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流音转过身,双手抱在身前,将自己蜷缩成了一团。案发现场。

蒋远周和许情深站在江边,风越来越大,衣角被吹了起来,蒋远周手掌按在许情深脑后。

“太冷了,我们回车里吧。”

她被他强行带到车旁,然后塞进了车内。

许情深全身发抖,蒋远周取了毯子给她披上,“马上就会有人下去搜救。”

她定定地看了眼蒋远周。“这不是搜救,谁都知道…音音她已经没救了。”

“但至少,能找回尸体的话,也是一件幸事。”

许情深靠在座椅内,“很难吧,是不是?”

蒋远周没有回答,伸手将她抱在怀里。

“我们自己出钱,找些人一起去搜救吧。”

“你放心,老白已经安排好了。”

许情深心里一阵阵抽痛着,她望向窗外,看到一辆车远远地停着,而车的旁边,则站着穆劲琛。

他像是尊冰冷坚硬的雕塑般,站在那边一动不动,只有身上的衣服迎风摆动,许情深鼻尖越发觉得酸涩。

穆劲琛盯着前方的江面,他彻夜未归,穆太太找不到他,一直在打电话。

他没有心思去接,手机的电量逐渐耗尽,最后就关机了。

警方怕引起骚动,等嫌疑人指认完现场之后,带着他快速离开了。

那群记者还不肯走,正在采访群众,“请问事发当晚,有谁听见过呼救声吗?”

“不是说了嘛,大半夜的,再说你听听这边的风声那么大,哪个能听到呦?”

警戒线外,人们议论着,不住指指点点,“蛮可怜的,还是个小姑娘吧?”

“真是残忍啊…”

“就算寻仇也不该寻到一个小姑娘身上吧?她就没有别的亲人了吗?”

这些在别人眼里看来,不过就是饭后的谈资罢了,他们不知道这其实是在往别人的伤口上撒盐。穆劲琛听着别人的说话声,阳光打在头顶,偏偏今天的天气这样好,他看到有船过来,正在嫌疑人指认的附近打捞。

一个上午很快过去,但是没有丝毫的收获。

穆劲琛和许情深都明白,要想将付流音打捞上来,那是难上加难。

许情深想要出去,蒋远周将她按在怀里。“情深,就在这儿送别吧,别再勉强自己了,你这样只会让我更心疼。”

她摇了摇头,“不见到尸体,我就不相信音音已经死了。”

“那如果这辈子都找不到她的尸体呢?”

许情深红着眼圈,“那至少还有个希望,或许她只是冲到了别的地方,只是…只是把我们忘了而已。”

蒋远周知道她不肯接受事实,她要在这等,他也只能陪她。

到了下午时分,几艘船靠在一起,一寸寸地搜救过去。

穆劲琛始终站在原来的地方。

太阳逐渐下山,围观的群众早就散了,取证的警察也走了,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名男子的叫唤声,“有发现!”

穆劲琛动了动腿,可腿里面就像是扎了一根针似的,钻心的疼痛令他整个人趔趄下。

许情深推开车门,快步往前跑,一艘船已经靠了岸。

蒋远周来到她身边,下意识将她拦在自己身后,不管有消息还是没消息,都不会是好消息,他不想再刺激到许情深。

穆劲琛一瘸一拐地过来了,也只有到了此刻,他才能感觉到自己孤单至极。

许情深难受,有蒋远周陪着,有最心爱的人陪她一起走过去。

而他失去的呢,恰恰就是那个能陪他的人。

男子从船上下来,手里拎着一个编织袋,“目前还没找到尸体,但是,我们找到了一些东西,有可能跟她有关,也有可能都是别人的…”

男子说完,将编织袋里面的东西抖落出来。

穆劲琛看到了一个女式的包、一把伞、一件T恤…以及,一只鞋子。

他猛地一惊,目光死死盯在那只鞋上面,他感觉眼跟前天旋地转起来,许情深焦急地看向穆劲琛。“有音音的东西吗?有吗?”

穆劲琛嘴唇蠕动下,不像是在回答许情深的问话,倒像是喃喃自语,“这鞋,是我跟她一起去买的,她说要上体育课…”

许情深满面焦急,“音音穿多大的码数?是不是37?”

