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有你在,我才有安全感。”

蒋随云轻笑,抬起的手掌再度落向蒋远周脑后,“人人都说东城的这位蒋先生,不讲人情不好惹,可在我的眼里,他却是再善良不过的。”

蒋远周听到蒋随云用善良来形容他,他忍俊不禁道,“小姨,你也太偏帮我了。”

“不是偏帮你,我是说真的,”蒋随云觉得喉咙口痒,又咳了几声,“至少你从来不会去主动伤害别人。”

“这是您教我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双倍奉还。”

“是。”蒋随云也觉得欣慰,蒋远周算是她一手带长大的,她深知以后蒋家的当家人该是一副什么样子,所以蒋随云在教育上面,从不马虎。

“小姨,进屋了。”蒋远周再度催促道。

“远周,有些事是小姨错了,对不起。”

“您又提起做什么?”

因为在心里过不去,所以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提起。

“我甚至一遍遍反问过自己,如果姐姐在的话,对于那件荒唐的事,她是会同意还是反对?”蒋随云眼里露出哀伤,神情悲戚,始终没法放过自己,“她至少,可以跟姐夫据理力争,为你争取一下吧?”

“小姨,您别总是纠结着这件事,它迟早会过去的,而且不管这事成不成,我都不会娶凌时吟,所以,它对我和情深的影响不大,您放心。”

蒋远周安慰着她,蒋随云嘴唇微启,“远周…”

男人抬头朝她看看,蒋随云手掌冰凉,缩在毛毯底下,她双手索**握,“对情深好一点,更好一点,如果到了不得已的那一步,你…”

“小姨,您这话什么意思?”

“你听小姨说,如果真到了不得已的那一步,你让她原谅我,我可能等不到那一天了,但我不想她折磨自己。”

蒋远周轻叹口气,“她会原谅你的。”

“会吗?”

“我说过,情深心善,不会永远都对你有嫌隙的。”

蒋随云点着头,微微眯起眼帘,“那天在医院里面做检查,我当着两个小护士的面,让情深改口喊了我一声小姨。她当时顺着我的意思,低低喊了一声,真好听。”

“小姨,您又在胡思乱想是不是?您要听,我过几天就带她过来,不就是一声称呼吗?”

“这可是你说的。”蒋随云笑着,天色逐渐昏暗,院子内的景观灯齐刷刷亮起来,蒋随云轻拍下蒋远周的手掌,“回屋吧,你晚饭还没吃呢。”

“好。”

许家药房。

许情深走进店内,除了两名药剂师外,没看到别人,“我爸呢?”

“在楼上。”

许情深顺着楼梯往上走,二楼隐约传来赵芳华的声音,“都是药品,而且名字厂家都一样,能出什么问题,我看你就是胆小如鼠,怪不得一辈子发不了财。”

“你懂什么,这又不是卖衣服,假冒了也不会出大事,假药可是会吃死人的。”

赵芳华狠狠骂了一句,“谁告诉你假的?不是一模一样吗?”

许情深听到这,大惊失色,快步上前将门推开,“什么假药?”

二人没提防她会忽然进来,许旺扭过头,“情,情深,你怎么来了?”

许情深目光扫向四周,看到货架上堆着还未开封的药箱,她快步上前,赵芳华见状,赶紧背过身。

“爸,你们把话说清楚,怎么回事?”

许旺朝赵芳华看去,可赵芳华装作正在盛饭的样子,他摸了摸头说道,“没什么事,你听错了。”

“听错?”许情深将货架上的其中一箱药品搬下来,她找出美工刀,将箱子划开。里面装的药倒是看不出什么,许旺装作镇定的样子,“跟之前都是一样的。”

“进货单呢?”

许旺一怔,“在,在家呢。”

“拿给我看看。”

赵芳华听到这,忍无可忍了,“情深啊,这家药店又不是你的,你管这么多干什么?我跟你爸会经营出成绩来,又不会欠着别人的钱不还。”

“爸,如果卖出去的药出了问题,那这家药店可就完了,赚不赚钱都是小事,到时候倾家荡产都有可能。”

“怎么可能,”赵芳华不以为意,“吃不死人的。”

许情深见她这样的态度,心头蹭地冒出火来,“还不肯说实话,是不是?真要弄出人命来不可吗?”

许旺神色间有了犹豫,许情深继续道,“既然你们不肯说,我只能去问蒋远周,到时候核对下药品的数量,不就一清二楚了?”

