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安皱起眉头:“真的…恨不得杀死我么?”

“没错,恨不得将你和你那个混蛋父亲千刀万剐!”玛娜恶毒地说,宋晨曦忽然觉得她很悲哀,用一生的时间去恨一个人,不是折磨别人,而是在折磨自己。

亚安痛苦地闭上眼睛:“既然如此,我就成全你。这是埃及的毒药,吃下去,会死得没有一点痛苦。”

玛娜尖声大笑起来:“终于露出你本来面目了么,好哥哥啊,什么为了妹妹牺牲,全都是借口!你和你父亲一样,都是狠毒的卑鄙小人!”

“你够了没有!”宋晨曦终于忍不住,冲过去狠狠给了她一耳光,“当年是你母亲先抛弃了他,是你们一家人欠他的,他从来不欠你们什么!你要是想死,除了他,没有人会拦着,如果你真要将他对你的兄妹之情当作报复的工具,我要告诉你,你比他卑鄙无耻几万倍!”

玛娜捂着自己的脸,惊诧地看着她:“你,你是什么人,你有什么资格来跟我说这些?”

“资格?你这个从小在双亲呵护下长大的人,又有什么资格来责怪你的哥哥?”

玛娜咬牙,她不甘心被这样训斥,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宋晨曦冷哼一声:“想死想活,你自己决定吧。”玛娜朝余毒未清、面色苍白的哥哥望了一眼,转身走出门去。

始终…是个可恨又可悲的人。宋晨曦在心中这样想,又恨不起来了。

“克托。”亚安见他还站在门外,“你还有什么事要禀报?”

克托目光游离,似乎挣扎了很久,最后终于跪下来,将头狠狠地埋在地上:“总督大人,我,我有罪,请您赐我死罪吧。”

“什么事?”

“您的毒…”克托满脸痛苦,“是我下的。”

“什么?”亚安和宋晨曦都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年轻的总督眼中掠过一丝愤怒与悲伤,“克托,我们一起长大,为什么你要毒杀我?”

“我…并不知道那是毒药。”克托说,“请您相信我,我绝对不会背叛您。”

宋晨曦皱起眉头,原来在酒里下毒的人是他,怪不得西亚毫不起疑地便端来给亚安饮用。

“是谁让你放的?”亚安的手背有青筋暴起。

“我以为那只是从神殿求来的珍贵圣水,喝了它就能得到神灵的庇佑,战无不胜。”

“圣水?”亚安冷笑,“你知道我一向不相信什么圣水。”

“所以…所以她才嘱咐我,偷偷放进陛下饮用的酒里…”

“她?”亚安的身子往前一倾,“说,是谁?”

“是…碧菲夫人吧?”宋晨曦忽然开口,克托愣住,“晨曦小姐,您为什么会知道?”

亚安猛地抓住她的手腕:“你说是碧菲?不可能,她是养育我长大的乳母!”

“大人,其实从我在您的卧室第一次见到她时,便已经开始怀疑她了。”宋晨曦脸色凝重,“她说是奉了您的命令来教我礼节,可是我发现她宽大的裙子是湿的,而桌上的百合花上也有露珠。”

“花瓣上的露珠有什么稀奇?”

“若是早晨刚刚摘下的花,自然没什么稀奇,但那时已经是傍晚了,而且花瓶里的水很少。我猜测,她一定是在翻看桌上的粘土板文书,见我醒了,惊慌之下不小心打翻了花瓶,水流出来,才会打湿她的衣服和花瓣。”

“既然你猜到了,为什么不早说?”

“我没有证据,她毕竟是您的乳母。”宋晨曦眉头紧皱,索玛说雇佣刺客的人就在亚安身边,莫非说的,也是这位碧菲夫人?

亚安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这个事实难以面对。

“碧菲…为什么她要这么做?”

“大人,请您饶恕我多言。”克托抬起头,“也许…夫人记着她儿子的事。”

“她儿子?”宋晨曦奇怪地看向亚安,亚安浑身一震,面如死灰,“很多年前,迈锡尼王的乳兄弟差点夺了王位,从那以后,王家的乳母,都要将亲生儿子杀死。”

宋晨曦心头一冷,好残忍,难怪碧菲要千方百计杀了他。

“克托。”沉默了一阵,总督说,“去领一百鞭子,这次下毒的事,谁都不许说出去。”

“是。”

又是一百鞭子,上次的伤恐怕还没好,再打,不是要打死了么?