“是。”

许情深蹲下身,将那只鞋子捡了起来,鞋子的底部都是泥沙,她伸手拂开,看到了上面的尺码。

拿着的鞋子掉到地上,许情深站了起来,但眼前猛地一黑,她双腿往下跪去。

蒋远周忙将她抱住,负责打捞的男人一脸严肃说道,“一般来说…都是衣服鞋子或者随身物品容易打捞得到,尸体上捆绑了石头,但江水这么急,她还是会被冲走,这种鞋子轻,肯东是从死者脚上掉落后浮上水面的。”

“别说了。”蒋远周眼见许情深闭着眼,他拦腰将她抱了起来,“继续打捞吧。”

“好的。”

蒋远周转身离开,穆劲琛盯着脚边的鞋子出神,付流音的死讯几乎已经落实了,他不想相信都不行。

蒋家的车子走了,搜救队还在继续沿着下游搜寻,天色慢慢暗了下去,直到不远处的路灯亮起来。

几艘船靠了岸,其中一人走到穆劲琛跟前,“穆帅,天黑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找不到吗?”

“真是挺难的,而且天黑了,搜救工作没法顺利进行。”

穆劲琛沉默了半晌,最后只能点头答应。所有的人都走光了,徒留下他一人,

他靠在车旁边抽着烟,两天了,除了喝水之外,他没有吃过一顿饭。

脚边全是抽剩下的烟头,呛人的烟味钻进了空空的腹内,他难受地想要干呕,穆劲琛轻咳几声,直到一根烟彻底抽完,这才丢掉。

不过三五分钟后,他想到付流音,难受的不行,他总要找点东西让自己麻木了才好。

穆劲琛打开车门,副驾驶座上放着一条烟,是他昨天买来的。

一条烟还剩下几包,穆劲琛取了一包,他回到车前,迫不及待地拆开烟盒,然后掏出一根点上。

他一口接一口地抽着,但其实没什么用,心里的疼痛犹如被人用力给撕开了,他只觉得越来越痛,痛到难以忍受。

穆劲琛抽完这支烟后,回到了车内,他发动车子,车轮在地皮上飞速滚动着,穆劲琛打过方向盘,车子朝着付流音被丢弃的方位开过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只是心里积压了满满的痛和难受,无处宣泄。

车轮碾过江边的地皮,底下还有些碎渣子,穆劲琛踩足了油门,车子轰地飞了出去,但江边是高处,车子开到了堤岸处,前面有石墩,车速硬生生被拦了下来。但由于惯性,车头还是冲了出去,江的两边不算深,还有石块,半辆车直接栽进了水里面。穆劲琛握紧方向盘,看着水流逐渐上升,只是淹没过引擎盖,就没再继续了。

前面的江水在夜色中变成了黑色,一下下拍打在玻璃上,骇人无比。

穆劲琛伸手想要打开车门,但外面有水压,打不开了。

男人落下车窗,窗外的水一下涌了进来,万幸的是车子大半还在水面之外,他一个跃身从车窗内出去了。

穆劲琛打开后备箱和后车座,他抱起一束花,顺着江水往深处走,晚风一吹,他冻得浑身瑟瑟发抖。

付流音如今就躺在这冰冷的水底下,她是最怕黑的,可如果打捞不上来,她就只能长眠于水底下。

穆劲琛双手抱着那束瑶台玉凤,他站立在江水中,水没到男人的腰际,他手掌抚过鲜花,虽然隔了一天一夜,可白色的花朵仍旧娇艳新鲜。穆劲琛摘下其中一朵,“音音,我没送过你几次花,花店的老板娘说,女孩子都会喜欢鲜花。我想,你也应该是一样的,但显然我明白的太迟了,太迟了。”风声悲鸣,好像是付流音的说话声一样。穆劲琛摘下花瓣,随手轻扬,白色的花瓣落在水面上。

