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一路都有粉丝心疼Eric,劝他别管这事。

Eric沉着脸,一言不发地将陆眠放进了前面听着的黑色路虎车里,关上门,叫司机开车,去医院。

车是三排的,前面两排坐着MC的队员,全部好奇地回头,看着最后一排的两个人。陆眠死咬着牙,低着头,她的黑框眼镜玻璃已经碎裂了一片,徐沉动作温柔地将眼镜从她的鼻梁上取下来,陆眠一手还紧紧拽着口罩,伸手就想往自己脸上戴,也被他用力拽走,放在了一边。

“Toy,医药箱。”

副驾座的Toy连忙躬身捣鼓了一阵,拿出一个方形的药箱递过来。

徐沉接过,从里面拿出纱布和碘酒,撩开陆眠的刘海,检查伤势。

陆眠这才敢抬眸,偷偷看了他一眼,他眼眸一如既往的深幽,专心致志地看着她的伤口,眉心微微皱了皱,就像平静的湖面晕开的一圈涟漪。

他用纱布缀着消毒碘酒,给她擦拭脸上的鲜血,动作十分小心,避免触及到她发丝里面的伤口。

陆眠只是看了一眼,就慌忙地别过了眼,生怕与他对视上,眼神里,要传达的东西,太多了,她受不住。

她现在的样子,肯定狼狈极了。

陆眠将头埋得更低了。

“这谁啊?”毛豆压低了声音问身边的藤木。

“Eric的前女友,大名鼎鼎的陆眠。”藤木以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和毛豆交头接耳。

“啊!就是那个…把老大甩了的…”

“嘘!别说!”

“就在这儿,放我下吧。”陆眠垂眸,低声说道:“我自己去医院。”

车里没一个人敢应声,司机也不敢停车…

良久,Eric招了招手,司机在后视镜里看到了,于是将车停到了路边。

陆眠正要起身,却被他按住了肩膀,手重重地搁在那儿,她硬是动弹不得,紧接着藤木踹了毛豆一脚,率先起身招呼着:“都…都下车,今天晚上月色这么好,咱们散步走回去…”说完扯了边上呆坐着玩手机游戏不想动的Levi一把,又拉了拉Toy,几个队员拖拖拽拽都下了车。车上只剩Eric和陆眠,司机重新启动引擎开了出去。

“见了我,掉头就走?”他还是率先开口了,声音比几年前,有醇厚了许多。

刚刚在会厅走廊,他回头,她转身。

一切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就算是普通高中同学,也不至于生疏成这个样子。”Eric换了干净的纱布和面前,细致地把她的脸重新擦得干干净净。

陆眠沉声反问:“我们还能当普通同学?”

只怕是不能吧…

Eric轻笑一声,放好医药箱,然后从包里摸出烟点燃,转头看向她:“为什么不能?”

为什么不能?

陆眠在他坦然的脸上,看到了释怀与遗忘…

是啊,他都放下了,为什么不能当普通同学?

她的心闷闷地痛了一下,该死!

徐沉修长的指间搁在窗边抖了抖烟灰,轻描淡写道:“我说过,我这个人,眼睛是盯着前方的。”

后面一句是,你不跟我,就没有以后了。

爱得太多,太深,太不可自拔,果然到最后,纠缠沦陷于泥沼的人,还是她,而他早已经脱胎换骨,走上了另外一条路。

是这样,这就是她要离开他的理由,一个人可以没有爱,却不能没有自我。

车停在了医院门口,陆眠已经平复了心绪,对他说道:“我自己去就可以,谢谢你,徐先生。”

徐先生…

徐沉突然笑了,捧腹大笑,笑得直不起腰来。

陆眠等他笑够了,起身就走。

徐沉也没拦她,只是伸手拽了拽她的头发,兀自念了一声:“都这么长了。”

