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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皆惊讶的发现,这个平常时候盛气凌人、冷面无情的太子,在面对云七这么一个声名狼藉、身份卑下的庶女时,竟没有半分架子,语气还是低三下四的。

那离去的身影微微一顿,没回头:“好,三天后,我会找你!”

很快,那具身影消失在门口。

屋外,夜色已拉开帷幕。

萧群松了一口气。

终于,她愿意见他了。

“殿下,您和沁儿是旧识?”

云佰万打量好一会儿,才问。

萧群沉默,回过头来,目光清冷一片,并没有回答的打算。

六年前,便是眼前这个男人将云沁赶出了家门,这个云家堡,从来不曾真正的善待过云沁,至令云沁六年未回家门,无法行孝在母亲跟前。

前五年,每年遇上今天这个日子,云沁无论身在何处,都会让他备上一桌水酒,面向北方,叩头,隔着十万八千里,替母亲过生辰。

云沁怀着一颗孝心,爱着她的母亲,是这个人容不下她,令她就此流落在外,从此承受着骂名,以及对母亲的思念。

今年的寿辰,他知道她一定会回来,就是一直不知道她会以怎样的身姿回来。

如今终于见面,她以落魄者的身姿归来,这样的好处,便是可以清楚的看透,在这个家里,谁才是她可以真正深交的朋友。

此番她的回归,必会在云家堡掀起风浪。

她就是那样一个人,敢爱敢恨,爱憎分明。

既然她不想让别人看清她的身份,也不想让外头的人知道他与她的交情,那他自然会全力配合。

不管她信不信,他对她的那份心,自始至终,没有改变过。

“云堡主,本殿下还有事,先行一步。”

他没有回答,越过了云佰万,冲大夫人和云依走过去。

云依眼前一亮,以为这位殿下这是过来要和她说一些什么,虽然他的贺礼已经到,但,他们今天可没有说上过半句话。

她才露出笑容,不想,这位面色冷冷的太子殿下,无视她的存在,绕过她们,径直冲燕夫人走了去。

燕娘有点惊疑,不明白这位素未谋机的殿下怎么来到了自己的面前,连忙站了起来。

她发现所有人的目光全落到了她身上,包括大夫人和云依气极而恼的目光,脸,唰的烫起来,心,唰的急跳起来,忙行了一礼:

“贱妇叩见太子殿下!”

她只是见不得人的妾室而已,见得如此贵人,自当下跪见礼,而她也这么做了。

萧群一惊,连忙出手相扶:“使不得。夫人请免礼!”

屈下身的燕娘没办法下跪,只好站直,疑惑的看向这个对她如此客气的贵人。

“夫人,今日是您四十华寿,小侄特备薄礼一份,愿夫人年延益寿,笑口常开…”

说话间,拍了拍手,一直侍在附近的张汤,马上跳了过来,奉上一只锦匣,萧群取过去,恭敬递上。

“这…这如何使得?”

燕娘有些惶惶然,看到大夫人她们投递过来的眼神,越来越不善,连忙推脱道:

“贱妇何德何能…”

这萧群竟在她面前自称小侄,这种称呼,真是要折煞她了…

将锦匣塞进燕娘的手中,萧群抱以一拳,什么也没有多说,转身,唤上张汤,在所有人惊怪的目光中离去,再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

这才是他固有的本色,傲不可亲,高不可攀。

云依气炸。

他是什么意思?

在一个姬妾面前自称小侄,却在云家堡的正牌夫人自称本殿下。

龙舜之看傻了眼——

他越看这情形,越发觉得这位云沁有些不可思议,在场三个来个不小的男子,似乎都和她有着理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呀——经过今夜这番事,他能肯定大哥身上藏着的秘密,和云沁母子,必有着天大的关系。

“不好意思,我去看看家兄,几位先慢用,堡主,让歌舞动起来吧!都是一些小事,大家继续尽兴!”

