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邦唯恐屯兵扰民,屯兵处离郡衙远了些。另外,自刘邦统辖沛郡,一直把农耕之事看做重中之重,他希望治下百姓都有粮吃。张良说的,没有丝毫破绽。

沛郡那帮贤士剑客们纷纷低头,张良虽然寥寥数语,但已尽把沛公之德概括了。他们不由得为轻易说出愿意追随项羽而懊恼。

张良朝项羽等人弯身引路,“请将军进府稍候沛公。”

项羽微笑着轻颔下首,随着张良缓步踏上台阶。

这时,身后又是一阵马蹄声。蹄声急促,众人不由得向声音来源处望去。

两辆外形质朴的普通马车快速驰来。停到府前,一人挑开车帘跃下马车。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自张良眼中一闪而过。

来人已大步流星走向项羽,“刘邦来晚了,项将军休怒。”

项羽心中暗惊,这刘邦虽出身布衣,可威严天生,浑身上下有一种让人不敢近身的冷肃与疏离。就在他悄悄调整自身状态准备提高警惕应对刘邦时,刘邦却突然停下了步子,“我回府路经来佤客栈无意中救得一女子,她自称是将军的姬妾,我便一并带了来。”

第四章 伤到深处不识君(9)

项羽暗暗叫苦,来佤客栈正是他包下的客栈。他几乎能确定那女子肯定是妙戈。可众目睽睽之下,让沛郡众多贤士剑客亲眼目睹他竟然带着一个宠姬前来结盟,大为不妥啊。

英布与钟离昧显然也明白。正准备开口应对,刘邦却根本不给他们机会,“萧何,把那女子带上来,让项将军认上一认。”

萧何掀开第二辆马车的车帘子,妙戈踩着踏凳袅袅而下。

众人呼吸一窒,喧嚷声顿无,千余人全部目不转睛盯着娉娉婷婷走向项羽的妙戈。明艳绝俗,令人不敢逼视。所有的人心里一片黯然,上天怎么能造就如此绝色尤物,却又不属于自己呢?

就在这落针可闻的静寂时刻,贤士中一个小小的声音响起,“妲己一出,殷商国破。这个女子,也拥有祸国之颜啊。”

一石激起千层浪。一传十,十传百,瞬间工夫,千余人都在议论一个话题,前来洽谈结盟这种国家大事还带着贴身宠姬的人值得称颂和跟随吗?

钟离昧与英布已面色大变,虞子期边在心里庆幸虞妙戈安然无恙边恨恨瞪向韩信,只有英布悄然打量着项羽的神色。

其实,在见到妙戈现身的那一刻,项羽所有的担忧懊恼一股脑散了,只要她没出事就好。他没有听见贤士们的议论,也没有留意到几名副将的气急败坏。

刘邦很满意眼前的现状,他微微笑着走在众人身前引路,“项将军,请。”

这时候,韩信眼尖地看到刘邦所坐的马车中似乎也有一个女人,顿时,他觉得找到了能为项羽一挽狂澜的机会,“美人配英雄。项将军的美人明艳动人,想来沛公藏在车中的美人会更胜一筹。”

张良面色剧变。

刘邦却朗声一笑,“海遥,出来吧。”

海遥欲哭无泪。自知刘邦劫到了妙戈她就一直避于马车中。她不想在这种情形下出现在阿积面前,她不希望站在他的对立面。

可眼前的情形哪容得她继续躲。

见美人迟迟不出来,韩信一阵风似的奔下台阶,走到马车车辕时呼啦一声拉开了帘子。

海遥躲无可躲,只好走出马车。

韩信顿时傻了眼,“怎会是……怎么是你这丑女人。”

海遥咬牙狠狠瞪他一眼,冷声道:“丧门星,每次见到你我都会倒霉。”

韩信还要辩驳,“你……你怎么会在……”

海遥轻哼一声,利落地跳下马车向刘邦走去。情势逼人,她已经无法扭转,只好走一步算一步。

人群中有人惊呼,“这世间竟然有如此丑的女人。”