水流很快,转眼间,它们就被冲进了下流。

穆劲琛将抱着的花束拆开,将那些花全部都丢出去,满满一车子的花,被他拆完了,丢完了。

“付流音——”他隔空喊了一声。

不少花挂在车头处,很快,那边聚了一片的白色。

周边没有别的人,偌大的地方,好像成了穆劲琛一个人的祭祀场。

付流音笑过的样子、哭过的样子,还有说话时的样子,都浮现了出来,它们凌乱地呈现在江面上,穆劲琛有了幻听,他仿佛听到付流音在说话,她总是习惯连名带姓地唤他,“穆劲琛,穆劲琛——”

男人弯下腰,伸手捞了一把,但却是空的。

他怔怔盯着自己的掌心,手掌内除了一片冰凉之外,再也没有别的了。

“付流音,究竟是我丢下了你,还是你丢下了我?”

没有人能够回答他。

穆劲琛走过去几步,一支瑶台玉凤从他身旁飘过去,他追上前一步,仿佛那是付流音。

可是当初,分明是他亲自将她赶出穆家的,若不是他这样做,外面的人能有机会对她下手吗?

穆劲琛悲痛欲绝,而对他来说,最大的悲哀莫过于此。

如果付流音活着,他原谅不了她,穆家也不能原谅她。

可是现在付流音死了,他的心也跟死了一样,付流音已经不奢望他的原谅了,她以这样痛苦且可悲的姿态,从他的生命中彻底退出去了。

从此以后,他的身边不再有她,不会再有她的任何消息。

穆劲琛忽然发了疯似的拍打着水面,溅起来的水花落在他的面上,疼啊,真疼,他越是用力,就好像越是在使劲抽打自己一样。

“谁让你死了?谁让你死了?”穆劲琛低吼着,他继续像个疯子似的在挥打,“付流音,我让你活得好好的,我让你活着,你听见没有。”

远远望去,这样的人可不就是个疯子吗?

江边没有其他人,他又是在和谁说话呢?

穆劲琛的手掌在水面上一下下拍过,身上的衣服都湿了,江水很脏,他的衬衫被染成了脏脏的黄色,这要换在平时,他是绝对不能容忍的。可是…

这地方这么冷,这么脏,他的音音却永远躺在了里面,沉在了最深处。穆劲琛痛哭出声,他总算是撑不住了,悲鸣声夹杂着哭声,一阵阵传开来。

“付流音,你给我出来,出来!”

他疯了一般在水里面,像是在捞着什么东西,他趔趄着,往更深的地方走。

冰冷刺骨的江水拍过他的脸,穆劲琛呛了一口水,他整个人扎了下去,这边还不深,所以一下就能扎到水底,他使劲地摸索着,幻想着能够摸到付流音的一只手,一只脚。

手掌碰到了尖锐的东西,划开的疼痛令他抽回了手臂。

水面太黑,他看不到身边的水被染红了,穆劲琛喃喃自语,一张脸上布满焦急。“你是不是很害怕?一个人怕吗?”

“你怎么这么轻易就被人迷倒了呢?”

“付流音,我教你的那些本事,你全忘了是不是?”

穆劲琛在哭,嗓音颤抖无比,“他掐你的时候,你难受吗?有没有想过让我来救你?”

“对不起,音音,对不起,我没能来救你…我甚至不知道你出事了。”

穆劲琛再度下到水底,一把却摸到了破碎的玻璃瓶,他整个手掌被割开了,伤口很深,他钻出水面,看了下自己的双手,原来早就已经血肉模糊了。

不远处的江边,有一阵声音焦急地传过来,“劲琛,劲琛!”

穆太太着急要下去,旁边的曹管家拉住她。“您不会水,千万别下去。”

“放开。”穆太太挣开后,快步往前走。

曹管家喊上司机,“快,快去将穆帅拉起来。”

“是。”

穆太太来到江边,看到穆劲琛的车子挂在那里,而她疼爱的小儿子已经快被江水淹没了,穆太太一颗心都快从胸膛内跳出来。

司机下去了,正在大步朝着穆劲琛走去,穆太太也走了下去,她嗓音都快喊哑了,“劲琛。”

“穆帅,穆帅!”