他笑容可掬的提醒,云堡主恢复神色,招呼众人重新入座。

龙舜之出去转了转,找到了大哥,大哥说要独自静静,他没有扰,回了西子楼。

宴近尾声,云依接拉云馨离开,到阁楼后无人的寝房,她让奴婢守着门,低着声音在吃酒吃的有些薄醉的云馨耳边问:

“姐,你想不想做秦夫人?要是你还有那份强烈的念想,今夜,我们最后搏一记!只要你做了名副其实的秦夫人,我就不信秦家还能赖账!”

粉粉的脸蛋上披着一层薄薄的红晕,映在灯光下,白里透红,是如此的娇美惹人怜。

她的嫡姐云馨,和她一样,皆是美人儿,这可是一个不争事实,无论让谁来评介,都会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就小地方而论,姐姐是云城一枝花,就大地方而论,姐姐是西楚内数一数二的大美人。

这世上,除了东越国的凤美人,还能有谁可以来与她一争高下。

秦逍真是瞎了眼,有眼不识金镶玉。

她真的不服气啊,一个早已身败名裂的的云沁,不仅勾住了秦逍的目光,还把太子殿下的也吸引了过去。

她不懂,堂堂太子爷,怎么会和那样一个低三下四的贱货有交集,那几乎是无法想象的事情。

还好啊,还是龙大公子争气,对这对贱母女不假以令色,一脸嫌恶之色,视那小贱种为毒蛇猛兽,这真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

哼,这种贱人,哪堪登大雅之堂——

她想了想,原计划还是必须实行,而且还得加重一些戏的份量:不仅要彻底毁掉那个女人,还得借这个机会,成全了姐姐这份真心。

云馨呢,原本正怀着一肚子气,所谓借酒消愁,末了,只能愁上带愁,那心头的委屈,不会因为薄醉,就能消散,只会加重加重再加重,压的叫人喘不过气来。

闻言,她抬起头,秀致的眉峰,微微蹙起,就像凝聚着散不开的乌云,问:

“怎么搏?”

云依附耳过去,低低咬了几句,抬头时,但见姐姐露出了吃惊的眼色,连连摇起头:

“怎么可以这样子?”

“怎么就不能这样子的?”

云依反问,扶着姐姐的双肩,郑重其事的道:

“这可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了,我看得出来,今天秦逍吃的有些醉,只要动动手脚,你这七八年来的美梦就可以成真。只要你和他有了肌肤之亲,被爹娘逮了一个正着,就算他没有碰你,这门婚事,他也休想赖掉。”

“不行!那样他会恨我一辈子的…”

云馨摇头,觉得这事不能做。

“不会,一定不会!你听我说…”

她又在姐姐耳边窃窃私语了一番,才道:

“这样一来,受委屈的会是你,他是君子,就不得不对你负责,就算他还想娶云沁,到时候,你总归还是能嫁进秦家的。相信我,经过今日之事,秦逍和云沁的婚事必吹。我们的计划,双管齐下,如此周密,怎么可能会失效?”

几朵红嫣浓烈在云馨脸上抹开,她也开始有了向往。

成为秦逍的女人,那是她从懂事以来最最渴望的事。

可她还有些迟疑:

“这事,要不要再和母亲商议一下,好让母亲有个心理准备!”

“来不及了,姐,现在母亲还要陪同父亲接待宾客,我们这个时候去把人叫过来,痕迹太重,秦逍那么聪明的人,万一被他看穿,那我们可能会落一个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下场,到时候,亏的还是你。再说,母亲要是知道了实情,事发后她的表情可能会露出一些破绽。突发事件必须有突发的表情。如此才真实。”

云依完全不同意。

云馨扶着额头,想了想,展望了一下未来那锦绣人生,就砰然心动,咬咬牙道:

“好,那就搏一记!”

两姐妹又细细研究了一下这个计划,便一起回得酒宴上。

时,宴会将要结束,燕娘因为身体不适,早早回去,云依看了看,笑吟吟站起:

“父亲,今日佳客云集,以贺诞辰之喜,姨娘身体违和,不能久留宴客,不如便有女儿亲自为众位亲友贵客斟一杯水酒,以表示女儿和燕姨娘的感谢之情!”

