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近来谈了一个大项目,特别忙,和迟立冬一起吃晚饭的时间都没有,总是加班到很晚。

一直保持的每周三到四次的某项运动也不得不减少到了两次甚至一次。

迟立冬倒是也习惯比赛期间禁欲,年轻时在国家队那阵子,每逢重大赛事前,教练一定三令五申强调保存体力,不能打飞机,有女朋友的也不要见面,实在忍不住就先分手,等比完赛再和好。

最后,迟立冬和那位退役武警一起进了总决赛。

决赛当天早上,夏岳穿衣出门,迟立冬送他到门口,帮他把腕表戴好。

夏岳说:“我上午尽快处理完今天的事,下午早点过去,应该赶得及看你领奖。”

迟立冬笑问:“你怎么知道我一定赢?”

夏岳道:“他都能拿冠军,难道你还打不过他吗?”

他们每次说起王齐,都用“他”来指代。

迟立冬有点不自在,道:“你不用太赶,比赛结果不是太重要,你好好忙你的正经事。”

夏岳点点头,又问:“他今天会去看比赛吗?”

迟立冬老实说:“我也不知道,我很久没联系过他了。”

夏岳道:“他去也好,早晚是要见面的。我先走了。”

他拿了公事包出门,迟立冬倚门目送他到电梯间。

他背对着这边等电梯,不易察觉地跺了跺脚,把公事包从左手换到右手,又换回左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好像还叹了一口气。

他很紧张。

因为今天可能要见到王齐吗?

迟立冬心情复杂。有一点甜,还有一点酸楚。

上一次,夏岳的小脾气平复以后,围绕迟立冬是不是因疚生爱的小风波,好像就此平静了下来。

但迟立冬隐约觉得,两个人之间还是有一些小问题。

他清楚自己很爱夏岳,从生命之宏大,到发肤之微小,自己所有的一切,他都想毫无保留的献给夏岳。他爱夏岳,像爱太阳。

毋庸置疑,夏岳当然也非常爱他。

两份爱的重量和温度,没有办法用计量器来获知数据,只有长度是一目了然的。

夏岳的爱比迟立冬长了十二年,还长出了一份情有独钟,所以这段恋爱关系始终不平衡。这种不平衡,并没有因为迟立冬终于回应了他的感情而消退,反而随着爱情的生长,渐渐变得更加清晰。

清晰到,迟立冬都已经感觉到了。

爱和其他欲望不同,不能知足常乐。爱在得不到时,尚且能隐忍,反而越是能得到,就越是欲壑难填,想要更多。

所以爱是浓情,是蜜意。更是妒忌,是怀疑。

第48章 停车场

决赛前, 李唐给迟立冬扇风送茶,鼓劲加油:“我知道你积分排在第二是因为没用全力, 这可决赛,你别再含糊,要是赢了,我就把你们库里剩下的那些虫草含片包了圆儿, 正好年底了, 给老员工发福利。说好了, 你要输了我可不花这钱。”

公司库房虫草含片余量说多不多, 说少不少。秋天投放广告的时候效果很好,订单持续大涨, 市场部过于乐观, 交回来的报表超额,广告热度下来后,销量也滑坡, 这东西放到明年不是不能卖,问题是买得起虫草的客户群对日期新鲜度要求很高, 最好还是年底清了库存。

这事迟立冬就只和李唐随口提了一句,李唐也是鬼心眼子一堆,说是给老员工发福利,指不定是要给哪些关系户送礼。

迟立冬对自己还是有信心的,说:“那这钱你可省不了。”

王齐来了,知道他们在休息室里准备,就直接过来找他们。

李唐笑着打招呼:“三连冠来了, 你说可惜不可惜,这本来是你的场子,都要创造历史了,正好耽误这一年。”

王齐也笑,说:“不小心受了点伤,是真打不了,再说迟子打和我打有什么不一样?都是咱们自己人,说出去还是俱乐部四连冠。迟子没问题,打我不好说,打别人可输不了。”

他也不是闭眼吹自己,迟立冬以前是比他厉害,后来这几年他一直参加业余赛,迟立冬没有,两人真交手,真没准谁能更胜一筹。

迟立冬和他好一阵没见,也没打过电话,这时一见竟有点生份了,笑也笑得不自在,说:“应该还行,晚上一起吃饭。”

李唐道:“我已经订好位子了,颁完奖就能去。”他手机响,去旁边接电话,好像是有什么事,说了几句,又推开门去外面继续说。

剩下迟立冬和王齐。

王齐在李唐刚才的座位上坐了,道:“别紧张,等下和你打那哥们儿是个实在人,路数也规规矩矩,你正常发挥,稳赢的。”

迟立冬紧张也不是为了比赛。他说:“没紧张。你从哪儿过来的?今天没上班吗?”