海遥脸色不变,步子不停。

项羽默默凝望着盛装打扮的海遥,心中滋味难辨,美人在怀,他却很想阻止海遥走向刘邦的步伐。她眼里似乎没有他的存在,她微微笑着的双眸只看向刘邦。她倾慕于他,她怎么可以走向别的男人。可脑中仅存的那一丝清醒提醒着他,他不能过去阻止,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走向刘邦。他没有发觉,他握着虞妙戈的手不自觉间加重了力道,也没有发觉,被握疼了的虞妙戈静静地看着他。

刘邦却丝毫不在意众人的嫌恶与讥嘲,他快步走上前,拥着海遥肩膀,扬声说:“这女人相貌是丑了些,可在耕作和养殖牲畜方面却是翘楚。在我心里,她不输于任何一个美貌的女人。”

这才是贤妇,这才是明主身边女人应该有的标准。众贤士心中顿时有了定论,自然,推崇丑妇的刘邦的操守也值得赞颂。众贤士迅速改变了对刘邦和海遥的看法,男的是明主,女的是贤妇。

第四章 伤到深处不识君(10)

海遥却步伐沉重,她能感觉脊背上有两道炽热的目光,可她不能也不敢回头,她既不想看到阿积怀里拥着其他女人,又担忧从阿积眼里看到不屑的光芒。

刘府内奴仆不多,从大门经厅堂,至议事厅,一路之上来往的奴仆不过四五人。而且,这些人并不惧怕外人,他们恭敬之下神态坦然,海遥看得心奇。这刘府,似乎还没有虞府中的奴仆人数多,而且,这里的奴仆没有媚态或是奴性。

惊疑间,忽听身侧的刘邦开口:“项将军,你我所议之事对女人来说极为枯燥,可否让海遥陪你这美姬在我府内花园中散散步?”

项羽盯着海遥,轻颔下首,“沛公想得极为周到。”

一股说不上来的积郁闷气顿时涌上海遥心头,这刘邦竟然让她去陪阿积的女人。下意识的她就想拒绝,“我身子……”

刘邦深深看她一眼,截口说:“我府中并无女仆,海遥,千万不要怠慢了客人。”

海遥舌尖上辗转的想拒绝的话只好咽回肚子里,她不情愿地答应:“你放心,海遥会好好招待贵客的。”

项羽默默看着海遥,妙戈目光盈盈盯着项羽。钟离昧轻咳一声,项羽浅淡一笑柔声对虞妙戈说:“妙戈,去吧。”

早一步进议事厅的刘邦并未发现项羽与两个女人的异常,见海遥仍站在原地,他虽然笑着但声调已冷,“海遥,还不走?”

海遥赶紧点头,转身之际还是忍不住回头,幽幽瞥一眼项羽,谁知,转身准备进议事厅的项羽也恰好在这个时候向她看来。四目相望,海遥从项羽的双眼中看到一丝别样的情绪,她心头一震,再也移不开脚步。阿积,真的不记得海遥了?忘记了那个从西班牙飞去香港仅为见你一面又必须即刻赶往南非的海遥,那个和你相拥于海边一起等待日出的海遥,那个为了你甘愿冒着被枪杀的危险也要脱离组织的海遥……

刘邦终于觉察出异样,他若有所思盯着海遥,不再催促她离开,也不再催促项羽,只是默默观察着他们两个人。

虞妙戈垂下眼睑沉默一瞬,然后忽地抬头,微微笑着对海遥说:“海遥姑娘,我们走吧。”

项羽收回目光,含笑看向刘邦,“这位海遥姑娘很像我的一个故人。”

海遥的心突突直跳,内心里,既期盼阿积认出她,又担忧认出她后给他添麻烦。

刘邦淡淡瞟一眼海遥额头的印记,也含着笑说:“与海遥相似的人应该不多。”

项羽朗声一笑,大步跨入议事厅,“很早的一位故人,我还真的记不清了。”

阿积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因为容颜的改变他还在辨别她的身份?海遥怔怔地盯着已经紧闭的房门,心里有推门而入一问究竟的冲动。

见海遥迟迟不走,站在门边守卫的周勃沉声质问她:“主公的交代不够清楚吗?”

