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秦苏跟她面对面而坐时,林嘉悦挺直了腰板,面展微笑,打算跟她大面上意思意思,至少同为商场中厮杀的人,也该有点刀光剑影的谈话内容才是,岂料她刚想探陆门目前动乱的底子时就被秦苏给打断了,秦苏语气极淡地跟她说,做生意耍点手段很正常,但拿不上台面的伎俩也用上那只能说明你是黔驴技穷了。

林嘉悦听着这话,第一个反应就是秦苏知道她利用当年事来威胁陆北辰的事了,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陆北辰宁愿用自己的身家来换顾初一世安稳,做事谨慎是出了名的,怎么会节外生枝特意讲给秦苏听?“秦姨,您这话什么意思?”她着实好奇了。

可秦苏没打算跟她浪费太多口舌,很快用完了早餐,最后落下一句,“年轻人做事可以出格,但别太没章法了,把别人的路堵死了你以为你的路能好走多少?到头来,害得还是你自己。”

她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恰巧陆北辰回来了,风尘仆仆一脸倦怠,见到林嘉悦时却是冷下脸来,面色十分不友善。秦苏见他回来了,也就没跟林嘉悦多废话,她知道陆北辰忙工作忙了一晚上甚是心疼,叮嘱他早早用餐。陆北辰视林嘉悦为空气,先是问了秦苏顾初醒了没,吃了饭没有,秦苏笑说她还在睡觉,今早的早餐她特意煲了顾初最爱喝的砂锅粥,叫他放心。

交代完这些秦苏就去了厨房看粥去了,陆北辰本是倦怠,搁平常肯定不会搭理林嘉悦,但想到昨天的事,又见秦苏刚刚脸上的神情,自然就不能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林嘉悦倒是热情,直招呼他吃早餐,陆北辰开门见山,“你又在打秦姨的主意?”

林嘉悦也知道他刚进门时是听见了秦苏说的话,笑了,“秦姨的话莫名其妙,我手里已经有了顾初这么个有利工具,何必再去浪费时间招惹其他人?”

“别再打扰顾初。”陆北辰一字一句道。

林嘉悦眼睛一亮,“这么说,你同意跟我合作了?”

陆北辰死死盯着她,那目光森凉冰寒,看得林嘉悦不舒服极了,但她没有退让,始终笑盈盈地与他对视,她知道,骄傲如他,在说完刚刚那句话时已经代表着他肯向她低头了。良久后陆北辰才又薄凉开口,“底价不是那么好套出来,你需要等。”

“没问题。”林嘉悦笑道,“我知道只要是你陆北辰答应办的事就一定能办得到,我等你,但可千万别是秦姨跟那位姓江的事成之后,否则,我不高兴的话,也别想让顾初高兴。”江源一根筋,这几日她表面游山玩水,实际上也暗中跟江源接触了几次,意为收购西奈山,但江源就认准了陆门不放了,死活不肯卖她的面子,否则她怎么会铤而走险惹上陆北辰?

陆北辰没多说什么,但沉默下来也就表示了默许,林嘉悦目的达成自然高兴,又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叙旧之言离开了。陆北辰没上楼,安静地坐在窗前,刚刚还犀利薄凉的目光转而成了沉重。不管他多么讨厌林嘉悦,有句话她是说对了,孕妇受不了刺激。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林嘉悦能有本事查得到当年陆顾两家交恶的真正原因,而这个原因,是他万万不能让顾初知晓的,不为别的,只为保留顾泽峰在顾初心目中伟大慈爱的父亲形象。在顾初的心里,她的父亲是头顶光环的,是英瑞聪慧的,是那个能开辟一方疆土的勇者,又是那个可以在柳絮漫天时背着她前行的长辈。顾泽峰是她的骄傲,是她最引以为傲的支柱,这个时候告诉她,其实你父亲只不过是个为了利益不惜绑架孩童的卑鄙小人?这无疑对她是个致命打击。

所以,陆北辰不敢冒这个险,他也不能,冒这个险。

*

顾初没想到第二次见到天玄女会在陆北辰的实验室里。

在他一夜未归后,顾初吃过饭就精神气爽地去了实验室“验收”他和罗池的工作成果,不成想见到了意外之客。照例说她该可怜天玄女,见她小小的年龄,身上的袍子脏兮兮的,长头发跟鬼似的缠绕身周,脸色看上去比上次见到的更加苍白,而且瘦骨嶙峋,精神状态看上去也不大好。

