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第一句话不是问他怎么样,而是夸奖他做得很好,舍命护住了大使馆,等回国后政府一定会大力嘉奖他,这给徐家带来了极大的荣耀。

徐南烨眼神渐冷:“这事跟她无关。”

“但她是你老婆,你也不想你老婆这么年轻就跟着你这个丈夫跑到国外去吧?但如果你调去了国外,她不跟着去,你们又会两地分居,小姑娘年轻,能受得了和丈夫一年都难得见一次面吗?”

徐父紧接着给出最后的通牒:“两个选择,调离外交部,考去中央,要不就出国,为徐家多拿几个功劳回来。”

“爸,”徐南烨轻轻笑了,“我对你而言只是工具人吗?”

徐父挑眉:“你说什么?我为你安排的哪点不是为了你好?你还这么年轻,前途一片大好,你非要把时间蹉跎在这里做什么?”

徐南烨语气讥讽:“做我自己想做的事就是蹉跎?”

徐父瞥他一眼:“南烨,你一向很听话,我不希望你再忤逆父母的安排。”

徐南烨笑出了声:“我听话,也不见您和妈对我有多好。”

徐父重重拍了拍桌:“这么些年你在外交部也过够瘾了,还要怎么样?”

徐南烨起身:“不怎么样,你刚刚说的,我一个也不会选。”

徐父瞪他:“你再说一遍?”

徐南烨语气轻柔:“您已经听清了不是吗?”

他对父亲鞠了一躬,转身缓步离开了书房。

最后轻轻带上了门。

不论徐父在后如何叫他的名字,他依旧置若罔闻。

这是徐南烨人际场上经常用的手段,见人三分笑,笑意不见底。

谈不拢也不会发脾气,只是无视和冷待。

如今用在了自己父亲身上。

***

家宴结束,偌大的徐宅点起从正大门到正厅的灯盏,照亮宾客离开的大路。

热闹渐渐归于沉寂。

褚漾一行人都喝了酒,打算今天晚上就歇在徐宅。

佣人在饭厅收拾残局,碗筷之间碰撞发出零零落落的声音。

褚漾和徐母坐在沙发上聊天。

她和这个婆婆不熟,但今天婆婆却格外热络。

不单问了她在学校的学业,还问候了她的父母。

褚漾乖巧应答,婆婆问什么就答什么。

“我听亲家说,你在学校的成绩很好,打算读研是吗?”

褚漾点头:“嗯。”

“你还有一年大学毕业,如果读研就又是三年,等出来后也二十五了,”徐母冲她温和笑笑,“那个时候南烨也不知道做到什么位置了,你作为他的内人,理应帮他分担事物的。”

“您这话,我不太懂。”

徐母语气柔和:“如果南烨又要出国任职,你还在念书,你有想过怎么处理吗?”褚漾不禁皱眉。

“放弃学业,陪他一起出国,你愿意吗?”

褚漾下意识就要拒绝这个提议。

“我知道你心里不想,所以我希望你能帮我们劝劝南烨,”徐母循循善诱,“让他听从家里的安排,离开外交部。”

原来这才是徐母最主要的目的。

她想起了崇正雅和徐北也对她说过的话。

他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衣食无忧,养出一身矜贵优雅的气质,相应的锋芒尽失,做什么都无法随心所欲。

交朋友不行。

甚至于婚姻,都成了桎梏他的枷锁。

褚漾也成了他的绊脚石。

徐南烨性格斯文,对谁都亲切温和,就连他的家人们也一直是这样认为的。

但他骨子里却早已经绝望,以至于每一次微笑,都触不到心底。

和徐母谈过话的褚漾回到了徐南烨的房间。

他刚洗了澡,头发还有些湿,坐在灯下看书。

柔和的灯光将他清俊的轮廓照亮,镀上一层金色的光芒。

徐南烨见她进来,冲她招了招手:“漾漾。”

褚漾乖巧朝他走了过去。

她立在他面前,徐南烨拉起她的手,细细摩挲她柔软的手心,像是在把玩玩具。

“我之前跟你说的,不同意离婚,”徐南烨淡淡笑了,“我收回这句话。”

褚漾怔住了。

徐南烨温声道:“虽然结婚的时候我们没有约定过财产分割,但我会把自己名下的所有财产都给你。”

褚漾脸色变得有些难看,颤着声音问他:“是因为出国的事吗?”