“别,情深!”赵芳华见她要走,忙朝许旺递个眼色。

许旺伸手拽住许情深的胳膊,“情深,你听我们说,这些药也是正规渠道的,就是爸爸之前有个跑运输的朋友,那个李叔叔你有印象吗?他是中间人,拿货价可以便宜一半呢。”

“便宜一半?”许情深拿起一盒药,“这些药都是跟星港通用的,蒋远周直接安排了药品过来,进货价本来就比别人低,可对方却说能便宜一半?也就是说,这盒药的成本才三块多?爸,这样的话你也相信?”

“怎么不能信?”赵芳华上去拦在许旺跟前,“你李叔叔认识人,这个价就没赚我们钱。”

“你的意思,蒋远周还能赚你们这点钱不成?”

赵芳华说不上来,只能支支吾吾道,“至少你不用担心药真假的问题。”

“出售过了吗?”许情深看向货架上,货品倒是不多。

许旺见她脸色严肃,老实作答,“嗯,前两天上了柜台,卖出去了一些。”

许情深脑子里轰的一下炸开,“卖出去了!”

“唉,你别大惊小怪行不行?”赵芳华满脸的不在乎,“我跟你爸自己比对过,一模一样的,连备注都一样,药丸长得也一样。”

“这件事蒋远周知道吗?”

“药店是我们的,为什么要他知道?”赵芳华回道。

“他当初答应帮忙把关,如果发现这种事,肯定会有人跟他提起,他如果知道了,不可能不管。”

许旺拉过许情深,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隐瞒的,“进货的时候,他是让我联系他的人,我按照正常的报过去,等到药品过来,我就说之前清点货存出错了,多的这些我留在二楼了。”

“所以,你就把这些药掺杂着卖?那这药又是怎么进到店里的?外面可也有蒋远周的人。”

“这个好办,”赵芳华插了句嘴,“蒋远周不会管我们经营的事,外头的人应该就是负责保护我们的安全。店里头总要添置东西,所以这几箱药是通过快递送过来的,直接就搬到了二楼,不会有人发现。”

赵芳华可能还在为了自己的聪明而沾沾自喜吧,可许情深听在耳中,却是心都凉了。“把这些药全都封起来,还有,卖出去药有记录吗?”

“情深,你要干什么?”

“爸,这些药就算都卖光了,也多赚不了几个钱,来路不明的东西我们不要。”

许旺也是被赵芳华好不容易说通的,如今许情深再来这么一说,赵芳华几乎是恼羞成怒,“你要真为我们考虑,当初就不应该让我们把本钱还给蒋远周。”

莫名其妙。

许情深冷着脸,将药品的箱子重新封好,“明天我再过来趟,你们先把下面的药撤出来,要是不按照我说的去做,这件事我就只能找蒋远周过来了,毕竟药店也是他投资的。”

“你少拿他来吓唬我们,他也不可能一辈子给你当靠山。”

许情深听到这,脸色明显有了变化,她差点就忘了今天蒋东霆来找过她的事。许旺见她神色难看,忙朝着赵芳华推了把,“闭嘴吧你。”

许情深收回了神,“他当不了我的靠山以后,你们也就完了。”

赵芳华知道是这么个理,也就闭紧嘴巴不再争论。“情深,你晚饭还没吃吧?来…”许旺拉过她,“你妈带了饭过来。”

“我不吃了,”许情深不放心,朝着楼下走去,“我先把下面的药品清点下。”

蒋家。

蒋远周吃过晚饭,陪着蒋随云看了会电视,但她这身体哪受得了这样,没过多久,蒋远周搀扶着她上楼。

那个房间,从第二天开始就被锁起来了,两人看着紧闭的房门,心情都有怪异,进了蒋随云的房间,蒋远周将灯打开。

靠近落地窗的地方,有张躺椅,蒋随云轻笑道,“这小楼啊,最多的就是躺椅了,我走到哪都能见到。”

她躺了下来,蒋远周朝那边的床看了眼,“您该休息了,去床上躺着。”

“在这能看到楼下,我就躺一会。”

蒋远周闻言,只得拿了床薄被过来给她盖好。蒋随云呼吸有些困难,似是极累的样子,蒋远周走向床头柜,将她的药拿来。

蒋随云摊开手掌,看着蒋远周将药丸一颗颗放到她掌心内,她眉头瞬时就蹙了起来。“我吃药都快吃吐了,能不能不吃?”