“这倒是应该的。”

云佰万欣然同意。

云依马上让人备上陈酿一壶,一一为众人斟酒。

秦逍面对那斟的满满的女儿红,含着笑,一饮而尽。

宴后,上茶,众个男子聚集一处,边看歌舞边议论天下时况,龙隽之也已回来,神情已恢复自若。

龙舜之见状,低低的问:

“大哥,你没事了吧!”

“嗯,没事!”

“我以为你的恐娃症已经治癒了,怎么还是这么严重?”

龙隽之沉默,吹茶的时候,脑海里浮现的是那个娃娃哭的了唏哩哗啦的小脸孔,不自觉的就摸了摸脖子,上面还浸染着清水:刚刚他去池水边清洗了一下,把孩子的眼泪给洗了去。

那是怎么一种感觉呵!

小孩子香香软软的挂在他怀里的感觉,就像是有无数毛毛虫在身上爬过一样的可怕。

那眼泪,滚烫的,滴在脖子上,就好像是熔浆弹在肌肤上,滋的一下,渗进肌肤,生出一种无法遏制的疼痛出来。

那种疼,撕扭着他的心,令人难受,疼进骨子里;钻噬着他的肠胃,令他呕心的想吐。

他害怕和这样的孩子有接触。

这种害怕,绝不是天生的。

听说以前,他很疼爱孩子的,现在竟变成这样?

着实奇怪。

明明那云歌儿挺可爱,可他就是不喜欢,也不愿意去接近。

他的这个病,其实没好。

龙隽之不语,也不想多深思。

云家堡的一切,与他来说,只是一个小插曲,他不会放在心上的——

至于那孩子想认他做干爹爹,那自然是不可能的事——那孩子的遭遇再如何如何不幸,与他无关。

在这尘世间,有很多悲剧,他没办法一一去同情,再如何悲惨的境遇,都得靠自己挺过来,他拒绝去做她父亲的替代品,哪怕她有一个很出色的母亲。

云沁,这是一个不错的女子,但是,她与他不可能有什么关系。

他在思量,看到一个侍婢悄悄走了进来,走到秦逍身边,低低在秦逍耳边低语了几句,秦逍马上起身,向云堡主告罪,往外而去。

燕楼,云沁守在床边,静静的看着囡囡梨花带水的小脸在自己的臂湾中沉沉睡去——

是的,囡囡哭了一阵,终于还是消停了,经此一事,她的心会长大不小。

刚刚,她抱着她脖子,轻轻的对她说:

“娘亲,囡囡以后再也不随便认爹爹了。

“干爹爹也不认。

“爹爹是独一无二的,无人可以替代。

“爹爹要是在地底下知道了会不高兴!”

龙隽之的反应终究还是伤害了她。

自小到大,她从来是一个受欢迎的小娃娃,只要她亲近上去,任何人都不能抗拒得了她的独特的魅力,总会将她视若奇珍异宝的捧在手心上。

今天,她的讨好,得来的是冷淡的厌恶。

这可怜的孩子啊,如何能受得了神似父亲的男子这么如此的对待!

云沁轻轻的撸着女儿那细细软软的发,心头渐渐的生起疑惑。

为何龙隽之的反应会那么的古怪?

囡囡纵然说话有所不当,但是,他面对的毕竟是一个才五六岁的孩子,他是一个有身份有教养的权者,所谓童言无忌,他应该表现出一种宽容,而后一笑而带过,才符合龙大公子向来风格,可他的反应呢?

是择路躲开,不留半点颜面。

楼梯处有声音传来,是母亲在春姑姑的搀扶下上得楼上,然后,推门进房,来到床边,坐下,看她们,目带怜惜。

云沁小心的把女儿紧紧抓住自己的小手掰开,坐起来,轻轻叫了一声,道了一个歉:

“母亲!对不起,难得父亲为你精心筹备了一次寿宴,却叫女儿给搅混了!”

“真是傻孩子!”

