怀,顾初已经吓得六神无主,一靠上熟悉的胸膛身体瞬间瘫软无力,只剩下嘴巴哆嗦的力气,“北…北辰…”

头顶上是陆北辰的怒喝声,“林嘉悦你找死!”

就连瑶姐也被惊动了,冲到楼梯间恰巧见到这一幕,心差点蹦出来,虽说她没看见事情的全部过程,但瞧着陆北辰一脸的铁青也多少猜出几分,手指头都跟着哆嗦,平时虽说见陆北辰高冷淡漠,但从没见过他如此盛怒的一面。心中开始祈祷:千万别再出什么事了,这小小客栈再也容不得出状况了。

相比陆北辰的愤怒,林嘉悦倒是气定神闲了,“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是你老婆自己没站稳差点从楼梯上滚下去,你倒来谴责我?要不是我及时上前扶一把,恐怕你现在也没心思在这大呼小叫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陆北辰眼神森凉。

“看来以后我得离你们远远的,否则你老婆下次再有什么事还得算在我头上。”林嘉悦悠哉冷哼。

陆北辰连想要掐死她的心都有,但一直感到怀中的顾初在瑟瑟发抖,想必是吓坏了,便不想跟林嘉悦再进行口舌之争,给了林嘉悦一记警告后抱起顾初就回了房间,瑶姐的心一直不安,忙跟上楼去瞧瞧。

回了房间,陆北辰便将顾初安置好在床,又紧张地替她做了初步的检查,没有见红,血压一切都正常,只是因为惊吓而心跳加速了些,方才放心。又命顾初好好卧床休息,忙完这些就一直坐在床头陪着她,观察她的情况。瑶姐也没走,一直在帮着忙前忙后的,见陆北辰的脸色稍稍好看了些,她也才放下心来。

顾初隔了好久才缓过神来,一把抓住陆北辰的胳膊,急切地说,“林嘉悦想要害我,她想害我的孩子!”

“没事没事,有我在。”陆北辰心疼地搂过她给予安慰。

她在他怀里大喘着气,许久后猛地攥紧拳头,狠狠道,“我要杀了她!我要杀了她!”

陆北辰轻抚她的后背,“别怕,一切都过去了。”

瑶姐在旁听着直叹气。

*

晚九点多钟时顾初的情绪才彻底平复下来,陆北辰始终陪在她身边不离开,她又嚷着头疼,他便提前洗漱好尚了床,扳过她的头枕着他的腿,为她轻轻按着头。顾初仰着面阖着眼,提到林嘉悦还是气愤,一个劲地要陆北辰赶她走,陆北辰也不多解释什么,只是连连说好。

过程中秦苏来过一次,她听瑶姐说了楼梯间的事,担心了好一阵子,得知顾初和孩子都没事才放下心。她眉梢忧心,不单单是因为担忧,顾初和陆北辰都明眼看得出来还因为集团的事。在按摩的过程中顾初多少听陆北辰提及了陆门的事,原来是有人恶意狙击陆氏股价,有人低抛,有人便大批量吸纳,为此陆北深在那边也忙的焦头烂额。见秦苏来了,陆北辰开门见山,“秦姨,西奈山那块地能放就放了吧,现在陆门出事,您最好赶紧回去。”

这也是顾初能想到的,可秦苏有不同的见解,“越是到这个时候才越是要有利好的消息传出来稳定下股民的信心,拿下西奈山刻不容缓。”

陆北辰对于陆家生意从不多插言,再说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秦苏应该比谁都清楚,所以也就不多发表意见。

等秦苏离开了后,顾初一点困意也没了,平时这个时间早就酣然入梦了。顾初一改刚才跟秦苏聊天的劲头,又借故头疼难受趁机来享受陆北辰的一双长手给她做头部按摩,又嘻嘻道,“你的手最神奇,一碰我脑袋,我就舒服了。”

陆北辰也知道她故意撒泼耍赖,但也乐得服务到家,任由她欺诈他的劳动力。顾初余惊过后就开始话题不断,又是骂了林嘉悦一番,然后担心北深的情况,最后是乔云霄能不能追到筱笑笑的问题,陆北辰大多时候在微笑聆听,偶尔会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倒不是他多懒于交流,怪只怪顾初的思维蹦得太快,上个问题刚抛出来,还没等陆北辰回答她便自问自答了,紧跟着又谈到下一个问题,陆北辰从旁听着总是哭笑不得的。

直到十一点多顾初才有了困意,陆北辰也终于可以解放一下手指头,可刚躺下手机就震动了,烦得顾初一翻身背对着他不予搭理了。陆北辰也是无奈,照理说是应该关闭手机,但目前案子在身,什么情况都能发生,这个时间电话响了八成是有了意外状况。

果不其然,是罗池,手机那头语气挺急。陆北辰耐着性子等他说完后,回了句“好,我知道了”后就结束了通话,一扭头见顾初已经转过来了,正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他见状心就软了,俯身下来亲吻她的唇角,她低低地问,“你是要走吗?”

