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一远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身体的紧绷已经让他下意识的一伸手,将她反手护到了自己身后。
汶希还来不及有任何反应,楼梯间已经传来急迫的脚步声,她在见到来人的刹那放松了下来,神情也带上了深深的嘲讽。
何一远与她一同向上望去,三个人,为首的是一位华裔男子,云淡风轻的对她微笑:“HI,汶希,好久不见。”
他身后的两人,金发碧眼,态度极为恭敬,用生硬的中文略微欠身行礼道:“小姐。”
汶希不去理会他们,只淡淡看向为首的那名华裔男子,嘲讽的笑:“他在上面?”
那人面色不变,眼底的情绪藏得太好,摇头开口道:“我还没敢告诉他,他最近在处理Rcnconi家族的事情,不能分心。”
汶希一笑,唇边的弧度美绝烟尘,说,谢谢。
然后径直越过他们上楼,不再加以理会,神情是惯有的漫不经心。
经过那男子身边的时候,他拉住她的手臂:“汶希,至少让我帮你检查一下,你的身体一直不好。”
她转眸看他,漂亮的眼睛璀璨如星,微微笑着:“晨落,你唯一能帮我的,是永远不要让他知道。”
没有等他回答,她转眼看向还站在原地的何一远:“对不起,我们上去吧。”
何一远犹豫了几秒钟,上了几级台阶到她面前:“我先回去,晚上再来看你。”
他对着她微笑,温暖平和,莫名的安抚人心。
汶希没有说什么,只微微点了下头,然后看着他转身离开,背影平静从容。
转头,撞进晨落若有所思的眼,他看着她,有些突兀的开口:“汶希,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如果汶轩知道…”
“那是我的事情。”
她漠然的打断了他,转身上楼,开门,再关上,不再理会外面的一切。
换了睡衣,她倒头就睡,睡梦中却全是同一个身影。
他抱着孩子,笑得妖异,说,希希,你看,我们的孩子,他在笑。
她受了蛊惑,慢慢伸出手,却只见,一片血肉模糊,那淋漓而粘稠的红,染遍了他的手和她的一身。
惊恐的抬眸,却撞进他幽黑深邃的眼,深海般疼痛的绝望,和疯狂压抑的冷怒,无处可藏。
她从睡梦中猛然惊醒,一身冷汗。
过了好久才慢慢的平静下来,然后转头看窗外,晚霞漫天,火烧一样绚丽,已近黄昏。
门铃声,也在此刻响起,打破一室沉寂。
第十三回
包河藕粥,他看她吃的香甜,微笑,没有让她知道,为了熬这一碗粥,他跑遍了整个列宁格勒寻找素材,又找了本不甚相熟的同学,一点一点,详细询问它的做法。
汶希吃过,起身想要洗碗,何一远一笑止住,自己接过她手中的碗,连同保温壶一同进了厨房。
她并没有阻止,看着他的背影,眸光幽然流转。
他出来的时候,她对他道谢,男孩只说不用。
汶希垂眸轻道:“没有想到,都这样长的时间了,味道还是和从前一样。”
何一远轻笑:“你这样说,我便放心了,明天接着给你做。”
她抬眸看他,没有说话,目光如水。
他的心无端轻动,也只是回望她,一时间,找不出只言片语。
只能有些怔然的看着汶希忽而挑眉低笑,霎时魅惑了整个黄昏,她璀璨绚丽的眼里带着笑意,启唇轻道:“你不问我?”
他一时间没有反映过来,只有本能的开口接道:“问什么?”
她唇边的笑意更甚,眼底却有惯常的漫不经心:“太多了。”
他本就谨慎睿智,从她的绝代风华中回过神,也不过那么一瞬,明白她的意思,于是温和的看着她的眼,微笑摇头。
汶希一笑,转开眼睛,分分明明的微讽,不加掩饰。
何一远看着她,静了片刻,温润而平和的声音淡淡传来:“汶希,我不问,并不代表我不想知道。事实上,我渴望的程度或许超出你的想象。原因,我想你知道,我喜欢你,一见钟情这个词或许老套,却的确如此。”
汶希微微转眸,唇角带着淡淡的弧度,侧脸映在如火的云霞之中,美得令人窒息。
她没有说话,听他的声音继续传来。
“我承认,你本身就是一个谜,我没有办法不想探究了解。只是若是这样的探究是以剥离你的伤口为代价,我宁愿不问。我相信时间,也愿意等,或许有一天所有的伤口结痂,脱落,你会愿意告诉我。”
“何以见得?”她唇角的弧度微微上扬:“我是指你凭什么这样肯定,我的过去就注定了伤痕累累?”