顾初一直认为自己是个心地善良同情心泛滥的好姑娘,可就是瞧着这天玄女可怜不起来,原因很简单,从她进门起到现在,只能瞧见天玄女像是鼻涕虫似的赖着陆北辰,一副受惊过度的模样,就连鱼姜给她擦脸洗漱时她的眼睛也只是一直盯着陆北辰,最后被鱼姜连拖带拽到浴室了。听陆北辰解释说,天玄女是昨晚他从江源那给“翻”出来的,照理说这该是跟案情进展有关的事她该高兴,但就是打心眼里讨厌。

陆北辰的意思是,在这个案子中警方太过被动,必要时要采取主动策略了。江源把天玄女藏起来那就是生怕节外生枝,现在天玄女被警方找到,江源必然会自乱阵脚,那么再想找他的破绽就容易了。罗池赞同陆北辰的说法,与此同时他还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经过跟踪,昨晚江源是去了西寨的巫医家里,据观察,江源的胳膊好像是受了伤,当时有跟近的同事看得仔细,他的胳膊红了一大片,像是快要烂掉了似的,巫医不知道在给江源上一种什么药,总之江源的表情很痛苦,也很惊恐,然后就用了一把刀子硬生生地把他那块快要烂掉的肉给剜了下去。

巫医当时嘴里边一直念叨着:报应,真是报应…江源也顾不上不高兴了,因为昏过去了,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吓的。

江源的胳膊为什么会受伤?这是罗池始终想不通的问题,这几天警方都在密切观察江源的一举一动,他不可能无缘无故受伤。陆北辰想了想说,“那只能说明他是在之前就受了伤,只是没被外界知道而已。”

受了伤,却不敢大声张扬,甚至连这边的医疗站都不敢找反而去找巫医,那么只能说明一来江源是不想让外村寨的人知道他受伤的事,二来是他认为只有本村的巫医才能治好他的伤势。顾初听着好奇,便详细询问了江源胳膊上的伤情,罗池照同事描述的又仔细复述了一遍,顾初越听越觉得有点熟悉,一时间陷入沉思。陆北辰对妻子最为了解,见状后就打断了罗池接下来累赘的话,以防打断顾初的思路。等她稍稍回了神,陆北辰便问她是不是想起了什么,顾初的双眼亮晶晶的,用力点头,“你们还记得西奈山上的红虫吗?”

她的一席话猛地点醒了陆北辰和罗池,两人一下子想起了当时跟着王族长进西奈山的情景,当时乔云霄被红虫叮了,如果没有王族长及时用红虫草为乔云霄解了毒,那么乔云霄那条红肿的胳膊肯定要剜下去一块肉去。而那种红虫只有西奈山才有,被红虫叮咬后的办法就只有符合进入西奈山年龄的老者才能知晓,像是江源那种年龄的人肯定是不知道。

“照这么说,江源是偷入了西奈山,不成想被红虫给叮了。”罗池思索着呢喃,“那为什么现在才想起就医?”

“一来他没想到红虫叮咬会这么严重,二来可能他是不想被别人知道他进了西奈山。”陆北辰冷静分析。

顾初听着有点晕,毕竟医者父母心,在她认为,任何事都比不过身体健康重要。“就算他忌惮山鬼也不用这么糟蹋自己身体吧?”她说道,可说了一半又恍觉不对劲,补充道,“可是,如果他要是个忌惮山鬼的人,为什么还要犯规进西奈山呢?这说不通。”

“因为他就是杀害王族长的凶手。”这一次,陆北辰和罗池异口同声。

说完罗池就笑了,又冲着陆北辰抛了个媚眼,大有表达心有灵犀之意。陆北辰差点吐出来,很不给面子得白了他一眼,接着说,“江源不敢告知的原因很简单,王族长明明是他杀,却被说成自杀,又有在山洞**的嫌疑,实际上是江源在杀害了王族长后将其尸体背到了西奈山的山洞里,一旦可以证实他胳膊上的伤口是来源于西奈山的红虫,那么,我们就会多了一条铁证。”