“罗池那边发现了点新情况。”他亦温柔耳语。

顾初环住他的脖子,有好几次想跟他说,别去了陪陪我,但冒出嘴里的话就成了:案子是大事,你快去忙吧,不过一切都要小心,注意安全。

如此的话听得陆北辰愈发窝心,忍不住将她搂紧一些,稍许道,“我找人陪你。”

“不用了…”

“听话。”

一刻钟后,陆北辰出现在筱笑笑的房间门口,等筱笑笑开了门后,陆北辰眼尖瞧见乔云霄也在,他看上去面色有点尴尬,再看筱笑笑,一脸的通红。还没等陆北辰开口说事,倒是乔云霄先发制人了,快步上前一把抵住房门,瞪着他,“我说你也真会挑时候敲门啊。”

不用多想也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又或者是即将发生了什么被他打断,但陆北辰也坦荡,或者说压根就在乎乔云霄那张吃瘪的脸,没搭理他的“咬牙切齿”,看向筱笑笑把来意说了。筱笑笑闻言后连连点头,跟陆北辰保证道,“你放心,我会看着她的,更不会让那个林嘉悦来打扰她。”话毕,竟头也不回地就离开了房间,冲着顾初的房里去了。

乔云霄这叫一个懊恼,但又不方便扯着嗓子叫停筱笑笑,更不可能跟着筱笑笑一同双双在顾初房里过夜,末了就把不悦撒在陆北辰身上了,“陆大教授,我说你就不知道什么叫做成人之美吗?”

“我只知道各取所需。”陆北辰乐得清闲,靠在门边,盯着乔云霄似笑非笑的。

“你就是自私。”

“爱情都是自私的。”陆北辰轻描淡写反驳,“你若无私,那筱姑娘就不会避你跟避瘟神似的了。”

乔云霄僵在原地许久,等陆北辰都下楼了他才怒喝一声,“陆北辰,你这辈子跟别人说句好话能死啊?”

*

这两天江源总是鬼鬼祟祟的,大白天倒是再正常不过,但只要到了晚上就像小偷似的离开屋子,然后又像是学会了遁地术似的消失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害的罗池等人几次跟踪都不得其法,等再看见江源时他已经回了自己家。所以今晚罗池不得不叫上陆北辰帮忙,这边盯梢的人手不够,罗池怕他们几个再次跟丢,又或者是江源在耍什么花样,因此决定兵分两路,他带着兄弟照常跟踪江源,陆北辰留在江源的屋子里守株待兔。

陆北辰抵达西寨正好午夜,罗池带着两名同事乔装得跟野战军似的,就连脸上都画了迷彩,陆北辰乍一看还真没认出是罗池来。罗池告知他,江源往往会在十二点一刻左右出门,话说间也就到了时间,只见江源房间里的灯一灭,眼前瞬间漆黑一片。

罗池压低了嗓音,“再过个三四分钟他就能出来了。”

三四分钟,也足够让双眼适应眼前的黑暗了。果不其然,没一会儿隐约听见房门“吱嘎”一声响,江源从里面出来了,借着月光陆北辰多少能看清楚,江源将自己捂个严实,已是上了热度的气候他却裹了件厚厚的大棉衣,也不怕捂出痱子来,帽子也压得那叫一个严实,没拿手电筒,却轻车熟路得朝着西奈山的方向走去。

事不宜迟,罗池马上带人尾随,而陆北辰依照原本计划翻进了江源家的院子,潜入了他的房间。

554冤魂

夜色黑,房间里更黑。这里不比城市的灯火霓虹,少了路灯的点缀,一入夜就能感受到山野间最纯粹的黑夜,所以陆北辰认为是罗池小题大做了,这么黑的天,他的脸上有没有迷彩都没什么区别。

过了一会儿视线才适应过来,他环顾了一下四周,这里的环境对他来说并不陌生,在罗池拍回来的照片中他几乎熟悉了每一个角落。罗池的意思他明白,既然这些天江源行踪诡异,那么说不准能在家里也发现端倪。他小心翼翼地翻了半天,没什么发现。