“大人,克托立下汗马功劳,无故受刑,恐怕会引起士兵们的不服和猜疑。如果您真的要压下这件事,就免去这一百鞭子吧。”

亚安叹了口气:“有道理,这一百鞭子先记下了,以后将功补过吧。”

克托感激地看了她一眼,退了出去。

“大人,您打算怎么处置碧菲夫人?”

亚安的身体忽然压了上来,抱着她躺在床上,她满脸通红,正想要挣扎,却看见总督眼中那浓烈的孤独,心一下子就软了。

“晨曦,今晚,留下来陪我。”

以亚安现在的身体状况,什么都不能做,她是安全的。

此时的他,也只是希望能有一个信得过的人,陪伴在自己身边罢了。

宋晨曦没办法拒绝。

这个晚上,亚安睡得很沉,而宋晨曦,一夜未眠。

十三、归途生变

“尼索斯大人,我从宫里打听到的消息,明早总督就要出海了。”

“明早?这么快?”尼索斯依然隐身在黑色的长袍下,亚安为什么会这么匆忙出海?是要回迈锡尼么?能够让这位总督大人如此着急的,想必只有迈锡尼王宫的权力之争了。

“他出海,要带些什么人?”

“听说除了贴身侍卫克托和一队卫兵之外,就只有这次统帅迈锡尼军的那个东方女人了。”

看来亚安很宠爱那个女人呢,尼索斯嘴角勾起一道淡淡的笑容,真是有意思啊。

第二天一大早,宋晨曦就登上了前往迈锡尼的船。

为了及早赶回迈锡尼,亚安一刻也不耽误,幸而马里亚是海港城市,只需调集船只,就可以启航。

马里亚人热爱大海,立志要建造海上宫殿,因此马里亚人的船只都是奢华而精美的。宋晨曦坐在埃及织毯上,有些惊讶地抚摸四周染了花纹的帘幕,这个时代竟然就有这么漂亮的织染工艺,克里特人真是厉害。

亚安靠在棉花绒垫子上,手中托着一杯无花果酒,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你喜欢么?喜欢的话,这艘船就送给你了。”

送她一艘船?宋晨曦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真是大手笔啊,不过她要船来干嘛?

“有个条件。”亚安凑到她的耳边,在她耳朵上轻轻呵气,“为我跳一支舞。”

跳一支舞就换一艘船?这个生意做得,管它用不用得着,卖了也能换一屋子的钱呢。

宋晨曦站起身:“总督大人想看什么舞?”

“你家乡的舞蹈。”

那便跳一曲踏歌吧。

将长长的白纱缠绕在手臂上,来到甲板,迎着海风而舞。腰肢如弱柳扶风,长袖凄凄,长发被风鼓起,随着舞姿在大海之上狂乱地舞蹈,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丽。

悠悠几千年,她是唯一一个在爱琴海上跳中国舞的舞者。

“晨曦…”

呓语般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宋晨曦如遭雷击,回头望向远处:“是谁?是谁在叫我?”

“晨曦…快来…来特洛伊…墨尼斯王子…需要你…”

墨尼斯?

胸膛里涌动起一股异样的情愫:“墨尼斯王子怎么了?”

“快来…”

原本平静的大海忽然翻起巨浪。船只猛烈地摇动起来。亚安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丢下酒杯,朝甲板上冲去:“晨曦,回来!”

一个浪头打来,船身猛地一斜,宋晨曦惨呼,朝船下滚去。

“晨曦!”亚安扑过来,死死抓住她的手腕,“抓紧!”

浪更大了,像是巨石一般狠狠地敲击着船只,克托喊道,“总督大人,快回船舱!您的安全要紧啊!”