“这怎么能行?”蒋远周拿了水回到她身侧,“赶紧吃掉。”

蒋随云乖乖地将药丸吞下去,“我就希望有一天,情深能把我的病治好。”

“这么相信她?”

“是啊,”蒋随云轻笑,“我这样的要是能手术成功,那肯定是奇迹中的奇迹,到时候,星港就出了个神医。”

蒋远周被说得笑出声来,“小姨,我也期待着她能成为神医。”

过了许久后,蒋远周见她似有睡意,他弯下身,还没碰到蒋随云的腿,她就醒了,“是要回去了吗?”

“嗯,时间不早了,你也好好去躺着。”

“没事,”蒋随云轻笑,“司机送你来的?”

“不,自己开车。”

“那赶紧回去吧,”蒋随云没再挽留,“路上开车一定要注意安全。”

“好。”

蒋远周刚要走,手腕猛地被拉扯下,他垂下眼帘,蒋随云视线对上他,许情深如今的处境太尴尬,也许她不想让蒋远周得知凌时吟怀孕的消息,“没什么事了,慢点开车,明早我去九龙苍。”

“好。”

蒋远周轻笑,然后离开了小楼。

回到九龙苍,许情深也是刚到家,蒋远周臂弯间挂着自己的外套过去。

“什么时候回来的?”

“到家刚吃过晚饭,你呢,吃了吗?”

蒋远周单手撑向餐桌,“在小姨那边吃过了。”

“噢。”许情深抬头看向蒋远周,她不确定凌时吟的事,他是知道了还是被蒙在鼓里,但看蒋远周的神色,他似乎并不知情。

许情深推开椅子起身,拿了包准备上楼,男人见状,跟在她身后,“情深,我没有强求你一定要原谅小姨,但有些表面上的事,我希望你能做到。”

“比如呢?”许情深跨上一个台阶,转过身来看向蒋远周。

男人站到她身侧,身高压过她不少,“小姨今天特别想你过去。”

“过去又能做什么呢?”许情深没有觉得她这就是在存心针对蒋随云,“与其面对面尴尬,避开一点不好吗?”

“她是我小姨,难道你要永远这样对她吗?”

许情深目光定定落在蒋远周的俊颜上,她抿着唇瓣,半张脸隐在暗影中,“永远?”

听到许情深这样的疑问,蒋远周口气软下不少,“我知道你需要时间,但小姨和别人不一样…”

许情深沉浸在男人方才的话里头,这永远二字并不是属于她的。她面上的神色几乎要绷不住,“如果不是那一晚,我们之间又何必落得这样狼狈?”

男人听到这,声音越发低沉,“所以,你最终还是放不下是吗?”

“是,”许情深咬出这么一个字来,“你需要顾及你的家庭、你的家人、你的小姨,可我不需要,我不想自己太累,你让我面对她,你指望我能说出什么话来呢?违心的说着没关系吗?蒋远周,我说不出口,我也无法做到心无芥蒂。”

蒋远周视线攫住她不放,许情深大步往上走,进了卧室后,刚在床沿坐定,蒋远周就进来了。

男人将手里的外套丢到床上,“既然你这一步跨不过去,我们又何必这样互相折磨。”

许情深听到这,抬头看向他,“我们之间的问题,只会越来越多,你觉得能跨过去吗?”

“为什么不能?”

许情深握紧了双手,“那一个晚上,就够我们难受的了,你可以把它当成不存在,但是…”

“但是什么?”

许情深手掌捂住脸,声音有些撕裂,“蒋远周,你到底知不知道凌时吟已经怀孕了?”

“什么?”蒋远周一听,却是觉得好笑,“不可能。”

“是真是假,我没有去花心思判断,但我知道一点,没有蒋小姐把你叫去小楼的那一晚,就不会有现在的这个孩子,没有孩子,我们之间也许能走过去…”

“就算真有了,又能怎样!”蒋远周走到床头柜前,手臂猛地一扫,上头的台灯应声落地,摔了个稀巴烂。“即便她真的把孩子生出来,即便孩子真是我的,也不能改变任何的结果。”

许情深听到这,却是绝望的,她近乎歇斯底里般吼出声道,“那我们呢,我们还能像之前那样吗?”

