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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缙则在想:“在这朝堂之上,能有谁令陈令史宁死维护?他布这个疑阵,最终的目的又是什么?”

“太后,在下想去看看国师的尸体!”

在确定陈令史已经正式死亡以后,司靖提出了一个请求,脸色极度惨白。

太后情知陈令史之死,给他打击不小,叹气:

“只怕已经查不到什么线索了…”

因为陈令史已碰过,该有的线索,定已破坏殆尽了:真是没料想到,这么一个国之栋梁,竟会这样…

“总有破坏不掉的痕迹。司大先生,司六先生,请,本王带你们一起过去查看查看…”

萧缙领头走在最前面。

太后默允,而且没有跟出来,只呆呆的坐在那里,盯着地上那渐渐冷怯下去的尸首出神。

摄政王也坐在原来的座位上,捏了捏眉心,两个人神情怪异的对视了一眼,又错开,这件事,透着太多太多的诡异,有些事,他们心知肚明,所以,越发觉得这件事,其背后大有文章。

胡国师的尸体置放在太极观的冰窖内,为的是防腐,实在是因为那尸首死去日久,已渐变质,味道极重,此刻,正赤身的躺在尸台上之上,身体上已渐渐生出尸斑。

司靖上去那么一细看,不觉皱起那一双威武的浓眉,没一会儿功夫,口出惊人之辞:

“这根本就不是胡国师,而是国师的双生兄弟胡徽!”

这一次,连云沁也有点傻眼了:

“假的?还双生兄弟?你怎么知道?”

司靖答道:“我曾在东越见过他一回!此人乃是一个江湖骗子!”

“这事,本王倒是曾听说过的,只是从来没见过一回!就不知司大先生从何能辩认出来?”

萧缙的表情及为平静,似乎早已预料到了一般。

司靖用手掰开了他的嘴,指着那颗泛黄的门牙,说:

“问题出在这里!他这颗门牙曾被我打破,虽然,他想法子补上了,但是,假的就是假的。你们看,这颗门牙,是套上去的,做的很精巧,粗一看,看不出来,细一见,就能辩真假。这牙齿是东越国最最著名的牙叟给制的,牙叟那边有他详实的补牙记录,足可以证明此人绝不是真正的胡国师。”

“可,如果这不是国师,那真正的国师,会去哪了呢?”

云沁满腹疑惑的问了一句。

一时大家面面相觑,无言以为,查,已无头绪,案件就此被搁浅…

临近傍晚,太后回宫,摄政王也离去,萧远原想宴请云沁到摄政王府用晚宴,被云沁给推了:这人看她的眼神,实在是有点怪,她不想与他有什么纠缠。后来,也不知他遇上了什么事,急匆匆走掉了。

司靖一直守在陈四的尸体边,百思不得其解,猜不透他到底在为谁效命?

为今之计,只能慢慢的一步一步的查探。

就刚刚,太后已经将此案件全全委托给了司靖和司擎,还说:稍后另派楚国刑侦大人加入,一起彻查此案。

“司六公子,我家爷在园林外的凉亭等您,请您移驾…”

云沁和司靖在殿内研究了很久,低低讨论了一番,无果,这时,怀王的心腹岳离突然跑进来,拱手一揖,恭敬相请。

“怀王要见我?”

一观殿内,还真没了萧缙的踪迹,刚刚,他好像在研究那四具侍卫的尸首,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

此人,鬼头鬼脑的,想见她做什么?

“我家爷有事欲请教!”

“哦,大哥,我们一起去!”

她想把司靖拉上。

岳离马上抱拳阻止道:“我家爷想与司六公子单独说话。司大先生同门初丧,可在此独自凭吊。”

单独说话?她跟司靖换了一个眼神,直觉没好事。

“去吧!我等会儿过去找你!”

她犹豫了一下,点点头,跟了去。

凉亭,萧缙独自坐着,杨固也不知道跑哪去了。他的几个心腹侍卫远远的守着隐蔽处。

四周风景,极为清幽,地儿也极为的偏僻宁静。

云沁走进这一片静的有点异样的地盘,微微皱了一下秀眉,放眼不见人,人皆在暗处。

“请!王爷在凉亭等您!”

岳离偷窥了一眼这位具有传奇色彩的人物,感觉这个子,还真是矮,身上呢,则散着一股子薄荷香,清凉中好似还夹杂着别的什么味道,他吸了几口,闻不出来。

云沁点头,往那边走去。

岳离将她带到后,也退了下去。

亭内,置有一石雕八仙桌,桌面是大理石制,黑中带白,光可鉴人。桌上摆着一副茶器,看那色泽,为上等燕玉所制,雪白带斑红,边上小炉,炉中有火,炉上有小小一铜壶,水正沸,冒热气。

“坐!刚泡的新茶,来尝尝味道好不好?”

