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欣在医院分娩的时候,偶然认识了同病区另一位产妇许怡江,也是中国人。她足月生下女儿小美,怡江生的是一对龙凤胎。

异国他乡偶遇的陌生人,竟然十分投缘,让辛欣不由想要珍惜这段情分,因此后来又在泰国街头的一个市场遇见独自抱着一个孩子的怡江时,她就对梁伍说:“伍哥,我们帮帮她。”

怡江有特殊情况,不能被想找她的人找到,以他们夫妇的财势帮她藏匿起来其实并不难。

梁伍了解她的脾性,起初还怕她太重义气又重蹈当初大学时的覆辙,对怡江也有几分戒备。

然而一段日子的相处,他发现两个女孩不仅是聊得来,秉性也很有几分相似。而且怡江很会做吃的,把生完孩子后越发挑食的辛欣也喂得白白胖胖的,他很满意。

只有一点,怡江奶水不足,而辛欣的奶水多到小美这么能吃的小囡都消耗不完,自然就拿去接济怡江的儿子了。

梁伍看到两个小不点轮番躺在她怀里喝奶,忍不住用手指戳了戳大海的小脸蛋:“我闺女也就算了,这小家伙怎么运气也这么好?”

“哪里好了,我们大海好可怜的,哦?”

她逗着小宝宝,脸上满是母性的温柔。

梁伍坐到她身边:“他把我的份都吃完了,我吃什么?”

“这么大人了,还老跟孩子争,不害臊!”

在外头杀伐决断眼都不眨的伍哥,动不动就在老婆孩子面前撒娇,还要喝奶,像什么话。

他爱怜地摸摸两个小毛毛头:“你喜欢孩子的话,我们再生一个?”

想了想:“算了,还是再隔几年。”

养育孩子挺辛苦的,何况他还想让辛欣的精力多分给他一些。

小美断奶以后,辛欣又恢复了工作,账本交到她手里,她发觉过去将近一年的时间里,梁伍投资拳赛赚到的钱占了收入很大的权重。

他出身底层,自己本就做过拳手,对这个行业一直有些特殊的情愫,酒吧里设有拳台,地下拳赛也玩过,公司旗下还培养了职业拳手,打真正的比赛。

但在这个圈子里浸染久了,辛欣知道很多比赛其实都是赌局。

她跟梁伍提过,这一生,她最恨赌,赌让她失去父母家庭,她不希望自己最亲近的人再沾赌。

梁伍是庄家,赌局开得大,坐收名利,当然轻易不会像她爸妈那样倾家荡产,但她就是害怕这东西会毁掉他们既有的幸福,一再劝他。

梁伍疼她,一度放弃以俱乐部的名义去打比赛,都是拳手自己单打独斗。

然而她去休产假的这段时间里,事情显然又有了变化。

他养的拳手拿下了金腰带,身价百倍,巨大的名利诱惑面前,没有人会无动于衷。

而且就算梁伍不赌拳,大环境如此,他也只能默认接受规则。

她怕再直接跟梁伍谈,会让他觉得她一回来就干预生意上的事而产生抵触情绪,于是找到了俱乐部的负责人阿荣。

梁炳荣在梁伍发迹前就跟他出生入死,小他一岁,两人又同姓,被梁伍当作亲兄弟一样看待。

梁伍让他掌管旗下的泰拳俱乐部,他大概不希望别人从姓氏联想他是靠情分而不是靠本事上位,平时都只让人叫他阿荣。

他没有成家 ,至今仍在打拳。

辛欣找到他时,他正陪拳手们训练,挥汗如雨,见她来了,走过来问:“什么事?”

他不像其他人那样恭恭敬敬叫她欣姐,也不叫她大嫂,在他眼里,或许她不过是个毛丫头,搞不好还是个红颜祸水,所以对她从没多少好脸色。

辛欣见他满头满脸的汗水,从包里拿出干净的毛巾递给他:“先擦擦汗。”

毛巾四四方方一块,不知是她自己用还是孩子用的,有一股淡淡的乳香。

他没有擦汗,只是将方巾攥在手里,仍旧固执地问:“什么事?”