看得出江源平时是个挺爱整洁的人,虽说家具摆设陈旧,但摸上去都一尘不染,衣柜里的衣服也都叠得整齐,这倒是跟他的外形长相有些不符。江源房里没什么,不大的面积,一眼就能看穿。陆北辰又“潜”到了另间屋子,是王族长生前住过的地方,入门处还摆设着祭台,台面上元宝香烛水果倒是样样不缺,祭台之上是一张放大了的黑白遗照,生前看着慈眉善目的老人一旦被压成了照片被人祭奠后就格外变得恐怖,尤其是在这样的一个夜晚。

这个房间之前罗池该查的都已经查过了,想必也没什么,可就在陆北辰打算转身离开的时候,一阵细小的声音如同游丝似的钻进了他的耳朵里。他蓦地停止脚步,屏住呼吸,仔细辨认声音的方向。

窗外,有乌云遮住了月,阻碍了视线。幽暗中,像是有什么声音是从地底下钻出来似的,陆北辰仔细去听,果真很细弱的声响,如不仔细听恐怕就被窗外的蛐蛐儿声给遮住了。可这声音听着奇怪,不像是老鼠,倒像是…有什么人在用尖细的手指甲划木板的声音,“咯吱…咯吱…”仿佛手指甲都已经嵌入了木板之中,一遍遍挠着。陆北辰放轻了脚步,顺着声音的方向走过去,这一瞧着实惊讶,声音竟然是从王族长祭台下方传出来的。

乌云此时恰到好处地散去,祭台之上王族长的那张遗像被月光映得铮铮发亮,尤其是那双眼睛反了月光,乍一看如死鱼眼似的苍白,直勾勾地盯着房间里的入侵者。搁平常人,怕是早就腿软了,必然会认定这房间里有不干净的东西,但陆北辰是个从不相信鬼神之说的人,闪过脑中的唯一念头就是:有发现了!

他快步上前,一把掀开祭台的黑色布帘,那声音果真是从这下方传出来的。他蹲身下来仔细查看,祭台其实就是张木桌子,桌下下方就空空如也了,布帘一撩一目了然。但着实是有声音,就像是从幽深地狱中传上来的声响般。陆北辰不敢掉以轻心,或者说他有些激动,因为强烈的预感告诉他,今晚他一定会有收获。

果不其然,在他顺着四周和地面摩挲了半天之后,拇指不经意间碰到了一个凸起的东西,与地面近乎平行。桌下更暗,月光照不进来,他便摸出手机打开手电模式,充足的光源将那凸起物照得清晰,是一块恰似红酒木塞大小的桩子,嵌入灰白色的水泥地面上。这倒是令陆北辰兴奋了,看样子像是一个开关按钮,便一下子按了下去。

耳朵传来沉闷的声响,不大,那一方水泥地面竟是一扇小小的门,朝旁划开,让出了只供一人上下的黑洞,与此同时,那声音也消失了,一切陷入死一般的寂静。陆北辰深信这里必是藏了什么,那手机一照,光源却只及眼前探不到底,看样子这里面大有蹊跷。他伸手摸了摸,洞内四周全都是木头隔断,潮乎乎的散发着霉味,陆北辰不想耽误时间,打算钻进这机关洞里查看个究竟,可刚一收手,突然就从洞里伸出一只苍白干枯的手来,猛地抓住了陆北辰的手,尖细的指甲甚至划破了他的手背…

*

夜深,霓虹车影纷沓而来。

办公室里没有开灯,整个房间笼罩在窗外变幻不断的光影之中。男人修长的身形陷入黑色真皮沙发中,面窗而坐,霓虹光影虚化了他的脸颊,洇在暗影之中,黑色衬衫却衬得那只接听电话的手格外白希。

“江源那小子瞒着我们跟秦苏做起了交易,咱们不能再容着他胡来了。”话筒另一端的声音气急败坏。

沙发里的男人沉思。

那边等了半天不见他开口,更急了,“你现在可不能妇人之仁,而且现在似乎那帮警察已经盯上了江源,如果他落在警察手里,你该清楚后果是什么!难道你忘了你的目的了?陆北辰可不是吃素的,顺藤摸瓜,保不齐他就能查到当时那丫头被杀的真正原因。”

“江源现在什么情况?”男子许久后淡淡地问了句。

“那小子这些天神神秘秘的,但一直没停止跟秦苏见面。”电话那头说,“哦,现在又多了一个林嘉悦。”

男子轻叹了一口气,像是无奈,可又仅仅像是叹息,“林嘉悦不难对付,只要山鬼的传说继续,林嘉悦不想走也得走。”

“你的意思是?”