萧缙示意,手中忙碌着一壶刚刚泡好的茶,一阵阵茶香飘了出来,他在玩茶道——

看样子,其心情并没有因为陈令史之死,案件成迷而愁绪扰心,正相反,他还挺愉悦,挺悠然自得,他就不怕被外人看见了,说这是在玩物丧志么?

听,那说话的语气,多亲和,就好像是在和自己一个相识多年的知已随意聊天似的。

“谢过!王爷盛情不却,司六就不客气了!”

云沁撩袍,与怀王面对面的,坐下,这时的她,正觉口渴,干脆就拎过一茶盏过,吃起来——并不怕他会在茶里作手脚,司六与他没有利益冲突,相反,有可能还是他想笼络的人。她觉得,他不会。

一口清爽甘冽入腹,温温润润,一扫唇齿间的干腻,带来阵阵滋润,香入鼻息,她不觉赞了一声:

“好茶。”

“品得出这是什么茶吗?”他问。

云沁将茶放到小巧的鼻边,辨了那一下味儿,想了一下,才道:

“应该是夷山的春茶吧!此茶为西楚国内所,产量稀少,多为宫中御饮之物,很少有外流的,偶尔才赐下一些与朝中重臣,或是外宾,千金难得一两,以味道清嘉著称。”

萧缙弯了弯唇,点头,眼神多了几丝赞赏:

“司六公子果然有见识!”

“这与见识无关。实在是在下之前在东越的皇宫尝过一回,据说,那是西楚帝千里送去东越给长平公主的。长平公主将其中一罐奉于越帝驾前,是以司六有幸得尝。不过,那番吃的并不是新茶,味道不够纯。今天的这茶,极妙!这茶具,也妙!”

云沁把玩着茶具,又看了看这犹如皇家避暑山庄一般的道观。

听说每番夏季,太上皇每每在此下榻,不带任何嫔妃,清修于此:太上皇和胡国师关系极密,胡国师的观殿内私设暗道,太上皇难道会不知情?若知情,建观图纸上又没有勾画,却又是为了哪桩?

萧缙瞟以一眼,说道:

“长平姑姑得的那几罐茶片,是雨后茶,茶叶不见嫩。味道是差了一些。而且长平姑姑对茶并不讲究,越国皇帝陛下也不是精于此道,是故,难以泡出茶中真味。夷茶贵在工艺,饮之,需费功夫,第一遍为苦,第二遍为醇,第三遍为香,第四遍味道就淡了,不过,却也清冽。苦茶,利于身;醇茶,最有味儿;香茶,嗅觉上的享受;清茶,余感耐人寻味。司六公子,猜猜这是第几遍?”

云沁一听,就知这是一个茶精,便又尝了一口,含在舌尖细细的体味,好一会儿后,肯定的答了出来:

“第二遍。醇中带苦,香气已露。”

萧缙唇角一扬,又瞟了一眼:

“还说自己没见识。瞧,这分明就是行家!”

“算不得是行家,运气好,我瞎猜的!”

云沁笑,随意搪塞。

萧缙哪会信,道:“司家乃是商贾之家,多市烩,无人懂茶。司大先生走仕途,是个例外,他对茶,并不讲究,但司六公子就不一样了,能一口便尝出味儿,辨出茶汤的成色的,实在不多见。即便是瞎猜,也得有瞎猜的本事。行家就是行家,何必谦虚。”

云沁不再说话。

其实并不是,她对茶不是十分钻研,只稍有涉猎,倒是前世的龙奕,对茶道深有研究,而这一世,秦逍也爱茶中之道,那人喜欢一边沏茶,一边思考,或是一边品茶,一边沉浸在旁人走不进去的世界里。

她对于茶的研究,缘于龙奕,而后在秦逍年复一年的耳熏目染中,得到提炼。

茶,是艺术,也被认为是修身养性的一种方式,它通过沏茶、赏茶、闻茶、饮茶、增进友谊,美心修德,学习礼法。喝茶能静心、静神,有助于陶冶情操、去除杂念,提倡清静、恬澹。懂茶之人,或沉静无争,或已修炼成精,与茶道之中找到了藏心之法。

秦逍善藏心,萧缙也是。

云沁又啜了一口,往神情淡淡的男人身上瞟过去,一身的蟒袍,一身的威仪,双目深深也不知在想什么,这人自不会是专程请她来吃茶的。她不想再客套,便言归正转道:

“不知怀王相请有何赐教?”