辛欣于是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他,想请他跟梁伍谈一谈。

“这是男人之间的事。”阿荣说。

“我知道,但是…”

“我会跟他商量,你可以回去了。”

辛欣似乎也习惯了他这种脾性,知道他虽然看似木讷,却是个可以值得信赖的人,于是站起来道:“那我先走了,有什么消息,你可以电话跟我联系。”

“嗯。”

等她真的走出很远,在转角处消失,阿荣才看一眼手中的方巾,万分珍重地折起来,放入贴身的口袋里。

辛欣去了趟俱乐部的洗手间,出来时突然被人拖进了旁边的一条小巷。

这里是梁伍的地盘,派来她身边保护她的保镖就在十步开外,就算寻仇也不会有人胆大到这样的地步。辛欣多少跟梁伍学过些防身的招数,曲肘就往后击。

身后的人放开她:“辛欣,是我。”

熟悉的声音让她僵住:“苏月洲?”

苏月洲只穿运动背心和短裤,一身拳手装束,原本瘦弱的身躯已经肌肉垒垒,只是肩上绑着绷带,脸上也带着伤。

“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说过的,会来找你,赚够了钱带你回去。我已经等你好久了,今天终于看到你到俱乐部来,才有机会跟你说话。”

苏月洲显得很兴奋,辛欣不动声色地摆脱被他拉住的胳膊:“我现在有工作和家庭,哪里都不打算去。”

“我知道你是被梁伍强迫的,以前是我误解了你,真的很对不起。这几年我一直在做泰拳训练,好不容易才到这儿来找到你…辛欣,跟我走吧,我现在可以养活你的。”

“我不需要你养活,也没有人强迫我!”辛欣直觉在这里跟他对话充满了危险,“这里不是你待的地方,你快走吧!”

“不行,我要带你一起走!”

“我已经有女儿了。”

“没关系,你可以带着孩子一起走。”

辛欣觉得跟他说不清楚,不远处的保镖迟迟不见她出来,已经要进去找人了。

她推开苏月洲:“你给我听好,我不会跟你走的,你也别去招惹梁伍和这俱乐部里任何一个人。你要赚钱就赚钱,赚够了就回家去,拳赛背后水很深,不是你能趟的,懂吗?”

苏月洲笑:“辛欣,你还是关心我的。”

她气得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转身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安然无事回到家里,梁伍居然在,一把将她抱住:“阿华他们说刚才找不到你,我就先回来看看,你跑哪去了?”

她摇摇头,把脸贴在他胸口,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叫他:“伍哥…”

“嗯?”

“你裤兜里有朵小发发。”

梁伍往身后一摸,裤兜里果然插了枝玫瑰。

“耳朵上也别了一朵。”

他拿下来。

“这里也有。”衬衫口袋里又摸出一枝。

都是她的小把戏。

梁伍笑了,把她拦腰抱起:“我只想看闭上眼睛再睁开,你身上衣服就全不见了那种魔术。”

“那你帮我…”

梁伍被她的热情感染,一遍一遍或温柔或迅猛地占有,仍然无法消除她心底那种不断扩大的不安。

第70章 像这般深爱(5)

番外5

小美两周岁的生日宴, 梁伍席开五十桌, 请手下和生意伙伴们一起吃饭。

这一年钱赚得多,他心情也格外好, 座上宾不仅有金腰带,也有俱乐部其他的拳手。

苏月洲也来了。

他跟辛欣梁伍他们坐的主桌离得很远,并不十分打眼,但辛欣总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 让人很不自在。

加上梁伍平时总喜欢把小丫头架在脖子上到俱乐部里转悠, 小美跟那些拳手也混熟了,老喜欢往他们那边跑,辛欣不得不追在她后面。

苏月洲甚至把小美抱起来,笨拙地学着逗弄她。

梁伍今天要应酬的人很多,喝了不少酒, 苏月洲大概就瞅准了这个机会, 故意拿孩子把辛欣引到一处角落,对她道:“今天就是最好的时机, 辛欣, 带着孩子跟我走。”

辛欣觉得他简直疯了, 伸手要去把小美夺回来:“今天是孩子生日, 你说什么傻话呢?”

