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绥从初时见到傅征的惊讶里回过神后,试图寻机会和傅征说话。不过瞧张总恨不得把傅征捧到天上的姿态,别说她根本插不了话,现在就是给她机会她也不打算先揭破自己和傅征的关系了。

她没记错的话,张总有个年芳正好的独女。这会再一辩张总犹如看女婿的眼神,她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

闻言,她举了举杯,很是捧场的附和道:“将门虎子,敬佩。”

傅征周身气势一凝,傅衍坐他身侧,莫名觉得冷气有些大。他对傅征有女朋友,尤其女朋友正虎视眈眈坐在眼前一事完全不知情,此时听燕绥接话,微微侧目。

商圈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尤其是有实力的集团,哪怕还未合作过,多少在平时的应酬里会有所耳闻。合作的壁垒更是薄如纸片,有战略性的相同目标,合作就是迟早的事。

尤其这位小燕总,三年前接手燕氏集团,声名鹊起。

张总也未刻意,顺势向傅征傅衍介绍了燕绥和从刚才看见傅征起就始终沉默的燕沉。

除了傅征,其余几人都深谙应酬之道,酒轮着敬过一遍便已熟悉。

傅征是唯一没喝酒的,他抬手轻挡了一下欲给他斟酒的服务员:“不能整桌没个清醒的,我以茶代酒。”

说这话时,他转头看了眼坐在上位的张总,目光微凉,明明语气是好商好量的,可那眼神却让人根本无法说出与他意见相驳的话来。

“自然。”张总笑:“你随意。”

没过多久,陆陆续续又来了几人,这批人和张总的年龄相近,与燕氏也有不同程度的合作,俨然就是一个互有利益交往的关系圈。

人多自然热闹,酒过三巡,燕绥酒意微涌,渐渐有些上脸。

燕沉坐在她身侧先察觉她的异样,再有敬酒,他客客气气地替她拦下来,帮饮数杯后,他不动声色地看向坐在燕绥正对面,眸色沉沉落在燕绥身上的傅征。

酒杯遮掩住他唇角那抹微微扯动的笑意,他似没察觉傅征略带敌意的眼神,凑近,和燕绥低语:“身体不适就出去透透气吧。”

燕绥摇摇头:“没关系。”

现在还不到透气的时间。

饭桌上气氛正浓,她突然离席,难免扫兴。

燕沉正欲再说些什么,还没开口,便听桌上一人笑道:“燕副总和小燕总说什么悄悄话呢,也说出来给我们听听。”

燕绥鲜少应酬,在座的不少和她打过交道,但想再进一步,通常都是燕沉出面,今天难得见正副两位燕总都露面了,难免打趣:“今天算是借了张总东风,和小燕总同桌可是千金难求。”

房间里的温度有些高,燕绥脱了外套挂在椅背上。闻言,慢条斯理地摸出一盒女士烟。刚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离她最近的就有人拢着打火机送来火。

她咬着烟,微微俯身,凑了火。

长发被她顺手挽至颈后,她眯眼看了眼烟屁股,被酒意染得嫣红的脸庞愣是透出几分高冷矜贵。

这样的燕绥,还是傅征第一次看到。

她不掩饰自己的风情,但这风情不娇不媚,透着股不拖泥带水的爽利。

她吐了口烟,笑:“各位都是我叔叔辈了,别拿我打趣。”

有烟袅袅,她指尖轻弹了一下纤细的烟身,目光和傅征对上,笑眯眯道:“怕是我真和你们同桌吃饭,还要扫你们雅兴。”

她忽然存了几分坏心思,咬着烟,端起酒杯遥遥一敬,对傅衍道:“听说傅总前段时间刚订婚,那时还不认识,现在认识了总该祝贺下。”

傅衍微微挑眉,笑着应了这杯酒,虽不知其意,但眼看着她饮尽杯中酒。傅衍作为一个男人自然没有随意的道理,也跟着喝完,倒扣酒杯示意。

傅征此刻的脸色阴沉得风雨欲来,他指尖在膝盖上有节奏的轻轻敲着,眼神毫不掩饰地直勾勾盯住她。

燕绥支着下巴,笑意盈盈地回视。

下一秒,被她提醒了的张总似不经意地正好顺着她的话问傅征:“傅首长和傅总年岁相当,不知是否有女朋友了?”

