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更严重的是他宿醉后留下的黑眼圈,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像是强打着精神,连穆峥他们嘲他打趣,他都一脸木然,没有脾气。

萍水相逢的人, 临走时却格外不舍。三胞胎跟星辰大海他们就不说了, 怡江跟和美和梁知璇也是依依惜别。

“下次再到北海道来玩,记得也要来我们家啊!”

“来北京也是,我看他们几个大男人还蛮聊得来。”梁知璇拍拍怡江肩上落的雪, “我也挺多机会飞T市, 说不定哪天又在飞机上遇见呢!”

有这样奇妙的缘分, 他们就已经是朋友了, 她一点也不担心将来会见不着。

怡江他们上了车,身后的人还在招手,目送车子走出好远。

星辰和大海趴在玻璃上,一直到看不见他们了, 才乖乖坐下来,拿出小书包里的八音盒把玩。

那是他们跟三胞胎交换得来的礼物, 又新奇又珍贵。

司机非常健谈, 跟丛嘉佑聊起今天这场雪要下多久, 路况会如何,还有孩子们最关心的旭川动物园。

“我们这个滑雪谷好像离旭川机场也很近?”

“是啊,不远,你们乘飞机如果从旭川机场离开,也很方便的。”

丛嘉佑嗯了一声。

今天到最后分别时,梁知璇才告诉怡江,其实丛嘉佑大清早就咨询过她机票是否还有改签的可能,要不是春节期间正值旺季,舱位全满,他可能会提前结束这趟旅程。

但他不想看孩子们失望,看怡江跟他们很合得来,大有拜托他们照料她母子的意思。

他就这样放弃了吧?

怡江无端端想起《半生缘》里世钧最后对曼祯说的一句:“…也是因为我实在叫你灰心。”

她不就挠了他一爪子吗?噢,还有之前的一拳…

可有人就是这样,天生桎梏多,她都说不清自己是曼祯还是世钧,他就已经灰了心。

越想越心酸,眼泪不自觉就掉下来。丛嘉佑吓了一大跳,“你…你怎么了?”

他昨晚混账,今天可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啊,她怎么就哭了!

不问还好,一问她哭得更伤心了。两个孩子也忙不迭安慰她:“妈妈,你怎么了?”

怡江哭到打嗝,似乎终于发泄够了,才说:“我不会滑雪…”

“…”

“…”

丛嘉佑都不知该不该说“不会我来教你”这句话,她却突然转过来看他:“你教我,好不好?”

那一瞬间,他有种错觉,窗外的天空似乎放晴了。

雪在他们到达度假酒店的时候,才真的不下了。

他们入住的这片区域,全部房间都是独立的别墅,外观看来有遗世独立的冷艳感,里面却哪哪都是温暖的木质原色,每个房间都有室内和室外两个私汤池。

丛嘉佑看着那出自传统匠人之手的陶制浴盆和汩汩热汤,忽然感觉热得口干舌燥,迈不开腿。

本来期待万分的滑雪,好像也没有那么急了。

他不急,星辰大海急。这样的冰雪世界就像童话王国一样,听说有很多适合小朋友玩的项目,还有其他小伙伴呐!

怡江软硬兼施,想让他们睡个午觉都不肯,异口同声道:“我们在车上睡过啦!”

丛嘉佑道:“让他们去吧,到这儿来不就是让他们撒丫子去玩儿吗?有专业的G.O【1】看着他们,不要紧的。”

怡江感到奇怪:“你不跟着去瞧瞧?”

他向来最挑剔,尤其对孩子的吃穿用度,包括教育方面,都是亲自过问,有一点点不对就恨不得自己亲自上阵,今天怎么这么放得开手?