何一远坦然看她,并不遮掩隐藏:“我想我能肯定,那天晚上带走你的那人,是孩子的父亲。对不起,在教堂,我无意撞见。后来,他出席了我们的表彰大会,校长介绍,是你的哥哥。我想,即便没有血缘的牵绊,只是兄妹的名义,也足以伤你很深。”
他说话的时候,她一直看着他,他的目光坦诚且明亮,一不小心,照见了她的阴暗。
“你当我们只是名义上的兄妹?” 汶希微微一笑,带出绝美的弧度,她看着他,启唇轻道:“聂汶希,聂汶轩,这样相近的名字,怎么可能,逃都逃不掉。”
他没有说话,只那样看她。
她依旧微笑,直视他的眼睛开口道:“我们有相同的血脉,相同的父亲和母亲,那样亲近。他是我的亲哥哥,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最爱的人。可是同样,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深。”
她眼底那样绚丽而疯狂的绝望和光芒,掩隐在平静之下,刺痛了他的心。
何一远没有说话,却是情不自禁的向她伸出了手。
尚未触碰到她的衣袖,那美丽得近乎虚幻的身影已经微笑着连连后退。
她看着他,还是那样轻缓开口:“方才你说,愿意等到我告诉你的那天,若是等不到,又如何?”
何一远静了几秒,再抬眸看她的时候,眼底已然平静:“我会找一个人结婚,然后尽我的全力忘记你。”
汶希显然没有想到他会是这样的回答,略略一怔。
而何一远,看着她,微微笑了:“是的,汶希,我喜欢你,或许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喜欢别人多过于你。可是,爱情,永远不是生活的全部。我相信通过努力可以做到很多事情,同时也有自知之明,注定得不到的东西,和不确定的事情,我从不会让它干扰我。”
她没有说话,而他继续平静温和的对她微笑:“所以,若是非我所属,了解太多,只会徒增自己的痛苦。什么也不知道,反而是一种幸福。至少这样,不会停下前进的脚步,更不会迷失了,该走的路。
第十四回
她没有对他说出她的过去,只言片语都不曾提到,直到他离开。
她的身体太弱,手术之后,半夜里,竟然高烧不退,挣扎着按着他留的电话拨了过去,说了些什么自己都不记得。
半夜时分,他匆忙赶到,再送她到了医院。
身着白大褂的医生脸上是深切的责备,只说年轻人再放纵也该有个限度,她的身体经不住你们这样折腾。
他看着病床上那个苍白单薄的身影,只觉得心疼,分不清是为她,还是为了自己的嫉妒,或者二者皆有。
医生关门离开了,告戒声犹在耳边,他说,再有下次,会要了她的命,你们好自为之。
他转身,看见她睁着的眼睛,黑白分明的美丽,不见了惯有的冷淡和漫不经心,带上几分尚未清醒的茫然,在她苍白荏弱的容颜之上,说不出的楚楚动人。
他上前,握了她没有打点滴的手,不自觉的放柔了声音:“醒了?”
她点点头。
再问:“想吃点什么吗?”