卧室内,久久没了动静声。

半晌后,蒋远周大步往外走,许情深无力地歪倒在大床内,男人走到门口,回头看了眼。

许情深拉过被子将自己卷起来,蒋远周脚步顿住了,心口像是被人狠狠凿出个洞来。就算他这时候冲去蒋家问个明白,也没任何的意义,他可以做到肆无忌惮,甚至做到六亲不认,但他最难过的,是许情深这一关啊。

说到底,她在乎的太多,她如果将那一晚、以及如今忽然冒出来的这个孩子抛之脑后,那么蒋远周才能完全施展拳脚去跟对方博弈。

他是不在乎,真的不在乎。

蒋家的颜面?算什么!

孩子?算什么!

联姻?又算什么!

可许情深做不到,单单一句凌时吟怀孕了,就已经将她撕成了碎片。

蒋东霆既然能这样找到她,至少是有五成把握的,检查单子她不需要看,不论真假,呈现在她面前的肯定是真的。至于其它的,她已经无暇去伤心,许情深脑袋像是被人重击过,此刻什么都不想,就想闭上眼。

蒋远周回到床前,躺上去后将她抱在怀里。

许情深一动不动,蒋远周轻说道,“明天一早我就过去,你别去医院了,正好小姨要过来。”

她太阳穴猛地刺痛下,“别让她过来,我不想见。”

蒋远周听她口气淡漠,如今许情深得知凌时吟的事后,对小姨的心结肯定是更难化解了。

他将她更加抱紧了些,许情深缩在被子里头觉得难受,但也没有用力挣扎。

两人都不知道最后是怎么睡着的,许情深隐约听到一阵怪异的声响传到耳朵里,她肩膀耸动,旁边的蒋远周睁开眼。

“什么声音?”许情深问道。

蒋远周坐起身,才发现床头柜上的手机在闪烁,他伸出手去看了眼,电话是小楼那边打来的。

他再一看时间,凌晨五点半。

男人将手机贴到耳边,“喂?”

电话里传来了阿姨的声音,蒋远周晚上没睡好,脑袋发疼。许情深睡不着了,翻过身来,发现蒋远周僵坐在那,一动不动。

另一头的嗓音有些大,但许情深并不能够听真切,她耐着性子没有发问,半晌后,蒋远周的手重重垂下来,手机是直接掉到地上的。

“怎么了?”许情深问道。

蒋远周站起身,回头朝她伸出手,“走。”

“去哪?”

蒋远周一把拉住她的手腕,许情深下意识挣扎。“去蒋家吗?我不去。”

男人将她身上的被子猛地掀开,他拽着许情深的手臂,几乎是将她拖下床的,许情深差点跌倒,刚要说话,就听到蒋远周嗓音带着从未有过的冷冽和狠绝说道,“让你见她一面就这么难吗?有这么难吗?”

蒋远周拖着许情深快步出去,两人连外套都没拿,一路下了楼,许情深冻得瑟瑟发抖,走到院子里的时候,吹来的风刮在身上,冷得令人颤抖。

蒋远周脚步非常快,许情深需要小跑着才能跟上。

来到车库,男人取了其中一辆车的钥匙走过去,许情深被他塞进副驾驶座内,她没有反应过来要系安全带,蒋远周也没再如往常那般帮她。

车子飞快地开出去,许情深朝他看看,“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蒋远周双手握着方向盘,整个人的魂好像都不在了,车子越来越快,比脱缰的野马还要令人不安。许情深喉咙口轻滚下,男人俊脸绷紧,轮廓深刻的吓人。

许情深从未见过他这样,转弯的时候,他丝毫没有减速,车子堪堪擦过路牙石,许情深都能感觉到轮胎撞在了上面,车子歪歪斜斜向前,她忙伸手抓住旁边的把手。

“是不是…是不是小姨出事了?”

蒋远周听到这话,猛地一拳砸在方向盘上,目光却仍旧直视前方,“你把她当过小姨吗?她是你小姨吗?”