“晨曦,千万不要放手!”亚安的双腿勾在木头柱子上,宋晨曦吊在半空,觉得自己的右手像是要断掉了。

“总督,放手吧,否则你也会一起掉下去!”宋晨曦低头看了看身下涌动的巨浪,脑子里一片空白。

是天要亡她么?

“不,我绝不会放开!”亚安咬着牙,“你是我的妻子,我说过,要用黄金来装饰你的长发…”

后面的话他没办法说完了,高达几米的巨浪从空中打来,巨大的拉力卷着宋晨曦的身体,就像是大海之下有什么东西在和他争夺着这个女人。

“不,晨曦…”意识在一点一点从身体里剥离,手也越来越松,终于,在又一轮巨浪之下,宋晨曦跌入大海之中,“不,不要离开我…海神波塞冬啊,不要把她从我身边夺走…”

宋晨曦以为自己死了。

那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躺在海底仰望天空,原来真如书上所说,海底的天空是最美的,那是一种最纯净的蓝色。

回不去了,再也没有回去的机会了。

对不起,爸爸妈妈,她真的只能活十九年。

喉咙痛得像火在烧,身体像是凝固成了石块。她动了动,全身的肌肉都开始抽痛。

“水…水…”干涩的喉咙已经无法发出别的音符,就在这时,一股清凉顺着她的嘴唇流进了咽喉,她张了张嘴,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皮肤被晒得通红的年轻男人,穿着克里特岛的服饰,见她醒了过来,露出一道憨厚的笑容。

“马翁,你的女人醒了?”这里似乎是一艘船的舱底,几个同样打扮的水手在工作,她茫然地问:“我,我怎么在这里?亚安在哪儿?”

“亚安是谁?你以前的男人?”一个水手笑道,“是马翁把你从海里救起来的,现在他才是你的男人。”

马翁?就是眼前这个男人么?

他长得并不难看,身材很高大,因为长时间做水手的缘故,身上满是肌肉,只是看起来憨厚得过了头,目光有些迟钝。

宋晨曦不由得往后缩了缩:“能,能不能把我送到迈锡尼去?”

“不可能!”水手们说,“你要跟我们去特洛伊。”

特洛伊?

心漏跳了一拍,落水之前那个诡异的声音就让她去特洛伊,那声音到底是谁?墨尼斯王子又发生什么事了?

“姑娘…”马翁想要牵她的手,她本能地避开,马翁尴尬地笑了笑,“我带你去女人们的房间。”

这是一艘开往特洛伊城的货船,装载着来自克里特岛的棉花和各种香料,马翁是最底层的水手,住在船舱底下。一间几十平米的屋子,住了二十多个人,幸好另一边的女仆房人不多,只有四五个。

“这就是你救起来的那个女人?”说话的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女人,身材很高大,也很壮硕,一只手抱了一木桶脏衣服,上上下下打量宋晨曦,“长得真漂亮,我还没见过这么细嫩的皮肤,是从东方来的吧?”

宋晨曦点头。

“马翁,都说你是个傻子,没想到艳福不浅啊。”

宋晨曦脸一红,回头看马翁,他的脸更红,加上原本就被晒得通红的皮肤,简直像是蒸熟了的龙虾。

“我想你们误会了。”她说,“我已经有丈夫了,在迈锡尼。你们能把我送到迈锡尼去么?我…”她在身上搜寻了一遍,把手腕上所戴的金镯子递给马翁,“这个是酬劳。”

壮硕妇人眼中放出光来:“你是贵族?”

宋晨曦嗅到了一股危险的味道,连忙摇头:“不,我只是平民百姓,这只镯子…是我丈夫送的礼物。”

“你丈夫家很有钱?”

“不,这只镯子是他们家祖传的,只能算中等之家。”

妇人眼中闪过一丝失望:“按规矩,抢…救起的女人都是不会送回去的,我很忙,你问马翁吧,要是他肯放了你,我们就让你在特洛伊港离开。”说完,扛着水桶离开了。宋晨曦充满期望地望着马翁,这个高大的男人为难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手中的镯子,有些羞涩地说:“跟着我…不好吗?”

宋晨曦心头一紧,拚命挤出一滴泪来:“我丈夫在等我回去,求求你。”

“马翁,快上来,索玛少爷叫你。”有人在船舱外喊。

索玛?宋晨曦脸色一变,不会这么巧吧?或许…只是同名?

