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圣人，在得知陆媛被送走的时候，她不可否认，是开心的。
心里好像有只小雀在跳舞一样的开心。
毕竟，她每次看到陆媛，都会想起，在那些她承受着苦难的黑暗岁月，这个女孩顶替了她的人生，享受着无数人的宠爱。
长此以往，她真的无法开心半分。
她不是圣母，她一点也不大方，更不大度。
校门口，陆老和陆老夫人来接她放学，正在车中等她。
接送许星摇，成了陆家的一项抢手的工作。十几二十年来，不论是陆嘉实还是陆星旖，不论是陆媛还是陆嘉辰，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待遇。
看来，今天两位老人抢赢了儿子儿媳。
为什么不一起来？
因为太过隆重了，许星摇不喜欢那样的隆重。
老夫人看到孙女出来，笑眯了眼，忙打开车门下车，伸手去接她的书包。
许星摇还未被这样对待，她微怔。
老夫人趁她愣神，接走了她手中重得沉手的书包，慈爱地摸摸她的头发，偷偷问：“我看校门口有卖烤番薯，还有炸串，糖葫芦，摇摇想不想吃？奶奶去给你买！”
许星摇更愣了。
她还没有被问过这样的问题，也没有过这样的待遇，通常都是一放学就自己回家，面对校门口的诸多“诱惑”，她没有时间，更没有钱。
思忖了下，她还是迟疑着摇了下头，“不了吧……”
“想吃就吃呀，想吃哪个？还是都想吃呢？我去买来，你一种吃一口，看看哪种好吃？”
被溺爱的感觉。
这还是她第一次体会到这种感觉，第一次知道何为“溺爱”。
她紧抿着唇，商量着：“要不，糖葫芦……？”
“好呀。那里有山楂的，有草莓的，有圣女果的，还有小糖果的，你想要哪个呀？走，我们去那儿挑挑！”老夫人说走就走，雷厉风行地拉着她去了。
许星摇紧抿的唇瓣，轻一松。
景延经过糖葫芦摊位的时候，竟是看到陆老夫人带着许星摇在……挤着买糖葫芦？！
嗯……？
第47章 二更
陆老夫人保养得宜,气质出众，挤在一群中学生里买糖葫芦的样子，着实有点怪异。
不过她看上去挺乐在其中的,还会用一只手护着许星摇,怕别人挤到她。
以陆家的财力,把这些全包了只是小事，但她可能是享受抢着买的过程。
许星摇还是第一次参加这种“活动”。
在人山人海中买到了一串裹了一层冰糖的草莓和传说中的糖葫芦。
一手一串地从人海中钻出来……就是显得有点傻气。
她本来觉得尴尬就尴尬吧,反正也没人看到，却不曾想，从人海中钻出之后，她直接对上了一双熟悉的凤眼。
看到景延的时候,许星摇有一瞬间的呆滞。
陆老夫人何等体贴的一个长辈,笑眯眯地从孙女儿手中接过了东西,帮忙维持住孙女儿的形象。
不过用处好像不大，该破碎的早就破碎了。
偏偏景延还大大方方地过来打招呼：“陆奶奶，好久没去拜访您。”
陆老夫人笑着摆摆手,“你们呀,好好学习就好,这年头读个书啊太费时间,没时间来，我都知道。”
“您没怪罪就好，下次一定去看您。”他的目光不经意地从许星摇身上一扫。
许星摇：“……”
她别开眼，悄悄地红了只耳朵。
这么幼稚的样子,居然被他撞见。
老夫人让景延赶紧回去吃饭,就带着孙女回到了车上。陆老还在眼巴巴地等着。
见她们回来,眼前一亮,“摇摇买糖葫芦啦？还有草莓？”
陆老其实没什么和孩子交流的经验,纯属强行找话。
好在许星摇也没什么和长辈交流的经验，老爷子说，她就跟着答，也不在乎尬不尬。
她点点头。
老夫人给她撕开外面一层膜，让她吃。
