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情深感受到一股恶寒,再看看付京笙,倒是没什么奇怪的反应。

他们在许家吃过中饭,然后到了下午三四点的时候,带着霖霖回去。

一到家,许情深就张罗着晚饭,付京笙则带着霖霖去楼上玩。

吃晚饭的时候,两人坐在一起,许情深咬着筷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付京笙自顾吃着饭,不经意抬头,看到许情深咬紧了筷子正在盯着他看。

“我吃饭的样子,你没见过?”

“不是,”许情深回了下神,“我在担心一件事。”

“什么事?”付京笙漫不经心,在他看来,她所谓的那些事,能有多难解决?

许情深斟酌着,不知道该怎么说。

付京笙舀了碗汤,薄唇凑近碗沿,他朝她看看,许情深大着胆子道,“你不会喜欢我弟弟吧?”

“嗯?”付京笙喝口汤,然后点头,“我是挺喜欢他的。”

这下完了。

许情深心里猛地咯噔下,她们许家就这么一个男苗子,万一要被付京笙掰弯了可怎么办好啊?

“不行不行,”许情深着急慌忙地说道,“明川不行。”

“他怎么不行了?”付京笙好奇问道。

许情深努力想着,想要找一个最好的词,她抓了抓脑袋,“明川从小到大,都特别特别喜欢美女。”

“那不是挺正常的吗?”

“所以啊…”许情深再度咬了下筷头,“他肯定不是你的菜。”

她眼睛圆睁,生怕伤到了付京笙的自尊,男人喝完汤,猛地反应过来她话里面的意思,他将碗放到桌上,“你,你是怕我…那个你弟弟?”

许情深脸色酡红,“我弟弟平时虽然咋咋呼呼的,但一看见美女,他就恨不得扑上去啊。”

“你弟弟知道你这样讲他吗?”

顾不得这么多了,为了许家这根正苗红的娃,许情深是豁出去了。“我讲得事实嘛。”

“放心吧,我不会看上你弟弟的。”

“真的?”

“娶了姐姐,还能霸占弟弟吗?我怕你们将来成情敌。”

许情深听着这话,怎么觉得这么怪呢?不过付京笙能这样说,许情深也算放下心来了。

男人取过旁边的餐巾,轻拭下嘴角,许情深再度朝他看看,“我跟霖霖搬过来后,我觉得你也没什么时间出去干嘛,其实你要有男朋友的话…”

许情深手指在耳后轻按,又不知道怎么往下说了,“你,你可以有自己的生活。”

“比如呢?”

“比如就是约个会什么的。”

付京笙绷紧了嘴角,强忍住笑意,他伸手握向许情深的肩头,她穿得单薄,男人掌心的温度透过一层薄薄的布料传至她体内。付京笙手掌摩挲,许情深有些不自在地看向他。

付京笙一笑,“这么尴尬做什么?我不是喜欢男人吗?你在心里是不是经常把我当成姐们?”

这倒没有,毕竟付京笙这么一个大男人,英俊高大、阳刚气十足,要不是他自己说的那些话,许情深怎么都不会将他往那条路上想啊。

许情深摸了摸颈后,“没有啊,我怎么能把你当姐妹呢?”

男人手臂顺着她右侧的肩膀向前移,很快,一把就抱住了许情深的人,“你别忘记,我是你老公。”

“是,忘不了。”许情深朝他看看,付京笙反正对女人不感兴趣,所以她一点都不害怕。

男人唇瓣轻挽,眸子内满含深意地睇了她一眼,然后拉开抹笑。

九龙苍。

老白跟着蒋远周进门,自从九龙苍有了睿睿后,热闹了很多,这应该也是支撑着蒋远周的唯一动力吧?

他走进屋内,询问一旁的佣人,“睿睿呢?”

“蒋太太吃过饭就带他出去了,说是要回趟家。”

蒋远周顿住脚步,面色很明显地难看起来,“她说要带睿睿走,你们就让她带走了?”

