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晨曦忽然想起那一日在神殿前看到的亚述商队，难道玛娜就是他们带出去的？
“如果玛娜小姐失踪，为什么神殿没有报告总督大人？”
“玛娜小姐自从被软禁之后，只有一名送饭的女奴能够见到她。”克托皱眉，“如果那女奴是阿喀斯王的人…”
宋晨曦细细地摩挲着那只项圈：“阿喀斯王想要怎样？”
“阿喀斯王说，希望总督大人能退兵。”
“什么？”将军们骚动起来，“这绝对不可能！”
“如果不能退兵，恐怕总督就要收到玛娜小姐的人头了。”使者冷笑。
退兵？宋晨曦忽然想到了什么，瞄了一眼桌上的地图，心情激动起来。
“晨曦小姐，不能退兵！”
“没错，绝对不能退兵！”
宋晨曦努力压下澎湃的热血，沉默了一阵，缓缓说：“好，我们退兵。”
“晨曦小姐！”
“但是阿喀斯王私自拐走在女神神殿赎罪的玛娜小姐，罪大恶极，必然会受到神灵的惩罚！”
使者一脸得意：“这个就不劳你操心了。”
宋晨曦懒得再看他的小人嘴脸，手一挥：“送客。”
使者几乎是被士兵拎出去的，将军们一下子炸了锅。
“晨曦小姐，我们要见总督大人。”
“没错，总督大人不会同意退兵的！”
“小姐，总督大人在哪儿？”
“总督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宋晨曦说，“各位回去准备吧。”
“我们不能接受这样的安排。”其中一个将军说，“如果见不到总督大人，我们绝对不会撤兵！”
其他几个将军立刻附和。
宋晨曦有些慌张，却又不得不定下心神，将印章举起来：“总督大人将印章交给我，军中就由我全权负责。克托将军，如果违抗军令，应该如何处理？”
“鞭打五十。”
“谁再多说一个字，就按律法处理！”宋晨曦说得很肯定，但她不敢肯定，如果真的要鞭打这些将军，会不会有士兵肯行刑。
克托见众将军还有些犹豫，便说：“晨曦小姐的所有决定，都是总督大人的意思，各位回去准备吧。”
克托是亚安的贴身侍卫，说话还是有些份量的，众将军无法，只得退了出去。宋晨曦松了口气，后背全是冷汗。
“你不问我为什么要接受阿喀斯王的威胁？”她看了一眼沉默的克托。
“您这么做，自然有您的道理。”克托的绝对信任再一次令宋晨曦感动不已，她的纤纤素手拂过地图，眼中露出一丝激动，“时也命也，天助我也。”
“什么？”
“马里亚城周围三里之内，全是平原，但是三里之外…”宋晨曦的目光落在地图某处，“我军撤退，马里亚人必定会追击，只要他们来到这座峡谷…”她漆黑的眸子里闪烁某种神秘的光芒，“去叫阿图进来，我们要在这座峡谷，建立不世功勋！”
克托看着面前这个小女孩，那一刻，他仿佛看到她的身上缠绕着耀眼的光辉。
“什么？他们真的撤兵了？”满脸胡子的阿喀斯王兴奋地从王座上站起来，使者跪在下面，满脸谄媚的笑容，“是的，陛下，听说明天一早就开拔。”
“太好了，传令下去，让军队做好准备，他们一旦撤退，我们就立刻追击！”
“是！”
“请等一下。”一个隐在帘幕后面的人说，“陛下，迈锡尼的总督是个阴狠的男人，他绝对不会为了玛娜小姐就撤兵的，说不定是陷阱。”
“这个您无需担心。”使者神秘地说，“总督已经中毒了。”
那人一愣：“你怎么知道？”
“是总督身边的人传来的消息，那个人一直都与我们有联系，这个毒，也是那个人所下。”
那人沉默一会儿：“现在迈锡尼军的统帅是谁？”
“是一个女人，年纪非常轻，根本不足为患。”
阿喀斯王哈哈大笑起来：“迈锡尼军竟然听一个女人指挥，不败也不行了！还不快去传令！明天一早我要亲自追击，马里亚城，就由我的儿子驻守！这次，我要让马里亚城之王的名声，传遍整个爱琴海！”
宋晨曦用竹片撬开亚安的嘴，再将药汁灌进去。阿图站在一旁，有些担忧地说：“晨曦小姐，您的计策，不会太冒险了吗？”
