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立柱的角度刁钻,又离公司正门甚远,四下无人。唯一还会出来溜达巡视的安保也因今晚起势突然的妖风躲回了大厦内。

她人就站在自己面前,笑意嫣然,顾盼生辉。

傅征心念一动,从上到下拉开大衣拉链,上前一步把她整个裹进自己的外套里。他低下头,似无奈似叹息:“嘴是真的贫。”

燕绥正欲反唇相讥,没等她开口,他吻下来,一声轻到几不可闻的“欠吻”像是融进了尘埃里,又揉碎在风中,掠过她耳畔时,只余回响。

无法不心动。

这男人一言一行都在撩拨她,偏偏他又不是刻意的,这种无力抵挡的诱惑才真正叫燕绥着恼。

手里还握着他递来的热饮,燕绥能自由活动的只有左手。起先还克制的只攥住他的衬衣,不料傅征丝毫没有浅尝即止的意图,他越吻越深,从摩挲她有些干燥的嘴唇到轻轻啃咬,唇纹相触,他似更不满足。虚揽在她后腰上的手忽然用力把她压进怀中,重重吮住了她的下唇。

他的舌尖顶入,含着,吮着,轻咬着。彼此可闻的呼吸交织在一起,越来越炙热。

傅征的强势和主导就像是嘣次着往外溅火花的火苗,引燃了燕绥的引信,本就摇摇欲坠的山石崩塌,瞬间悸动。攥着他衬衣的手攀着他的胸膛直至揽住他的后颈,燕绥踮脚,指腹摩挲着他脸侧,咬他的舌尖,咬他的嘴唇。

她不会轻吻,全靠本能的亲近,学他一样,一寸寸,攻城略池。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退回来,轻吻着她,从唇角到唇珠,慢慢厮磨。餍足的男人兴致极佳,未开口先带三分笑意:“饿了没有?”

燕绥乖巧点头。

何止饿,她还困,身体复苏后的所有生理反应她都有。

下午和燕沉的谈话一塌糊涂,她不止情绪,连带着心态都处在最坏的状态。

思考,反省,预算,筹谋。

所有会发生的可能性从最坏到最好都想了无数遍,她会面临董事会的压力,会面临失去燕沉的压力,还要面临整个公司因为高层人事变动反射给她的压力。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她怀疑自己能否顶住这些压力,寻求到最佳的解决方案。

能走到这一步,谁都不无辜。

燕绥不觉得自己防着燕沉是错了,她唯一需要反省的是在接触孙副总时太过贸然。燕沉怎么知道的她已经不关心了,她只知道明天睁眼醒来,她要面对的是一个紧迫万分的局面。

可这会,她什么都不想思考。

因为见到傅征治愈大半的心情,愉悦又满足。如果明天她就要进入地狱,那也等明天再说。

傅征在董记订了位置,也提早订了菜。

两人到后没多久,服务员撤了桌上的装饰品,斟了茶,陆陆续续开始上菜。

傅征应该特意叮嘱过,菜量比燕绥上次看到的分量少了不少,菜目虽多,到最后竟也没有浪费。

“我今晚回南江。”傅征看着她上车,关了车门,绕到驾驶座,边系安全带边说:“迟宴有个大哥,迟盛。在S市的警局工作,调任之前,他在南辰待过一阵。”

傅征和迟宴是发小,想来迟盛和他的关系也很好。既然调任前在南辰待过,李捷这事大半是这位在周旋。

“明天就回。”

燕绥诧异:“明天就回来了?”话落,又觉得自己表现得不像一个刚恋爱的女朋友,哪有男朋友要离开,还嫌他离开得不够久的?

于是,她连忙补救:“之前也没听你提过迟盛,估计他不经常回来,你们不打算好好聚聚吗?”