她的眼睛转了转,声音安静轻柔:“包河藕粥。”
早上熬好的粥已经分毫不剩,就连熬粥用的素材都用光了。
窗外,是列宁格勒的凌晨,风雨交加,这个时间,又遇上这样的天气,根本不会有商铺开门做生意。
可是,这样的聂汶希,是他不熟悉的,从未见过的,根本抗拒不了,只恨不能把世界都捧到她眼前。
于是对她微笑:“再睡一会,醒了就可以吃了。”
她还是那样看着他,点了点头,然后闭上了眼睛,羽睫如扇,籍着微光,在她脸上投下淡淡阴影。
何一远抑制住自己想要在她光洁的额上印上一吻的冲动,转身出了病房,轻轻的带上房门。
并不知道,黑暗中,病床上的汶希慢慢的张开了眼睛。
那双眼,那样美丽,只一眼就足以让人沉沦,却分分明明的,不带半丝模糊,清明如月,带着微霜的凉意。
她将眼光转向窗外,晨曦尚未降临,世界依旧阴暗。
在这样一片阴暗中,她听着墙上时钟的滴答声,清醒,并且等待。
脚步声近了。
比她想象中还要快。
汶希听见开门的声音,并没有回头。
她听见叹息声,男子带着温暖而无奈的心痛,说,别怕,是我。
她闻言转眸,微笑,真心实意,看着他,说,谢谢你,晨落。
晨落没有说话,只是拔了她手上的点滴,止血,消毒,一连串简单的检查过后,才肯伸手,轻轻抚上她的发。
他轻道,不用谢我,我为的是他。就像现在,我要带你走,救你的命,也一样为的是他。
她还是微笑,没有说话,只是向他伸出自己的手,任他抱着自己走出医院,走进列宁格勒风雨如织的凌晨。
医院门外,早早的停了一辆车子在那里侯着,见他们出来,很快便有人撑伞小跑着赶了过来。
黑色的伞,全然遮住了天。
她的身上裹着晨落的大衣,并不冷。
他抱着她,很快走进了车子,淡淡一颔首,车子便驶进了前方雨帘,悄然无声,如同来时一样。
汶希看向窗外,大雨几乎模糊了视线,触目可及的地方,惟余一片茫茫。
这样惨淡恶劣的天幕之下,依然有三三两两的人影艰难行走,或许为了生计,又或许,只为一碗,包河藕粥。
淡淡的香气还在记忆中萦绕,只是不知,他有没有带伞。
闭上眼睛的前一刻,她看着车窗外风雨交加的世界,这样想着。
第十五回
陆国平在凌晨时分被吵醒,透过门缝,可以看见厨房里微微亮着灯光。
旧式的公寓,隔音效果本就不好,所以即便只是最轻微的响声,仍是能听得一清二楚,更何况,他本就睡得不安稳。
好奇心大过了恼火,他爬起身,开了房门。
厨房里,何一远见到他,回头歉然一笑:“对不起,害你不能睡个安稳觉。”
国平看着他,浑身湿透,连鬓角都在滴水,大惊:“你半夜三更接了个电话就往外跑,都不知道带把伞吗?”
他一笑:“带了的,风太大,吹翻了。”
那笑容,怎么看,怎么都带了些难以言喻的满足在里头。
国平心底有些猜疑,不由得问了出来:“什么天大的事情非得在这个时候,这样的鬼天气里去办?”
何一远只是笑笑,没有说话,转身从手里的购物袋里拎出两节莲藕,开始洗净切细。
国平只觉得不可思议:“你淋成这副德行就为了买莲藕?”
没等何一远回答,他已经不由分说的上前一把拽住他:“先把你这身衣服换掉,发的什么疯,也不怕会感冒发烧。”
何一远进房换衣服去了,陆国平自己一个人坐在厨房里,小板凳上,籍着昏黄的灯光看砧板上的那些莲藕,心内惊疑且阴晴不定。
不一会何一远换了衣服出来,冲他笑了一笑,便又接着摆弄那些锅碗瓢盆和莲藕,国平也不吭声,只是坐在那里看着他。
待到他终于大功告成,回头,看见仍坐在板凳上的国平,一怔之后随即笑道:“怎么不去再睡一会?”
国平看着他手里的保温壶,问:“你要出去?”
“朋友病了,给她送点粥过去。”他回答得轻描淡写。
国平看着他,熬粥那么长的时间里,他竟然都没有发现自己一直在这,所有的心思都放在那上面,甚至于,所有材料放进锅里小火熬着了,他都没有过来休息一下,一直站在那里,看着,守着,略微出神的样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想问的,还是没能忍住,父亲就总是说他比不上一远沉得住气,可是,如何能不问。
“女的?”
何一远平静点头,说是,并不否认,姿态自然坦荡。
又问:“我认识吗?”
“知道,但不认识。”
“你不介绍?”
何一远的微笑依然平和,说出来的话却让他不敢置信。
他只说:“我也想,但现在只是我的一相情愿。”
不再理会国平惊讶万分的神色,他推门想要离开,害怕汶希等得久了,也并不放心她一个人。
却在转身的刹那,听到国平有些突兀的声音:“国安今天下午来过电话,已经到家了,她还问到了你,可你一整天都不在,没机会同你说。”
何一远回头看他,微笑:“平安就好。”
国平看着他的眼睛,平静坦然,带了些真心实意的放心和高兴。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一时气闷,偏又不知如何排解,连瞪他都不是,转开了头,不再说话。
何一远看他一眼,淡然开口:“先走了。”
关门离开,没走出几步,听得屋内响声大作,不知是国平掀翻了什么,他就是这样的火暴性子,真不知是从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