“怎么证明?刚刚罗池都说了,那个巫医把他的肉都剜了。”顾初一联想那个画面就觉得毛骨悚然,揉了揉自己的胳膊比划了两下。

“这就需要法医了。”陆北辰笑道,“红虫在江源胳膊上留下的毒素时间较长,就算剜了肉多少还能留下些证据来。”他转头又看向罗池,“要么你把江源给逮回来,要么你也剜下点江源胳膊上的残肉来。”

罗池吧嗒两下嘴,“我觉得前者还靠谱点。”

说话间,天玄女就被鱼姜给“洗”好了,一张小脸倒是清丽可人,只是见了陆北辰后又是一把抱住了他,一脸的惊恐死活就是不撒手了。顾初刚刚平复好的心情顷刻跌到谷底,从鼻腔里用力地“哼”了一声,连带地又狠狠地瞪了陆北辰一眼后,一扭脸就走了。

556预感

等陆北辰追出来的时候,顾初就坐在湖边不远处的枯木桩上,面朝蔚蓝色的湖水,背对着他。她坐在那一动不动,只有轻风拂过时撩动了她的发梢。如果不是自知理亏,陆北辰更愿意就站在原地观赏着这样一幅画面:宛若深海的蓝空,宛若蓝空的湖面,那远远的是皑皑雪山,交织着吐绿的枝桠,漫过如镜面般安静的湖水,伊人就在水一方,悠然独立,陆北辰从不承认自己是个好色之徒,但也不否认自己贪恋美好的事物,就犹若,眼前秀色可餐的佳人。

可等他走上前时才看见在佳人的身边竟垒了一堆石头,还挺高的一堆。他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那堆石头,然后在她身边坐了下来,笑道,“你再编个笼子把我塞进去,顺便码上这些石头。”

“干什么?”顾初没好气的。

“浸猪笼。”陆北辰讨好地看着她的侧脸。

顾初顺便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不知怎的就没绷住“扑哧”笑出声来,却又很快扳起了脸,扭头冲着他恶狠狠道,“别以为说点好听的我就能原谅你了。”

“你也知道我是为了案子。”陆北辰知道她其实是个挺好哄的姑娘,干脆凑上热脸将她搂了过来,“还真生气?”

顾初哪会真生他的气,虽说刚才那一幕是让她心里酸溜溜的,但陆北辰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是相信的。她象征性地挣扎了几下子没挣扎开,也就任由他的胳膊像是钳子似的将她钳紧,从鼻腔里挤出一声阴阳怪气,“弄假成真呗,一切皆有可能,更何况,我现在还怀孕了。”

“为什么你怀孕了我就有可能弄假成真呢?”陆北辰煞有其事地跟她讨论。

顾初斜眼瞅着他,“有多少这种血淋漓的例子啊?你看人家天玄女,如花似玉弱不禁风,多让男人心疼啊,再看看我,大肚婆一个,皮肤也变差了,脾气也变得古怪了,更重要的是…”

陆北辰笑吟吟地看着她问,“重要的是什么?”

顾初怪笑了两声,笑得让陆北辰听上去挺毛骨悚然的。她拿眼珠子瞄了一下他的腿间,笑得更是瘆人了,“现在可没人服伺你了,正值血气方刚孔武有力的你能忍得住寂寞?”

陆北辰明白了,一脸无奈,“**配的那叫动物。”

“你就是那个雄性荷尔蒙发育旺盛的动物。”顾初剜了他一眼,“平时就跟头狼似的,现在你能忍住?”

“如果你在夸我,那我欣然接受,但我也有权当庭辩解吧。”陆北辰惬意十足地跟她打趣,“你看啊,之前我们在一起两年,我碰过你没有?一直君子之守以礼相待对吧?接下来呢咱俩分开了五年,那这五年来我不还是一样守身如玉?所以,情爱这种事要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否则顶多算是机械兴交配,没有心灵上的沟通,很没劲。”

顾初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那请问大学露营那次,你是没找到天时啊还是地利又或者是人和?”