穆劲琛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他往前走了一步,正好一个大浪打过来,原本倒也不至于将人淹没,但穆劲琛浑身早就没了力气,这么一下,整个人直接就栽下去了。

穆太太一抬眼,居然没看到他。

她吓得双腿都软了,曹管家赶忙搀扶住她。

司机在穆劲琛消失的地方摸了好几下,这才抓到一只手臂,他吃力地将穆劲琛拽起身,“穆帅,您没事吧。”

“劲琛——”穆太太快步跑向前,“你别吓妈啊,你醒醒,你这是怎么了啊?”

穆太太看到穆劲琛的车旁都是花,她隐约也就明白了,她又急又气,伸手捶了下穆劲琛的肩膀。“你这是要被她害死啊,付流音生前不放过你,死了也不肯好好地撒手。”

穆劲琛全身都湿透了,听到穆太太的话,伤心欲绝。“妈,我情愿她不肯撒手…”

穆太太闻言,伸手抱住他的肩头,她痛哭出声,“别这样,儿子,她人都死了,你就看开点吧。”

曹管家走到两人身侧,“快,快带穆帅离开。”

他拉过穆劲琛的手臂,猛地看到他受伤的手掌,“穆帅,您的手怎么了?”

穆太太一听,视线跟着看过去,这一眼惊得她几乎丢了魂,他手掌内的伤口还在汩汩往外冒着血,穆太太痛斥出声。“劲琛,你这是为什么啊?你从来都不会作践自己,你这是在干什么啊?”

穆劲琛喉间滚了滚,说道,“妈,我这不是在作践自己,我是在找音音啊。”

115割断的感情

穆太太着急地拍着穆劲琛的胸口,“劲琛,你是不是糊涂了?你别吓妈,你好好看看我。”

穆劲琛攥紧拳头,割开的伤口更加被撕裂了,但他脸上没有丝毫痛苦的表情。

“快,快送他去医院。”

司机和曹管家拉着穆劲琛上岸,他浑身都湿透了,被风一吹,冷得整个人都在发抖。

穆太太心疼地不行,嘴里不住说道。“你肯定是糊涂了,你这样是要吓死我啊。”

男人抿紧了唇瓣不再言语,穆太太握住他的手掌,“别握着,你手里还有伤呢。”

几人来到穆家的车前,穆劲琛回头看了眼,忽然就失去了知觉。

司机忙打开车门,跟曹管家合力才将穆劲琛弄进车内,曹管家神色焦急出声。“穆帅,穆帅!”

“别叫他了,”穆太太坐在穆劲琛身侧,让他的头靠向自己的肩膀,“快去医院吧。”

“是。”

曹管家坐进了副驾驶座,“太太,穆帅这个样子…”

“他要不是这个样子,能乖乖跟着我们走吗?”穆太太拉过儿子的手,将他的手掌摊开,她满心的疼惜都显露在脸上,“为了个女人,还是为了那个女人,他至于把自己搞成这样吗?”

“穆帅重情重义…”曹管家叹口气,“再说,在感情这种事情上面,穆先生和穆帅就是截然不同的,他现在放不下也正常,您见过在付流音之前,他何时对哪个女人特别上过心吗?”

“可就是所有的女人都行,唯独付流音不行。”

曹管家噤声,看了眼穆劲琛。

司机很快带着穆劲琛来到医院,他被抬上了病床,又很快被推进急救室。

穆太太失魂落魄地坐在椅子内。“他从小身体就好,我是真没见过他这个样子。”

“要不要打电话告诉穆先生?”

穆太太恍然大悟,“要,要,把电话给我,我让老大过来。”

“是。”

付流音浑浑噩噩地躺在地板上,她身体越来越冷,穆成钧从床上拿了条被子丢到她身上,付流音将身子蜷得更紧了。

男人站在她身旁,看着她这幅样子,“付流音,你好好想想清楚,你跟着我,又有什么不好呢?”

他蹲了下来,伸手握住付流音的肩膀,她使劲挣开,“我跟过穆劲琛,你难道都不在乎吗?”

“我不在乎。”

“我不会让你得逞的,穆成钧,你这个变态。”

“我对你做过什么事,非要让你对我厌恶至此?”

付流音目光对上他,狠狠说道。“你把我囚禁在这,难道还不够变态吗?你凭什么剥夺我的自由,凭什么让人以为我都死了?”

