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旁边的一名暗卫想也没想,一个箭步冲上前,而后俯下身跪到地上,将自己的背送给她当了踏脚的梯子。

她心头一阵暖,没有拒绝,就踩着他的背稳稳地走上了战车。

慕容雪知道,暗卫是怕她在上战车的时候露出受伤的破绽,这才聪明地以自己的背为她当了垫脚。

这就是她与东方凌的暗卫,一百名无亲无故的死士,已然在这几年的相处中成了他们最亲近的人。

她上得战车,再面向那两万石台营将士。

缓缓地将右臂抬起,举过头顶,伸到最高。

在她手中握着的,俨然是那块可号令整个儿炎赤所有将士的——虎符!

“虎符在此!”她高声喝道:“我给你们一个正大光明回家的理由!”

凌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所有人都愣住了,东方凌也在这时候跳上车来,与慕容雪并肩而立。

他的手也举过头顶,与她紧紧握住。

那块金牌就这样被他二人一齐握在手里,紧紧的,像是在给彼此勇气和力量。

“虎符在此!炎赤众将听令!”东方凌一声运了内力的吼喝直传出城外,声音大到就连站在最末尾处的一名将士都不由得为之一震。

震惊之后,就是“呼啦”一片跪地之声。

虎符,传说中的炎赤虎符,终于在这个至关重要的时刻被拿了出来。

已经没有人愿意去追究它的真伪,对那两万石台营的将士来讲,别说这虎符确实是真的,就算它是慕容雪伪造的,他们也宁愿不去理会。

归附东方凌的心愿让大家心照不宣地选择了听令,虎符现,他们再也不是弃主求荣的逃兵。

就算有一天被人质问,他们也可以理直气壮地说:凌王爷跟落雪公主拿出了虎符,咱们效忠的始终是皇上!

见人全部跪在眼前,东方凌的话音又起,他道——

“原石台营将士现全部归入烽台营阳王麾下,之前所有行为均归三皇子一人之责,与你等全然无关!烽台营火台营将士听着,从今往后,若有一人胆敢对这两万人追究责任、胆敢再提起图州战事,本王一率军法处置!”

“属下得令!”一时间,万众同声,纷纷放下手中兵器行了叩拜之礼,同时高呼——

“凌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凌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大街上的百姓也被这场面所感染,也跟着跪了下来,一并喊着——

“凌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身后有异动

眼见一桩大事总算是得到解决,慕容雪不由得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这一放松,又是一阵疲倦席卷而来。

她将伸直的手悄然放下,又不动声色地往东方凌的臂弯下靠了靠。

两人的姿势看起来十分暧昧,但却没有人敢对此发出任何质疑。

炎赤人谁都知道,冷面凌王是要娶落雪公主的。

武帝之所以将公主这个尊荣给了这个叫做慕容雪的女子,就是为了给她一个足够配得起自己儿子的身份。

那个被很多人都看成是老糊涂的皇帝,其实他比谁都清醒。

见事情已经解决得差不多,东方阳自顾地安排将士们将这些石台营的人都编入自己的队伍。

东方凌扶了慕容雪一把,想要让她再回到战车里去,然后再带着战车去郡守府,让她好好地休息一下。

只是还不等她挑起那战车的帘子,忽闻得就在身后不远的地方似有一阵异动。

她的手就停在帘子将掀还未掀起的当空,左耳微动,握着东方凌的那只手也跟着紧了一紧。

他知必是有事,却也没问,就也之一起静在当场。

那动静不大,若不是她有着异于常人的敏锐,根本就不可能查觉。

可是现在,她真就觉得大概二十步远的地方似正有人在人群中蹭来蹭去。

不像是百姓们走动的声音,那脚步小心翼翼的,生怕被人发现的样子。

慕容雪静下心来,再轻轻地一个深呼吸,似又闻到了一股奇特的香味。

那香味她是熟悉的,也知道其代表着什么。

于是猛地回身,瞬间将自己有内伤的事抛在了脑后……

两天之内再度吐血

然而,有伤就是有伤,就算思想忘记了,身体肌能还是会适时地做出提醒。

可是慕容雪的行动太快,本能的肢体反映已经快过了大脑。

当五脏六腹的痛感传来时,她的人已经窜至半空。

甚至目光已经搜索到那异动发出的地方,也看到正有一个扣着长帽的人偷偷摸摸从人群里头往后退去。

她认得出那就是与她对敌从而两败俱伤的疆域人,那一刻,她满副心思都是将那个人给抓住。

或是生擒,或是杀死!