那次露营,是她和他最为亲近的一次。年轻的男女结群结队,背着厚重的行囊享受山水之乐,那晚户外帐篷扎得好生热闹,等到入夜,她躺在他的身边,夜晚安静得几乎都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不知过了多久,她以为他睡着了,刚要翻身,他却轻轻拉住了她的手,那一刻,他的手指很烫。黑夜中,他的脸颊压了下来,她的呼吸急促,手指亦能轻易碰触到他同样急促的心跳。其实在那晚她已经想到了种种可能性,也做好了准备,她爱他,所以心甘情愿接受他给她带来的一切。只是她还是紧张害怕得很,身体抖得状如筛糠。他的手指探了进来,果真是滚烫,甚至,他也在微微颤抖。他在她的耳边轻轻呢喃着她的名字,可呼出来的气息滚烫如火。

那一晚,她以为注定会成为他的,但他最终还是把手收了回去,亲吻了她的脸颊跟她温柔地说,睡吧。

直到现在她每每想起都甚觉甜蜜。

顾初今天提起了这番话也纯属打趣,原想取笑他,却见他但笑不语突然就紧张了,一把揪住他,“那晚是你,对吧?”

陆北辰见她一脸诚惶诚恐,一时间哭笑不得,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当然是我。那晚不碰你,是因为我想名正言顺地得到你。”

顾初撇撇嘴故作不屑,实则内心喜悦,有时候她恨死他的自制,但有时又感谢他的自制。翻来覆去想着他刚刚的那番话,冷不丁就找出端倪来,诡笑着看他,“你刚才说你守身如玉,原来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真是个雏儿啊。”

陆北辰脸色有瞬间的尴尬,清清嗓子起了身,轻拍了一下她的头,“赶紧跟我回去,坐在这吹风冻着我儿子怎么办?”

*

罗池打算正式对江源进行审讯,午后叫了几名兄弟一起往西寨去了。天玄女因为整个过程都不说话,那么寻人定身份的事儿就交给语境了,她留在实验室,刚开始没看见陆北辰的时候甚是惊恐,但后来语境很耐性地给她讲了10个有关外星人大战地球人的故事,这才让她稍稍安静下来。

陆北辰一晚上没合眼,劝好顾初后回到客栈倒头就睡,许是太困了,任由顾初在旁如何掐他的脸都没反应。搁平常,顾初总是要睡个午觉的,但今天就出了奇得失了睡意,等确定陆北辰是睡着了后,她就靠在窗子前望风。午后的风和暖,加上远处雪山的视觉效果,就感觉多少惬意,当然,这是她平时的感受。今天望风没了平日的舒适,总觉得烦闷。

当然,她没舍得叫醒陆北辰,他睡得太沉了,这个案子似乎比以往的案子更棘手,平时最讲究形象的他现在下巴青嘘嘘的一片,都顾不上刮了。

又过了一会儿,顾初溜达出房间,踱到秦苏的房门前时她稍稍停了脚步,只有在早上的时候瞧见她了,今天的砂锅粥很好喝,是她亲自选材熬制,白天就没怎么见过她。敲敲门,里面没反应,如是平时,顾初也就不会当回事的离开了,毕竟秦苏来贡卆还有正事要做,但今天她总有种奇怪的感觉,这种感觉促使她一再敲门,因为,这是一种挺不舒服的感觉。

门终究还是没被敲开,顾初拧了一下门把手,不成想房门竟开了。

秦苏所住的房间格局跟她的那间大同小异,只不过房里布置的颜色更浓烈了些。她不在房里,今早换洗下来的衣服还搭在床头,这有点奇怪,因为秦苏是个极其利落和干净的人,绝对不可能允许沾了油烟味的衣服放在床上的,说明…她离开得匆忙?

顾初感到费解,目光一转就落在不远处的方桌上,一部手机静静地躺在上面。是秦苏的手机,顾初吃惊,几步上前拿起手机,是什么事能让她手机都忘了带?现在陆门风雨飘摇,万一有急事找她呢?顾初想了想还是放下手机,可刚要离开时那种感觉又上来了,她又退回到手机旁,迟疑地拿起,然后,缓缓地划开解锁键…

秦苏的手机没设密码,这倒是令顾初多少有些惊讶。解锁键一划开首先弹出来的就是短讯项,顾初第一眼就看见了最新的那条短讯,是今早九点多发过来的,手机号码显示是:江源。

短讯的内容很简单:十点半西寨见,就合同细节商谈。

果然还是跟西奈山的项目有关,怪不得秦苏这般匆忙。顾初耸耸肩膀,觉得是自己大惊小怪了,可能是贡卆发生了太多意想不到的事,所以她才会草木皆兵吧。这种心理并不罕见,可当顾初刚刚关好房门时,一个念头冷不丁地闪过大脑,紧跟着一股子寒意如蜈蚣似的爬上了后背,她在原地呆愣了几秒后火速重新冲回秦苏的房里,抓起方桌上的手机,心脏几乎跳出了嗓子眼。

五分钟后陆北辰被顾初晃醒,见她一脸焦急,他着实吓了一跳,第一个反应就是孩子怎么了。可顾初冲着他直晃手机,声音急促,但表达的意思很简明扼要不浪费时间。“江源要跟秦姨商谈合同细则,但他现在都自顾不暇了,可能还有精力顾着谈合作吗?”