海遥赶紧平复心绪,垂首转身后匆匆地说:“虞妙戈,请。”

刘府的后花园虽有不少奇花异草,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奴仆少的原因,盆景无人修剪,花圃无人管理。海遥心生遗憾。说实话,现代社会中,偶有闲暇时她是乐意和阿积一起摆弄花草,享受生活的。

一路行来,虞妙戈与海遥并无交流,此时听到海遥轻声叹气,她把刚摘下的一朵花插在耳边头发里,“你与将军不过刚刚见面,你确认自己真心喜欢他?”

海遥没有料到虞妙戈会开门见山问这个问题。她知道,自己数次失态的表现,不说虞妙戈是阿积的女人,就连阿积身边的人都会有虞妙戈这样的疑问。可她不想隐瞒,已经失去过一次,她并不想再次失去。因此,她大大方方地点头承认,“不错。”

虞妙戈好看的蛾眉飞快地蹙了下,然后仔细看一眼海遥的额头,才开口说:“妙戈听说,将军在吴中的其他姬妾不只貌美,身姿也特别妖娆。由此可见,将军似乎并不喜欢丑女人。”

其他姬妾?难道说,阿积的家中还有其他的女人?海遥胸口发闷,这个名叫项羽的少年郎真的是阿积吗?不由自主,脑中再次想起项羽脸上曾经一闪而逝的嫌恶神色,她意识到虞妙戈说得不错,他确实厌恶她的长相。在她亮明身份的情况下,他竟然嫌弃她,阿积会这么做吗?

见海遥面色微变,虞妙戈柔柔地笑了,“所以,若真想受将军独宠,就必须有让他所有的姬妾都黯然神伤的容貌。”

海遥的心一揪一揪地疼,“将军究竟是什么人?”

虞妙戈双眸现出丝轻蔑与不屑,“将军是楚国贵族之后,如今,将军叔侄俩屯兵吴中,准备与胡亥小儿一争天下。现在,将军之所以前来沛郡,是因为他的叔父武信君有意拉拢沛公,图谋共同抗秦的大计。你……你不会不知道,现在统治天下的是大秦吧?”

确实,少年将军,人中龙凤,会接纳她这个至丑的女人吗?海遥再次陷入沉思,若他真是阿积,若他已经顺应上天的重新安排,那么,他的反应只能说明他想忘记现代社会的一切,想重新开始这里的生活。这样的话,姬妾成群就可以说得通了。

说话间,两人已走到湖边。湖面上,两人绢帛纱裙异样的美丽,虞妙戈望着水中海遥的倒影,漆黑双眸里的优越感慢慢褪去,渐渐变成了愤恨,而海遥仍沉溺于自己的思绪里无法自拔。虞妙戈悄悄抬起手,五指以一种特别的形状直直抓向海遥背上的脊椎骨。

海遥不知道自己命悬一线。

对面墙上忽然出现一个人影,“喂,丑女人,你怎么跟刘邦混在一起了?”

虞妙戈已收势不及,只好变抓为推,先“啊”地惊叫一声,和海遥一起向湖里倒去。

太过突然,海遥来不及做任何反应。

韩信反应虽快,但疾速扑来时仍然只拉住虞妙戈的裙摆。

海遥急切之下,双手抓住虞妙戈的一只腿。可她没有料到,惊慌之下虞妙戈居然狠狠踹她一脚,而这一脚正中她的脑门。

脑袋一晕,但还不至于让海遥昏迷,她透过清澈的水望向湖边,见韩信一把拽回虞妙戈后扑通跳下水,隐约间,她听到韩信大喊着:“丑女人,闭气,等我救你。”