那睇过来的眼神,真是怪极,让人感觉自己是他网里的猎物似的,而他,正在磨爪霍霍,准备拿她祭牙。

萧缙自感觉到了她的这份小心谨慎,心头也有点诧异,难道她已知道了他是谁了吗?

不见得!

他垂目,徐徐的斟着最后一遍茶汤。

她若知道,绝不可能还能如此镇定,早已跑了。

那么,她还干了什么事,怕他发现了个中端倪,故而才显出如此神情呢?

他放下玉茶壶,眯了一下眼,想了一想:这人做事,大异于常人,他一时,还真想不到:也许自己无意间又遭了她算计,也说不定。

“怀王?”

云沁见他不语,又唤了一声。

萧缙抬头,没有马上回答,只道:“来,再试试这一遍泡制的茶汤!”云沁瞟以一目,看他再度斟了一遍,手法极为熟稔,茶香浓郁,散发开来,不过,这一次,她没去接,说:

“不用了,司六已解渴!有话还请直说。王爷,司六不喜欢拐弯抹角。虚伪做作的那一套,咱们就别玩了…嗯,不好意思,王爷,司六就爱直来直往。要是您觉得我说话不当冒犯了您,还请您多担待。”

萧缙点下了头,表示同意:

“司六先生真是痛快之人,既然如此,那本王就直话直说!”

“请说!”

“一年这前,本王与司六先生见过一面的,不知你还记得么?”

萧缙呷一口茶,慢吞吞放下杯盏后,扔下一个炸弹。

这一扔,炸得云沁晕晕乎乎,立马分不清东西南北了。

“呃?什么?我们…见过面?”

云沁瞪大了眼,反问。

说句实话,他们的确见是见过的,在边境上,但那时,她是云沁好挖,云沁这个身份,可从没和西楚皇室有过什么纠缠的,怎么可能见过!

他在瞎说啥?

“对!”

萧缙点头,懒懒品着茶,一身优雅,外露,惑人眼:

“什么时候?”

搜遍整个记忆库,她依旧没有印象。

萧缙放下茶盏,睇着,她的脸上全是茫然之色,于是,他好心的提醒起来,一边比了比天色和环境,一边道:

“就一年前,东越和南燕边境上,也是这样的夕阳,也是这样的凉亭,我们曾把酒当歌,一吃吃到月上柳梢,月渐西斜,吃得差一点就烂醉如泥…司六兄弟可有印象,哦,对了,差点忘了说,当时,你不是叫司六。当时,你自称老七,让我叫你阿七。”

某位姑娘脸上的笑,蓦的僵住了,肌肉也冻住,一会儿后,开始一寸寸破裂开来。

这事,她有印象啊…

心,蓦然一抖,因为太过深刻。

“嗯,还有,本王记得,你的酒量那真是不错。”

一停,他极认真,而且,还是一字一顿的强调:

“一个小女子,能有这样的酒量,叫本王甚为佩服。”

某位姑娘的心,止不住的往下沉,背上发冷,额头冒汗…滋滋滋的,有种水深火热的感觉,这全是被“一个小女子”这五个字给闹的。

于是,那天的事,就这样,毫无预兆的冒了上来——

不像今天,喝的是茶,那天,吃的是酒,上等的女儿红,一个晚上,他们吃了好几坛子,一直吃啊一直吃,吃得她差点也跟着醉倒,差点就醉出事来…令她从此牢牢记住了一个教训:酒能乱性,不可多饮…

“叫本王佩服的是,当天晚上,你神不知鬼不觉,就偷了本王的老参。对对对,这件事还真得夸赞一下,你那美人计施的真是好啊,居然就让本王有那么一阵子失了意识,连你往本王身上把东西给调换了去都不知道。实在叫人佩服。

“这偷东西,可是技术活。想在本王身上将东西偷了去,那更是难比登天,偏偏尊驾就是把这个事儿办成了。啧,真是了不起!女中豪杰!本王服了。”

额头的汗,又冒出了一层,因为那几个词:美人计,女中豪杰。

是,有那么一回事:她偷过某人的老参。

但绝对没用美人计。

失误。

那是计划外的失误。

那天,她只是在酒里掺了一些佐料。

可那些放在酒里的佐料,直到他们吃到第十坛酒时,才起了效果,但也仅仅那么一会儿功夫而已,他很快就清醒过来,因为附近有他的随从站着,她没得手,然后,接着再喝…她觉得受不了了,喝的肚子涨死了,推脱回房睡,想另寻他想。结果,跑错了房间,进了他那边。

他回房,瞧见了,醉眼朦胧笑着拉她促膝夜谈,她没站稳,扑进他怀,然后,她的胸,被摸了。

对,是被摸了胸!