燕绥斜咬着烟,好整以暇地等他回答。

她一副看好戏的模样落在傅征眼里,他这会恨不得把她拎进怀里狠狠打一顿。

傅衍这会终于看出点什么了,他饶有兴味地看看燕绥再看看傅征,煽风点火:“我记得应该还没有。”

张总这会笑得更满意了:“傅首长一表人才又年轻有为……”

傅征打断他:“我有女朋友了。”

他这会所有情绪内敛,平静得像是刚才想掐死燕绥的人根本不是他一样。他微翘了翘唇角,笑得一脸痞气:“都打算结婚了。”

燕绥险些被烟呛着,她掩唇,闷声咳嗽了两声,一双眼睛水亮地横了他一眼。

张总脸上笑意一淡,颇有些遗憾:“不知道是哪家千金啊。”

他认识傅老将军十多年,对傅家一门有多显赫一清二楚,自然想打听打听。

“家中长辈对我择偶并无要家世匹配,门当户对的要求。”傅征一顿,笑容仍旧有些玩世不恭道:“不过也巧,女友门庭显赫,是郎将军的外孙女。”

张总“嘶”了声,不太确定道:“郎姓的将军,是郎誉林老先生?”

傅征含笑颔首:“正是。”

燕绥脸都黑了。

这些人一时半会不会知道是她,但事后打听少不了。虽然她对这事瞒得严实,但张总和军工部有合作,寻个人一问,想知道傅征说的人是谁也就迟早的事。

她面无表情地碾熄了烟,拍拍膝盖,带着手机,起身离席:“不好意思,接个电话。”

她前脚刚走,傅征坐了片刻,借口上洗手间,也跟着离开。

燕绥在酒店同层的洗手间门口等他,她等人通常都不是纯粹的等。

镜面明亮,她照着镜子把几丝凌乱的头发勾至耳后,梳理服帖。又拧了支口红,沿着唇线慢条斯理地涂抹,填了色,她抿了抿唇,用小拇指指腹压匀。

做完这些,她低垂视线,把双手浸湿,压下洗手台上摆放的洗手液,耐心地涂满整手揉出泡沫,凑到感应区慢悠悠地顺着水流冲洗干净。

洗完手傅征还没来,她半点不见不耐烦,手放到烘干机风口处,慢悠悠地翻着手心手背。

轰轰作响的噪音里,一侧光影微暗。

燕绥一抬眼,就看到了出现在门口的傅征。

他面沉如水,眼睛漆黑,什么也不做,就这么看着她。

饶是燕绥,被他这种眼神盯着,也无法淡定。她的手从烘干机下缩回来,风声一止,比气氛凝结时的安静还要安静。

刚挑衅使坏时燕绥胆大包天,这会无处可躲,她莫名心虚,先发制人:“来之前知道我在这?”

“不知道。”

“看见我干嘛装陌生人?”

傅征掀了掀唇角,皮笑肉不笑:“你躲我眼神又是几个意思?”

来真的是吧!

燕绥狠狠一挑眉:“张总看你跟看未来女婿一样,我哪知道你是不是有意思?”

傅征眯眼,语气渐渐危险:“刚才故意的?”

“故意的!”

燕绥这人,不招惹她还好,一招惹,你杠她更杠。

傅征气乐了,他盯着燕绥的眼神似沁了水,短暂的安静后,他似笑非笑道:“能耐了。”

燕绥酒劲上来,就想和他对着来,不料,嘴微张还来不及说上一个字。他捏着她下巴一抬,低头吻下来:“不想听。”

尔后,他就像是找到了最好的解决办法,手心覆在她脑后,更深地咬住她,碾着她的唇,轻咬,重吮。

唇上触感酥麻,一路软至燕绥心口。

她刚冒出来的那点火气瞬间被掐灭,一双眼本就水亮得像是蕴着水,此刻湿亮漆黑,像一块上好的宝石,光华璀璨。

顾忌着这里随时会有人来,傅征的嘴唇轻轻蹭了蹭她,舍不得松开,又吮住。如此反复,最后终于后退寸许,鼻尖和她相抵,声音沙哑得有几分性感:“不跟我较劲了?”