徐南烨点头:“不怕你笑话,我可能没办法反抗。”

褚漾勉强笑笑:“那也没必要离婚啊……”

“我已经没办法做自己想做的事了,但我不希望你被我连累,”徐南烨轻叹,“我希望你能够自由一些,如果我们离婚了,你就没有这些烦恼了。”

他的话温柔有力,句句都在为她着想。

但褚漾心里只不住地冷笑着。

沉默半晌,褚漾嘴唇嗡动,似乎说了什么。

徐南烨没听清:“什么?”

“狗男人,”褚漾这回说的很清楚了,抬眼直视他,又骂了一句,“你就是个狗男人。”

徐南烨露出了苦笑。

褚漾咬牙切齿:“说不离婚的是你,说离婚的也是你,你是弹簧吗?”

她甩开他的手,转身背对着他,用力吸了吸鼻子,虽然已经是尽全力压抑了自己的情绪,可说话的声音却还是止不住的带着哽咽和委屈。

“喜欢上你这种狗男人,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离就离,我要去找新男人!”

“狗男人你给我滚开点!”

她放完狠话就忍不住哭了。

为了避免丢脸,她用力擦掉眼泪往门外跑。

还没跑出几步,一双有力的臂膀就揽住了自己的腰。

猝不及防间,她双脚腾空,被身后的男人结结实实抱了起来。

褚漾双腿挣扎:“老变态你干嘛?!”

徐南烨没说话,只抱着她往里间走去。

褚漾瞬间就懂了:“分手炮?门都没有!放我下来!”

但无论她怎么挣扎,男人依旧径直抱着她往床边走。

直到将她放在了床上,褚漾眼疾手快翻了个身,抓起枕头就往他脸上打。

结果徐南烨连躲都没躲一下,柔软的鹅毛枕头就这么直直盖在了他脸上。

褚漾懵了,虽然这枕头打人不疼,但这已经是今天第二次她打他了。

她是暴力狂吗?

就在她愣神间,男人将脸上的枕头拿下,用笑意盈盈的一双眸子望着她。

褚漾更懵了。

徐南烨低笑:“总算说出口了啊。”

“……”

褚漾双颊突然涨红,指着他大叫:“你又骗我?”

“对不起,”徐南烨嘴上向她道歉,脸上却一点歉意都没有,“特别时期特别手段。”

褚漾抖着声音问他:“那离婚的话也是你骗我的?”

“好不容易把你娶到手,你觉得我会放你走吗?”徐南烨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子:“傻瓜。”

褚漾一张老脸没地搁,恨不得当场撞墙自杀。

她绝望的捂着头,语气委屈到了极点:“你们政治家心太脏了。”

徐南烨哭笑不得,拍拍她的头,嘴角带着温柔的笑意:“政治家夫人还需要努力啊。”

她可能是建国以来最愚蠢的政治家夫人。

☆、禽兽

褚漾撇嘴, 不理他的调侃。

她双腿向内翻折,坐在床上仿佛被点了穴。

徐南烨只用那双琥珀色的瞳孔望着她,他眼中含笑, 耐心地等待她回过神。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彼此都没开口。

褚漾刚告完白就神游天外, 也不管被告白的对象是否被冷落在一边。

或许是觉得男人的目光太让人不自在,褚漾抿唇,伸手将身边不远处的被子拖了过来。

然后双手一扬, 用被子盖住了自己的头。

被子模模糊糊被勾勒出一个打坐的人形。

徐南烨眉头微挑,伸手捻住被角,想将被子拿下来。

“别拿下来, 就这样。”

被子里的褚漾瓮声瓮气的说。

又过了好久, 被子里的女孩儿才又开口:“师兄。”

她这几天, 混蛋、老变态、狗男人, 什么称呼叫着刺耳就叫什么。

有几次吵到正酣,甚至脱口而出吼出他的名字。

到现在才终于叫回了“师兄”这个称呼。

她声音甜脆, 但因为性格比较张扬, 所以平常都是扬高了声音说话,自信又高调,尤其吵架的时候。

这样绵软柔腻的嗓音更是难得听到。

徐南烨应道:“嗯?”