“我马上来。”马翁犹豫了一下,将镯子还给她,急匆匆地走了出去,她小心地跟到舱门边,一眼就瞥见那个站在甲板上的少年。

老天爷,你是故意耍我吗?

宋晨曦紧靠在墙壁上,额头渗出冷汗。

她没有看错,那少年就是刺杀亚安的海盗!

冤家路窄啊。

她记得索玛离开时曾说过,下次见面,一定会杀了她。

不管怎样,躲起来再说,她匆匆朝女仆房跑去,索玛正和马翁讨论船舵,忽然看见舱内闪过的洁白人影,不由得皱起眉头。

“听说,你从海里救了一个女孩?”

马翁点头:“是的,少爷。”

“她漂亮吗?”

马翁的脸又红了:“是…是的,很漂亮。”

“那你可要看好她。”索玛嘴角勾起一道意味深长的笑容,“漂亮的女人是不容易见到的。”

天快黑的时候,几个年轻女仆兴奋地穿上最漂亮的衣服,戴上用野兽牙齿和骨头所做的首饰。

“喂,新来的,你穿上这个。”一个黑发的女仆丢了一条裙子给她,“今晚要举行宴会,索玛少爷让我们尽情玩乐。”

宋晨曦嘴角抽动了一下:“我,我就不去了。”

“为什么不去?有很多好吃的呢。”她充满憧憬地说,另一个女仆取笑道,“我看你是想见索玛少爷吧?”

“哼,你不也想见你的阿比克吗?我可是看到了,上次你们在船舱底下…”

宋晨曦哭笑不得:“我身体有些不舒服,头很晕。”

“真是无趣的女人。”女仆们不屑地说了一句,兴冲冲地出了门。宋晨曦终于松了口气,她才不想去参加什么宴会,被索玛认出来了,她就死定了。

天空中高挂着一轮明月,宋晨曦坐在窗户边,静静地看着一望无际的大海,海浪一波一波敲打着船底。

她原本已经打算认命了,既然回不去,就嫁给亚安吧,或许真能成为一位伟大的王后。但往往事与愿违。

可惜上天不成全啊。

她的直觉告诉她,特洛伊是一个凶险的地方,危机重重。

前途茫茫,这一刻,绝望又开始在她心底蔓延。几天之前,她差一点成为马里亚的女王,现在,却又成为了阶下囚。

世事难料。

身后门响,进来的是马翁。宋晨曦警惕地站起身:“有什么事吗?”

马翁手中端着一只陶盆:“你没吃晚饭吧,我给你送吃的来。”

“谢谢。”她伸手正要接,陶盆忽然桄榔一声跌落在地,马翁将她横抱起来,压在床上,她大惊失色,“你要干什么?快住手!”

“我,我喜欢你。”马翁涨红了脸,伸手撕她的衣服,“他们说,只要你做了我的女人,就会心甘情愿地跟着我…”

宋晨曦大怒:“你要是敢碰我,我就咬舌自尽!”

“住手!”熟悉的声音,一个年少的身影冲了过来,抓住马翁,狠狠一扔,竟然将比自己庞大一倍的男人扔了出去。然后,这位眉清目秀的少年抓住宋晨曦的双肩,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果然是你。”

“索…索玛…”宋晨曦吞了口唾沫,“真巧…”

“巧?不,这是海神波塞冬的安排。”少年说,“还记得我上次说过的话吗?”

“那女人的死…不关我事…”

“求饶吧。”索玛说,“跪在我的脚下求我饶恕你。”

话音未落,宋晨曦已经跪了下去,这个时候还管什么面子不面子,性命要紧。

“索玛少爷,请饶了我。”

“克里特岛总督的宠姬,竟然向我跪地求饶,真是讽刺啊。”索玛得意地笑,“你没想过会有今天吧。”

宋晨曦后悔得捶胸顿足,要是早想到了,就不救你了。

“来人,给我把她绑到甲板上去!”

“等等,你不是说我求饶就放过我吗?”

“我有说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