燕绥仍旧嘴硬:“谁跟你较劲了?”

傅征接得也顺:“我女朋友。”

……

燕绥抬眼横他,“那你摆脸色给我看?”

傅征理亏,没作声。

“广汇来谈合作,他第一天刚来,对燕沉印象又特别好,我怕别人兜不住就亲自来接待。”

傅征问:“烟瘾很大?”

“没。”燕绥说:“招你心烦才抽的。”

她那点小小心眼,自己承认了。

“张总跟你家什么交情啊,他看你的眼神欣赏得快跟看自家人一样了。别回头告诉我,你爸妈小时候给你指了门娃娃亲……”

“胡说什么。”他低笑着,吻在她唇角:“我这辈子只娶你。”

第六十九章

好听的话燕绥从来不嫌腻耳,她微微仰头,指腹抹去他唇上吃掉的口红:“我们两……”

她抬眼,眼底映着灯光,笑盈盈亮晶晶:“像不像出来偷腥的?”

隐约能听见走廊尽头,电梯到达的开合声。

傅征松开她,就着洗手台前的镜子擦去口红,转头见她倚在烘干机旁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那眼神跟在包间里等着看他好戏时那副神情所差无几。

他握住她下巴轻抬,目光在她被蹂躏得嫣红的唇瓣上流连数秒,声音低哑:“等会我送你回去。”

燕绥依旧还是笑眯眯的,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郎其琛要是这样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站在他面前,傅征能分分钟把他摔进泥潭里教他做人。

可换成燕绥,这种方式绝对不行。

表情刚冷一点凶一点,她就能说他是摆脸色。再没个轻重,这女人得上房揭瓦。

他俯身凑近,没闻到她身上那烟味了才松开手:“除了我的车,你上谁的我今晚就和谁好好谈谈人生,听见了?”

燕绥见好就收,没再刺激他,拧了口红重新补妆:“等会走着瞧。”

勉强算是达成意见一致,傅征先她回包间。

饭局已进下半场,桌上残羹冷宴撤掉不少,上了刚出炉的点心和甜品。

一群男人,对甜食都没爱好,想起这饭桌上唯一可能对甜品有兴趣的燕绥,这才发觉她出去接电话已经接了很久。

张总四顾后,吩咐燕沉:“你给小燕总去个电话,让她赶紧回来,这甜品专门为她点的,等会凉了不好吃。”

燕沉指尖正夹着烟,烟条燃过半,烟灰厚厚地积了一层,将落未落。

闻言,他笑了笑,替燕绥兜住话:“可能遇到熟人被绊住了,我去看看。”

这是傅征第二次注意到燕沉,他眸色不动,看燕沉把烟碾熄在烟缸里,推开椅子起身。

“是该去看看。”有人附和:“没准是怕我们这帮大老爷们不够绅士会劝酒,吓得躲在外面不敢回来了。”

说这话的人也没有恶意,不过是开个玩笑,调侃一二。

燕沉循声看去,眼睛里的笑意浅了些,虽还客气,语气无端得沉了些:“听这话就知道你不了解小燕总。”

“小燕总第一次出来应酬不懂事,别人敬酒她不忍拂对方的好意,结果几个大男人,被她喝趴在饭桌上,当晚全在酒店开房住下了。”

似是回想起当时的盛况,他唇边笑意渐深:“第二天被我们大燕总勒令面壁思过,让她想明白错哪了。”

燕沉的声音低沉清越,三两句话勾勒出当时的画面,引得在座的人都瓮声笑起来。

傅征斜咬着烟,啪地一声点了打火机,在满座笑声里,微微蹙眉。

“小燕总后来想明白了?”有人问。

燕沉握拳虚抵着唇,闷声笑起来,正欲回答。

“谁找我呢?”燕绥推门而入,未语先笑:“隔老远就听见有人在叫小燕总。”

燕沉见状,替她拉开椅子,等她入座,自己也坐了回去,三言两语不动声色地就把刚才的情况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燕绥顺着接话道:“我这么大个人了,面壁思过多丢人。没十分钟,我就说我知错了。”