王齐道:“从公司过来的,请了半天假,来看你比赛。”

迟立冬道:“你对象呢?没带着一起来看热闹?”

王齐一笑,说:“他对这个才不感兴趣。”提起了对象,他眼睛里都是笑。

迟立冬本来想说已经从母亲那里听说了实情,看这样就还是算了,王齐显然并没有要告诉他的意思。

决赛。

如王齐所说,退役武警是个实在人,路数很规矩,迟立冬和李唐手下那些不规矩的拳手打惯了,换成手脚这么干净的对手,感觉这比赛特别阳光。

最后,迟立冬很阳光的获胜了。

亚军虽然心有不甘,也真诚地向迟立冬道了贺。

迟立冬从擂台上跳下来,王齐拍着手过来,两人拥抱了一下。

和世锦赛时的那个拥抱有一点像,但他们都已经不一样了。

斑驳的青春岁月,在迟立冬松开手的时候,就山呼海啸一般逝去,再不复返。

然后是颁奖礼,主办方请了体育局一位官员来做开场讲话。

迟立冬已经换了身运动服,在后面给夏岳打电话,问:“我这要颁奖了,是不是来不了了?”

夏岳:“马上到了,这体育馆的停车场怎么乱七八糟?”

迟立冬道:“今天人多,好多人乱停,你把车停B2地下车位,我车也在那边,等下能一起走。”

夏岳:“好。我还赶得上看往你脖子上挂金牌吗?”

迟立冬道:“要是赶不上,晚上回去你再给我多挂几遍。”

夏岳一阵笑,说:“我先找地方把车停了。”

迟立冬一挂电话,李唐就催他:“快点!上台领奖了!”

迟立冬道:“怎么这么快!不是都要磨蹭半小时吗!”

李唐说:“现在领导和以前不一样了,都不爱说话。”

迟立冬只好悻悻上台,领导给他挂上金牌,握手祝贺他。

然后一群人合了影。

体育频道的记者又对迟立冬简短采访。

有几个拳迷观众来找迟立冬合影,又要他签名。

领导走后,观众退席,工作人员来整理场地,冠名商的广告横幅也被收了起来。

夏岳迟迟没到。

迟立冬打电话过去,第一次还是接通被挂断,第二次已经是关机。

可能是手机没了电,也没找到空着的车位。今天这场馆人多事杂一团乱,发生这些也合理。

但是迟立冬的右眼皮一直在跳。

他想去停车场看一下,正好李唐来叫他:“走了,去庆祝。”

王齐也在等着,说:“我想着晚上得喝酒,也没开车,你们俩谁带我一段?”

他和李唐关系没那么好。李唐也没主动开口。

迟立冬便道:“当然是我了。”

电梯下到B2,王齐前面出去,迟立冬落在后面两步,又试着给夏岳打了遍电话,还是关机。

王齐突然一声惊呼:“什么情况!”

迟立冬抬头,有辆面包车直朝着王齐加速开过来。这里是电梯出口,不可能是为了停车。车速迅猛,不是恶作剧,是寻仇要命!

电梯在角落里,出口处并不开阔,躲也无处可躲,几乎是个死角。最好的办法是退回到电梯里。

王齐向后疾退,迟立冬忙按已经关上的电梯门。

面包车已经要冲到王齐身前,油门大约踩到了底,司机疯了!

电梯门一开,迟立冬不及细想,电光火石间一把拉了王齐的手臂向后猛地一掣,把王齐甩进了电梯。

下一秒,面包车的车头狠撞在迟立冬的右半身上,冲力把他也撞进了电梯里,几乎飞撞在电梯墙壁上。

面包车在电梯门框上巨撞一下,车灯抖了抖,眼见不能得逞,立刻倒车,飞速逃了。

惊魂未定的电梯里。

迟立冬觉得半边身体有点麻木,喉头腥甜,闷咳一声,吐了口血出来。

王齐惊愕叫他:“迟子!”

迟立冬看他一眼,努力挤出一个笑,说:“死不了。”

说完他立刻想起了夏岳,笑容顿时凝固,夏岳人呢?也在这个停车场吗?

第49章 连累

迟立冬立刻要爬起来去找夏岳。

王齐已经在打电话叫120, 看他要动,忙问:“你要干什么?别乱动。”

迟立冬觉得自己伤得不重, 道:“我找人,有个朋友也在。”

他扶着电梯墙壁到门口,冲着偌大空旷的停车场喊了声:“夏岳!”

