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景然低头,目光从她小巧精致的脚踝上扫过,揽着她的腰轻轻提起,让她踩在自己的脚面上,把她脱下的外套随手挂在门口的衣架,才回答:“不会有没遇见你这个假设。”

温景然理性,从不设想如果没有遇见,如果错过这种听着就让人觉得遗憾的事。

只是照实说,太过不解风情,挨一爪子都还是轻的。

这种问题,不能盲目回答。

他沉思几秒,避重就轻道:“不是遇到你,我会孤独终老。”

第93章 他站在时光深处92

不是遇到你, 我会孤独终老。

应如约攥着他衣领的手一松, 转而去环住他的脖颈, 难得撒娇地主动偎进他怀里:“不想走了,要抱。”

被要求的人从善如流, 脱下外套隔着她的挂在衣架上,一手揽着她的腰, 一手托住她的臀, 一路把她抱进厨房。

下午闲赋在家,除了去应老爷子那讨了杯茶喝,就去了一趟超市。

他今晚还有正事要做,不想被处理食材这种琐事绊住时间,在接她下班之前, 先把食材清洗处理过,分盘装好, 只等下锅。

应如约没穿鞋,被他放在离锅灶最远的流理台上。他的厨房偏欧式,流理台设置的高度正好, 她坐在流理台上,看他挽了袖子准备下厨,有些方了:“不需要我帮忙吗?”

她还做好了要贤惠些给他打下手的准备,结果……别说没有她的用武之地了,她此时坐在流理台上就跟花瓶一样,关键是还没有观赏价值。

“不用。”挽好袖子的人转身,低头时, 鼻尖蹭着她的,在她唇上亲了一口:“你坐着就好。”

“如果实在无聊的话,”他顿了顿,一双眼噙着笑意,不怀好意:“可以直勾勾的盯着我,欣赏还是亵玩,都可以。”

……

应如约被他噎得一句话都回答不上来,舌尖明明有话滚过,但零零散散的只有几个孤单的词组,根本组不成一句话。

挣扎半晌,她终于放弃,默默的腹诽:“直勾勾盯着就算了……为什么还有亵玩这种词!”

她郁闷了好一会,等他开始忙碌起来,她晃着双脚,终于想到一个绝佳的回应。

她当时就应该反问他“亵玩是什么姿势”的,怎么那时候就反应不过来!

她忙着咬舌头懊恼,温景然这边,第一个菜已经下锅。

她嗅着香,目光从他只穿着衬衫露出的白皙的后颈落在他宽阔平整的肩线上。

应如约一直觉得他穿什么衣服都好看,无论是简单又少年的白T,简洁又精英的白衬衫,还是干练帅气的运动服。

每个季节的过渡,从小背心到双排扣的毛呢大衣,就是穿上看着显得有些臃肿的羽绒服,他都能穿出杂志大片的感觉。

好像也不怕冷……

但昨晚吹了一会海风却能感冒发烧到需要去医院挂水。

想到发烧,她唇边渐渐漾开的笑意微敛,暗责自己不上心,双手撑在流理台边沿,跳下去。

她刚动,温景然就转头看了过来,那双眼映着厨房里温暖的橘光,眼底有还未收起的柔软,就这么看了她一会,催促:“先去穿鞋。”

“我忘记问……”应如约抿了下唇角:“你烧退了吗?”

温景然自己也怔了下,关了火,褪下脚上的拖鞋给她,顺便差使:“菜可以出锅了,帮我盛一下。”

应如约“哦”了声,看他回玄关穿鞋,乖乖地去盛了菜。

等她忙完,穿鞋去的人也回来了,他从应如约身后拥上去,手从她身侧越过,用筷子喂她吃了口刚出锅的菜,商量道:“去书房帮我整理下桌子?”

怕她多想,他很快补充了一句:“或者看会书也好,你在这,我很难集中注意力。”

哦……

她懒洋洋的应了一声,赶人也赶得这么让人无法拒绝。

她跻着脚下那双比她大了不少,几乎大到她需要勾着脚趾移动才能不掉的拖鞋转移到客厅,开了电视,盘膝在沙发上坐了一会,有些闷,又仰头去看厨房里的动静。

等电视广告播到第五轮时,晚餐终于做好。

温景然朝她招手后,看她跟被喂食的小狗一样小碎步着跑来,不由失笑:“等久了?”