佣人一听这话,就知道不好了,可这种事她们怎么拦得住?“蒋先生,蒋太太不是别人,是小少爷的生母…”

蒋远周上了楼,老白跟着他走进书房。

男人也没什么事要处理,他看下时间,“我去趟凌家。”

“蒋先生,凌小姐毕竟是母亲,她带着睿睿回去,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蒋远周没有将老白的话听进去,而是径自走了出去。

车子一路来到凌家,凌家的管家见了他,开心地上前打招呼,“蒋先生,您来了。”

蒋远周大步往屋内走,凌父坐在沙发内,看到他也有些吃惊,“远周?”

“凌时吟呢?”

“时吟跟睿睿在楼上,我让管家去喊…”

凌父话音未落,蒋远周已经迈起脚步朝着楼梯走去,来到二楼,蒋远周并不知道凌时吟的房间在哪,他往前迈步,直到其中一个卧室内传来说话声。

蒋远周走近上前,里面传出一阵女声,“时吟,你这样下去可怎么办?”

“大姨,我的事你们就别操心了,行不行?”

“怎么能不操心?”凌母不悦地说道,“你看看,你已经给蒋家生了睿睿,可他们至今没有遵守承诺,这算什么意思?儿子倒是要的,偏偏不要儿子的妈妈是吗?”

“我难得带睿睿回来一趟,能不能说些开心的事?”凌时吟想要将话题扯开。

“怎么开心得了?”凌母反问,“实在不行,你带着睿睿回家吧,就算丢人,我们也认了。”

凌时吟听闻,毫不犹豫回绝,“不行。”

“为什么?”

“睿睿是我跟远周的孩子,谁都舍不得离开他,我要把孩子抱回凌家,远周怎么办?”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替他考虑做什么?”

凌时吟朝着床上正在熟睡的睿睿看去,“妈,这一年多以来,远周过得并不好,开心的时候很少,我不能再给他雪上加霜了。”

“那你倒是让他给你名分啊!你不是小门小户的女儿,你是我凌家的千金,你看看你现在…”

面对凌母的义愤填膺,凌时吟也只能适时劝慰,“妈,当初的事情,凌家和蒋家都有错,我就当是赎罪吧,他迟早有天会接受我的。”

凌母伸手朝她指了指,气得牙痒痒,“要这么说的话,你也是受害者!再说,千错万错,蒋远周不也抱上儿子了吗?这么可爱的睿睿,他难道不喜欢?”

“妈,你别再说远周了。”

“你还护着他!”

“他是我儿子的亲生父亲,我不护着他,还能护着谁?”

凌时吟的大姨听到这,轻叹口气,“时吟,我们都是为你好,看你这样子心疼啊,多少人问过你妈妈,问你和蒋远周到底结婚了没有。很多难听的话,你是没有听到而已…”

“我知道,”凌时吟伸手捂住半边面颊。“也有人骂过我,说我不知廉耻,说我是倒贴,但我一遍遍对自己说,这些都不算什么,她们不是我的亲人,所以不会懂我。”

“那你被骂,蒋远周知道吗?”

“他不用知道,”凌时吟轻摇头,“妈,我就想每天跟我的孩子在一起,别的委屈都不算什么…”

蒋远周站在外面,听到凌时吟继续说道,“等睿睿再长大些,他就会懂事,一个家里面,爸爸和妈妈都是不能缺失的,我不想我的儿子比别人不幸福,我受不了。”

蒋远周推开了房门,凌母听到门口的动静,赶忙噤声,凌时吟抬起视线一看,忙背过身擦拭着湿润的眼眶。

男人大步上前,凌母从床沿站了起来,“远周,你来了。”

蒋远周一语不发,凌时吟朝床上的睿睿看去,“刚睡着不久,让他睡吧。”

“是啊,远周,你还没吃晚饭吧?我这就让管家去准备,正好,吃过晚饭后睿睿也该醒了。”凌母笑意盈盈,方才的那些埋怨好像从来没针对过蒋远周一样。

只是男人没将这些好话听进去,他俯下身,小心翼翼把孩子抱起来,凌母面色微变,“这是做什么?”