西班牙孤岛四周皆是海,海遥游泳的本事自不在话下,可这湖里却有一股神秘的力量拽着她向湖底沉去。她用尽全身力气,还是无法从那股力量中抽身出来,慢慢地,韩信的身影越来越模糊,一股绝望从她心底升起,神志开始慢慢模糊,眼前再次出现了阿积明净的笑脸。

第五章 流水无心恋落花(1)

吴中与沛郡结盟的消息传出,楚境内一片欢腾。大秦治下原被始皇帝所灭的其他五国王族后裔也蠢蠢欲动,都希望重新集结力量,推翻暴秦的统治,重新回归六分天下的局面。

这时候,楚怀王熊心下第一道王令,派武信君项梁率部攻秦之东阿、定陶,项羽与刘邦分别攻秦地城阳和雍丘。

出发在即,楚怀王于吴中的临时行宫中设宴为即将出征的几员大将壮行。

刘邦到达时,大殿里已是人声鼎沸,把靡靡丝竹声都压了下去。

项梁与吕臣等人谈兴正浓,见刘邦身边只有张良、萧何及周勃三个男人,便起身含笑遥点着刘邦,“刘将军,怎么几个大男人来了。莫不是嫌我送去的姬妾容貌太丑?”

刘邦自沛郡到达吴中的当晚,项梁便送给他十名明艳的美人,此事诸将皆知。

刘邦抱拳致意后朗声一笑,“君上说笑了,正是因为那十余名姬妾个个绝色,才选不出能陪着我前来赴宴之人啊。”

项梁一愣后也是一阵畅怀大笑,笑过之后用左手勾起脚边蹲坐着的一个美姬的娇颜问刘邦:“此姬暂借刘将军。如何?”

能带着出席这种宴会的姬妾通常是主人的心头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武信君项梁居然把她暂借于刘邦,席中已经有人面带羡慕起哄,“君上的厚爱,让我等眼馋啊。”

刘邦却面色不改婉言拒绝,“君子不夺人所好。刘邦谢君上厚爱。”

项梁笑容不变,“自古美人配英雄,刘将军无须客套。若那十名美人不合刘将军的胃口,改日搜寻到更美的美人,必会亲自送到刘将军府上。”

刘邦连连摆摆手,“君上若再送,我怕以后没力气跨在马上去打仗了。”

闻言,宴席上的女人纷纷掩口轻笑,其他的将军和侍卫们也哈哈大笑起来。

喧闹声越来越大,席座即将坐满时,内殿中的通传声传入大殿,“大王驾到。”

无论楚怀王是不是傀儡,截止眼前,他仍然有他存在的价值。因此,众将领虽心里有数,但依然收笑恭迎圣驾。

与此同时,大殿外台阶上喧嚣声忽然又起。

刘邦听身后一个不知名的将领小声嘀咕,“必定是项羽带着他那艳姬来了。”

声音刚落,刘邦便见到项羽拥着虞妙戈出现在殿门口。

虽然才回吴中,可虞妙戈的艳名已经远播,众人忽略掉项羽不恭的细节后细细打量起他身后的美人来。容貌自不必描述,就说那身姿,一袭纱帛裙裳在莲步轻移的左右摇摆间,如仙子翩翩起舞般,婀娜迷人。

见到虞妙戈的瞬间,刘邦双目中冷意一闪而过,听到周围众将惊艳的吸气声,他淡淡扫一眼王座上的楚怀王,却见楚怀王竟然微张着嘴站在王座边呆呆望着虞妙戈,哪有一国之君的风范。

项梁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个细节,顿时,他脸色一沉。

可这席间,除项家叔侄和楚怀王外,其他人多为草莽出身。此时多数已经心猿意马不能自持,哪还顾得了项梁脸色。

项羽牵着虞妙戈的手走到自己的席位上坐下,寒眸冷冷扫向众将,众将这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

楚怀王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慌忙坐到王座之上,只是,惊艳的目光不时扫向虞妙戈。