还以为她要说什么,结果只是小声问他:“刚打到你, 疼吗?”

徐南烨愣了愣才想起她问的是什么。

褚漾躲在被子里, 屏息等待他的回答。

家暴不分男女,家暴的都是渣渣, 褚漾必须深刻反省自己的错误,以求徐南烨的谅解。

徐南烨和她之间隔着被子。

看不见她的表情,只听见她渐渐低落下来的呼吸声。

褚漾自然也看不见他现在什么表情了。

她听见男人说:“疼。”

被子里的那团不安的动了动。

徐南烨凑近她几分,双臂撑在她两边,在她毫无所知的情况下直接和她脸对着脸,清冽的呼吸打在了罩着她脸的被子上。

当然褚漾笼罩在黑暗下,什么也不知道。

她只觉得男人的声音突然离得很近,仿佛咫尺之间。

徐南烨问她:“还有点疼,怎么办?”

褚漾知道他或许在诓骗自己,但自己是动手的那一方又不占理,无论她刚做了什么,徐南烨别说回击,他连一句该有的责怪都没有。

从徐北也那里又得知,除了他年少时和其他人打架,没人对他动过手。

就连和父母对着杠,父母也没有打过他。

这样金贵的少爷躯体被眼镜和枕头打到,就算身上没伤口,恐怕也对他造成了心理伤害。

褚漾想了想,忽然把手从被子里伸了出去。

那只盲手按在床垫上摸摸索索的,终于摸到了他撑在床上的手。

褚漾抓着他的手,语气严肃:“这样吧,你打回来。”

还未等徐南烨做出什么反应,她就又补充:“除了脸,其他地方随便你打。”

她话刚落音,头就被敲了一下。

力道不大,更何况有被子盖在上面,但褚漾还是愣了。

“你真打我?”

褚漾是跟他客气,没想到这男人居然真的打。

她猛地掀开被子,眼前忽然大亮,褚漾眼睛一下没适应过来,眯了眯眼要找徐南烨算账。

英俊的脸就这样猝不及防的映满她的眼帘。

男人温润的眉眼就这样放大数倍,和她眼对眼,鼻对鼻。

他的好看是那种没有攻击性的好看,肤色白皙,五官俊俏,眉毛浓密却不显粗犷,眸色很浅,像是两颗浅棕色的玻璃糖,眼轮廓细长又柔和,薄薄的内双隐在眼皮下,只垂眸时便在眼睫上方勾勒出明显的线,笑的时候眼尾微扬,瞳孔中泛起虚晃朦胧的涟漪,如同夜空中皎洁明亮的上弦月。

他像隐在山中的温泉。

夏季凉爽沁人心脾,冬季温暖泛起白雾,四季如春,细雨润声,温文尔雅。

矜贵内敛,高洁清隽。

褚漾小时候读过不少古早言情,书里的男主角大都霸道强势,让人害怕却又忍不住小鹿乱撞。

她曾经也幻想过被这样霸道的男人圈在怀里,乌云皎洁时,二人独处中,男人用力的吻她,说些让人羞耻又动心的情话。

褚漾觉得心跳骤快。

眼前的男人清风明月,温和雅致,但褚漾莫名就联想到与他床笫之间。

男人强势温柔,流着汗喘着气,沙哑着嗓音叫她“漾漾”的样子。

和平时差别极大,几乎很难相信他摘下眼镜后也会那样霸道。

思想渐渐变黄的褚漾及时止损,命令自己停止遐想。

她撑着床,将屁股往后挪了挪,试图稍稍与他拉开一些距离。

男人低低笑了:“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