陆北辰也是聪明,一下子听出了问题的关键,拿过手机扫了一眼短讯,很快就变了脸色,下一秒下了床抓起手机就给罗池拨了过去。他在电话里说得也简单,一两句话就描述了秦苏此去西寨的蹊跷,罗池那边已经快要抵达西寨,闻言后告知他会马上着手调查。

等消息的过程是熬人的,而在这个过程中,一直缠绕着顾初的那种感觉时不时就强烈一下,她死死地盯着墙上的钟表,看着秒针一格一格在动,不知怎的突然就觉得那种感觉是:不详预感。

斜阳时才听见客栈下面吵吵嚷嚷的,没一会儿就有人来敲了门,陆北辰上前开的门,顾初跟在后面。门口站着罗池,见了他们后脸色很是凝重,顾初感到心脏漏跳了一拍,紧跟着就听罗池低沉地说,“秦董事长她…遇害了。”

557罗池的担忧

秦苏被害了。

罗池接到陆北辰的电话后就马不停蹄地往江源家赶,岂料家中空空如也,但房间里很乱,是打斗过的痕迹,水泥地上有血迹,靠近门边的墙壁上也有一大块的血迹,罗池惊呼不妙,派了两名同事维护好现场,带着其他同事一路寻找江源和秦苏的踪迹。

他想到了王族长,由此想到了西奈山。果不其然,等罗池等人赶到西奈山的山洞时果真发现了江源,而在他身边还有具烧焦的尸体…江源见到警方后格外慌张,几番挣脱想逃,甚至夺了其中一名警察的枪支企图袭警,双方对峙了近半小时,罗池找到机会发起主动攻击,江源见情况不对,又试图想要开枪自杀,最终枪支被罗池给夺了下来,而江源也被警方正式逮捕。

很显然,江源家中是第一案发现场,而山洞是第二案发现场,罗池又留下几名同事封锁了山洞,然后亲自押着江源下山。他完全可以给陆北辰打个电话,但思来想去还是面对面说比较好。这一路上江源一反常态十分安静,任凭罗池如何盘问他也不开口,但罗池很清楚地知道那句烧焦了的尸体就是秦苏,这也是他需要当面跟陆北辰陈述案情的原因。

陆北辰在听完了案情后脸色煞白,顾初却觉得一定是罗池在开玩笑,秦姨跟江源之间只是买方和卖方的关系,两人无冤无仇的江源为何要杀人?陆北辰沉匀了气息后冷静地问罗池现场的情况,罗池如实相告,顾初以为陆北辰至少会跑到关押江源的地方狠揍他一顿,或者问清楚他为何要杀秦苏,但陆北辰没有,很显然他在强压着个人情绪,又回到了工作状态,他给语境和鱼姜打了电话打算出现场,做完这些事,他对顾初叮嘱,“乖乖在房里待着。”

到了晚上八点多钟的时候顾初听说尸体被运回来了,她焦急地想去确认,却被陆北辰堵在了实验室门口。此时此刻他的脸色看上去更加不好看,眼睛里也蒙上一层灰蒙蒙的东西,是死亡的味道。顾初觉得气促,只是轻声问了他一句:是秦姨吗?

陆北辰没瞒她,点了点头。顾初一个身心不稳踉跄一下,被他搀扶住了,他看着跟在后面的筱笑笑,倦怠地说,“麻烦你,带她回去。”

筱笑笑翌日就要离开贡卆,可在离开的前一晚发生了这种事她就格外担心。陪着顾初回了客栈后始终没有离开,瑶姐多少听见了一些风声,几番探头进来想询问情况都没问出来。顾初坐在床上,双眼一直盯着桌上的砂锅,许久后才开口,“以前我总觉得秦姨高高在上,是那种为了商场利益不折手段的人,可这些日子我才知道,她其实就是个再简单不过的母亲,她是个好母亲,否则怎么会煲得一手好粥呢?”