许星摇从老夫人手中接过，动作有些僵硬。
她……还没有吃过。
小时候外婆没钱，后来周淑兰也不会给她买。
她倒是有看别人吃过，比如小学同桌。只是小时候只有糖葫芦，草莓什么的是没有的。也挺贵，八块钱一串，即使有她也不会买的。八块钱，她可以吃好多顿的面条了，要知道，一把挂面也就一块钱。
老夫人心思何其通透，从她的动作中猜出了三分，一瞬间眼眶就红了。
她半拥着孙女，柔声说：“以后想吃什么，就买什么。奶奶有钱，奶奶给你零花钱。”
说着话，她擦了擦眼角的泪，从包中拿出了一张卡，“这张卡你拿着，随便刷。”
许星摇没收。
她推了回去，“您自己用就好。我不需要。”
老夫人更难过了。
孩子还没真正接受他们这些亲人呢，还跟他们生疏呢。
她包里现金不多，直接全部拿出来，打开许星摇的书包，和卡一起放了进去，“摇摇乖，收着，想用就用。不然奶奶真的很难受，好不好？回头奶奶带你去米其林餐厅，去商场，去很多很多地方，带你吃好吃的，玩好玩的。”
她爱怜地看着许星摇，实在是心疼到了极点。
周淑兰她怎么敢，怎么敢如此苛待她的孙女！
她好恨，好恨好恨！
不把周淑兰扒下一层皮，她根本不解气！
-
陆家效率很高，原本陆媛的房间里的装修全部拆了，新的装修全部让许星摇自己决定。
而由她自己决定出来的房间就是，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白色为主色调，辅以灰色，家具也不多，这个房间又大，所以一眼看过去就显得空荡荡的。
和原先那个房间，毫无一点相似之处。
沈明诗和老夫人看着这个房间，皱着眉，好想往里面塞东西呀。
不过许星摇倒是很喜欢，还准备去趟书店买些从前想买却又买不了、也没地方放的东西。
沈明诗问她还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时，许星摇虽有一肚子想说的书籍，却都一一咽下，摇了摇头。
她还是，自己去买吧。
只是，
她也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想这些，因为竞赛的时间到了。
她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做题上，不是待在学校就是待在自己的房间。
她的氛围影响到了陆星旖，这个本来不是很上心的小姑娘都被带的紧张了些，开始刷题。
陆老从中艰难地找了个时间，带许星摇去改名字，改户口。
老一辈的很看重姓氏、血脉，这肯定都是要改的，陆老从知道这事后的第一时间就想改，只是一直等不到她空闲的时间。
从此，再无许星摇，只有陆星摇。
从此，再无凄凄惨惨许星摇，只有受尽万千宠爱的陆家千金陆星摇。
属于许星摇的过去，从此便是真的过去了。——陆星摇心想，一定会过去的。
她有在努力。
一种属于本能的渴望与求生欲望，让她自身也在努力挣扎。
-
全国数学竞赛如期而至。
陆家的姐妹俩都是参赛者。
那一日，陆家人看上去比她们还要紧张，一大早的人就齐了。
就连陆嘉实也回来了，准备一起送她们去考场。
而陆星摇起床前，并不知道。
她下楼时，看到整整齐齐坐在沙发上的一群人，还有点懵。
一个个坐得笔直是怎么回事？
她问：“你们今天怎么起的这么早？”
陆老严肃道：“不早，已经七点半了。”
陆星摇：“……？”
不早……吗？
今天可是周末哎！
两位老人和爸妈倒是不奇怪，但是周末时间，她常常在十点多才能看到陆嘉辰。