-

第三医院的伤口处理室内,唐时将上了药的纱布贴在了陆眠的额头上,叮嘱她这几日不可洗头,伤口切忌沾水。

“让唐医生给我处理这种小伤,大材小用呀!”陆眠笑盈盈地看向唐时,唐时是第三医院胸腔科的主刀医生,和陆眠大小就认识,大学在英国念的医学博士,回来之后就职于第三医院,陆眠和他的相遇,完全是一场偶然。

唐时皮肤很白净,五官尤为精致,穿着白大褂远远站着,就跟画里走出来的人似的,不食人间烟火,而他持刀上手术台的样子,又显示出无与伦比的专业性,是能够让女人为之着迷的男人。

“把衣服脱了。”唐时冷声开口。

“哈?”

“给我检查一下,身上有没有落下伤。”

“绝对没有!”陆眠连忙捂住自己的大衣衣领。

“我是医生,这时候你不需要跟我不好意思。”唐时面无表情居高临下看着她。

他越是这么说,陆眠怎么越是觉得…这货很有点衣冠禽兽斯文败类的腹黑范儿。

当然,这绝对是错觉,唐时医生,绝对是正人得不能更君子的男人,二十一世纪的柳下惠。

“算了,自己的身体,自己将息,别人说什么都没有用。”唐时面无表情地说道。

“知道啦!”不管她怎么冲他笑,唐时都是冷着一张脸:“你胆子不小,Eric的粉丝恨不得把你生吞活剥,你还敢往人前献眼,找虐不是?”

“是叶蓝嘴巴漏风,我伪装得可好了。”陆眠嘟哝着说道。

“为什么要去?”唐时摘下胶质白手套,扔在不锈钢盘子里,斜倚在柜子上,手环抱胸前,目光锐利,声音严肃。

每每这种时候,陆眠都感觉自己是被审问的阶下囚犯。

“叶蓝非拉着我去,我要不去她还跟我急。”反正什么事都推叶蓝就好了,陆眠点点头,嗯,都是叶蓝的错。

唐时明显是不信陆眠的话:“少扯别人,陆眠是什么人我会不知道?主意大着呢,谁能制住你?”

谁能制住她,还真有…

终于陆眠还是服了个软,目光移向顶上的手术灯:“三年了,挺好奇,他现在究竟是什么程度,和以前比,进步还是退步了…”

“现在知道了?”

“嗯。”陆眠轻轻地点了点头:“比以前…更…”

陆眠想到,临走的那一刹,她的长发依恋地从他的指缝间划过,一丝一缕的触感,都让她心生颤栗…

更迷人了…

“陆眠,好不容易走出来,你别再…”

别再陷进去了。

唐时记得,第一次在上海遇见她的时候,她把自己喝成了酒精中毒,被拉到医院洗胃,命悬一线,死死拽着他的白大褂,疼得要命,硬是咬着牙一声没吭,后来昏睡过去,梦里却叫了几百声Eric。

那段时间,是陆眠人生中最灰暗的时期,父亲离世,男友分手,没人管她,连着丢了好几份工作,连吃饭都成了问题…在她最颓败的时候,幸而遇到了唐时,一个严肃生活,严肃管理自己的身体和时间的…严肃的男人,他带她参加了戒酒互助会,下乡给村民义务体检诊疗也带着她…渐渐的,陆眠的精神状态才稍稍好起来,一点一点重新回到正常的生活轨迹。

他治好了她,所以也决不能看着她重蹈覆辙。

“想哪去了,怎么会。”陆眠面无表情地看着顶上的灯:“如果还放不下,我就不会去了。”

如果还放不下,她躲还来不及。

倒也是,唐时亲眼见过那个男人给她的精神带来的毁灭性伤害,如今她能这般轻松地与人谈及那段往事,并不容易…同样的错误,她相信他不会再犯,她是聪明的女人。

“不是一直说想去九寨沟?等我请到年休假,就带你去,散散心。”唐时换下了白大褂,和陆眠一块儿走出伤口处理室。

“九寨沟啊…”陆眠踩着走廊顶灯投下的自己的影子,一步一步:“秋天的九寨沟是最美的,现在已经…错过了。”