男人一脚踩住油门,许情深没再开口,天色阴暗,黑的就跟晚上一样,车子来到蒋家,直接开了过去,一直来到蒋随云所在的小楼。

许情深抬头望出去,看到楼上楼下的灯全部亮着,就连门都是敞开着的。

蒋远周推开车门下去,许情深也跟在他身后,两人走进小楼,路过客厅时,看到蒋东霆坐在沙发内,垂着头,即便听到他们嘈杂的脚步声,都没有将脑袋抬起来。

蒋远周朝着楼梯口而去,许情深见他快步上楼,她来到蒋随云的卧室前,看男人在门口站着,并未立即进去。

里面,隐约传来啜泣声,许情深顿住脚步不敢往里走。

蒋远周朝她看了眼,那一眼中没有温存,却蕴藏了满满的冰冷。

卧室门也是开着的,蒋远周抬起手掌抹了把脸,颀长的身子随后往里走。

许情深感觉自己的双腿好似有千斤重一般,她走进去几步,看到家庭医生和阿姨都在,还有另外两名佣人。

蒋随云还躺在躺椅上面,身上还是那床蒋远周临走前给她盖的薄被,见到他进来,阿姨哭着上前步,“蒋先生…”

男人僵硬着面色,嘴唇颤抖说道,“为什么不把小姨送去医院?”

那名家庭医生摇了摇头,蒋远周来到躺椅旁边,他弯下腰,伸出手去握住蒋随云的手背。

这一触摸,他才知道什么都晚了。

蒋随云侧着头,脸上的表情倒是安详,只是这张脸上,再也没了他所熟悉的温柔笑意。

蒋远周显然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他手掌颤抖地伸出去,覆上蒋随云的额头,他将她的脸扮向自己。

“蒋先生,”阿姨在旁边哭着说道,“我早上起来准备早餐,想着过来看一看,没想到…”

蒋远周收回手,蒋随云的头无力地又歪了回去。

男人忽然觉得全身一软,双膝无力地往下跪,许情深听到他伤心欲绝地喊了声,“小姨!”

46都是因为你(失去!高潮必看!)

许情深站在房间的中央,脚底下犹如生了钉子,再也迈不开腿来。

蒋远周伏在蒋随云的身上,开始用力摇晃她,“小姨,小姨!”

卧室内充斥着一股悲哀到极致的气氛,许情深觉得眼睛发烫,谁都知道蒋随云身体不好,可谁都不知道,她会走得这样快。

一眼看去,蒋远周整个后背都在抖,满满的悲伤压在蒋远周的肩膀上,许情深完全不知道该怎么上前去安慰他。还有什么痛,能痛过在猝不及防间失去自己的亲人?

许情深走到躺椅跟前,她弯下腰,伸出了手,手掌还未碰触到蒋随云,就被蒋远周一掌挥开。

男人头也没抬,可语气却冷到了极点,“别碰她。”

许情深手背被打得很痛,她垂下了臂膀,侧身看一眼蒋随云。

她是医生,只消这一眼就能知道,蒋随云应该走了有几个时辰了,更加知道,这次是谁都救不回她了。

蒋远周似乎才反应过来,他用薄被裹紧了蒋随云,然后抱着她起身。阿姨和家庭医生面面相觑,“蒋先生,您这是?”

“通知星港,准备急救。”

“这…”

“我的话你们听不见是不是!”

蒋远周带着蒋随云快步出去,许情深也跟在了后面,来到楼下,蒋东霆仍旧维持着先前的那个姿势,一动不动坐在沙发内。见到他们下来,他只是抬了下视线。

“远周,你去哪?”

“去医院。”

蒋东霆没再说话,他沉下了脸,视线定在茶几上,上面还摆着蒋随云放在那的棋盘。

蒋远周抱着蒋随云来到外面,一辆车飞驰而来,到了他们跟前后猛地踩住刹车,老白推开车门下来,神色冷峻,“蒋先生。”

他朝蒋远周的怀里一看,顿时大惊失色,蒋远周面无表情道,“把车门打开。”

老白赶紧照做,许情深看着蒋远周坐进了后车座内,老白退开身时,朝许情深说道,“许小姐,您坐副驾驶座吧。”

“嗯。”

车门关上的瞬间,车轮就已经碾过路面飞速向前,星港那边已经安排好了,就等着蒋远周将人送去。

对于蒋随云的急救,星港那边已经习惯了,蒋先生的这位小姨被推进了急诊室好几次,但每次都能转危为安。

一路上,许情深都不敢跟蒋远周说话,也不敢回头看一眼,方才被他打过的那一下手背,还在隐隐作痛。

蒋远周盯着怀里的人,他不相信蒋随云就这么走了。

他伸手抱紧她,嘴里低喃出声,“小姨,你是不是头又痛得厉害?痛到都懒得跟我说话了吧。”

许情深心间溢出酸涩,老白朝她看了看,继续开车。

很快来到星港,蒋远周抱着蒋随云下去,医护人员将医疗床推过来,蒋远周将她小心翼翼地放上去,“周主任来了吗?”