补救的还算及时,傅征并未和她计较:“怎么算好好聚聚?成年后,志在四方各奔东西,见一面都是奢侈。”

燕绥朋友少,独来独往惯了,对傅征这么纯粹的感情并不能深刻体会。

她笑了笑,说:“那你晚上开车注意安全。”说完,又想起什么,“唔”了声,道:“去年去索马里之前,我在西北地区待过一阵。西北资源相对东南部地区贫瘠些,国家扶持给了不少优惠政策,有合作方就把公司开在西北。我过去一半是出公差一半算给自己放假,和辛芽在西宁环线玩了一星期。带客的是女司机,叫曲爷,她不是本地人,但环线带客旅游做了几年,一路上结识了不少同行和客人,她说……”

傅征听得微微弯唇。

她可能自己都没发觉,和他说话时,她会不自觉地先科普故事背景。不止这次,还有那天在造船厂,在燕安号的瞭望台上她决定把自己的秘密告诉他时,也是一样。

听着是有根有据,逻辑条理分明,但傅征留意过,她并不是对所有人都这样。她对辛芽和郎其琛都习惯性的只说结论不说经过,更别说这么详细地从头至尾交代一遍。

燕绥说到一半,见他在笑,纳闷:“我给你讲鬼故事呢,你能不能配合点?”

“我满脑子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傅征说:“特别辟邪。”

燕绥:“……”

敢情她刚绘声绘色讲了这么多都白讲了?亏她当时听曲爷讲鬼故事的时候听得后颈发凉,手心冒虚汗,真浪费感情。

把燕绥送到家,傅征看着她上楼,二十七楼客厅里的灯亮起后,他坐在车上抽完一根烟,这才离开。

他离开不久,燕绥就接到了燕戬的电话。

她算了算时间,离她驳回燕沉的辞呈过去了两小时。燕戬是该打电话了,不止燕戬,她今晚怕是还要再接一个人的电话。

燕绥开了扩音,放在酒柜上,边挑选红酒边听燕戬问话。

“燕沉向董事会提交了辞呈,怎么回事?”

“我问他,他也不说原因,只说愧对我的栽培。这不是儿戏,燕沉担着燕氏半壁江山,他要是真的辞职,你身上的担子起码重一倍,你上哪再去找个燕沉回来?”

说到最后,燕戬隐隐动怒。

燕沉沉稳隐忍能当大事,他与燕申又分占燕氏股份,论忠诚度没人会比自家人更可靠。再者,燕沉向来对燕绥宽容礼让,颇有纵容姿态,燕戬对他做燕氏副总可谓是心满意足,再放心不过。

如今,他刚回来没几天,燕沉递交辞呈,又瞒着理由不说,燕戬难免气急。

话一出口,他就有些后悔,缓和了语气道:“我知道你做事有分寸,你先和我说说到底出了什么事,明天董事会我心里才有底。”

燕绥叹气:“怪我。”

程媛,李捷这点破烂事她原本打算先瞒着燕戬,一是因为线索太少,燕绥的猜测居多,她的主观意识多少影响她对这件事的公允性。二是程媛毕竟是她长辈,燕戬和燕申可是亲兄弟,无论是燕戬插手还是燕绥的立场,这件事都阴私得有些见不得光。

但事情到这一地步,燕绥不觉得自己瞒着燕戬还有何意义,她从头到尾,包括傅征的存在也一并详细地描述。

燕戬沉默着听完,拎出一个燕绥从未设想过的可能性:“李捷往家里放鞋子那晚,辛芽告诉你燕沉频频留意手机。你让辛芽重新联系孙副总,结果燕沉对这事知道得一清二楚。你确认辛芽没有问题吗?”

燕绥被问得一懵,眉心紧蹙:“她能有什么问题?”

燕戬不答,他这两年除了偶尔问问公司业绩,几乎完全放手不管。相比燕沉会参与其中他更愿意相信是有人心怀鬼胎故意挑拨。

但怀疑辛芽,委实有些无厘头。这丫头并不接触公司机密,多在照顾燕绥生活方面,脾性善良活泼,更没有什么理由去这么做。

短暂的沉默后,燕戬叹道:“等明天再说吧,你早些休息。”

燕绥心事重重,应了声,正欲挂断电话,又听燕戬迟疑着叫住她:“我今天不问,这些事你就没想着告诉我。我知道你心里做什么考虑,别人都以为你心冷手狠,你不过不喜欢多说,容易让人误解的事也从不主动开口。要不是我知道你的性子,你要吃多少亏才能明白?”

