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邦抽出袖兜里的地图,边研究吴中项家的屯兵分布地点边含着丝笑问:“不说女为悦己者容,就说你曾说过的以貌取人,稍稍打扮一下总会加些分的,况且,你身姿很美。”

海遥顿时觉得被他抚摸过的那片皮肤再度火烧起来,这个男人,不止在众目睽睽下坦然自若轻薄她,现在又这么大大方方地以“赞美”的方式说出来,羞愤之下,她恨恨瞪着他说:“我万一寻不到要找的人,难道还能一辈子跟着你们。总是要找一份营生,自己养活自己。女子在外行事,总会被一些心思猥琐不怀好意的男人轻薄,穿着男装省得麻烦。”

第四章 伤到深处不识君(3)

刘邦先是愣了一愣,唇边的那丝笑慢慢消失,然后默默盯着海遥的眼睛。

海遥在舌尖的牢骚赶忙咽回肚子里,撇过头后改口:“自然,也不能一概而论。就像你们,还是挺助人为乐的。”

听海遥越说越小声,刘邦突然大笑起来,“萧何,还不去买?”

在房外走也不是留也不妥的萧何转身疾走几步,迟疑不决停下步子,“主公,是女子裙裳吧?”

刘邦看向紧紧闭着的房门,扬声说:“是的。快去吧。”萧何快步离开。

海遥沉默下来。

刘邦把摊在桌边的地图慢慢折叠好,然后看向海遥,“刚才你与客栈掌柜为何发生撕扯?”

眼前男子心思过于缜密,海遥不敢再次擅自说谎,她红着脸回答:“我问他店里缺不缺人手,没想到被他瞧出是女子身份。”

刘邦的目光在海遥胸前停留一瞬,然后看着她的眼睛,静静地问:“才到沛郡,你便知道寻亲无望吗?”

海遥语滞。她不愿意再圆谎了。

刘邦既不催促,也不追问,他一直静静盯着海遥的眼睛。

海遥踌躇许久,才讷讷开口:“我原为家仆,在主人家犯了错后被驱出府门。我从来没有出过远门,也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怎么样的,身上连一枚钱也没有。实在走不动了便想着在路边歇息,没有想到还被毒蛇咬上一口。若不是你们一行经过,现在的我,尸身估计都被秃鹫叼光了。寻亲一事只是我信口胡诌的。”

刘邦默了一会儿,又问:“那为何是沛郡呢?”

实话实说会不会被他们灭口,毕竟她无意中听到了他和萧何的谈话。海遥犹豫不定间,刘邦忽地开口:“不要说谎。”

海遥心一横,心中暗想,死就死吧,谎言是不能再说了。为防自己变卦,她快速开口说道:“因为那晚我听到你和萧何提起过沛郡。”

刘邦眸底的温暖延伸到脸上,“你想跟着我。”

海遥悄悄观察刘邦脸上的神色,见他并未因为她曾经撒谎而动怒,便长长松口气。说实话,离开虞府和项羽一行后,她一直心有惶然,不知道何处容身,更不知未来如何。因此,潜意识里,她其实不愿意因为自己再次撒谎而被刘邦驱逐,“是的。”

刘邦把折好的地图再度摊开,“萧何性子最慢,你还是坐下来等吧。”

海遥挑了离刘邦最远的地方坐下。

刘邦未抬头,却未错过她的动作,见她的防备心仍然很重,嘴角不自觉微抿,“你既无姿色,又无出身,强守贞节所为何来?”

这个时空,男人与女人第一次见面就可以欢爱,就如项羽和妙戈,不用爱情做铺垫,也不受任何道德观念的束缚。还有她,如果不是身有武勇,韩信就算真的强行要了她,世人不会觉得韩信有过错。事后,韩信如果愿意让她跟着他,她便可以继续跟着他。如果不愿意,她也无可奈何。在这里,女人如果没有可用价值,贞操没有任何意义。就如虞妙戈,她即便是长于富足之家,可如果没有可以取悦项羽这类人的姿色,不能为虞府带来利益,虞公也不会悉心保护着她,保护着她的贞节。海遥既无法认同这种世俗,也无法与一个还算陌生的男子坦然谈论女子贞节。

没有听到回答,刘邦抬眼看一眼海遥,“与我交流很有负担?”