筱笑笑虽说对秦苏了解不多,但短短这两天她也能看出来秦苏是真心对顾初好。她见顾初双眼红红的,轻轻搂过她的肩膀说,“想哭就哭出来吧,别憋着。”

顾初却摇摇头,“不能哭。”

越是到这个时候她就越不能给陆北辰找麻烦,不能让他有所担心。陆北辰平时是个嘴硬心软的人,尤其是面对陆家人的时候,他对秦姨始终恭恭敬敬,看得出其实他很在意她。现在秦姨被害,其实最伤心的莫过于他,而且作为法医他还不能过多抒发个人情绪。他的心情已经低到极点,这个时候她再哭天喊地直抹泪的话,他看见了会更堵心。

筱笑笑何尝不明白顾初的心思?轻叹一声,说,“好,我陪着你。”

*

陆北辰又是一夜未归。

顾初是睡到后半夜被噩梦惊醒时才发现他始终没回,筱笑笑在她身边和衣而眠,睡得也很浅,见有了动静也醒了,以为顾初出了什么状况,紧张询问。顾初安慰她说自己没事,可实际上胸口闷得很,就好像有块巨石压在上面似的,她大口大口喘着气方才缓解,有多少次都觉得其实秦苏还没死,她会在第二天的时候准时敲她的房门跟她说,丫头,我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什么什么…

远方的雪山如鬼魅,被披上了一层黑魆魆的外衣。顾初失眠了,筱笑笑拿了件外衣披在她身上,她看了一眼时间,已是凌晨三点多了。于是她就给语境打了个电话过去,没敢打扰陆北辰,却想着通过语境来了解情况。语境告诉她说,尸检工作在前半夜已经做完了,相关证据也已经落实,他现在正在赶报告。顾初问及陆北辰的情况,语境那边叹了口气说,“我跟陆教授工作这么久了第一次觉得他非常沉默,鱼姜想要接手替他进行尸检,他拒绝了,亲自给秦董事长解剖和盖棺定论。”

顾初没在现场,却能想象到陆北辰当时的神情,心不由得一酸。语境又道,“陆教授交代完工作后就去小酒吧了,他好像喝了酒,我们没人敢上前说什么,就连罗警官都不知道怎么劝说。”

“他喝得很醉?”顾初心疼,自从她怀孕后他就不再喝酒抽烟了。

“不,他看上去应该没醉,独自坐在那喝酒,不知道在想什么,沉默得吓人。”

顾初说,“你们谁都不要打扰他了。”

等放下手机后筱笑笑问她,“你打算去酒吧看看?”

“不。”顾初重新坐回床上,轻声叹道,“北辰现在需要的不是安慰。”

*

翌日上午,接筱笑笑的车就来了,乔云霄连同两人的行李一并放上车,回头看向顾初,“你要照顾好自己。”

顾初点头,压低了嗓音说,“这次也算是你的好机会,把握住了。”

筱笑笑不知两人在说什么,走上前拥抱了顾初,十分不舍。这也难怪,她回上海办完正事后就直接出国了,用她昨晚上的话说就是,等再回来她的孩子都呱呱落地了。陆北辰没来送乔云霄,原本他就是个别扭的人,从不喜这种离别的场面,再加上现在秦苏出事,他更是没心情。罗池倒是来了,好歹相识一场,这段时间罗池和乔云霄处得也算是惺惺相惜了。

趁着筱笑笑跟顾初道别的功夫,乔云霄示意罗池进一步说话。两人到了湖边,乔云霄从烟盒里拎了两支烟出来,其中一支递给了罗池。罗池燃了烟后,看向乔云霄,“跟案子有关?”

避开其他人那么想说的话绝对不是离别的客套话,又单独找他,那只能跟案子有关了。乔云霄吐了口烟雾,没拐弯抹角,“对,我觉得秦苏的死背后有很大的阴谋。”

罗池知道秦苏遇害的消息传出去了,这原本就封锁不住,所以乔云霄知道也很正常。但案件正在审理过程中,罗池也便说太多,回了句,“犯罪嫌疑人已经落网,我们正在审讯,相信很快就能水落石出。”

“江源吗?”乔云霄笑,又抽了口烟,“他杀秦苏一点动机都没有,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杀她?罗大警官,你很清楚这点。”

“你有什么发现?”