将令已然下达,这次宴会只是开战之前的纵情狂欢。因此,不过个把时辰,刘邦身前身后的将军们便开始轻声商量交换姬妾,换换滋味。

刘邦脑子里突然想起海遥的那番话,若她在这里,肯定又该口出狂言了,苟合,她把这种事叫苟合。他在心里暗笑过后轻轻叹口气,在湖中打捞了整整三天,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海遥就像凭空消失了。周勃把打捞的侍卫们臭骂一顿后亲自下水,上岸后告诉他,湖底竟然与外面的河流是通着的。她,到底是活是死?若是活着,人在哪里?若是死了……刘邦不愿意往下再想。

第五章 流水无心恋落花(2)

觉察到刘邦神色有异,张良向他举举手中的酒樽,“主公,吴中的酒跟咱沛郡的有些不一样。”

刘邦也拿起案上的酒樽,跟张良虚碰一下后,含笑饮下。重新倒酒时,眼睛余光望见楚怀王向贴身随侍一阵耳语,刘邦停下手里动作,看着那随侍走向项梁,同样一番耳语后,项梁派人叫出项羽走到殿外。见两人身形一出大殿,楚怀王的亲身随侍大步走向虞妙戈。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不言而喻。刘邦与张良对视一眼后,默契地起身走出大殿。武信君已率先离席,这么离开不算失礼。

一行四人走出不过百米,刘邦听到项羽暴怒的声音响在树林深处,“他居然敢觊觎我的女人。”

紧接着是项梁的厉声责备,“不过是一个女人,待天下大定,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叔侄俩的争辩时高时低,刘邦不屑地暗笑之后加快了步伐。几人即将走到宫门时,突闻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人比他们更着急离开这里,刘邦心中一动,转过身来,却见吕臣向这边匆促急行。

吕臣原为陈胜旧臣,张楚政权倒塌后,他杀死叛徒庄贾为主报仇之后归附项梁,但却始终不受重用。

刘邦自来吴中,一直有心拉拢此人。而且,听说吕臣的幼女额角胎记嫣红似血,跟海遥有些相像。见吕臣迎面而来,他赶紧抱拳揖礼,“刘邦十分钦佩吕将军……”

吕臣有些心不在焉,敷衍回礼后说:“我府里还有要事,先走一步。改天我一定亲自去拜访你。”

见刘邦受冷遇,周勃脸色一沉就想发作,刘邦伸出手臂制止,他默望着吕臣的背影,半晌不语。

萧何试探着问刘邦:“要不要跟上去一探究竟?”

刘邦在府里大张旗鼓打捞落湖的女人,张良很是担忧,与海遥有关的一切他都想众人回避,时间长了,刘邦会慢慢忘掉那个女人。所以萧何一开口,张良就暗道坏事,正准备开口阻止,一抬眼却见刘邦看似平静的面容下,目光变得恍惚迷离。显然,心里还在悲伤,从不曾见过刘邦这样,张良在心里暗叹一声,不再开口阻止。还好那个女人面容丑陋,吕臣幼女即便真的跟海遥有关,也不具有娇媚惑主的资本。

刘邦点点头,“去吧。顺便查探吕府家眷,有没有我们的旧识。”

萧何走远,张良沉思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开了口:“女人之绊,最是熬人。主公,要深思啊。”

刘邦轻颔下首,没有接话。

张良还要再劝,刘邦已提步前行。望着刘邦孤寂冷清的背影,张良轻轻一叹后决定永不再开口劝慰此事。男人,身边是要有一位心仪的女人相伴。十分庆幸的是,曾听萧何和周勃提起过,那个女人还算是识大体的人。