男人的视线盯着她不放,兜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他看眼来电显示,是穆太太打过来的。

穆成钧站起身,付流音听到电话声,跟着坐了起来,穆成钧睨了她一眼,转身往外走。

付流音赶忙爬起身,“让我打个电话,放我出去…”

她知道这是奢望,但她还是快步跟了上前,穆成钧走到外面,随手将房门砰地带上。

付流音拉着门把,使劲地旋转,但就是打不开跟前的这扇门。

“放我出去!”

她使劲地捶打着,声音透过门板往外传,穆成钧回头看了眼,他干脆走下了楼梯,这才接通电话,“喂,妈。”

“成钧,你怎么半天不接电话?”

“我有事,您怎么了?”

穆太太掩饰不住抽泣声,“成钧,你快来医院,你弟弟出事了。”

穆成钧心里猛地一惊,“出事?出什么事了?”

“他疯了似的去找付流音,差点淹死在江水里面,现在送进急救室了。”

穆成钧的眉头紧拧起来。“怎么不看着他呢?”

“能看得住吗?都说结束了,结束了,他干嘛还要去那种地方…”穆太太说着,轻声啜泣着。

“您别着急,告诉我在哪个医院,我马上过来。”

穆成钧挂了电话后,来到楼上,两名保镖看向他,其中一人以为他要进去,准备将房门打开。

穆成钧站在走廊上,灯光打在他的头顶,他的神色忽明忽暗起来。

“我家里有点事,我得回去了,注意她的情绪,千万别让她…”

自杀二字卡在穆成钧的喉间,但保镖一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穆先生放心,我们不会让她有事的。”

穆成钧没有再逗留,转身就下了楼,他脚步匆忙地来到车前,一把拉开车门坐进去,“走,去医院。”

穆成钧赶到的时候,穆太太双手交握,正在祈祷,听见脚步声,她睁开眼帘,看到是穆成钧后,她整个人一松,似乎找到了能够倚靠的人。

“成钧,成钧…”

急救室的门打开了,医生从里面进来,穆成钧径自走了过去,“我弟弟怎么样了?”

“放心,只是体力不支而已,现在正在里面清洗伤口。”

穆太太来到医生跟前,两人也是多年的朋友。“没什么事了吧?我们能进去吗?”

“进去吧。”

穆太太跟着穆成钧进去,穆劲琛已经醒了,他躺在病床上,一只手的手背上插着点滴,护士正在给他清洗手上的伤。

江水里面有泥沙,每道伤口都必须清洗得很干净,护士拿了棉球蘸了碘酒后,将他的伤口翻开,穆太太看到他掌心内血肉模糊了,棉球一次次从他被翻开的肉里面擦过去。穆太太感觉好像痛在了自己身上一样,她咬了下牙关,叮嘱护士说道,“护士,你轻点。”

“没办法,要是清不干净的话,很容易会感染。”

穆劲琛看了眼自己手,就连眉头都没皱下。

护士不由说道,“怎么能伤成这样啊?掌心这条伤口肯定是要缝针了,而且手掌一直要弯曲用劲,挺难恢复的。待会缝了针之后,我替你好好包扎下,短时间内这只手就别用劲了。”

“好,好。”穆太太不住答应着。

穆劲琛手掌动了动,护士按住他的手腕,“还没好。”

男人自嘲说道,“掌心内,是不是应该有条感情线?”

“是啊,”护士一边替她清理伤口一边说道,“你也懂这个呢?”

穆劲琛盯着护士正在处理的地方,“我的感情线没了。”

护士抬头,目光随后落回男人的掌心内,“是,正好被割开了,这长长的一道…真把你的感情线割没了。”

穆成钧站在病床前,接过话道,“劲琛,别胡思乱想,你也真是,伤成这样你也不怕我们担心?”

“有什么好担心的?”穆劲琛冷冷地看向男人,“我又死不了。”

“你还说这样的话,”穆太太真是伤心极了,“要不是我们拉住你,你是不是连这条命都不要了?你要跳江了是不是?”

穆劲琛闭起眼帘,不说话,穆成钧轻叹了口气,“妈,别说了。”

穆太太坐向床沿,她想到那一幕,心里还是后怕连连,“你拼了命地去找她,她跟你还有什么关系?”