“我累了,昨晚没睡好。”

他像是还在怄气,说话时眼神都不看她。

怡江也很火大,说起昨晚,吃亏的明明是她,想起来都面红耳赤,他还给她摆脸色。

而且其实她也没怎么睡,过了午后还真的有点困。

可她到底还是不放心。酒店G.O非常和蔼专业,告诉她适合全家一起参加的滑雪课程今天已经结束了,等会儿可能会有大雪,带着小朋友上滑道也不合适,建议在室内参加游乐活动,她就跟着一起去看看。

小朋友们都根据年龄分组,来自世界各国的都有,星辰和大海本就结伴,非常放得开,又能讲英文,一下子就成了最受欢迎的新朋友。

G.O请怡江回去休息,或者安排自己的活动,晚餐前再来接两个小宝贝。

怡江踩着咯吱咯吱的雪回到别墅,没看到丛嘉佑,猜他大概少爷脾气还没发完,一个人出去看这度假村的建筑构造和设计去了,连行李也不收拾就丢在她这里。

她叹了口气打开行李箱,他们在这里至少要住四五天,总要收拾得干净规整些,才能住得比较舒服。

这个滑雪山谷分为若干个度假区域,他们入住的这一块别墅其实只有十五栋,分洋式跟和式两种,丛嘉佑一下就订了两栋,挨在一起,外面的私汤有山石相隔。

晚上大概他会住隔壁那间,剩下这边的洋式房有低矮却宽大的床,她陪两个孩子睡正好。

他的行李还在他们这里,她只能等他回来再让他拿到隔壁去。别墅周围很静,又没有孩子们吵闹,她收拾完往床上一躺,竟然就这么睡过去了。

开始单纯是觉得累,睡得并不踏实,甚至还觉得冷,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好像忽然被很暖的怀抱裹住,整个人仿佛嵌合在一个刚刚好的匣子里,舒服得不想动。

她其实没睡太久,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侧卧在床,身上盖了毛毯,腰间…竟然还搭着男人的手臂。

她浑身一僵,转头去看身后,丛嘉佑也正好睁开眼。

“你…你怎么在这儿?不是还没气完,离家出走了吗?”

“我又没上哪儿去…”他也睡眼惺忪,起身就别过脸打了喷嚏,揉揉鼻子,顾左右而言他,“你这身上什么味道,昨晚的香料还没冲干净?”

怡江抬手闻了闻自己:“什么味道,没有啊!”

两人突然姿势亲密地在床上盹着了,一醒来被他挑剔身上的味道,怡江尴尬不已,立刻跟他拉开距离。

他却很笃定地两手交叉垫在脑后:“是昨晚洗澡用的浴盐吧?太香了,也不知放了什么化工料,一股刺鼻的味道,你没发现今早大海和星辰也冲你打了两个喷嚏吗?”

有吗?那不是因为室内外空气冷热变化才引起的吗?

不过两个孩子都有点过敏性的鼻炎,她也确实比较在意这个,平时不用香水不说,连面霜和护手霜都用的无香的。

被丛嘉佑这么一说,她浑身都有点不自在了,很想好好洗个澡,昨晚确实从浴槽里起身时比较匆忙,那还不是因为他在门外急吼吼叫门嘛!

“那你先到你那边房间去,我…我想洗个澡。”

“G.O让你几点去接星辰他们?”

“五点。”怡江看了一眼墙上的钟,惊道,“已经这么晚了吗?”

她收拾行李就忘了时间,没睡一会儿却已经四点四十五分了。

她只来得及洗了个脸,重新梳好头发,就穿上外套要去接两个孩子。

丛嘉佑不紧不慢的:“别着急,我跟你一起去,直接带他们去吃晚饭。”

晚餐在主餐厅吃自助,玩闹一下午的星辰和大海饿坏了,一看这么多好吃的都乐到不行。

大海从没有到这样的场合吃过自助餐,有些腼腆放不开,丛嘉佑把他驮到背上,自己拿着盘子:“看好了啊,要吃什么就吱一声,我就给你拿!”

“吱!”大海的小手往肥美的肉食区一指,然后是炸虾、蛋糕和水果,吱吱声就没断过,逗得星辰咯咯笑。

怡江还有点在意自己身上的味道,只想赶快吃完了回去洗澡。

星辰问她:“我们晚上可以在温泉里洗澡澡吗?今天的Penny说我们做完游戏回去可以在温泉里泡泡,会很舒服哦!”