“聪明人不投机取巧,而是他们做五分夸十分,事做了话也说了,别人看也看见了听也听见了。你对燕沉和爸爸是这样,谈恋爱估计也一样,你不能单单指望别人看懂你。”

猝不及防的一通为人处世教育听得燕绥心里一暖,她想起傅征,唇角不知不觉漾开笑,笃定道:“他能看懂啊,我什么都不说他也能懂。”

燕戬露出个老父亲的笑容,刚才那番沉重的谈话似没发生过一般,他笑道:“什么时候你觉得合适了,带他来让我见见。”

燕绥挠了挠下巴。

挂断电话后,盯着屏幕看了会,给傅征发短信,如实转达了燕戬同志的请求:“我爸想见你。”

发完,又补了一条:“我更更更更更想。”

傅征看到燕绥短信时刚到南江的收费站,堵了车。

他拿起手机看时间,看到屏幕上两条她的短信,划开。

时针临近十二,正是夜深人静,他耳边除了工程车的引擎声,静得能回忆起晚上把她堵在立柱后亲时,她的呼吸声。

不想还好,一想就觉得心口酥麻,嘴边心里全是“燕绥”的名字。

他唇角的笑容被前车的尾灯照得发亮,一路跟着挪移到收费站口,傅征回:“见。”

“正好把恋爱报告和结婚报告一起打了。”

第六十三章

燕绥整夜没睡,她入睡本就困难,一有心事更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以防程媛晚上电话骚扰,给傅征发完短信,燕绥就关了机。

窗外的天色玄亮,隐隐拉出一条深蓝色的边线,燕绥在如擂鼓的心率声中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起床洗漱。

手机开机后,迟钝了数秒,提示音像扑蝶的网兜一股脑叠加着响起来。

燕绥擦干脸,瞥了眼屏幕。

程媛的未接来电有上百通,时间全部集中在凌晨前后。

她嗤了声,开始看短信。

只有两条,还全部都是傅征发来的。

程媛这人吧,说她没脑子,她和燕绥起争执后绝对不会留下任何文字信息好让燕绥当证据。就连电话记录也很少,怕被录音。

但也是她,豁的出去。半点没身为一个长辈的自觉和底线,一年攒一回气,专挑燕绥过年回燕家别墅的时候杀上门来给燕绥找不痛快。

燕绥看完傅征的短信,抿着唇浅声笑。

她盘膝在飘窗上坐了会,眼看着天际撕开一道口子,彩色的霞光从裂缝中涌出来,渐渐云层镶上了金边,天色越来越亮。

她点着下巴,回:“两份报告一起打太便宜你了,别人谈个恋爱还分试用期观察期备胎期,你刚上任就吃了自助,别太得寸进尺。”

发送成功后,燕绥指尖在通讯录列表一点,划到辛芽的名字上,拨打。

半小时后,燕绥拎着刚被她从被窝里铲起来的辛芽去城北早餐店吃馄饨。

早餐店的实体店面并不大,就连装修看着也不够气派,顶多算个整洁。桌位不多,顾客却不少。

点完餐,燕绥拎了四脚塑料凳在角落的长桌上添了个靠墙的位置,和辛芽挤着跟一对结伴一起上学的青梅竹马凑了一桌。

辛芽瞥了眼燕绥蹭到灰黑墙壁的袖肘,有些难受:“燕总,我跟你换个位置。”

桌面刚清理过,有些湿漉。燕绥抽了纸巾慢条斯理的擦干,闻言,抬眼觑她:“喜欢我这位子?”

她语气里带了点故意,辛芽压根没听出来,指了指她的袖肘:“你这衣服好几千呢,看着怪心疼的。”

老板吆喝着馄饨来了,眼神瞄到角落的桌牌,身手灵活地从狭窄的过道上挤过来,连馄饨带托盘一并送过来:“你们自己端下哈,店小生意忙,见谅见谅。”

辛芽替她把馄饨端到面前,目光瞟到小竹马对面的醋瓶和辣椒油,正要伸手,咬着蟹黄汤包的小竹马余光瞥见,顺手递过来:“我们这里不用了。”