隆冬时节,并不适合跋山涉水。

“那开了春再去。”唐时并没有注意到陆眠的脸色。

他和她一块儿走出医院的大楼,陆眠抬眸,发现那辆路虎还停在路边。

屋檐下,突然飘起了飞雪。

“下雪了。”她看着那辆黑色轿车怔怔地说道。

“入冬的第一场雪啊!”唐时脱下自己的外套搭在陆眠单薄的身上:“走吧。”

“嗯。”

轿车里,Eric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个男人将衣服披在陆眠身上,和她一起上了车。

骨节分明的修长指间衔着最后一根烟,烟灰骤然断裂。

“下雪了。”他自言自语地说。

-

陆眠回家已经晚上十一点,门刚打开叶蓝就扑了过来:“我亲爱的情敌,你没事吧!担心死我了!”

陆眠直接推开她:“你他妈还好意思说啊!”

要不是她吼那几嗓子,她能被Eric的粉丝群殴?

“我那时候不是找不到你,着急嘛!”叶蓝死皮白赖地缠住了陆眠,伸手撩开她的刘海看额头上包扎的伤口:“可疼了吧,让我给你吹吹。”

“行了。”陆眠嫌弃地推开她:“你那一口榴莲味,没被打死也被你熏死了。”她走到沙发上坐下来,桌上果然还放着半块没吃完的榴莲。

“所以…今晚什么情况啊!”叶蓝跑过来坐她身边兴奋地问道:“你和Eric,有没有和好?”

“我和他只是普通同学。”

“呵呵…”叶蓝鄙夷地翻了个白眼:“鬼才信。”

陆眠撇了撇嘴,又不是她说的,是Eric说的,普通同学。

“你都不知道,我刚叫他的名字徐沉,还什么都没说呢,他就像和你有心灵感应似的,丢下笔就往粉丝堆里冲,那帮粉丝迷妹,憋了三年啊!还不是个个如狼似虎的恨不能把他生吞活剥了,当时Eric跟疯了似的,眼神简直要杀人,压根没人敢挡他的路,更没人敢往他跟前送,自觉就让出了一条道,那场面…啧啧,何等壮观…”叶蓝颇为感叹:“直接走过来,把你一个公主抱,真的跟踏着七色云彩的英雄一样,苏死了。”

陆眠躺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眨了眨眼睛,永远忘不了很多年前的某个物理课上,唐酥凑近她的耳畔,对她说:“你的英雄踏着七色云彩来救你了。”

哎哟,想多了,心又开始抽抽着疼…

陆眠捂着胸口,进了浴室…

那帮粉丝下手可真够重的,陆眠看着镜子里面洁白的身体,左一块右一块,都是淤青,碰一碰都疼…

右边腰侧,是一条清淡的疤痕…

她割过阑尾留下的痕迹,被他吻过,他说:“性感极了。”

哎哟,这回忆着还没完了…

陆眠低沉地发泄着叫了一声。

他这三年,人间蒸发,突然一露面,什么鸡毛事都从她刻意尘封的回忆里涌了出来。

“陆眠。”浴室外面,叶蓝端着一杯热牛奶走过来,倚在门口:“三月初的省考,去试试吧,你这代练总不能打一辈子吧,我们部门到时候也招人,以你的资质,过了笔试,面试肯定能进。”

“再说吧,三月还早呢。”陆眠一边搓泡泡一边回应道。

“哎哟你真当自己考神啊,有些人早半年前就开始准备了,你要拿定了主意,现在就得看书。”叶蓝一番苦口婆心絮絮念叨。

“总觉得公务员朝九晚五的工作,不适合我。”陆眠闷闷地说道。

“你这昼伏夜出的,拿自己当夜店女招待使啊?”