Penny是今天带他们的G.O之一,跟幼儿园老师的角色差不多,说的话孩子就记在了心里。

“可以呀,我现在也很想回去洗澡呢…”

丛嘉佑在对面暗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地把一个手卷塞进嘴里。

小朋友当然不能在庭院里泡汤,怡江给他们在房间里的室内池洗了个澡,自己穿的薄衬衫也全弄湿了。

她问两个玩水玩得不亦乐乎的小家伙:“我身上有什么奇怪的味道吗?”

“没有呀,什么味道?”

“妈妈的味道吗?妈妈一直都是香香的。”

哗啦一下,恭维完之后迎面一抔水,怡江被浇得睁不开眼,气得伸手去抓他们,两个娃嗷嗷的又叫又喊,跟她笑闹,等被捉住穿好干净的睡衣,上床一碰枕头就睡着了。

怡江松了口气,看丛嘉佑的箱子也被拖走了,估摸着他也去了隔壁休息,终于飞快地脱了衣服,走进庭院里那一池雾气袅袅的热汤。

真的好舒服。

刚才拉开滑门走出来,皮肤暴露在冷空气中的刹那,真是汗毛倒竖,然而一走进这水里,立刻全身全部伪装和负担都被卸去一样,又是每一个毛孔都舒展开,迎接那种蒸腾的热气进入身体里来。

【注1】G.O: 即Gentle Organizer的缩写,指度假村为游客服务的接待人员,能在运动、活动、娱乐和进餐中作为朋友与玩伴,与客人融为一体。

第43章 第 43 章

第43章

原来要放下所有尘世烦恼, 迷醉温柔乡一点也不难。

你可能只需要一场雪,一池温泉热汤。

怡江抬手把头发绾得更高, 又闻了闻自己, 好像并没有什么刺鼻的气味, 往身上泼了点热水,才把脖子以下全部沉入水下。

孩子们睡着了,现在的时间全都供她自己支配。

天空早就黑下来,雪下了又停,据说夜里还有大雪, 这时已经开始飘起雪花。

极暖的享受与极寒的环境并存, 反差大到让人觉得不真实,难怪像童话世界。

要是可以永远都这样就好了, 她这样想着。

身体被热水推挤, 渐渐适应了在水中的飘飘然, 雪也下大了。她闭上眼睛,想再消受几分钟就起身的,哪知道身旁突然有人入水, 波澜把她硬生生推醒。

“你…”她瞪大眼睛看着赤身站在她跟前的丛嘉佑, 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也不多话,把手里的热毛巾递给她,然后固执的朝她扬起脸。

之前被她一记勾拳打出的淤青还没消呢,现在又多了一条伤疤, 他可介意了, 要她敷一敷才能好。

怡江拿着毛巾僵直不动, 他就拉过她的手硬摁在自己脸上。

“我不是生你的气。”他突然没头没脑地说,“我是气我自己。”

昨晚的事,太让人无地自容了。对一个女人,尤其是他想要爱护的女人做出禽兽一样的举动,他第一个不能原谅自己。

怡江对他过长的反射弧已经习惯了,但现在不是解释这个的时候吧?

两个人挨得极端近,浸在水下的身体几乎能碰到彼此。她的手被他握在手里,他也不乱动,只有掌心在她手背轻轻抚娑着,仿佛怕她会冷。

这样的温情,再大的怒火都被摁灭了。

雪花倏倏落下,落在她眼睫上,视线被冰晶模糊,有种似真似幻的效果,让她看不清眼前人。

其实丛嘉佑也一样,雾里看花似的,都不敢相信兜兜转转一大圈,他们还能这样靠近。

他拉着她的手,她的胳膊不得不露出水面,雪风吹过,冻得她往回缩。

他察觉了,再用点力拉住她,她再缩,他再拉…反复两次,她恼了,正要发作,他已经倾身过来吻住她,手臂从水里绕过来环住她的肩膀,把她抵在身后的池壁上。

这个吻其实很轻,甚至带了点小心翼翼,每一下厮磨、每一下**都仿佛叩问——可以吗?这样好不好?