眼前的馄饨冒着热气,飘着清香,味鲜香浓。燕绥一口没动,看辛芽道过谢,笑眯眯地把醋瓶和辣椒油推到她面前,美滋滋地舀起一勺馄饨吹凉了喂进嘴里。

许是吹得还不够凉,烫了嘴,她猛吸了口气,满足地眯起眼。

燕绥低头看了眼清汤馄饨,汤水里有一圈圈涟漪一样的油圈,撒了葱花,馄饨皮薄肉也少,像云一样一层层片在汤底。

她抬手拿起醋瓶一圈一圈,直把透亮的汤底浇出了醋色,拌上碎椒沫。调好味,她舀了一口,有点酸,还有点辣,盖不住馄饨的鲜香,好吃到舌尖打卷。

燕绥也跟着眯了眯眼,一半是被倒过头的醋酸的,一半是……嗯,还是这个味道。

城北到公司,遇上上班高峰期,燕绥光是在路上堵车就堵了半个多小时。

车驶入公司地下停车场,辛芽从副驾下来后,立刻切换至工作状态:“燕总,今早的周会延至明天上午。大会议室已经腾出来招待各位董事,等会我过去再检查一遍看有没有需要调整或准备的。”

“你就在会议室帮忙接待吧,时间差不多的时候我自己过去。”燕绥按下电梯键,余光见她欲言又止,侧目看她:“想说什么?”

辛芽摇头:“我看你好像没睡好。”

这没什么好瞒的,燕绥按揉着眼角,点头:“失眠了。”

话落,电梯门应声而开,燕绥率先迈出去,进了办公室。

周会延后一天的消息不亚于一场小型地震,陆陆续续来上班的职员椅子还没坐热就先讨论上了。等再看到许久没有现身的董事一个个脸色不好看的直接去了会议室后,这场小型地震渐渐演变成一场山呼地摇的海啸。

燕绥对这种情况早有预料,这些职员倒不是真担心高层“政变”,纯属凑热闹添谈资。只要舆论在掌控范围内,无论是地震还是海啸,都无伤大雅。

时间差不多后,燕绥独自去会议室。

辛芽特意在门口等她,远远看到她过来,迎上去,小声提醒:“程大母老虎来了,趾高气扬恨不得拿脚后跟看我,你自己小心点。”

燕绥神色未变:“我爸呢?”

“还没来,我问了行程,堵在路上。”辛芽说:“燕副总也刚来,和母老虎一前一后,不是一起来的。”

“行,我知道了。”燕绥拍拍她的脑袋,“自己机灵点。”

辛芽目送着她推开眼前那扇厚重的实木大门,满眼敬畏。

要知道,里面坐的董事,大多资历老,年龄大,光是一句“尊老爱幼”就能压死她。更别说官大一级气焰高,可不止有脾气不好难伺候的,还有程母老虎那种挑刺闹事的……

她和负责接待的女孩进去倒水都要在门口做半天思想建设,她燕总摇曳生姿地就进去了……那气场,辛芽隔着一米远都能感受到她浑身上下的王八,呸!王霸之气。

燕绥的出场是她一贯的作风,面带微笑,目不斜视,神情客气疏离,不过分谦逊也不失礼貌。

今天不是她的主场,她难得低调,一路走到主位,看也不看别人的脸色直接坐下。

燕沉原本正和坐在身侧的一位董事低声交谈,从燕绥推门而入那刻起,眼神就似再也无法移开,直到她旁若无人的落座,他才收回目光,浅笑着听对方转而责备燕绥:“这几年公司走得顺利,小燕总是有点膨胀了……”

燕绥听不到别人议论,她刚坐下,兜里手机震动。她垂眼,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手机。

有些意外。

是老船长。

她刚坐下没多久,又起身,离开去接电话。

冷眼看着的程媛冷笑一声,撇了撇嘴。

燕绥走到拐角接起电话,她背倚着墙,面朝会议室,以防有人出来她却不知道。

老船长笑着和她寒暄了几句,直接进入主题:“我猜你这几天都等着我电话,实在不好意思,我们这些社会都淘汰了的人,不会用什么微信,没事也很少联系,全靠一支笔一个本子摘的电话号码。这号码又是死的,老郑头换了次号码,我是又托这个又托那个的好不容易才跟他重新联系上。”

“辛苦你了。”

“辛苦谈不上,我就是怕误了你的事。这个李捷啊,是燕副总安排进来的,造船厂这么大,给人找份工作还是方便的。就我们之间谁有熟人朋友,有合适的岗位也会帮忙说说,给老郑头推荐。”老船长笑得憨厚,又说:“老郑头人好,也爱闲嘴,没事就喜欢抓人聊天,问他还真问对人了。”