“不是傻话, 我认真的。我已经存了一笔钱, 还联系了一艘船…”

“把孩子还给我。”

“你先答应跟我走。”

两人在角落僵持不下, 阿荣突然出现, 从苏月洲怀里把孩子接了过去。

他看了两人一眼:“伍哥说马上要让小寿星吹蜡烛, 我先把小美抱过去。”

刚才的对话,两人之间的恩怨,他大概已经了解得七七八八了。

辛欣头皮都微微发麻,苏月洲还忘情地要来拉她,被她毫不犹豫地避开了。

“你的钱不够我花,更不够我养一个孩子。”她冷冷地说,“我已经警告过你不要让梁伍和他身边的人知道你的意图,现在…”

“辛欣…”

“够了。你要带我走是吗?行,那你先赢下一条金腰带再说。”

苏月洲仿佛被点燃希望:“真的?如果我赢了,你就跟我走?”

辛欣没再理他,拨开人群往正对着蛋糕流口水的小美身边去了。

苏月洲赢不了的,凡事并非努力就一定有成就,多少还要点天赋,而他根本就不是做泰拳拳手的料。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坚持,也侧面到俱乐部了解过,他资质表现各方面都很平庸,没有赢过什么像样的比赛。

更何况很多比赛的结果也根本不掌握在他手里。

她现在最担心的是,阿荣知道了他想带她走,会不会把这件事告诉梁伍?

她找到阿荣,有点难以启齿,他倒先替她说了:“你放心,我不会到伍哥面前去多嘴。”

她心头一松:“谢谢,我跟苏也不是那种关系,他是我同学,我们以前一起长大的。”

“你用不着跟我解释。”

“嗯,但…还是要多谢你。”

阿荣摘了拳套,动作突然顿了顿,问她:“你是真心诚意跟着伍哥吗?”

辛欣愣了一下,半晌才点头:“嗯。”

“即使他开始的时候对你用强?”他耳根微微发红,解释道,“你们的事,伍哥多少提过一点。”

不太美好的开端,确实曾是纠缠她的噩梦。然而过了那么多年,梁伍对她的尽心和用情她不可能感觉不到,那种真正相濡以沫、互相扶持又彼此需要的感觉,她这辈子不可能再在第二个人身上感受得到了。

何况他们现在还有了这么可爱的女儿,梁伍疼孩子也是疼到骨子里的,恨不得把自己小时候缺失的亲情一股脑儿全补给孩子。

“过去的事,我不记得了。”她情生意动,面上却尽可能地轻描淡写,“现在孩子都有了,就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

阿荣不再说话,她知道大部分情况下他这就是下逐客令的意思。

辛欣走了之后,梁伍从墙后面绕出来,脸色阴郁。

阿荣道:“女人脸皮薄,有些话不好说得太露骨,不代表就真的没有感情。”

梁伍抿紧了嘴巴,目光越来越沉。他其实是知道的,一直都是他在强求,辛欣或许只是 没有办法才不得不跟他在一起。

只是没想到过了那么久,依旧捂不热,她不爱他,甚至要跟其他人走。

在他的地界,有什么事能真正瞒得过他?

陪她掩耳盗铃,不过是不想她难堪罢了。

“那个苏月洲怎么样了?”