他用了力气,以为是大喊, 但叫出的声音却没自己想象中那么大, 他刚吐了口血, 不是自己以为的毫发无伤。

王齐问:“什么朋友在这里?”

迟立冬没听到, 到电梯外竭力大喊:“夏岳!夏岳!!!”

他心跳得砰砰响,整个人陷入了恐慌。

好在李唐带人赶了过来, 很快找到了夏岳。

夏岳就倒在迟立冬的车旁, 昏迷过去。

迟立冬怕他身上有伤,不太敢动他,叫他名字。

他醒过来, “啊”了一声,痛苦地用手按在头上。

迟立冬紧张道:“脑袋疼吗?别的地方还有伤吗?”

夏岳说:“没有, 就头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

迟立冬慢慢扶他起来。

王齐本来在旁边想帮把手,李唐喊他:“王齐,你来跟我说说是怎么回事。”

他答应:“来了!”

夏岳也看到他,神色一整。

他对夏岳点了下头,便走去李唐那里。

迟立冬在夏岳前额上方的发间摸到一个鼓包,好在没有出血,心有余悸道:“等下要拍个片子看看。”

夏岳问他:“颁完奖了吗?”

迟立冬气道:“还有闲心问这个!你是和什么人遇上了?”

夏岳这时才看到迟立冬运动服浅色处的血迹, 大惊道:“你受伤了?”

迟立冬道:“我没事,你看,我活蹦乱跳的。”为了证明自己没事,他活蹦乱跳两下。

夏岳扶额道:“蠢死了你,我头疼,你别招我笑。”

迟立冬忙停下,其实他现在蹦跳也有点吃力。

120和110先后到了。

几人没急着先去医院,在案发现场尽快描述了一遍经过。

迟立冬和王齐这边的事情凶险又短暂,面包车的车牌号倒是看清楚了,不过也有可能是挂牌,司机戴了帽子和口罩,没看到脸。

夏岳是把车停好以后,远远看到迟立冬的车边有人,好像鬼鬼祟祟朝车里张望,他觉得奇怪,就上前去查看,走到近前,那人不见了,他正要走时,就被袭击,他没来得及看到对方的脸,就被打晕了。

迟立冬和夏岳两个需要去做检查,夏岳先上了急救车,迟立冬正要上去,李唐追过来,在车下道:“你们先过去,我晚点再到医院看你们。”

夏岳没说话。

迟立冬道:“你要去干什么?”

李唐说:“我可是朝阳群众,有情况要和警察叔叔汇报一下。”

去医院的路上,迟立冬脱了上衣,打着赤膊,护士帮他处理了肩膀和后背的小伤口,被面包车撞进电梯时弄出来的,他自己觉得不严重,认为就是些破皮擦伤。

可其实那些伤口和被撞出来的淤紫连成一片,看起来十分恐怖。

那个年轻小护士边处理边紧张:“天啊,如果疼你可一定要说话呀,我尽量轻一点。”

迟立冬反过来哄她:“没事,你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吧,我特扛疼。”

夏岳一上车就已经被迟立冬和护士联名要求躺在急救床上,不得不躺下了。此时歪着脸看迟立冬,视线在他的身体上逡巡,最后转回他的脸上。

迟立冬立刻冲他扮了个夸张的鬼脸。

他勉强笑了一下。

到医院,李唐派来的人也到了,跑前跑后帮迟夏两人缴费领单子。

迟立冬照X光,夏岳做脑CT。

夏岳颅内没有观察到淤血,也没有脑震荡头晕恶心的症状,好好休息,等那肿包自行消掉就没事了。

迟立冬是当时被撞得支气管短暂扩张,才咳了口血,虽然医生建议他留院观察几天,应该问题也不是太大,都是外伤。

不幸中的万幸,都没事。

李唐的人帮迟立冬办好了住院手续,又买了一束鲜花和一个大果篮送来单人病房,才功成身退,走了。

迟立冬换上病号服,已经是最大号了,袖子和裤管还是都短一截。

他觉得自己有点好笑,故意在夏岳面前走来走去,想逗夏岳笑。

夏岳板着脸说:“我回去给你拿身睡衣,顺便再拿点别的用品。”

迟立冬忙道:“别了,你快床上躺会儿,大夫说了让你好好休息。”

夏岳可笑道:“住院的是你,又不是我。”

迟立冬说:“我根本就不用住院,你非让我住。”

夏岳吼他:“还不用住!看你都伤成什么样了!”

迟立冬:“…”

他拉夏岳的袖子晃了晃,说:“我真不疼。”

夏岳道:“谁管你疼不疼!”

迟立冬凑近他,亲亲他的嘴唇,又吐舌头扮鬼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