“吃你们凌家的饭?我怕里头放了药。”

屋内的几人脸色都不好看起来,凌时吟拿过旁边的披肩和包,她走上前,将披肩给睿睿披上,蒋远周抱紧了孩子快步出去,凌时吟朝另外两人看看,“妈,大姨,我们走了。”

蒋远周一路来到楼下,凌父站在楼梯口,“这就要走了?我已经吩咐了厨房…”

蒋远周步子迈得飞快,穿过客厅,高大的身影来到门口,凌父满目吃紧,眼底显露出怒意来,他朝着蒋远周的背后指了指。

“爸,对不起,我们先走了。”

凌时吟说完,也在快步跟上,凌父气得怒吼出声,“你们还有没有一点规矩!”

蒋远周的车等在外面,男人坐进车内,司机并没有将车门关上,蒋远周提了下嗓音,“开车!”

司机见状,忙砰地关上门,然后坐进驾驶座内。

凌时吟来到车旁,手指在车窗上轻叩,“远周,你别生气,我带睿睿过来只是因为我爸妈想他了。”

司机双手握紧方向盘,不敢乱动,也不知道这是要开车,还是要下去开门。

男人怀里的睿睿醒了,忽然哇地大哭起来,双手擦着眼睛,嘴里模模糊糊喊着,“妈妈,妈妈——”

“睿睿别哭,妈妈在这。”凌时吟说完,拉开了车门,她看眼蒋远周的侧脸,只见他面容肃冷,像是覆了层冰似的。凌时吟坐进去,然后将门带上。

司机见状,立马发动车子。

凌时吟朝他看看,“远周,就算你不过来,我也会很快带着睿睿回去的。”

蒋远周将孩子放在腿上,睿睿张开手要妈妈,凌时吟没有白疼他,她忙伸手接过睿睿。

“其实现在看到你这样紧张睿睿,我挺开心的,真的,我刚开始带睿睿回东城的时候,我知道…你不是很喜欢他。”

蒋远周看了眼身侧的孩子,确实,凌时吟带着睿睿回来的时候,蒋远周只想要把他带在身边,可一看到睿睿后,他对他是排斥的。

很多事情逼着他一遍遍去回忆,他和许情深的决裂、小姨的死,以及最后许情深被他绑在殡仪馆门口的一幕幕,都被这个孩子的出现而唤醒了。

他试图以一个父亲的角色去接纳他,但蒋远周发现,这一点很难。

他知道睿睿是他的孩子,但只要看到他,不知道为什么,他总会想起许情深。

蒋远周甚至想过,如果没有那一晚的错误,他跟许情深会不会已经结婚了,并且也有了一个孩子,可爱而招人喜欢?

他最能肯定的是,如果这一切是真的,他会疼爱那个孩子,超过睿睿十倍百倍。许情深接到闵总电话的时候,是傍晚五点钟。

家里的晚饭都准备好了,也刚喂过霖霖,许情深出门时,霖霖趴在沙发前,可乖可乖地陪着付京笙在看书。

许情深笑了笑,拿了包出门。

来到闵家,闵总还在换衣服,许情深等了会,出门的时候保姆将一个药箱递给她,让她随身带着。

两人坐上车,闵总笑容和蔼,也算是比较会说话的那一种,“这样的家庭医生,以前是不是没当过?”

“是。”

女人示意司机开车,“就像别人出门带保镖一样,许小姐,你也是我的保镖。”

许情深笑着回道,“是,这是我的荣幸。”

车子很快来到一家酒店,许情深下了车,抬头一看,得月楼三个字映入眼中。

原本还正常的心跳忽然加快起来,许情深跟了闵总进去,服务员引领着她们一路进到包厢内,里头有好几个人已经到了。闵总指了指身旁的座位,让许情深坐下来。

大家各自入座,许情深一看,偌大的圆桌前坐得差不多了,就只有自己的右手边还有两个空位。

这时,一名中年男子开口,“就差蒋先生了吧?”