她满目笑意,显然不是第一次和燕沉配合,专捡大家喜欢听的话说:“我就问我家大燕总,是不是错在太损男人面子了。”

预料之中的,满座大笑。

燕绥把一桌人逗高兴了,悄悄地朝傅征眨了眨眼。

那脸小得意,饶是傅征这会醋海翻腾,也忍不住笑起来。

于是,宾主尽欢。

散宴后,在酒店随时待命的辛芽安排各位老总离开。

燕绥也跟着起身送客,她后半场喝了不少酒,反应不免有些迟钝,起身时扶了扶桌,比燕沉托出手肘虚扶了一把:“我去送。”

燕绥直觉傅征的目光落过来,她不动声色地抽出手,闭了闭眼缓过起身时的那阵头晕:“没事。”

她拎起披在椅背上的外套挂在手弯,似笑非笑地看向燕沉:“再过不久,你也要成为我迎来送往的客人了。”

燕沉眉心几不可查地一蹙,扶她的手似僵住了一般忘记收回去。

燕绥目的达到,笑了笑,抬步离开。

辛芽在酒店门口把最后一位大佬塞上车后,终于松了口气。

回头见燕绥还在前台,马不停蹄地奔回去。

走得近了才看清,燕绥半倚住前台,侧身对着她正在调戏大堂经理。

辛芽做贼心虚地探着脑袋四下观察,方圆十米内没见着傅长官这才放下心。她几步赶到前台,扶住燕绥,不好意思地朝被调戏得面红耳赤的大堂经理笑了笑,解释:“我老板有点喝多了,见谅啊。”

燕绥正拨着瓷盘里的润喉糖挑口味,闻言,风情万种地横了眼辛芽。

那一眼媚生生的,眼波流转,看得辛芽呼吸一窒,脸涨得通红:“走了走了,傅长官还在停车场等你。”

听到傅征的名字,燕绥才算收敛。她抓了一大把润喉糖塞进口袋里,跟拄着拐杖一样把手搭在辛芽肩头:“扶着点扶着点,我满眼都是小星星。”

辛芽差点笑出来。

她认命地承受住燕绥大半的身体重量,边走边问:“傅长官怎么也在?”她刚才瞧见傅征的时候差点没吓出心脏病。

燕绥没作声,她把头发勾至耳后,忽然凑近,近到快和辛芽鼻尖对着鼻尖时,她才停下来,那双眼分外专注地看着她:“辛芽。”

辛芽被她盯着,叫苦不迭:“小燕总,我提醒你啊,你今晚千万别这样看着傅长官。”

“为什么?”

辛芽说:“他会吃了你。”

燕绥轻笑了一声,终于和她拉开距离。

电梯很快就到了负一层,辛芽辨了辨方向,没走几步就看到了倚在车旁等待的傅征。

辛芽把人送到,气喘吁吁:“傅长官,今晚劳烦你照顾小燕总了。她酒品不太好,你务必先把她哄睡着啊。”

傅征把人接过来,低头看了眼,正对上她乖巧的视线,微微挑眉:“不然会怎么样?”

辛芽挠了挠鼻尖,轻咳了声:“我老板半醉的情况下比较闹腾,她睡眠质量又差,不哄睡了明天邻居该投诉了……”

燕绥听着呢,“啧”了声,不满:“胡说八道。”

辛芽被她瞪得一哆嗦,赶紧示意傅征:“傅长官你带燕总先走吧。”

燕绥被酒精麻木的脑袋终于记起来她在前台等着辛芽是想干什么来着,摸出车钥匙递给她:“回去小心点。”

辛芽忙不迭接过来,目送着两人上车,也跟着离开酒店。

酒店离燕绥的小区不远,一刻钟后,傅征把车停在燕绥公寓的地下停车场。

车刚停稳,吃了一路润喉糖的人自觉解开安全带,跳下车。

已近深夜,小区的停车场里只远远有车进库的声音。傅征瞥了眼副驾仪表台上摆得整整齐齐的润喉糖包装纸,神色自若地从后座拎过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

他今晚异常沉默,燕绥也安安静静的,电梯到二十七楼后,她率先迈出去,解锁开门。

傅征跟上来时,她正踢开鞋子,赤脚站在地毯上等他。

“不穿鞋?”傅征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