呸,人家女招待比她混得好多了。

“我再留意留意,看看有没有软件公司…”

叶蓝泄了一口气:“还不死心,你说说你都换了多少工作了,除非考进国企或者事业单位,不然那位大祖宗,放不过你。

第53章

第二天早晨,陆眠还在睡梦中就接到了唐酥的电话:“宝贝儿,晚上过来吃饭。”

她囫囵地应了一声,翻身又睡了过去,这一觉,按照她的作息,直接睡到了下午三点…

迷迷蒙蒙地从床上爬起来,脑子一片混沌,大部分的时间里她的脑子都处于浆糊状态,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有打开电脑码过代码,想起当年,她可是F大计算机系的大神学姐,没有一个同年级的学生像她一样,那么早就能出游戏…

现在想想,真是恍如隔世,那时候的陆眠和现在,是两个人。

站在镜子前面,她盯着一头乌黑蓬乱的长发,漫不经心地刷着牙,脸还有些浮肿,因为熬夜额头上还冒出了几颗痘痘。

憔悴啊!

早上好像接到唐酥的电话,说什么来着?

她抓着头发想了很久,哦,吃饭…可以的,晚饭都不用准备了,省事儿。

陆眠随随便便洗了把脸,抹了点护肤霜,连妆都懒的画,打开电脑玩了几把游戏混到天黑,穿上大衣直接出了门。

唐酥现在住的地方也位于寸土寸金的市中心,高端小区一大三户,房子不是她一个人买的,是她和酒吧老板一块儿买的。

段泽追了她两年,唐酥的心肠也不是石头做的,终于还是和他好了。

俩人现在黏糊着,感情很稳定。

陆眠带着一身凛冬的寒气进了屋,段泽正好将一盘红烧鱼端上桌,抬头看向陆眠:“小眠来了,快进来暖暖,外面可冷吧!看你这脸,冻得跟萝卜似的。”

“可不是啊,看看这眼睛,肿得跟金鱼似的。”唐酥穿着一身修身的高龄毛衣,身材看起来曼妙极了:“你这憔悴样可千万别走夜路,容易吓着路人。”

是不是她身边的人,现在一天不损她十万八千次就活不下去啊!这日子没法过了!

唐酥拉着陆眠进屋,打量着她,嘴角一扬:“敢情见我们连妆都不化了。”

她心疼钱,化了妆那就是一行走的人民币。

段泽走过来做到唐酥身边,打量了陆眠一番:“小眠化了妆跟不化妆…”

“都一样是吧?”陆眠冲他露出一特阳光的微笑。

“那就是黑白无常的区别。”

没法过了!

唐酥和段泽两个人笑趴在沙发上。

陆眠不高兴地清了清嗓子:“主人家,请我来吃饭,不去厨房忙活着,待会咱们喝风啊?”

唐酥狡黠一笑:“今天请了有大厨过来,哪还有我们的事!”

“哎?”陆眠注意到,厨房里的确是有炒菜的声音传出来:“还特意请了厨师啊?”

“是啊!”

“啧,有钱人。”

厨师穿着深蓝色毛衣,系着白围裙,从厨房里走出来,手里端着一碗老鸭汤搁桌上,朝着客厅投来轻描淡写的一瞥。

靠!

陆眠直接将唐酥拉过来,挡在了自己身前。

“哎…躲什么躲…”唐酥蹭着身子想移开。

陆眠死死拉着她,沉声道:“你叫他来你不告诉我!老子妆都没化!”

“我说了呀,是你自己睡太沉。”唐酥拉着自己的衣服:“别扯别扯,好几大千呢给我扯皱了要你赔我跟你说。”

“都老同学化什么妆啊,又不是没见过。”段泽在边上笑得一脸奸诈。

“开饭了。”徐沉在饭厅喊了一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