陆星旖在她后面下来，习惯性地圈住她脖子，懒懒道：“哎，他们要送我们去考试啦。说不定，比我们还紧张。习惯就好。”
陆星摇想拒绝。
她去比赛，不用人送，从小到大都不用，自己去就可以。人多了，她反而有一种愧而受之的感觉。
不过对上一双双放着光的眼睛，她突然，拒绝不出口。
陆星旖拉着她去吃早餐，“好啦，赶紧吃饭了。”
她已经习惯了陆星摇的存在了，渐渐地，打心底里接受了换了一个妹妹的事实。
刚开始她很不适应，毕竟陆星摇和陆媛……啊不对，许媛完全是两种性格，对她生活的影响感也截然不同。但她本就喜欢陆星摇，在那阵初初的陌生褪去后，取而代之的则是更加浓烈的喜欢。
而且，她们本就是双生，有一些天生的默契和心灵感应，甚至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互相吸引。姐妹俩熟悉起来其实比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要快。
不只是她对陆星摇，陆星摇现在在这个家里，最接受的竟然也是陆星旖。
就是很神奇，无法用科学形容的神奇。
陆星摇本以为惊讶就止于此，但看到餐桌上摆着的一根油条两个鸡蛋，还有一个三明治，上面用番茄酱写着“满分”时，她还是惊呆了。
一共有两份，她一份，陆星旖一份。
这……
陆星旖却好像已经习以为常，半点不见惊讶：“快吃吧摇摇，夺个冠回来！”
陆星摇真的是哭笑不得。
有被幼稚到。
跟陆星旖一起吃完后，她第一次，浩浩荡荡地前往考场。
在车上，看着窗外放空大脑的时候，她嘴角轻轻地，提起了一个细小的弧度。
虽然很幼稚，但是……
好像也不错的。
是她这十七年的人生中，从未有过的体验，也是她从未得到过的重视与…疼爱。
陆家明明是豪门大家，却不曾想，也会有这样温馨的举动与习惯。
他们对孩子的爱，不是高高在上的，而是亲近孩子的、与常人无异的、温暖的。
喜欢吗？
——她无法对着内心撒谎。
——她很喜欢。
第48章 不好哄
考场设在一个学校,学校外人山人海，陆星摇他们到的时候，早已挤不进去。
陆星摇没有等什么,朝陆星旖抬了下下巴。陆星旖会意,跟着她进去，朝爸妈挥挥手：“不用送了啦，我们进去了。”
两个看上去极像的女孩,并肩走进了学校。
沈明诗的眼眶有些湿润。
这个场景，真好。
在摇摇尤其抵抗他们的时候，她曾一度觉得,这样的场景与他们家无缘了。没想到，有生之年，她还是可以见到的。
瞧瞧，她的女儿,多优秀呀，旖旖从小便是人群中的焦点，沂市的世家圈里,从来就没少过关于她的议论。摇摇不在身边,但摇摇也是耀眼得让人灼目,即使是在那样的环境中，即使极度缺乏教育资源，她也并没有泯然众人，反而出淤泥而不染，出落得这样优秀。
这样一个姐妹俩同行的画面，她觉得她会记得一辈子。
沈明诗哭着哭着就笑了,忍不住掏出手机拍了一张照,还设置成了壁纸。
老夫人探过头来：“发我一张哈。”
陆老：“发那个家庭群里吧。”
陆嘉实笑了笑,温润儒雅，翩翩少年。
他也打开手机等着妈妈发图。
却是这时，他的微信来了一条新的消息。
头像很熟悉，备注也还没改。
——媛媛。
陆嘉实眉眼一凛。
他迟疑了下，还是点开。
只是第一件事是去改备注，把“媛媛”改成“许媛”。
虽然他的手机一般来说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看，但万一呢？万一被摇摇看到了呢？