全身被捆成粽子的海遥直挺挺躺在床榻上,她庆幸没有被蒙上双眼,可以让她仔细观察房间里的每一件摆设。身处的环境是她自救的唯一依靠,她希望尽快找到这个依靠。

每一样东西都不放过,就连最不可能用的房顶都仔仔细细观察一遍。可是,令她失望的是,仍然如昨天一样,一无所获。

垂头丧气的海遥不由自主再次回忆落湖那天的情形。虽然相处的时日不长,可韩信却是个说到做到的人,他既救她就不会再绑她,如果真的是她看走了眼,真是韩信把她带离了刘府,可又为什么把她转送给他人。另外,虞妙戈为什么推她,虽然印象模糊,可刘府后院湖边的路确实很平整,还有,那个女人哪来那么强劲的力道?那种力道是身有武勇的人才有可能具备的。

第五章 流水无心恋落花(3)

百思不得其解。颓废的海遥觉得沮丧,她深刻地体会到了,人一定要适应你所在的环境,否则,吃苦受累的绝对是你自己。在这种原始落后的社会里,她要做的首先是,必须要忘掉前世的一切,因为这里没有什么装备可以武装自己。在现代社会学到的技能,在这里并不是全部能用。

暗自伤神一阵子后,她又开始思索,前几日见过的满脸凶相的中年女人和那个忧愁不安的男子,他们是谁?思来想去,依然没有任何头绪,脑子却越发乱了,但多年养成的习惯,依然十分警觉。

房外有人。

凝神细听一会儿,海遥知道,是送饭的那个丫头。

小丫头推门而入,海遥却欣喜若狂,这一次盛粟米团子的竟然是陶瓷碗。她在心里欢呼——依靠来了。

见海遥嘴唇干裂,小丫头脸上露出不忍,“多少吃些吧。”

捕捉到这一细微变化的海遥努力压住心头的雀跃,努力挤出一滴眼泪,“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那个女人是谁?她为什么如此恨我?”

小丫头身子一哆嗦,“这里是吴中,其他的,以后你会知道的。”说完,不等海遥再次开口,直接抓起粟米团就往她嘴里塞。

吴中,岂不是阿积屯兵之地?海遥边使劲咽口中的饭团边想自救的办法。想了几个都觉得不合适,只好让眼前的小丫头受些惊了,想法一定,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利用腰腹之力劈出双腿。

身形不能动,行动也就不是十分精准。被踢到手臂的小丫头爬起来就往房外跑,“来人啊,来人啊,出事了。”

陶碗落地即裂,海遥的身子正好落在碎片处,腰间刺痛一片。海遥忍痛翻转手腕,把一个不大不小的碎片握在掌心。身子里扎进不少碎片,她不敢再擅自移动,碎片若断到肉里,伤口不好养。她现在要做的是等。必须等人把她移到床上。

还好,等待的时间并不长。来的人比较全,既有那个凶妇,还有那个中年男人。凶妇一见地上的粟米团子,对海遥臀部就是重重一脚,“贱蹄子,胆敢糟蹋老娘的粮食。”

中年男人一把拽过凶妇,“她总归是我女儿,以后若再恣意辱骂,小心我扒了你的皮。”

海遥愣了,她什么时候多了个爹?

凶妇当场撒起泼来,“吕臣,若不是老娘,你能入得了项将军的眼?散兵游勇,连一个不知名的小小秦将你都打不过,若遭遇章邯的数十万大军,还不得让人家削了葫芦。让你风光跟在项将军身边就是为了侮辱我的吗?”

吕臣说不出话来,吕夫人娘家在吴中,父兄辈的贤士大夫极受项梁看重,若没有他们的不住游说,即使有范增引荐,项梁断不会接纳他那一些乌合之众。这一点,吕夫人说得不错。

海遥脑筋急转,这飞来的爹似乎救不了她。

那凶妇倒也知道见好就收,她指着地上的海遥一把鼻涕一把泪控诉着,“这贱婢的母亲有什么好的,被辗转送了多少人才到你这里,来了后又为你添了多少麻烦。”

扫一眼海遥后吕臣重重叹口气,“可是,万一这姑娘不是她生的,将军一怒之下,你我性命堪忧啊。”

凶妇呆了呆后双手叉腰又开始骂:“除了那贱人,谁会用守宫砂把自己的女儿弄成丑八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