许情深一惊,在东城,蒋先生就是那个人的标志,许情深紧张地握下手掌,然后抬头时,看到包厢门被人推开了。

03公然搞事的蒋远周

这一下,许情深觉得包厢内就算有再多的人都没用,扑面而来的紧张感几乎让她当场窒息。

服务员走在跟前,高高瘦瘦的身影丝毫挡不住后面的人,一行人全部抬高了视线,有人激动出声,“蒋先生来了。”

漂亮的女服务员往边上一站,看来没人听到许情深的祈祷,她一眼望去就看到了蒋远周,许情深没有多想别的,赶紧压下眼帘。

闵总轻笑着,“蒋先生,在场的所有人中,就属你最年轻,可每回都是你最后一个到。”

“是吗?”蒋远周勾了抹笑,然后轻抬手腕,“离开席还有十分钟,刚刚好。”

老白目光望过去,看见许情深时,惊讶的下巴都快掉了。

闵总伸手一指,“入座吧。”

蒋远周往前两步,整个包厢内就只有两个空位,许情深垂着头,面色绷得很紧,几乎是全身的细胞都进入一种待战状态。老白朝蒋远周看看,这两人要是坐到了一起,这顿饭就没法吃了吧?

老白拉过一张椅子,“蒋先生,请。”

蒋远周看了看,却是拉开了另外一张,然后径自入座。

闵总看了眼,忍俊不禁道,“看来蒋先生也喜欢美女啊。”

许情深没想到他会坐到自己身边来,他坐在那,然后将外套脱了,老白替他拿过去的时候,衣服在许情深身上扫过,淡淡的香水味道沁入鼻翼间,她鼻尖开始渗出汗来。

两人挨得很近,如果蒋远周动作幅度再大一点的话,他的腿就能碰到她了。

“闵总,这位美女是?”

许情深坐在那,又是生面孔,难免会引人好奇。

“忘了跟大家介绍,这是我的私人医生,以后她都会跟在我身边。”

“真漂亮啊…”

许情深面对这样的夸赞,反而觉得不舒服,闵总是见惯了这样场面的人,“来,开席吧。”

老白坐到蒋远周身旁,一桌上除了闵总和许情深,都是男人,大家也不会无缘无故聚到一起,所以开桌之后,直接开始了事关自身利益的话题。

闵总冲着许情深低声道,“许小姐别客气,我跟他们谈些事情,你吃你的。”

“好。”

许情深拿起筷子,目不斜视地盯向前,可她距离蒋远周这样近,余光难免会注意到他。

蒋远周喝了酒,蒋远周放下了筷子,蒋远周点了根烟…

她味同嚼蜡,更是如坐针毡,男人手边的烟味不住往她鼻子里钻。酒桌上越来越尽兴,有人拿了酒杯过来敬酒,半圈走下来,很快就轮到闵总。

许情深朝她倾过身,“您的身体不能喝酒。”

闵总自然也知道,可一上了酒桌,有时候就是身不由己,她起初还是推脱的,“饶了我吧,你们看看,我出门都把私人医生给带着了,我要能喝的话,能不陪你们吗?”

“闵总,您这话可就欺负人了,照您这样说的话,我们明天出门身边都带个美人儿,那是不是说明以后聚在一起,都只喝牛奶得了?”

“就是,喝一杯而已,酒桌上谈事不喝酒,那事情怎么能成呢?”

许情深知道她有胃溃疡,也是早年喝酒落下的病根,这酒要是下肚,极有可能胃穿孔。

“我这不是不能喝吗?你们看,我私人医生都这样说,她的话是最专业的。”

“那行,您不喝,她喝,我酒都拿过来了,总不能让我再端回去吧?”

许情深是非常反感这样的,她实在搞不懂他们的思想,有人是身体真的不能喝,可非得遭遇道德绑架,说什么不喝就是看不起人。换句话说,他们这样的行为本来就让人看不起。

闵总朝她看了眼,接过话语,“人家是我的家庭医生,又不是来陪酒的,行了行了。”

“这么多人可都看着呢,这位医生,你说说,闵总不能喝的酒,你能喝吗?”

许情深摇下头,“对不起,我也不碰酒。”

“闵总是身体不舒服,你也是?”

许情深说得坦然,“我家里还有个孩子,所以我不能碰酒。”

她身侧的蒋远周一听,感觉到许情深说出来的话,幻变成了一把把刀子,刀刀都朝着离她最近的他扎过去。

从坐定下来后,蒋远周就按捺着没去看她一眼,他视线扫过去,这一眼并不是故意的,但他的目光却落到了许情深的胸前。

她说她家里还有个孩子,是还要母乳喂养吧?