男人的眼睛再度睁开,“那我就不该去找她?”

“人死不能复生…”

“我没想她还能活着,我就想找到她,不行吗?”

小护士听着两人的对话,再看穆劲琛手上的伤,她不由变得更加小心起来。

穆太太双目噙着泪,嘴里满满的都是无奈,“劲琛啊,这不是行不行的问题,而是,而是…几乎是没有希望能找到的啊,那江水那么急,她早就被冲到…”

穆劲琛想要坚持说自己能找到她,可是穆太太却连这样的希望都不给他,穆成钧抬起手掌落向穆太太的肩膀上。

“找,当然要找,明天我就加派人手过去。”

“成钧!”穆太太脸色变了又变。“你也跟着胡闹!”

“妈,这不是胡闹,这是最基本的道义,付流音好歹在穆家住过一段时间,死者为大,我们现在已经不能再跟她计较她哥哥的事了。如果能够找到她,让她入土为安,也算是我们做的一件善事了。”

伤口清理好后,就要开始缝合。

穆成钧看着尖锐的针头穿过穆劲琛的手掌,穆太太脸色都白了,甚至还走了出去。

男人单手插在兜内,喉间轻微滚动下。“劲琛,过了这几天就好了,就算付流音不出这样的事,你们还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穆劲琛一直在盯着自己的伤口看,看着掌心内的血渗出来。

穆成钧走到外面,看到穆太太在门口坐着,“妈,我去给劲琛弄点吃的。”

“让曹管家去吧。”

“他还没缝合好,我很快就回来,顺便也出去透透气。”

穆成钧说完这话,大步走了出去。

医院附近就有酒店,穆成钧走进去,服务员热情地上前。“先生,请问几位?”

“我不在这吃,给我打包几份吃的,弄个汤。”

“好的。”服务员将菜单递到他手里,男人翻看了眼。“我弟弟受了伤,有哪些东西是忌口的吗?”

“要不您试试我们这儿的营养套餐吧,很多医院那边的病患家属会过来订。”

“好,就这个吧。”

穆成钧在店内等了许久,这才拿到东西离开。

走出酒店的大门,他看到几个人正在派发传单,他大步往前,一个学生模样的女孩上前,将其中一张传单塞到他手里。

穆成钧睇了眼,脚步并未停留,再一细看,才发现这并不是传单,而是寻人启事。

上面印着凌时吟的照片,内容大概是几月几号从青峰山走失,如有发现,请拨打此处号码通知,一旦发现有用线索,奖赏十万,如能找到凌时吟,还将当面重谢。

穆成钧嘴角勾起抹冷笑,看来凌家真是被掏空了,找个宝贝女儿只花得起十万块钱了。

他继续走着,将手里的寻人启事揉成一团,丢进了经过的垃圾桶内。

回到医院,穆劲琛手上的伤缝合好了,人也进了病房,穆成钧将饭菜放到茶几上。“你好歹吃点,省得妈跟着你提心吊胆。我听管家说了,你的车还在江边,一会我让人去弄起来,要不然的话,明天头条肯定是你。”

穆劲琛看了眼点滴管,穆成钧走到病床旁边,“我总觉得为了一个付流音,不至于。”

穆劲琛自嘲地笑了笑,“是不至于,妈不说了吗?人死不能复生。”

穆成钧听不出他这话是真是假,“不管怎样,先保重你自己的身体,我还真没见过你这个样子。”

男人动了下手掌,撕裂的疼痛很明显,他闭上眼睛。“我先睡会,太累了,有什么事等睡醒了再说吧。”

穆成钧坐在旁边,看了眼穆劲琛的脸,他恍惚,又有些出神,似乎没想到付流音走后,穆劲琛会这样。

皇鼎龙庭。

佣人上楼来,看到两个宝贝一左一右站在主卧的门口,月嫂也在,门敞开一道缝,里头依稀传出说话声。

佣人几步上前,月嫂见到后,嘘了一声。

“怎么了这是?”佣人压低嗓音,“饭菜早就备好了,要不要喊蒋先生蒋太太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