这样想的时候,她的手臂已经向前探出,可还不等她再有下一步动作,那自心肺传来的阵痛竟一下子让她再也动弹不得。

腾至半空的身体突地僵住,再看向那疆域人的视线也一下子模糊下来。

几乎是同一瞬间,腹腔内一阵热浪猛地涌了上来。

她根本来不及控制,嘴一张,喷腔的血就这样洒向半空。

这是慕容雪在短时间内第二次吐血,纵是身体素质再好的人也受不住这样的折腾。

腾空的身子一下子急坠下来,眼瞅着就要跌至地面,好在东方凌适时地赶来,将人稳稳接住。

感觉到自己被人接了住,她挣扎着抓住面前人,努力地让自己迅速恢复视线,然后指着那疆域人离去的方向急声道——

“快!快追!疆域人!”

东方凌知道事态严重,赶紧往那地方望去。

但见得那疆域人也知道自己行迹暴露,逃命的脚步更快了些。

很显然他也受了很严重的内伤,因为疆域人的轻功极好,他若是正常,早就展了轻功离去了,哪还用像现在这样带着一脸的惊恐还只能一步一步的后退。

最后一个疆域人也死了

“别管我!不能让他跑了!”慕容雪的声音又再度传来,抓着东方凌的手也松了下来,开始用力的推他。

展放跨步上前,一蹲身,顺势将慕容雪接了过来,然后冲着东方凌道:

“王爷,这里交给属下!”

东方凌点头,而后再不多等,以手中长剑撑住地面,身子用力一挑,人就一下子窜至半空。

东方凌来势极快,只一眨眼间便到了那疆域人的面前。

周围百姓没反映过来是怎么回事,下意识地往两边躲去,刚好给让了一片空地出来。

那疆域人再无掩体,见来袭已经触到了鼻尖儿,也不知怎么的,竟是突然就笑了。

只不过他的笑太过阴冷,本就黝黑的一张脸,再挂上那邪恶的笑。人就好像是从地狱来的一样,带着一股子霉气。

东方凌不理他,剑尖儿直向他刺来,可还不触到皮肤,那人竟一下子猛地往后仰去。

后脑着地的时候发出“砰”地一声,不多时便见得一片血迹化开,渐渐地漫成了一个圆型。

东方凌心底一股子无名怒火一下子窜了起来,身子落地,剑还来不及收回,就指着那倒地的疆域人不住地哆嗦。

一个跟着来的将士蹲下身去触了触那人的鼻息,然后道:

“王爷,他死了!”

一听这话,跟上来的暗卫也上前去一名,不是去探鼻息,而是以手翻了那人的眼皮,再按住心口。

半晌过后,这才冲着东方凌点了点头,道:

“王爷!他死了!”

东方凌气得一剑穿入那人五脏,要不是还有这么多东盛的百姓在,要不是还有这么多双眼睛在看着他。

疆域人都不会被人活捉

东方凌真的有冲动想要把这个人大卸八块!

这些疆域人是不是有毛病?每次都是还不等他动手活捉就自己死去。

死法千奇百怪,有自己稀里糊涂就死了的,也有像是中毒的,有血管爆裂死了的,还有像现在这样,“砰”地一声就倒地身亡的。

他真不是一般的气,天知道他有多想活捉一个该死的疆域人,那个鬼地方一直都以一种神秘的方式与己方接触,让他觉得很是被动。

可是没有办法,这个人死了,他再在这里发泄也没有任何意思。

于是一回身,又朝着慕容雪的方向走了回去。

展放已经将人抱回了战车里,东方阳也开始跟从郡守府里回来的方毅一起整顿大军。

有暗卫上得前来,自顾地驾起战车往郡守府而去。

东方凌还不等发问,那驾车的暗卫就主动开口道:

“主子,方将军说郡守府里已经安排好了住处,属下带你们过去,先安顿好公主再说!”