“李捷和燕副总的关系,像是表兄弟,但又没有亲戚关系。李捷他自己跟老郑头说,他初中毕业,修过车做过网管送过快递也搞过微商,就是没一样能成的。燕副总这种读名牌大学出来的,很是瞧不上他,所以也不来往。主要是燕副总的母亲对他多有照拂,他人前人后都是一口一个程姨。”

“燕副总的母亲未出嫁前就在老郑头隔壁村,听说是他们村里唯一的女大学生。李捷家和她是邻居,李捷他爸爸是上门女婿,上头还有个哥哥姓程,他家中行老二,跟父姓李。据说两家关系亲得狠,李捷出生的时候她还没出嫁呢,还帮着带过李捷一阵。后来相亲嫁到燕家,那时候村子里人人引以为傲,觉得这闺女有出息。程家穷啊,她又要强,老两口是砸锅卖铁供她上大学,出人头地后又嫁了个家里是造船的,可不风光嘛。”

燕绥神色淡淡,并没有因为知道这些陈年旧情有太多情绪波动:“到现在也一直有联系,看来关系是挺好的。”

“燕副总母亲嫁过来后也很要强,船东老大家几乎是她管事,说一不二。她也很有本事,嫁给船东家老大后没几年就给父母买了地皮造了栋小别墅。老郑头在造船厂做了一辈子,几乎是看着造船厂一步步做大的,这些话我信他不会乱说的。”

燕绥早在傅征那知道了李捷和程媛有来往,老船长这通电话算是给她详细讲了来龙去脉。

她嗓子有些痒,似嗅着了傅征身上淡淡的烟味,有些想抽烟。

倒不是烟瘾上来了,只是心头烦躁,郁结难消,嘴里不含点什么总觉得不自在。

看了眼时间,又觉得现在再去车库拿万一撞上燕戬,臭骂一通还是小事。想了想,忍下来,道:“行,我知道了,改天有空了去看你和婶。”

“还有一件事。”老船长叹了口气:“老郑头能告诉我这么多,是因为有件事埋心里埋了大半辈子,他觉得愧对东家。”

“他说,老大从脚手架上摔下去是老大家媳妇教的。”

燕绥倏然眯起眼,语气陡凉:“你说什么?”

第六十四章

电话那端隐约传来小孩哭闹的声音,门扉一合,老船长抽完烟回了客厅:“当年造船厂越做越大,船东家闹着要分家,不太平过一阵。老大家那媳妇知道争不过现在的大东家,撺掇老大弄些伤出来,东家心软必定先理亏三分。”

“估计是没料到这一摔摔重了,高位截瘫。这事在当时闹得还挺大,外面传得很难听。具体的老郑头没看着,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争执时误伤了,他那时胆小怕丢了工作家里的丫头上不起学……”

老船长一顿,叹气:“也是造孽。”

燕绥握着手机不语。

这些陈年旧事尘封历史多年,早已无从考证。单凭老船长的转述,老郑头的口头证词对燕绥而言并没什么价值。

她是能让已经高位截瘫连话都说不利索的大伯出来承认他如今这一切是自作自受还是能让老郑头跳出来和程媛当面对质?

前者怕是深怕燕戬反应过来和他一刀两断,后者是可行,可能达到什么目的?

程媛对她如此谨慎,显示是在燕绥这里吃过亏,长了教训。对她不利的事,只要没有证据她就能矢口否认,脸皮厚得堪比地层,没金刚钻还真钻不穿。

一不留神还能反咬燕绥一口说她恶意抹黑,燕绥能在董事会立住脚凭得就是自己的本事和一身公信力。她说一不二,雷厉风行,这才能年纪轻轻坐稳其位,连带着让董事会那帮挑剔顽固的董事都不敢对她提出质疑。

若她跟程媛一样手段下流,做法幼稚,失了威严,那还有什么威信力?

短暂的思索后,燕绥心中微定。她仍是觉得李捷才是所有事情的突破口,她不能本末倒置放错重点。

她既不是当事人又与此事无关,横加干涉只会讨嫌,到时候只会得不偿失。

那此事听过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