“秦苏想要利用西奈山的项目搏出个利好消息,只可惜,她再也不能回上海了。”男子燃了一支烟,那光亮在他修长的指间如橙红色的花儿绽放。“既然她不信邪,那就让她撞邪吧。”

“正好可以一并除了江源那个叛徒!”那头恶狠狠道。

男人稍稍迟疑,末了说了句,“我很不想见血。”

“可有些事我们必须要做,否则死的就是我们。”那边说得干脆,“你要记住,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仁慈成就不了你的成功。不过,目前我可以帮你做你不想做的事,但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认同我的看法。”

男人抽了口烟,“你妹妹还在江源手里。”

“我会提前把她接出来。”

*

秦苏睡到大半夜的时候没由来地觉得冷,她迷迷糊糊睁眼,透过清浅的月光,不远处的窗子竟是开着的。月凉如水,夜风淡冷,她起身走到窗前将窗子关上。刚一转身,却听见像是有人拍玻璃的声音,一激灵,猛地回头,却见一张惨白的脸紧紧地贴在窗玻璃上,那五官被玻璃压得近乎变形。

秦苏大惊失色,恐惧之余,声音就卡在嗓子里出不来了。双脚更像是黏在地上一动不能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张惨白的脸破窗而入,那扭曲的五官开始往外渗血,血越流越多,顺着眼睛、鼻孔、嘴巴一滴滴往下淌,可那双血红的眼睛在死死地盯着她,嘴巴里咯吱咯吱地有声。

是王族长!

秦苏一个冷颤打过来,声音这才破嗓而出,下一秒钻进了被子里。可王族长那张脸离得她越来越近,近到她已经嗅得到血腥味。它在说话,声音幽怨尖细,“离开…快离开吧…危险!”

她吓得牙齿都在打颤,刚想要捂上双耳,却见王族长的脸猛地贴近她的脸,声音犀利急促,“快离开这里,危险!”

那声音近乎刺穿她的双耳。

下一秒,秦苏猛地睁开双眼!

冷汗浸湿了睡衣,呼吸急促,连手指都在发抖。隔了好久她才缓过来,原来是场噩梦。窗外已是大亮,哪还来的朦胧月色?

清晨的鸟儿格外活分,驱走了噩梦的阴霾,秦苏定了心神,起身,长长地舒了口气,噩梦醒来是春天,这话还真是一点不假,梦中的绝望和恐惧直到现在还记忆犹新。好端端的怎么就做了这么晦气的梦?秦苏想不通,照理说她跟王族长不是很熟,北深回了集团后她接手西奈山的项目,主要的负责人是江源,怎么就那么笃定梦里的那张脸就是王族长呢?

秦苏没当回事,走到窗子旁,原本想要开窗透透气,却惊讶发现窗子没有关严,她杵在原地许久,清晰记得昨晚入睡前是关紧了窗子的。不经意又想起那个噩梦,心里一哆嗦,眼角的余光不经意扫到了窗子下方。是光洁的原木色地板,可就在地板浅浅的缝隙中有一些类似草碎的东西,秦苏弯身拾起,果然是草碎,干枯的草碎,捻在指间有淡淡的气味。

秦苏对这种气味不算陌生,因为就在陆北辰的实验室里,她闻过这种气味。

散落在地板上的是,天魂草。

*

用早餐的时间,秦苏下了楼。客栈用早餐的时间较早,为了满足医疗组早早地入山出诊,秦苏起得早,然后再备好顾初喜欢吃的早餐。

可今早她心事重重,因为窗子下方的天魂草。她知道天魂草的功效,曾经陆北辰给她普及了相关知识,一心想着这件事要不要通知一下陆北辰,然而,刚转下楼梯,见到靠窗的那抹熟悉身影秦苏就改主意了,瞬间心头的一些谜团也就解开了。

她冷笑了一声,朝着那道身影走去。

555铁证

林嘉悦现在面对秦苏的心态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以前因为陆北辰,她对秦苏毕恭毕敬甚至还有些刻意讨好,毕竟能嫁给陆北辰那是她当时最大的心愿,可现在不同了,她和陆北辰分道扬镳,与秦苏从商场上讲又是竞争对手,所以相处起来虽说不至于睚眦反目,但也可做到势均力敌的平等对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