再然后,他惊奇的直叫:

“咦,原来你是女子!”

她一惊,心一乱,这一乱,脑筋卡住了,不知怎么就用自己的嘴,堵住了他的嘴。

抽风!

这绝对是抽风!

这一堵,她被自己这个雷人的举动吓到了。

但是,她没有马上把人给推开,而是将计就计,用一个吻,把某人吻晕,顺道将他身上的人参给调了包。

得手之后,急急忙忙将这厮推开,跑了!

跑的那个慌张,那个心跳如雷,那个懊恼…一时没法用语言来形容,只记得脑子里就像炸开了锅似的,一片凌乱…

当时,她装扮的就是司六的模样,女扮男装,重点,被他摸了,女儿身的身份就这样被他识破了,还强吻了人家。

这可不好玩!

真不好玩!

计划严重走样。

他追了过来,认真的隔着门板对她说:“喂,阿七,我们都有了肌肤之亲。现在怎么样?我是不是该娶你!”

当时,她心里直咒:见鬼去!

谁说亲了一下,就得嫁那个男人。滚蛋。

他在门外,见她不理,可能是觉得没趣,没会儿就走开。

她这才松了一口气,好在已拿到了想要的东西,于是,连夜跑路,不想和那个看似温厚无害、实则狡猾的男子再厮混下去…

这些记忆,原本都被她压下了,全埋到角落里,打算这辈子再不要想起来的:这一刻,全叫这个男人给召唤了回来。

她瞪大了眼,努力的想从面前这个男子脸上寻到那么一种温而厚实的感觉:吻的滋味,曾一度困扰她,绝对的困扰,居然,居然那么像龙奕的味道…

见鬼啊,她疯了,竟拿他和某人作比较。

一定是。

哦不,此刻的情况,应该说她是彻底凌乱了。

“啧,瞧瞧,司六先生这样一副惊到的模样,显然是想起来了是吗?”

“不错不借,本王正是当日那位和司先生一起吃酒吃肉的阿刘,事隔一年,又换了一张皮相…本王原以为你早忘了一个干干净净,还好,还好,司六先生总归还是记得的…那么,我们是不是该来好好的算一算这笔账了…”

有数道狡诈的光在在萧缙眼底,迅速的蹿亮起来,他有趣的看着面前之人,那从容平静的脸孔上一点点、一点点的破裂出几丝无法掩饰的惊骇:手中杯盏没抓稳,翻了,茶水倾了出来,撒了一身,泼了满地…她惊呼的站起,拍掉身上的水,心里想到了一个词:

“冤家路窄!”

心头的震惊无以复加,怎么也没办法将那个有点痞痞的阳光少年,和如今这位心思莫测的怀王重叠在一起。

完全是两种类型的男人啊,怎么能合成同一个人?

她抹着手上的的茶水,一片湿嗒嗒的,还沾了几片夷山茶叶,碧绿碧绿的茶尖儿,脸上干干笑着,眼睛啊,瞪的大大的,正费劲的看着面前这个男人,想到自己不光骗了他的千年老参,还堵过他的嘴缠绵过,背后就一阵寒意,心情就极度懊怅。

见鬼的,她和这个男人,是不是八字相冲呀?

要不然,人海茫茫间,怎就这么倒霉的给遇上了呢?

遇一次,也就罢了,人生充满了偶尔!

居然还遇了两次?

她的人生怎么就这么充满戏剧性?

第一次,她乐颠乐颠耍了人家,东西到手,结果赔了自己一个吻,呃,严格来说,是赚了。但这仅仅是她以前的想法了。

第二次,她又想去偷人家手上的稀罕物,满怀算计,拿婚姻当儿戏,到头来,兜兜转转这么一圈以后,自投罗网了,才发现自己被狼给惦记上了!

天呐,要是让他知道自己冒充做了他的王妃,那还得了?

她越想越心惊肉跳,越想越头皮发紧,越想越觉得该溜之大吉…

不行,坚决不能承认。

她吁了口气,将手上的茶叶给挑掉,拿出一块男用的帕子将手上的茶水给收干,渐渐恢复神色,表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淡定:

“您说什么呢?我何时见过您了?怀王,你保定认错人了!我是堂堂大丈夫!”

“堂堂大丈夫?”

某人抱胸斜眼,不怀好意的一瞟,在她胸部很刻的瞄了几下,明明裹的很平的胸,落到某人眼里,还是带上了暧昧之色,云沁讨厌他这种目光,真想一个巴掌甩过去——唉,他摸过的呀,还说:真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