他弯腰,从酒柜里取了瓶红酒,举杯向她示意:“要不要喝一杯?”

明明问得一本正经,应如约却忍不住想歪,她舔了舔忽然有些干燥的嘴唇,克制地摇摇头:“酒后品德不太好。”

挺有自知之明。

温景然也不勉强,醒过酒后,替自己斟了一浅杯。

酒不喝多,他一向自律。

第一次这么正经的两个人在家用餐,明天忽然又要领证结婚了……快得她有些反应不及,又觉得理所当然。

刚才在客厅她还无聊得想抠沙发,这会填了肚子,脑子里反而起了百转千回的心思。控制不住地从中午在停车场遇到他开始回想,回想他说的每句话,每个表情和细节。

想着想着,又觉得害羞。

在一个星期前……不,三天前她都想不到明天她就要结婚了。

她咬着筷子,有些迷离的视线撞上他的。

温景然小酌了几口酒,酒意虽不至上头,可多少有些酒态。

他的眼神温润,眼里似有光,目光和她相对时,噙了几分笑,无声地用眼神询问她是否有话要说。

气氛忽然就变得暧昧,应如约直觉温景然今晚有些奇怪,可他的行为举止和平常无异,说不上来有哪里不对。

她咬着筷子摇摇头,微笑:“等会我洗碗。”

温景然没说好也没说不好,等吃过饭,看她收了碗筷端进厨房,他就倚在厨房门口,目光慵懒地看着她。

像是不经意的,但却一眼不错。

应如约这会终于能体会刚才他把自己赶走的心情了,有道目光就落在身后,哪怕她没有直接和他对视,也忍不住心浮气躁,面红耳赤。

好不容易熬到洗完碗,她洗干净手,冲淋双手时,就听身后脚步声由远及近。转身,还湿漉的手指被他握着握在手心,他的掌心滚烫,从她的手指移到手腕,抽了纸巾替她擦干。

他擦得专注,手指丈量着她的每根手指。

很忽然的,抬眼看她,叫了她一声:“如约。”

应如约抬头,对上他的视线,有些呆愣地“啊”了声。

话音刚落,指尖一凉,她下意识低头看去,仍被他握在手里的无名指上刚被他戴上一个钻戒。

应如约一懵,抬眼寻他的目光。

“找了一晚上的机会。”

“接到你时想哄你自己戴上,但你给我讲了那么长的一个故事,不好打断。”他低低笑了声,手指扶在她侧脸用指腹擦掉她不知何时沾上的水珠。

“在玄关的时候,想把你吻得意乱情迷,趁你不注意的时候套进你手里。”他低头,和她额头相抵:“但你难得撒娇,又没了机会。”

他的声音明明那么轻柔,应如约却听得有些想哭。

她动了动唇,半晌才强自镇定的问:“后来呢?”

“把你放在流理台上时,挽袖子时还在想,要不要把戒指放在口袋里,哄你自己来拿。还有刚才洗碗时,想着能不能让你从水池里捞出戒指来。后来担心这种惊喜容易被冲进下水道,得不偿失,所以作罢。”

他的声音渐渐从清俊转为低沉,像说着情话,一字一顿,都饱含情意。

“酝酿了一晚上,不是没有机会,而是有些害羞。”他难得的示弱,比她无名指上戴的钻戒还要珍贵。

什么害羞……

明明是故意想逗她笑。

她咬着唇,到底还是笑出来,仰头蹭了下他的鼻尖,抱怨:“上次求婚是在厨房,这次戴戒指也是……”

被埋怨不解风情,温景然失笑,他环顾了下四周,理亏地点头:“是我错了,蜜月补你一个风花雪月。”

他这么直接,应如约反而没了借题发挥的借口,放过又觉得不甘心。咬唇思忖了几秒,抬眼,和他对视:“就什么都不说,把戒指给我戴上了?”

没经过她的同意,更没有什么山盟海誓。

哪有这样的!