海遥踌躇不定,不能不回答,又不能随意敷衍刘邦,前思后想好一阵子后,她盯着地面轻声说:“男女之间若没有感情,为解身体之渴苟……欢好,跟畜牲有什么两样?”她始终不敢太放肆,及时把“合”字咽了下去。

第四章 伤到深处不识君(4)

刘邦惊愕地抬头,默盯着海遥,许久之后,他双目中那抹晶亮的神采才消失,“海遥,上前来。”

海遥的心怦怦直跳。这个男人无论说话还是做事总是稳稳的,她虽然很善于观察,但根本无法从语调中揣摩出他的喜怒,在身上衣袍无法蔽身的时候,他要她去他身边,他要干什么?海遥心里不由自主紧张起来,“有什么话这样说就好了。”

刘邦微摇一下头,重复说:“过来。”

海遥只好起身。见她一步一步挪着走,刘邦冷肃的脸上显出一丝笑意,“方才扭到脚了?”

海遥虽然不情愿,可步子仍然大了些。走到刘邦身边,她怯怯地问:“要说什么?”

刘邦无视海遥因为紧张而僵直的站姿,他解开她两手的束腕,先捋开她的左袖,仔仔细细检查一遍后,又捋开她的右边袖子。因为一只手臂在刘邦手中,海遥被扯破的袍子再度滑下肩膀,羞窘紧张之下,她只觉得冷汗突然间涌出来,裸露在外面的半边身子顿时冷飕飕的。下意识地,她想抽回被他抓住的手。

刘邦抬眼一瞧她晶白的雪肤,注意力再度回到海遥的手臂上,仔仔细细检查两遍后,他脸上多了丝玩味的嘲讽,“是没点,还是已经破了?”

海遥没听明白。

刘邦懒洋洋地瞟一眼迷茫的海遥,提醒她:“你不知守宫砂吗?”

刚才叫“海遥”时的柔和,变成现在叫“你”的冷嘲热讽,海遥从他语调中听出了冷意。她确实知道守宫砂,但却不知道红儿这具躯体是没点,还是已经破了处子之身。这是一个颇不好回答的问题。直觉上,海遥明白,即使事实丑陋,但眼前这个男子愿意听实话,可……可是这个实话真不好说。

刘邦脸上已恢复了一贯的冷肃,“回答我的话需要斟酌很久吗?”

海遥一咬牙,“我在主人家为奴时,曾把家畜看丢,被主人施以杖刑后昏迷了数日,醒转后忘记了以前所有的事。所以,我真不知道是没点过守宫砂,还是已经破了……处子之身。”

贞节不被看重,守宫砂确实有很多人家不给自家女子点。

刘邦静静盯着她。发现海遥的双眼虽然盯着地面上,但面色极其坦然。他起身把她垂到手边的衣袍拉上去,“弄丢几头牲畜就被施以杖刑,人命也委实不值钱了些。不过,也由此可看,胡亥小儿的坐朝不久了。”

海遥愣了一愣,竟然这么快转移了话题。她怔忡着看他走到窗前,手搭在窗边后忽然回头望她一眼,然后叹口气转身走回桌边,拿起羊皮地图,不再开口说话。

海遥小心翼翼坐下来,不敢擅自开口,也不敢擅动,她担忧会引起新的话题。与他交流,太累。

项羽再次大张旗鼓带领众副将策马来到沛公刘邦的府邸。

沛郡原为楚国领土,而楚怀王为楚国正统王室后裔。因而,围观路人中不少贤士剑客慷慨激昂地高声称赞吴中项家的忠贞与诚意。

眼见场面难以控制,刘府门前的一名守将悄然退入府内,向谋士张良的房间跑去。

项羽没有漏掉这个细节。他嘴角挂着丝笑向街道两边百姓抱拳致意。

百姓们沸腾了,纷纷向刘府涌去,他们齐声呼喊:“沛公,请出府吧……沛公,请出府一见项将军吧。”

刘府大门已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府衙门口的守将们脸色已微变。

被百姓们簇拥在中央的项羽策马行至府门台阶之下,翻身下马把缰绳随手扔给季布,然后谦恭有礼地朗声说道:“烦请诸位为我通传,说项羽恳请面见沛公商议结盟,共同讨伐秦贼,以光复我楚国旧地,救天下百姓于水火。”

第四章 伤到深处不识君(5)

顿时,嘈杂声四起。

一个贤士打扮的中年人越出人群,朝数千百姓振臂呼喊:“光复楚国,抗击秦贼。”

顿时,呼声如海,众多百姓纷纷朝着府门方向呼喊:“光复楚国,抗击秦贼。沛公大义,联盟吴中……”

呼喊声传入刘府内,刘邦的另一谋士张良执笔快速在竹简上写了一行字,递给等在房门口的将士,“速送主公。”

张良不知道,就在将士刚出刘府侧门,前门情况又变。这一变化,连项羽也始料不及。

项羽压下心头激动,回身向百姓们抱拳揖一礼,“沛公深明大义,大家不必担忧。”