温柔乡,英雄冢,他不是英雄,怡江也不是,因此对这样的柔情显然没有还手之力。

他怕她冷,怕坚硬的石壁硌着她的后背不舒服,怀抱笼着她还不算,要借着水的浮力让她无限贴近自己,用体温熨暖她。

身体在水下交缠,袅袅雾气和温水的包裹免去了面对面时可能会有的尴尬。怡江不知不觉也变得大胆起来,舌头被他追得无处可逃,干脆反守为攻。

那样灵巧的撩拨,让丛嘉佑喉咙间发出唔唔的闷响,不得不结束这个深吻,一脸不可思议地盯着她看。

“怎么了?”

怡江脸色潮红,眼神游离,以为是自己难得主动一回却做得不好。

丛嘉佑其实满心都在控诉她犯规。他猜她根本不了解自己这时有多诱人,一个小动作,甚至一个表情都能让男人丢盔弃甲。

感情哪有公平可言,在这种时候,男人愿为她生为她死,还有熊熊的嫉妒心——她没有跟别人这样过吧?

不管是他大哥,还是梁伍,都没有领略过她这样的美吧?

雪越下越大了,她看他愣着不动,忍不住抬手拂去他眉毛上的雪,手滑下来碰到他的脸颊,冰冰凉的,轻轻抚娑一阵,凑上前吻了他的嘴角。

她也想这样亲他,早就想了。

这大概是她这辈子最豪迈大胆的举动。

如果一定要为自己活一次,爱他是粉身碎骨也想要达成的愿望。

丛嘉佑怔愣片刻,直到她的手臂也缠住他的脖子,他才重新回吻她,凶猛百倍,□□高涨,好像要把她拆吞入腹,至死方休。

雪花在夜空狂烈起舞,月光在雪地上静静燃烧,相爱的人翻滚跌宕,终至平静依偎。

丛嘉佑仍把呼吸埋在她的颈窝,一边轻轻磨蹭,一边叫她名字:“许怡江…”

他刚才会不会叫得太大声?时间会太短吗,还是太长?她有没有不舒服,如果舒服的话…什么时候可以再来一次?

总觉得这时候想这些好丢脸,可他控制不了自己,恨不得时间就此停住。

怡江还能感觉到身体深处的异样,趴在池边,又羞又悔,偏这家伙还手脚不老实,大有想要再来的架势。

幕天席地,成何体统?

激情燃烧的时候不觉得,一停下来两个人都烧得面上红红。

他又耍赖不肯回隔壁去睡,一定要跟她和两个孩子挤床。怡江硬把他推出门去,他又趁机困住她索吻,亲够了才放言:“我半夜还要溜进来的。”

“你敢。”

“有什么不敢。”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你…你到底怎么进来的?”

“刚才怎么进来,等会儿就怎么进来呗!”

闹够了,才又抱着她温存一阵:“行了,明天再想办法,你昨晚就没睡好,今天一定要睡个好觉,明天还要教你滑雪呢!”

“嗯。”她又忍不住抬手摸摸他脸上的伤和黑眼圈,“你也是。”

啊,不想走了!丛嘉佑咬牙抱紧怡江,心里把大哥丛嘉茂先骂了一百遍。

要不是他,他们哪里会有这么多的波折,而且还要带着他的两个孩子出来旅行!

星辰和大海第二天发觉二叔看他们的眼神充满了哀怨。

好像有些什么事不一样了呢!

最明显的就是…二叔悄悄拉妈妈的手。

滑雪场有4500米超长雪道,十一条吊椅和箱式缆车,看着被皑皑白雪覆盖的青松从两边缓缓退后,怡江紧张得手心出汗,连两个孩子兴奋的惊叹和喊叫都听不入耳。

丛嘉佑其实也不敢动,他的手紧握着她的,上缆车时拉她一把就这样了,他没松开,她也没有挣扎。

他很怕自己一动,她又抽走了。

“你很怕高?”他还是忍不住问。

“没有,还好。”

“那你放松一点,”他凑得极近咬她耳朵,“两个小家伙早就发现我们的秘密了。”

怡江一惊,星辰和大海转过来:“牵手手,牵手手…”

“看吧。”

“…”

孩子们真是优秀,早知道他昨晚就应该赖着不走,想想真是巨亏。

家庭滑雪课程有专门的教练,全都非常nice,极有耐心,但丛嘉佑作为少年时就年年滑阿尔卑斯山的选手不需要教练指导,也不准教练去指导怡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