他攥紧她戴着钻戒的手,那被他摩挲了几日的钻戒上仍有余温。

他低头,寻到她的唇,亲吻,很浅的一个吻。仿佛只是想借着这个吻,来宣示他的存在感。

“我也会有害怕的情绪,从意识到喜欢你开始,处心积虑地想把你哄过来。在离苍山,连哄带胁迫让你点头开始,心就一直悬着。等到后来你跟我说分手,我反而松了口气,我想最坏的结果也就那样了。”

这些话,他第一次说,估计也是最后一次。

他不擅长剖白自己,但如果她想听,他也愿意。

“我觉得自己足够了解你,有所依凭的人总是无所畏惧。”他又笑起来,指腹从她脸侧游移到她耳垂上,轻轻摩挲:“我做好了对你负责一生的准备,可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告诉你。三言两语说不完,多了又轻浮,什么都不说又太过潦草……”

温暖的光线里,他闭起眼,想起当年第一次见到她。

稚气未脱,印象也不深,就记得长得很漂亮,能和往常应老爷子总提起的形象完美重合。

反正,在第一次见到她之前,他就已经认识她了。

他的老师总爱提起他的小孙女。

所以第一次见面时,她的模样和他想象中的“应如约”重合,没有任何违和感,也没有任何的陌生感。

后来,等他体会到孤独,这个时不时出现的女孩,总能恰到好处地带来一些麻烦。

然后哄她,就成了自然而然的习惯。

他知道她心底隐秘的敏感和自卑,能读懂她的坚韧和隐忍,仿佛她的出现,就是契合他的,独一无二。

什么话在这样的感情面前都苍白无力,单薄清冷。

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他低头,断断续续地吻着她:“温太太。”

她被吻得晕头转向,下意识“嗯”了声,丝毫没听出这个称呼有什么不对。

温景然抵着她的唇,低声笑起来,一字一句道:“嫁给我会是你这一生最得意的决定。”

第94章 他站在时光深处93

应如约被他送回家, 洗完澡坐在床边, 无名指上的戒指质感坚硬,她初初戴着, 还有些不习惯。

可也舍不得摘下来。

她擦干头发,就着床边台灯打量戒指。

她对戒指, 耳环或者项链这种女孩子都很喜欢的饰品并不感兴趣,从小到大, 她的项链屈指可数,最常戴的还是应奶奶去世前送给她的玉如意项链。

一柄又小又精致,毫无瑕疵的白玉如意。

玉石的质感冰凉, 她最喜欢夏天的时候贴着项链午睡, 凉凉的, 奇异的能抚平夏日暑气带来的炎热感。

可惜,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不见了。等她某一天忽然想起这柄玉如意, 连在何时开始不见踪影的也无迹可寻。

就连甄真真, 有一年忽然想把头发留长, 那头黑发越过肩线, 刚刚能扎起一个短翘的马尾时,在放学的时候拉着如约在学校附近的小卖店挑选头饰。

塑料的水果造型, 金属的米奇头像或是不同颜色的长长的丝带,在甄真真每天都花心思换不同的头绳时, 她的梳妆台上,只有一纸袋用不完的黑色皮筋。

高一时,非主流的风潮正流行。

甄真真走庞克风格, 手上戴着黑色皮套缀银链的挂饰。不敢打耳洞,就偷偷买夹耳式的十字架耳环。每次一出门,浑身上下铃铛作响。

细数起来,她连那样的时期也没有,更别提现在。

这种有特殊意义的戒指……她是第一次拥有。

她还在出神,房门被轻敲了几下,应老爷子的声音在门后响起:“如约,睡了没有?”

房里亮着灯,她当然还没睡。

让她意外的是这个点了,应老爷子居然还醒着。

她下意识想摘下戒指,指圈都滑到了指尖,她的目光落在钻戒上微微一顿,忍不住发笑。

她这种心虚的举动看着倒像是瞒着长辈和温景然私相授受了一样。

应如约把戒指推回指根,跳下床开门。

应老爷子有话要和她说,晚上吃过晚饭等了片刻,耐不住人老了容易疲倦,刚伏桌小睡了一会,这才有精神。

他站在门口,点点头,示意她跟着自己走。

应如约的卧室离书房很近,穿过昏暗的走廊迈进灯火通明的书房只用了几息时间。

茶几上已温了杯蜂蜜茶,她惯用的瓷杯旁,青瓷浅杯杯座下压着的是户口本。

在满目精美的瓷器下,暗红色的户口本格外显眼。

应如约的目光落在户口本上,停留了三四秒,大约能猜到老爷子要和她说什么。

想来,温景然在她之前,已经给应老爷子做过思想工作了,这才这么有恃无恐。

应老爷子把应如约的反应尽收眼底,坐下后,不动声色。微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先喝口刚调好的蜂蜜茶:“煮开的水晾温了特意给你泡的。”