他话音未落,一黑袍少年便挤出人群拜在项羽面前,“将军为百姓四处奔走,身为楚人,韩信愿追随左右。”

项羽定睛一看,这少年还真是韩信。他压下心头不安,快速扶起韩信,“我为正在受苦受难的百姓感谢你。”

韩信执意再揖一礼后,退到项羽身后。

星星之火,迅速燎原。最先开口的贤士随即向项羽拜倒,“李旺祖愿追随将军。”

顿时,自认有才的人纷纷拜倒在项羽脚下。

项羽大喜过望,可心头的那一丝不安却也越发强烈。项羽虽惜才,可并不了解韩信的底细,因而,这几日来前来刘府时一直令韩信协同龙且保护虞妙戈。此时,韩信只身前来,是虞妙戈那边出了什么事?还是他不听命令擅自前来?不自觉间,他的目光再次瞟向虞子期。

虞子期悄悄移步走到韩信身边,压低声音问:“虞妙戈可好?”

野性难拘的韩信一心想建功立业,哪会老老实实护卫一个女人。在他看来,即便妙戈姿色艳绝,那也只不过是闲暇时赏玩的一个女人,不值得他和龙且两位身手不错的人保护。他也绝料不到项羽会如此在意这个女人。因而,在回答虞子期时他的神情是不屑的,声音是漠然的,“我不曾留意。”

虞子期脸一黑就想发作,但情势哪容得他开口。

项羽见虞子期神色有异,面色便不由自主沉了下来。

英布与钟离昧心不由得再次提了起来。好不容易说服虞子期私下劝导虞妙戈,要以大局为重,不可沉溺于儿女私情陷项羽于不义,今天这种节骨眼,千万不能因为这个女人坏了大事啊。

前来投靠的人越多,项羽脸上的忧虑却也越来越多。

自来到这个时空,海遥从未穿过这么鲜丽明亮的纱帛裙裳。轻微不适过后她开心起来。如果有条件装扮,没有哪个女人不爱漂亮的。

就这样跟着他们生活?可是,要以哪种身份跟着呢?为奴为仆?海遥很快否定这个想法,才摆脱虞府,才不要再跳进另一个牢笼。依附他们发展自己,等有一天可以拥有不被人随意欺凌的力量时再离开,去寻找阿积,重新挽回阿积的心?只是,若真有那么一天,阿积会接受这副身躯就是她吗?他真的会舍弃绝色的妙戈重回她的身边吗?会,还是不会?纠结中,她不由自主抬起手抚摸着额角的胎记。

见海遥前一刻还面带微笑,后一刻已是秀眉微颦,懒懒靠在身后矮榻上的刘邦放下手中竹简,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以前从未穿过纱帛裙裳?”

海遥顿时回神,待看到刘邦眸底隐含笑意,她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失态,不由脸上一烫,“记忆中,从未。”

刘邦随手拿起案边一角的酒樽,抿一口后又问:“你一身武勇学自何人?”

海遥自不能说她曾有五年惨无人道的魔鬼训练,也不敢再现想现编,让眼前的男人再次生疑。她目光盈盈盯着刘邦,“我因为容貌丑陋,府中主人唯恐惊到府中其他的人,被管家安排在府里后院养殖家禽。后院里常年就我自己,为打发时间,我伺候好那些家畜常去村旁河边玩。那里有一老者常去练武,时日长了,我也从中学到了一些皮毛。”

第四章 伤到深处不识君(6)

红儿这具躯体并不能把五年所学用到最强,因而,海遥这套说辞也算无懈可击。而海遥说话时目光极为坦然,刘邦这一次没有怀疑。只是,他又有了另外的问题,“家畜四处觅食,你不怕再丢失个一两只吗?”

海遥得意起来,“自那次后,我把家畜全部圈养起来了。”

刘邦眉一挑,“圈养?”

海遥俯下身,下巴抵住自己的双膝,晶亮双瞳忽闪忽闪眨着,“鸡鸭,可用篱笆扎圈。而猪,更简单,只要有石头,砌一个没有屋顶的、矮矮的房子就好了。”

刘邦仔细看了海遥一眼,脸上丝毫不掩饰自己的赞赏,声音更是异于往常的温和,“的确是个聪慧的姑娘。”

海遥的笑容却慢慢苦涩起来,“情势所逼而已。我真的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下一次的侥幸,能在杖刑之后活下来。”

刘邦的眉微微皱起,还未及开口,便又听到海遥轻轻一叹,说:“人类社会永远不可能众生平等。只要上位者以人为本,发展经济的同时律法尽量做到人人平等也就是了。”