“最近练得很厉害,但他资质那样,就算玩命地练,也不可能赢。”

梁伍沉默半晌:“既然不想要命,那就成全他。”

阿荣蹙了蹙眉头,话到嘴边没有出口。

苏月洲开始打各个拳场的冠军赛,由于他实力平平,且之前参加的泰国锦标赛都带护具,所以不太适应冠军赛,不仅进不了最后的决赛阶段,还带了一身伤。

辛欣没想到他会这么拼,也私下找阿荣谈过,请他劝苏月洲不要再打比赛。

然而阿荣表示这是他自己的选择,其他人无法左右。

苏月洲当然希望她能去探望他,但辛欣不想给他不切实际的希望,自然就没有去。

小美一天天长大,精力旺盛,她每天花在孩子身上的精力就不少,加之还有工作和苏月洲这档子事儿,分给梁伍的时间就有限了。

他虽然一直很体贴她,但之前还会抱怨似的撒撒娇,逮住一切机会跟她胡来,最近却都没有。

他常常回来很晚,她和孩子睡得早,他也不来吵她们,坐在床边看看她,就到隔壁房间去睡了。

甚至时常不回来,说生意忙,要出差。

她本来没太往心里去,恰好梁伍打算到国内也开一间设有拳台的酒吧,很多细节都在谈,时不时往国内跑。怡江知道后就来请他打听,看有没有合适的工作机会,她大概也要回国去了。

“你也很多年没回去了吧,要不要也回去看看?你妈妈不是病了吗?”

辛欣诧异道:“我妈妈病了?什么时候的事?”

怡江也疑惑:“我那天听伍哥跟医生打电话时候说的,好像是国内的医院,住院治疗已经安排好了,他就是问问情况。你不知道吗?”

她的确不知道,也完全搞不明白为什么梁伍要瞒着她。

这时她似乎才意识到,他们俩已经有好一段日子没有好好说过话了。

她去问梁伍她妈妈生病的事,他很大方就承认了,而且理由充分:“我以为你不想再跟你父母有什么瓜葛,所以赡养和照顾他们的责任,我替你负担。”

赌是能扭曲人性,她的确恨过他们,但也还不到恩断义绝,连病重都不回去探望的地步。

最重要的是,这么大的事,他为什么不跟她商量就自作主张?他从什么时候开始,连话都懒得跟她讲了呢?

她自己打电话跟国内联系,确认她妈妈只是摔了一跤,已经得到了妥善处置,梁伍确实安排好了一切让她得到最好的救治。

可她想了想,还是打算回去一趟,就像怡江也会有想要回去看看的想法。

然而梁伍一口否决:“我最近手头事情太忙,脱不开身陪你回去,等过一段时间再说。”

“不用你陪我的,我自己回去也没问题。”

他抬头看她:“你没问题,那孩子呢?”

“我当然得带着她,如果不放心的话,再派两个人跟我们一起去好了,有个照应也好的。”

他点了支烟,半张脸笼在阴影处看不真切:“你是要带着孩子回娘家,还是要带她跟其他男人走?”

原来他知道了,虽然不确定他什么时候知道的,但以自己对他的了解,辛欣很确定,苏月洲的事他肯定已经掌握在手。

她羞恼、无奈,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而且苏月洲目前正在打比赛,假如让梁伍知道他有那么一厢情愿又胆大包天的计划,她怕苏月洲可能会没命。

事实上她没猜错,苏月洲在最近的暹罗拳场赛里打入了决赛,前头每一场都是梁伍安排好的,就为了让他在最后遭遇最年轻恐怖的新拳王,打到他从此上不了拳台。

当然,打死也没办法,只有保险会赔付一笔钱而已。

苏月洲的信心空前膨胀,意识不 到这样的危险逼近,辛欣也不可能去找他,于是找到了阿荣。

他陪着苏月洲一起打的比赛,只是最后因为梁伍的命令,让苏月洲拿到了决赛资格。

阿荣仍旧惜字如金:“我会想办法。”

辛欣明白他是答应了帮她。

冠军赛当天,她接到电话,在俱乐部的厕所里找到被绑得结结实实的苏月洲,嘴上也贴了胶布,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是华人选手,主办方宣称他的签证有问题,不能参加决赛,最后由排在他后面的阿荣顶替他上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