他不是女孩，不太懂女孩子的心思，但这些日子，他有对摇摇熟悉一些，或多或少的也有认识到一些她的性格。反正，如果看到许媛给他发消息，她大抵是会不高兴的吧？
待改完备注，他才去看消息内容。
许媛：「哥哥，我好想你，什么时候我们见一面好吗？这里真的很不好，我一点都不喜欢这个家［大哭］」
陆嘉实摩挲了下指腹，终于是没有回复。
媛媛……
可那里，原本就是你的家啊。
进入考区，云十一中有个集合点，诺德一中也有，于是姐妹俩不得不分开。
陆星旖冲她挤挤眼睛：“你好好考，姐姐晚上带你去玩。”
“知道了，陆星旖。”
陆星旖撇嘴，“我是姐姐。”
“嗯，陆星旖。”
陆星旖：“……”
这个不敬姐姐的坏妹妹！
说起来，她还没叫过她姐姐呢！
陆星旖偷偷咬了咬牙。
云十一中聚集了不少人，岑晨和宋言北在说话，见到陆星摇，岑晨立马跑过来：“许星摇！”
陆星摇摇了下头，“我改姓了，现在姓陆。”
岑晨疑惑地歪了下头，“那…陆星摇？哎…？好奇怪。”
一个熟悉的名字突然换了个姓，觉得奇怪也是自然。
陆星摇笑了下，没说什么。
即使距离开考不过四十分钟了，宋言北也还在翻着练习册看题目。突然翻到一题，他仔细看了看，突然拧了下眉，大步向岑晨走来，“岑晨，你看看这题——”
岑晨停止和陆星摇的说话，去看他指出来的题目。看着看着，她突然也皱了眉，“这题……我不会……好像看到过，但是……”
她为难极了，几番纠结后，终于确定了，她真的不会。岑晨有些懊恼，看了看老师那边，已经被包围了，她也就试着求助陆星摇：“星摇，这题……你看看，你会不会？”
陆星摇接过练习册。
不过几眼，她就洋洋洒洒开始讲起解题过程。
待讲完，她把练习册还给宋言北。
宋言北看向她的目光已然不平凡。
原以为这是个青藤班侥幸被选中的人而已，但是……他发现他好像低估了陆星摇。
不过他向来是敢作敢当，敢想，也敢认。当即便笑道：“多谢。我真没想到这种解题思路。”
陆星摇摇摇头，“客气了。”
宋言北看着她瓷白的小脸，静静的，却很有岁月静好的感觉。突然，他不自觉地捏紧了手中的练习册。
要进考场了，陆星摇低头看准考证，找地方。
看起来万事胸有成竹，不慌不乱，心态很稳。
这个年龄的女孩，能有这份心态，属实难见，也属实难得。
宋言北的目光，在她身上停了又停。
景延就是这时候姗姗来迟的，逆着光而来，身后绕了一层光晕。
他瞥过宋言北，走向陆星摇。
“你在哪考？”
“你怎么来得这么晚，不怕进不去考场啊。”陆星摇低低吐槽。
“大不了不考，反正本来就是为了不洗厕所才来的。”每次看到柯明文洗厕所时戴着口罩戴着帽子戴着围巾，恨不得把整个人都包起来的傻逼样儿，他就在想自己的选择是多么的正确。
陆星摇撇嘴。又来。
明明有实力，却偏偏扮猪吃老虎。
“景延，你敢
不敢，拿个奖回来？”她突然扔下一句话，就紧紧抿着唇去她的考场了。
景延拧眉。
敢不敢？拿个奖回来？
好家伙，说得好像这奖多好拿似的。
他快步追上她，“哎，好端端的生什么气啊。”
宋言北在陆星摇走后，慢慢将目光移到景延背对着他的背影上，又慢慢地收了回来，也开始去考场了。
陆星摇睨他眼：“我没生气。”
“我只是在想，如果有能力拿奖，有能力被保送，那为什么不要呢？就算不屑于被保送，那给自己留条退路不好吗？总归是，肆无忌惮的底气，不是吗？面对伸手可得的光明前程，为什么要缩回手？”
景延微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