刘邦双目一亮,慢慢坐直身子后默盯海遥好一阵子才说:“你有大才。”

海遥垂下眼睑再次苦笑,“这哪是大才,这是所有百姓心里的渴盼。”

刘邦明亮的双目中透出坚毅,“不错,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海遥虽与人相交有限,但也感觉到眼前男子的思想相当超前。她发现,跟他交谈心里很舒适,几乎不存在什么障碍。

刘邦不知想些什么,两个人默契地沉默了。

马蹄得得声中,海遥又开始胡思乱想。阿积现在何处?刘邦与“阿积”究竟有何恩怨?正想得入神,马车外传来萧何的声音,“主公,张良急报。”

张良与萧何虽同为刘邦谋士,但萧何侧重于粮草调运等军中后勤,而张良的优势却在全局统筹上。因此,刘邦若离开沛郡,通常都留张良主事。自项羽进入沛郡,张良虽不时催促刘邦尽快回府,但从未来过加急文书。此时,一听是急报,而且萧何声音异常,刘邦面容一肃,掀开车帘沉声问:“何事?”

海遥心中暗惊,跟阿积有关吗?

萧何把手中竹简递进来,刘邦翻开一看,顿时大怒,“项家小儿居然如此狡诈。”

萧何觑一眼刘邦神色,“我们小瞧了那小儿。”

刘邦把竹简紧紧攥在手中,久久不说话。

海遥大气也不敢出。刘邦口中的项家小儿肯定是阿积,看情形,他与阿积之间恩怨很深,若知道她出自虞府,他会不会迁怒于她?还有,如果阿积发现她与刘邦在一起,又会怎么想?想得越多,海遥心里越不安。她不由得悄悄打量着刘邦。

刘邦沉默许久后把手中竹简重重放在案子一角,“此事怪我。萧何,我要马上知道项家小儿带着的那美人住处。另外,速速回复张良,交代府门侍卫切不可与围观的百姓发生纠纷,要张良尽量拖延时间,让项家小儿尽兴表演。”

萧何一抱拳,“末将遵命。”然后策马走向送信的将士,压低声音交代几句后,将士转瞬策马驰出众人的视线范围。

刘邦面色沉静放下马车帘子,海遥赶紧低下头缩坐在马车一角,双眼直直盯着裙摆,一句话也不敢说。一阵难捱的静寂后,刘邦低沉的声音传过来,“项家小儿恶意造势逼迫我答应与吴中结盟。你认为我该怎么做?”

且不说她对项羽有着特殊的感情,就说刘邦所说的那些她根本摸不着头脑,海遥哪敢胡乱发表意见,她小心翼翼抬头看刘邦一眼,然后再飞快低下头,“我只是一个女人,哪敢胡乱发表意见。”

第四章 伤到深处不识君(7)

刘邦静静盯着海遥,轻哼一声,“是不敢,还是不想?”

那种难以描述的无形压迫再次迎面扑来,现在的刘邦跟刚才与她随兴谈论的人简直不像一个人,一层冷汗涔出额角,她赶紧抬起头为自己辩解,“我不知你所说项家小儿的身份,更不知道你们的利益关系,还有,吴中又是谁?”

吴中是项羽叔侄的屯兵之地,海遥却把它说成人名,刘邦不禁愕然,在他准备开口解说之际,忽地发现海遥略显迟疑的神情瞬息之间变成了坚定,心中诧异的他便咽下想说的话,静听海遥往下说。

海遥问:“你是谁?和那姓项的有什么恩怨?”问话听似简单随意,其实,她是想从刘邦口中套出阿积在这个时空中到底是什么身份、什么地位?而被周勃他们称为“主公”的刘邦身份又是什么?和阿积到底有什么矛盾冲突?

“我叫刘邦。”

名字有点耳熟,海遥封存多年的记忆里,一时半会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听过,“你是干什么的?”

“沛郡的百姓称我为沛公。”

海遥啊的一声惊呼。刘邦的笑容还未完全展开,就听她喃喃自语道:“那就是沛郡的大人物喽。”

刘邦笑容顿僵,她居然连沛公在沛郡的地位都不知道,哭笑不得的他有些遗憾,即使她为人聪慧心思机敏,可女人毕竟只是女人。想与女人在大事上交流意见,是他的错误,他重新闭上眼睛养起神来。

话题是刘邦起的头,海遥却不想就这么结束,“项羽又是什么人呢?你们之间为什么会有矛盾?”