燕娘不觉微微一笑,轻轻的替了云歌儿盖了盖被角:

“若非今日你回了云家堡,为娘的生辰,依旧是一片冷清。便是因为你回来了,才有了如今这样一个结果,不管怎么样,为娘还是欢喜的。”

能和父亲一起吃一顿饭,看一场歌舞,便能让母亲轻易满足,这样一个母亲啊,真是叫她无法理解。

父亲要是真心真意爱母亲也便罢了,偏偏那根本就是一个滥得不能再滥的人渣。

“沁儿,你和萧太子…”

燕娘试着想问,她算是看出来了,这个孩子啊,心里藏着很多事,没有跟她交底。

“母亲,别提这个人好么?”

云沁轻轻打断,别过了头。

“怎么了?”

云沁静默了一下,回首见母亲眼里全是担忧之色,只得扯出一丝微笑,寂寂的回答道:

“他害死了囡囡的父亲,一个自小看着囡囡长大的伯伯,也因他而亡。那些过去,很血淋淋,我不想说!”

燕娘呆了一下,才叹道:

“好吧!你若不想说,那便不说!只是你得答应母亲一件事!”

“什么事?”

燕娘往床上扫了一眼,伸出去将那落在床角里的令牌捡了过来,枯瘦的手指在那凹凸不平的牌面上婆娑了一下,才道:

“以后,以后不管你在外头日子过的如何,将栖身何处,别再和龙家人有所往来,别再让囡囡见那个龙隽之。娘瞧着囡囡今日可伤透了心,龙隽之居然和一个孩子如此过不去,实在有些过份。这令牌,留娘这里。不可再和龙家人有所牵扯!”

云沁静静的听完,心头浮现一丝疑云,不明白母亲为何对那龙隽之如此反感,仅仅是因为龙隽之伤害了囡囡吗?

她想了想,还是点头答应:

“这何需娘来提醒,我明白的。”

面对这样一个神似的脸孔,本身就是一种折磨,以前,她原有着想去龙城定居的打算,如今,这个念头自然是打消了。

“遇到龙家人,你要远远躲着!”

燕娘一再叮咛。

云沁将头枕在母亲大腿上,轻轻“嗯”了一声。

一抹欣然的笑意跳到了燕娘的脸孔,她抚着女儿那一头乌发,目光穿过东窗,投向那星光灿烂的东方…

门外又传来一阵敲门声:“主子,小姐,睡了吗?”

春姑姑急声在外头了问。

“何事!”

云沁应答:“何事?”

春姑姑推门走了进来,同来的还有一个生的俏丽的奴婢。

“这是谁?”

云沁下床,盯着问。

那奴婢马上噗通一声下跪,带着哭音回禀起来:

“回小姐,奴婢谷儿,是小公子身边的侍女!”

这么晚,跑了一个奴婢来,又提到云灿,云沁的心不觉往下沉:

“灿儿出事了!”

“是!”

谷儿没料到七小姐一猜就中,忍了半天的悲意,找到了一处门阀,渲泄了下来,哭音渐浓:

“七小姐明见,小公子今日里为了替您作证,得罪了大夫人和九小姐和大少夫人。

“您离开以后,大夫人令他回了征园,一进园子,就被九小姐和大少夫人打了一个遍体鳞伤。那孩子真傻,没有躲开一下。

“后来,大夫人下令,把小公子梆了送去戒律园面壁思过。

“不给饭吃也便罢了,还不让人来医治上药。

“七小姐,小公子还是个孩子啊…自小没了娘亲,自新大少夫人进门以后,他是常常受辱骂,被针刺。

“以前是有大夫人护着,大少夫人还不会斩尽杀绝,可如今,大夫人对小公子失望,大少夫人这是巴不得借这个机会把小公子弄死了去,以空出嫡出的位置来好供她将来生养的嫡脉男丁继承上。

“所以,小公子进了律戒园,那些可恶的婆子,以给小公子洗身子为由,往小公子身上烧了好几桶冰水。小公子现在在戒律园的小黑屋内发起高烧来。

“奴婢求那些婆子快点请大夫来看看,那些婆子尽顾着吃酒宴,还把奴婢给毒打了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