看她的上围,尽管外面穿了件宽松的外套,却仍旧抵挡不住突起的丰满。

许情深还在和对方说着话,她的意思很明确,不喝就是不喝。

闵总朝那人挥了下手,“算了,我都听我私人医生的,还望见谅啊。”

“闵总的私人医生这么年轻,不知道之前是做什么的?”

许情深听到身侧有说话声传来,她后背猛地一凉,嘴里未说完的话也收了回去。

“做的当然是医生,”闵总替许情深回道,“蒋先生对这方面很好奇?”

“我只是觉得她这样年轻,如果放到医院里去,不是前景更好吗?跟坐在这要陪酒相比,正儿八经的医生绝对比一名私人医生要有诱惑力的多。”

老白听在耳中,也觉胆战心惊的,当年许情深的事,东城很多人都知道,蒋远周这摆明了是要揭人伤疤。

可老白印象中的蒋先生,明明不是这样的人。

“人各有志嘛,可能许小姐是不喜欢医院那样的氛围。”

蒋远周轻笑下,那一声笑传到许情深的耳朵里,却多了些许别的味道。

“闵总,用人之前最好查一下,如果她曾经因为自己开的药,而导致了患者的死亡,你还敢用她吗?”

许情深脸色刷得发白,没有去看闵总的脸色。

女人面露疑惑,目光紧锁着许情深的脸,“蒋先生这话很有意思,你不妨把话说白了吧。”

坐在对面的另外两人也抬起头来,其中一人朝着许情深指了指,那样子似乎有话要说,可又觉得不是很确定。

蒋远周身子往后靠,唇瓣挽着,“我只是提醒你一句而已,如果真遇上了那样的人,我也替闵总惋惜,手上毕竟有过人命,不再做医生、不去祸害别人,那才是最好的选择。”

许情深坐直身,然后转过了头,目光望到蒋远周的眼里。

两人的视线胶着在一起,许情深紧咬牙关,她面容白皙,细细的两道眉紧蹙起来,眼睛里奔涌着暗潮,蒋远周冷笑下,“许小姐,我说的不对吗?”

“我想起来了!”对面的男人忽然说道,“许情深,许医生是吧?”

许情深眼睛仍旧盯着蒋远周,那名男人自顾说道,“蒋先生的小姨,一年多以前过世了,好像就是因为主治医生导致的吧?我记得当时传得挺厉害的,那人还是星港的明星医生啊,之前上过电视,而且蒋先生和她是男女朋友的关系…”

许情深唇色开始发白,甚至哆嗦起来,有些伤疤被她已经掩埋的很好了,时间就是最好的尘埃,它将她受过的那些伤遮掩起来。许情深不住地想要忘却,她从不刻意去想,她想让那种疼痛赶紧过去,或者在尘土下发芽后,长出不再是痛苦的果实。然而,现实这样残酷,她的‘罪行’,别人都替她记得清清楚楚呢。

身旁的闵总没说话,只是冷了脸色。

蒋远周冲许情深看着,“好久不见,许医生。”

他的这一声招呼,等同于默认了男人的话,桌上更有窃窃私语声传来。

“不是好久不见,蒋先生,那天在飞机上我们就见过,你儿子的命还是我救的。”

蒋远周嘴角绷紧,老白看着两人,插不进去话。

他揭了她最痛的一块伤疤,她也没让他好受多少,许情深嘴里的儿子二字落得格外重。在老白看来,这两人明显是在互相伤害。

蒋远周神色微僵,却还是强行扯出抹笑,“是,这件事上,还没跟你说声谢谢。”

“谢谢就不用了,只求蒋先生给我一条活路,我也有自己的孩子要养,您什么都不缺,可以给您儿子最好的,我只想靠自己赚一份工资,不让我孩子喝西北风就好。”

蒋远周心头的火又被挑了起来,许情深要么不说话,一说话就几乎要他的命!

她是真恨不得将他架在火上烤啊。

“你不是结婚了吗?你男人不养你?”

许情深也笑了起来,“我不想让他太辛苦。”

一来二去,酒桌上的气氛完全僵了。

别人也不好多说什么,蒋远周点了根烟,狠狠吸了口,“许小姐,当初东城的医院谁都不敢再收你,一年多没见,原来你跑去给人做私人医生了。你是利用了别人的不知情吧?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刻意隐瞒?”