刘邦仍然闭着眼,“这些事你无需再操心。”

海遥不满地撇撇嘴,正要在心里腹诽几句,正在疾行的马车突然开始颠簸起来,身姿轻盈的她顿时成了车厢里的落花,不住在空中飘舞。

听她不住倒吸冷气,显然是被颠得难受。刘邦睁开眼,掀开马车帘子看一眼前方的路,“坐在行李上。”

海遥刚把行李整理好,人还没有坐上去,疾行的马车骤然间停住,冲力之下,她大字形摔趴在马车中央。

马嘶声中,周勃惶恐的声音传进来,“主公勿怪,一时着急,赶得急了些,没瞧清路中央有块大石头。”

不知刘邦是怎样做到的,他仅仅是身子倾了些,他边把海遥拉起来放在自己腿上边向外说:“无妨。不要慢下来,我们尚有急事要办。”

马车摇摇晃晃又往前行去,海遥起身就要往对面的行李上坐,刘邦却伸手拉回她,“女人傍身的最佳途径还是找个好男人依靠。这种乱世,能养活人的营生男人也不好找。”

海遥既尴尬又羞窘,以至于顾不上分析刘邦的话中含义,她僵硬地笑一下,“受教了。只是,能让我自己坐……”

话还未说完,车轮似乎又撞到了石块,马车嗖地飞了起来,腰挺得笔直的海遥惊呼出声,“啊。”

刘邦微微眯眼,这女人胆子委实小了些,声音也委实洪亮了些。

马车落回地面,海遥重重坐回刘邦腿上,她清楚地听到身下的他闷哼一声,显然被压得不轻,她赶紧开口说:“我还是自己坐好了。”

刘邦扶在海遥腰间的手慢慢下移,到伤口处停下,“伤口若再撕裂,估摸着会留下后遗症。”

客栈里与胖掌柜撕斗时,结痂的伤口又渗出了不少血。大夫确实交代过,要小心,不可再次撕裂伤口。话虽这么说,也知道坐在他这个肉垫子上确实安全很多,可是,这男人也忒喜欢在她身上摸来摸去了些,海遥朝他尴尬一笑,“我会小心的。”

第四章 伤到深处不识君(8)

刘邦似笑非笑,“随你喜欢吧。”

海遥正要起身,马车又开始左倾右斜,她犹豫一瞬后又坐回去,边挤出一丝笑边说:“那就再坐一会儿,路平了,我再起来。”

刘邦嘴角上挑,怀里这女人的容貌是丑了些,可身姿和谈吐还是相当吸引人的。不由自主,他再次低头,凝视着海遥额角边的胎记打量,他发现,那个色调也忒鲜艳了些。

身后的队伍越来越长,英布与钟离昧相视一笑。

项羽心头的焦虑却怎么压也压不下去。龙且武勇修为虽高,可遇事不喜往深里想,说不好听的,就是有勇无谋,韩信擅自离开,妙戈会不会出现意外?龙且他会不会应付得了突发事件?项羽突然间不敢往下想了。

虞子期也有同样的担忧。不由自主,他凶狠的目光再次投向韩信。

韩信的心思却早已转到了别处,他唯恐声势不够大,见项羽在刘府门前一等就是一个时辰,他觉得应该再次对刘邦施压。于是,他走出队列走上台阶,面朝府门朗声质问几个侍卫:“项将军诚心前来,沛公却避而不见,难道说,沛公不想救天下百姓于水火吗?不想抗击秦贼,为捍卫我楚地的热血男儿一雪国耻吗?”

侍卫们得了张良的吩咐,像没听到般直直立着。

可韩信这么一说,项羽身后那长长的一个队列纷纷开始往台阶上涌。只是转瞬之间,台阶上下,人头攒动。

局面即将混乱,侍卫们的脸上微微变了色。

韩信声音提高,谴责力度又升一级,“难道说沛公想自立为王,难道说沛公组建军队只是为了一己私欲,难道说我们大好的男儿的血汗都是为了刘姓之人而流……”

群情激昂中,项羽心头的不安淡了些。正当他觉得时机成熟,准备拾级而上走向刘府时,身后一骑快马驰来,“项将军休怒,张良来晚了。”

在沛郡,没有人不知道张良这个名字。张良,那是贤士中的翘楚。因而,听到张良的声音,贤士剑客们自动让出一条道路。

张良策马驰到项羽身前,一跃下地后抱拳揖一重礼,“沛公一直在军营操练兵士。得知项将军亲至,已火速往回赶。”

项羽回揖一礼,“张将军从何而来?”

“天气干燥,郡内田地旱情严重。我一直同各地亭长商议引水灌溉的事,没有亲自迎接项将军,海涵啊。”张良说这话时,侍卫们已打开府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