乔云霄弹了弹烟灰,“没什么发现,只是觉得奇怪。陆门目前动荡,这个时候秦苏再一没,那么对陆门来说是致命的打击,你猜一开市陆门会怎样?”

罗池暗自激灵了一下,他怎么忽略这点了?“你的意思是…”

“先是有人狙击了陆门股市,然后又有神秘人在背地里暗箱操作,大口吞噬在股市上的零散股票,虽然说是分成几股势力平均吞噬,但我认为最终这些股票会到一人手上。股民对陆门失去了信心,秦苏想借机收购西奈山制造利好消息,这本来是个不错的路子,却恰恰这个时候秦苏被害。陆门雪上加霜,一开市将会遭遇更沉重的打击,到时候背后之人再趁机出手,那么,陆门有可能在一夜之间就会被改天换地。”乔云霄逐步分析,冷笑,“能吃掉市面上的散股,再静候大股抛售趁机吸纳,看来对方财力雄厚。”

罗池沉默,思考。

“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猜测,至于江源怎么会被人当枪使,又或者他压根就是蓄意杀人,这都要靠你们警方的调查。”乔云霄最后总结了一句,“只是,罗池,你要明白,我能想到的问题他陆北辰未必想不到。”

罗池闻言心里“咯噔”一声,望着乔云霄远去的背影,冷汗就开始在脊梁骨上爬了。没错,乔云霄身在商场之中,看多了这种鳄鱼池中的尔虞我诈,想的问题就深远一些,可陆北辰虽说是法医,但他也是陆家人,陆家的情况他比谁都清楚,那么能跟乔云霄想到一起去也不是什么难事。其实乔云霄最后一句话是提醒,那就是:陆北辰既然能想得到,那么,他是否会在案情上有所隐瞒?

这才是罗池真正担心的问题。

558背后之人

罗池审完了江源后直接去了实验室。他以为能看见个醉眼惺忪的陆北辰,不成想陆北辰早就一身白大褂,一如既往地出现在工作台上。二十分钟后,两人进了会谈室,鱼姜特意给陆北辰磨了杯超浓的黑咖啡,罗池则要求来杯茶。

“你这是酒醒了还是喝了一晚上压根没醉?”等鱼姜送过了一壶普洱后罗池好奇地问。

看样子陆北辰没心思跟他说些题外话,将语境赶好的报告推到他面前,并简明扼要地复述了尸检结果,“死者头颅骨有创伤痕迹,应该是由硬物撞击所致,通过对案发第一现场墙壁上的血迹和痕迹进行对比,可肯定当时死者的头部是被人撞击墙壁导致昏迷。于第二案发现场被大火焚烧导致死亡,所以致命伤在于大火,死者尸骨呈现扭曲、面部变形等特征,说明死者在被大火焚烧的一刻是苏醒的,通过尸检,死者的年龄、身体状况及人种都与陆门董事长秦苏符合,具体的尸检报告和呈现图片都在里面。”

罗池翻开尸检报告,扫了一眼后又抬头看了陆北辰一眼,他的表情风轻云淡,声音也是风轻云淡,几句话描述了秦苏的死因情况,其实这应该是陆北辰接手的最简单的一桩尸检,死因和死者身份都清清楚楚地摆在那,如若交给实习法医都能很轻易地完成尸检。但罗池手里捏着的可是厚厚一摞尸检报告,他相信报告中会详细列明秦苏的情况,能给警方以最直接的破案证据。

说明什么?

除去敬业外,还能说明陆北辰沉重的心情,虽然说直到现在他还能以“死者”二字来指代秦苏。外科医生在面对亲人朋友时尚且不敢百分百拿起手术刀,何况法医?他在面对秦苏尸体时究竟什么心情,罗池无法看到,但从这尸检报告中也能体味一二。

“你对秦董事长的死怎么看?”罗池并不急着看报告。

陆北辰面无表情,“江源已经被你们抓获,这个问题你再问我,多余。”

“江源抓回来之后就一直沉默。”

“事实上在两处案发现场发现的衣物纤维、血液DNA及指纹取样都属于江源。”

“那又怎么样?”罗池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