许情深心里一沉,其实已经知道这份工作做不成了。

她站起身来,强忍着心头泛出的酸楚,许情深推开椅子朝着身旁的女人说道,“闵总对不起,我先告辞了。”

“我没让你走,坐下。”闵总没有看许情深一眼,脸色却阴沉严肃的很。

许情深毕竟是跟着闵总过来的,不好拂了她的面子,她心思沉重地坐下去。

一桌人的视线都投了过来,在他们眼里,蒋远周是不能得罪的,可许情深就是个无足轻重的家庭医生而已。

“既然手里有过人命,怎么还能做医生?”

“就是啊,闵总,您可得当心点。”

许情深抬了下头,目光看向旁边的蒋远周,“蒋先生,我们都已各自成家,你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吧,或者你干脆告诉我,究竟我要怎样做,你才能给我一条生路?”

“你的意思,我没给过你路走吗?”蒋远周倾起身,视线直勾勾落向她,“我是怎么将你赶尽杀绝了?这之前的一年多时间,难道不是我给了你一条路走?”

在他看来,他从没有刻意去迫害过她,更加没有要对她赶尽杀绝。

许情深听到这,却是摇了摇头,“蒋先生弄错了,给我生路的是另一个人,不是你!”

蒋远周终于明白,什么叫做连每一口呼吸都在痛。

许情深表情越来越冷漠,余光看见闵总站了起来,“今天就到这吧,事情也都谈的差不多了,这杯酒,我还是干了。”

闵总说完,大半杯白酒一饮而尽。

许情深脸上烧起来一样,心里也觉得更加难受,毕竟这件事因她而起。

其余诸人也都给了她这个面子,闵总没有再入座,而是冲着许情深道,“走吧。”

许情深立马起身,跟着闵总一前一后出了包厢。

到了得月楼外面,许情深深吸口气,闵总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闵总,今天的事真对不起,我就不打扰您了,告辞。”

“你是我带过来的,要走也是从我家走出去。”

车子很快来到门口,许情深跟了闵总上车。

开出去一段路后,闵总这才问道,“蒋先生说的是事实吗?”

许情深喉间轻滚了下,“是。”

“你故意隐瞒,是害怕我不录用你?”

“也不全是,那一次事情对我伤害也很大,我潜意识里是想这辈子都不再想起。”

“蒋先生的小姨,真是因你而死?”

许情深双手交握,指甲深深用力,掐进手背中,“她有久疾,且长期服药,我是她的主治医生,之前的药不管用,我给她换了一种新药…”

闵总见她面色越来越白,便打断了她的话,“在这件事之前,你跟蒋先生关系好吗?”

许情深点了点头。“对不起。”

闵总面上的表情还是很严肃,只是不再问她话,她手臂压住胃部,脸上已经开始冒出冷汗。

许情深察觉到她的异样,“闵总,是不是胃开始痛了?”

她点下头,已经说不出话。司机见状,赶紧说道,“去医院吧?”

闵总痛得弯下腰,许情深朝两侧看看,“快,前面有药房,开过去。”

“这样严重,肯定要去医院吧?”司机着急说道。

“我去药店也就两三分钟的时间,这儿离最近的医院怎么都要半小时,别犹豫了。”

“好。”

车子飞速向前,然后很快靠边停车,许情深大步跑下去,再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两盒药。

她坐回车内,快速的打开药盒,取了四颗药丸出来,她将药丸包进餐巾纸内,然后用手机将它敲碎,直至敲成粉末。

“水呢?”

司机取过一瓶水递向许情深,许情深接过后拧开瓶盖,倒掉了大半瓶,然后将药粉倒进瓶子里,摇匀后递给闵总,“快,喝下去。”

女人朝她看看,并没有伸手接,许情深手顿在半空中,猛地意识到了什么。

闵总怕是不敢喝她给的药吧,毕竟她身上还有一条人命。

许情深握紧手里的塑料瓶,“那还是去医院吧。”

闵总闷哼声,左手伸出去接过了瓶子,然后将里面的水喝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