应如约依言,托着杯座凑到唇边,抿了一大口。蜂蜜的甜味有些淡,茶面被她的嘴唇抿出涟漪,水色一片清润。

她喝了茶,应老爷子才算开始今晚的谈话,没有委婉,也没有循序渐进,他沉厚的声音如傍晚被僧人敲响的暮鼓,擂擂而动:“景然今天过来,跟我定了婚期。”

“按道理,应是他和家中长辈送聘,我收下,算是定亲。”老爷子端起茶杯抿了口茶水润嗓,后道:“不过景然家中特殊,这种形式不要也罢。”

话落,应老爷子指了指被他置放在角落单独隔出一块的矮桌,矮桌上放了大大小小包装精致的木匣子,高低错落。

“那桌子上的东西都是他送来的,小到玉器首饰,大到瓷器摆件,大大小小加起来的价值……过了百万。”

那些……就是聘礼了。

应如约听得瞠目结舌,刚才在他家那么久,都没听他提起聘礼这回事,她没经验,就是旁听来的也少得可怜,更不知道他为了准备这些聘礼花了多少心思。

这种时代,怎么还会有人真的去认真购置聘礼?

她听得双颊发红,有欢欣也有羞赫,只能捧起瓷杯小口抿着她的蜂蜜茶。

“除了聘礼,婚礼的婚期他定在了五月,婚礼具体是什么形式,他想等你的想法再决定。五月也挺好……”那时候天气正好暖和不热,婚期不远不近,恰逢他的心意。

“你们的婚房,他打算在附近的楼盘再置办一处,写你的名字。御山的和我离得近,他打算重新装修一下,婚后就和你住在御山。”老爷子抿唇笑起来,对温景然这种安排很是满意:“这些本应该你们自己商量,是我不放心,非要听听他的安排。”

这些,温景然都跟她提过。

她放下瓷杯,提起茶壶往老爷子只剩下茶底的杯子里斟上一杯清茶,不知道说什么,索性就听他说。

“眼看着快过年了,这些天的日子都挺好,明天领证仓促是有些仓促了,但年后毕竟要跟着景然回温家,把证领了也好。”老爷子絮叨着,把所有的事情又仔仔细细想了一遍,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可那些话分明又是说给她听的。

“结婚以后跟现在在家里做大闺女不一样,你华姨虽然经常能过去给你帮衬一二,但日子还是要靠自己过的。”话说到这里,老爷子明显有些纠结。

他私心里是不想应如约结婚后,就跟那些失去自我的家庭主妇一样,依附男人,每天除了家务就是男人和孩子。可也不想如约什么都不懂,在婚姻里跌跌撞撞,碰疼了才慢慢学会。

他沉默半晌,叹气:“景然是爷爷教了一辈子,最优秀的学生。无论是他的为人处世,学识,还是品性,都挑不出什么错来。你和他在一起,爷爷是放心的。你们婚后也是两个人住,日子还是要慢慢过,自己过。”

说着说着,也不知道到底在说服谁,他端起茶杯,茶水抿了一口又一口。

应老爷子在温景然走后,想了不少,晚饭时也心事重重。

之前心里期许着景然能跟如约在一起,好了他一桩心事。事到临头了,他又觉得像是被剜了心尖尖上的肉,分外不舍。

从温景然的家庭背景考虑到婚后整个温家的关系网,想着如约这样的性子,和温家人打起交道来定不会那么顺利。操心这又操心那,直操心得觉得这婚事也并没有他当初想象的那么合心合意。

要不是华姨点醒他,他此时恐怕已经钻了牛角尖也不自知。

可能有什么办法,他应荣臻,只有应如约这一脉至亲的孙女。

他得意,他骄傲,引她为荣。

只是他从未像捧掌上明珠般娇宠她,向来只会给她施压,以严厉的姿态教会她快速成长。

如今,这一束娇娇的海棠花,已压着枝头,向阳而开,也有了能代替他继续为她挡风遮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