东方凌点点头没再去问,只是转头看慕容雪。

但见得女子面色惨白,几乎一点血色都没有。

就好像刚才那一腔血把她的身体都吐空了一样,整个儿人白得直逼那一袭纯白的衣裙。

只是这一次她没有再昏迷,虽然气若游丝,但是神智却还是清醒的。

见东方凌进来,赶紧开口相问——

“人呢?拦下了吗?”

东方凌坐在她身边,而后轻叹:

“死了!自己倒在地上就死了。”

“又死了?”慕容雪的两道秀眉拧得紧紧的,甚至让东方凌都忍不住伸手去将其抚平。

跟特工一样,绝不允许活捉

她抓住他的手,很是诧异地道:

“怎么又死了?为什么他们都不让人活捉?”再想了想,话音继续:“我在京都的时候也从宫里带了一个疆域人回来,把人扔在暗室的时候他还昏迷不醒,按说没有自杀的机会。可是却突然血脉暴裂……”

东方凌也接了话——

“昨天跟我对手的那三个疆域人,有一个也是那种死法儿。”

本来陷在沉思里的慕容雪突然就笑了,这笑声还带着点儿自嘲。

可是刚笑了两下就又是一阵急咳,咳的时候又带了血丝,惹得东方凌将人往怀中一搂,再也不肯放手。

展放自觉地退到车帘外头,将里面的空间留给他们两人。

只是车里的两个人谁都没有再说话,东方凌视若珍宝一样地把慕容雪搂在怀里,生怕她一眨眼就不见了。

而慕容雪,却因为一下子就想到了那些疆域人为什么总是在紧要关头死掉而开始一阵子自嘲般地冷哼。

是啊!是自嘲!

她一定是来这古代太久太久了,久到已经忘记了自己原本过惯了的那种生活。

有什么可想的?

被俘虏之前就死掉,这对于一个特工人员来说应该再熟悉不过啊!

为什么她之前就没有想到呢!

不管是哪一种死法,自然还是奇特的死亡。

结果都是死!

都是为了避免自己被活捉之后有可能泄露机密的可能发生!

而那机密,无外乎就是关于疆域。

那个神秘的部落一直都是不被外人所知的,就算仅有的一部份人略微知道一点,也是限在猜测的范围。

我只是怕你太苦

她轻叹,敢情来的都是疆域的死士,他们在达到目地之外的唯一信条就是不被敌方活捉。

目前来看,他们这一任务完成得很好。

“疼吗?”头顶有轻轻的声音转来,很小心,像是怕打扰到她的思绪。

她努力让自己再往后靠了靠,然后微仰起头,刚好抵住他的下巴。

疼!怎么能不疼呢!

可她还是摇了头,告诉他:

“不疼。”

“胡说!”他当然不信,爱怜地在她的面颊上抚了抚,然后柔声道:“我知道你疼,我也疼……心疼。可是怎么办呢?我总是给你带来伤痛,一次又一次,没完没来,永远不停息,我……”

“别说了!”她厉声喝去,又惹来了一阵猛咳。

总算气息又再度平稳了些,她赶紧开口道:

“路是我自己选的,你也是我自己选的!我清楚地知道我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追寻的是什么!东方凌,你别想用任何一种方式把我甩掉,这一辈子我都不会给你机会!”

她说得咬牙切齿,就好像拥着自己的这个人正在企图把她给甩掉,以至于身子都跟着有些微微地发颤。

东方凌吓坏了,赶紧出言劝慰——

“没有没有!你想到哪儿去了!我怎么会不要你!雪啊雪啊,我东方凌冷了十几二十年,却在见到你之后一点点的融化开。你说,我怎么可以没有你。我只是……只是怕你太苦,怕你有一天苦到再支撑不下去。”

他的话声越来越低,渐渐地,竟现了哽咽。

“雪,靠征服得来的胜利,的确是有成就感的。可是如果过程太苦太惨,人就会没有精力和心思去迎接和品尝那种胜利。我愿意与你并肩而战,可是看你流血,我就总是……总是想要割开自己的腕,把你流失的血再用我的给补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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