“来了,已经在急救室了。”

“好。”

护士拉过医疗床,目光落到蒋随云的脸上,她啊的尖叫出声,然后神色难以置信地盯向蒋远周。

蒋远周快步往前,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别人的异样。

几名医护人员面面相觑,紧张的都说不出话来,只能跟着走进电梯。

蒋随云很快被推进急救室,门被彻底关上,周主任上前一看,“这…”

“蒋先生应该也知道了。”

周主任看了看,这就连抢救的过程都不需要了,只是就这样出去的话,蒋远周怕是更加受不了。

他叹口气,看眼蒋随云的脸,这世上,不是谁都能等得来奇迹的。蒋随云眼眶凹陷,瘦的只剩下皮包骨,这样离开对她来说,应该也算是种解脱吧。几人守在外面,蒋远周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

许情深穿着单薄的打底衫,身上连一件御寒的毛衣都没有。她冻得环紧双臂,老白朝她看了下,“许小姐,我替你去拿件衣服吧。”

“不用了。”许情深摇下头,垂着眼帘,她听到有脚步声快步朝她走来。许情深刚一抬头,就见蒋远周站在了她跟前。

“昨天我去小楼的时候,她一个劲让我给你打电话,让你过来。”

许情深喉间轻滚下,浓密的眼睫毛微微颤动,蒋远周的声音继续传到她耳朵里,“等了半天,我走的时候她还在吩咐着让我对你好,许情深,她即便做错了一件事,却也没到十恶不赦的地步,这段日子来她过得怎样战战兢兢,你也都看在眼里。一句原谅,难道就这么难吗?”

许情深知道,她现在说什么都是没用的。

老白上前步,“蒋先生,节哀顺变。”

“你说什么?”蒋远周似乎被这四个字给刺激到了,许情深见状,忙将老白推到旁边,老白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对不起,蒋先生。”

“你明明知道她病入膏肓,你明明知道她为了那件事歉疚,昨晚离开之前,她不过就想听你喊她一声小姨!”

许情深闭了闭眼帘,男人兜头砸过来的愤怒,她只能这样全盘承受。

昨天的一切,似乎就是预感中会发生的,蒋随云不住让蒋远周打电话,不住问着他许情深是否会原谅的问题,还一遍遍反复说着想听许情深喊她一声小姨。谁能想到那是蒋随云的最后一晚呢?

但凡能有一点征兆的话,蒋远周押都会押着许情深过去,她倘若不肯开口,他撬也要将她的嘴撬开!

可是,终究没用了。

蒋随云还是带着满身遗憾离开了。

蒋远周同样穿着单薄,白色的衬衣看在许情深眼中,显得有些刺眼。

她不知道怎么去为自己辩解,许情深别开视线,很快,蒋东霆也赶来了。

蒋远周坐到椅子内,双手插在浓密的发丝中,蒋东霆身侧跟着管家,大家都心知肚明,蒋随云送来的时候就已经没了,只是谁都没说开而已。

许情深孤零零地站在走廊内,蒋东霆和蒋远周面对面坐着,蒋远周轻抬下头,视线盯向对面,“要是小姨真出了什么意外,你就是罪魁祸首。”

蒋东霆目光朝急救室扫了眼,“你小姨的主治医生不是许小姐吗?她为什么没进去?”

蒋远周绷紧了面色,许情深站到旁边,没过多久,急救室的门就被打开了,周主任沉着脸从里头出来。

男人快步起身上前,“怎么样了?”

周主任轻摇下头,对于这个结果,其实大家都不意外,但蒋远周还是如遭雷击般,神色哀恸,一张俊脸显得僵硬而阴冷。

“蒋小姐送来的时候,就已经没有生命迹象了,我们实施过抢救,但是…”

蒋远周觉得眼前有模糊的暗影掠过,几乎令他站不住脚跟。

蒋东霆也起身走来,听到这,面上同样有抹不去的悲伤,平日里伺候蒋随云的阿姨和家庭医生都在不远处,阿姨跟蒋随云走得最近,这会也是第一个哭出声来的,“蒋小姐,蒋小姐——”

她的一声哭喊,也提醒了诸人蒋随云已经不在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