“我已经没有退路了。”宋晨曦端碗的手在轻轻发抖，“我也很害怕，但是…不成功，便成仁。”
阿图忽然抱住她：“不要担心，我会保护你。”
宋晨曦脸一红，连忙挣脱：“阿图，你刚刚从奴隶变成军人，这场战争对于你来说也尤为重要。虽然你不愿意为迈锡尼卖命，但这也是你唯一实现抱负的机会。”
“请放心。”阿图看着她，声音很温柔，“我会为了你，拚命战斗。”
宋晨曦满怀心事地笑了笑，这，注定是一个不眠的夜晚了。
十二、瞒天过海
迈锡尼军开始如潮水般撤退，阿喀斯王满脸兴奋，见敌军走得远了，便亲自穿上盔甲，骑了高头大马，带着一万大军出城追击。
一路过来，地上散落着不少东西，似乎是迈锡尼军匆忙撤退所丢下的辎重。士兵们见钱眼开，纷纷弯腰捡起，减慢了速度，待追到峡谷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
那条峡谷是去马里亚城的必经之路，峡谷内深邃幽长，两旁是高高的山坡。阿喀斯王想要打败迈锡尼军心切，下令连夜赶路，要在天亮之前与迈锡尼军大战。
“晨曦小姐，他们来了。”阿图有些兴奋地说。
“我说过，阿喀斯王不会放过这个大败迈锡尼的机会。”宋晨曦藏在山坡高及腰部的野草丛中，“让大家做好准备，待他的军队一入峡谷，就立刻行动。”
阿图点了点头，张开嘴，学着鸟叫了几声，远处有数声鸟叫回应，说明众位将军都得到了命令。
宋晨曦能够听到自己心脏的跳动声，一下一下，像是擂鼓。这种等待是一种煎熬，也是最考验毅力和心理承受力的，她必须小心、再小心。
时间在一分一秒过去，阿图低声道：“时机到了。”
宋晨曦一震，正好军队的尾巴走进了峡谷，果然正是时候。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发出信号，下令攻击！”
一支燃着火的箭冲天而起，一时之间，峡谷两边的山坡上亮起无数火把，绵延不绝，像是汹涌的鬼火。
“堵住入口！推下巨石！”
冲天的喊杀声中，早已经准备好的迈锡尼士兵将石头从山坡上推下，挡住了马里亚军的退路。
山谷中响起隆隆的巨石滚动声，阿喀斯王惊慌地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四周，难道这些迈锡尼军是从天上下来的吗？
“陛下，我们中埋伏了！”身边的将军喊道。话音未落，就被一块巨石击中了马腿，翻身滚下马来。
阿喀斯王的马受了惊，发疯似的跳动着。一阵巨石的攻势之后，无数马里亚人被砸成了肉泥。
从来没人见过这样的战争方法，马里亚的军人们惊慌失措，宋晨曦的胸口起伏着，举起手中的火把：“传令，我军冲下峡谷，给马里亚人最后一击，活捉阿喀斯王！”
杀戮的欢呼声响彻寰宇，迈锡尼的士兵们纷纷涌下峡谷，宋晨曦站在山坡之上，看着火焰跳动下的拚杀，一时间，竟然不知道究竟是喜是悲。
“阿图，去吧。”她对身边的男人说，“去实现你的梦想。”
“我要保护你，晨曦。”阿图肌肉结虬的手臂迸起青筋，他已经急不可耐，但他不能离开身边这个女孩，她完全不会武艺，如果没有人保护，就像瓷娃娃一般易碎。
“如果你不参战，你会遗恨终生！”宋晨曦将他一推，“如果争气的话，就去把阿喀斯王活捉回来！不要给我丢脸！”
阿喀斯王挥着青铜长剑在军中左右拚杀，一连砍死几个迈锡尼兵。他已经后无退路，峡谷只剩下一个出口，他不顾一切地朝那出口奔去，恍惚间，忽然看见一员猛将从兵士中扑过来，一剑砍断了他的马腿。
他顿时跌落在地，还没来得及反抗，那人的剑已经刺了下来，插进了他的脑袋里。
他以为自己死定了。
但是意识还在，没有想像中的疼痛。
那把剑，只是插进了他的头发。
阿图将阿喀斯王举了起来，抗在肩上：“我本来想一剑砍下你的头，但晨曦要抓活的。”
阿喀斯王被他铁钳一样的手臂勒住，动弹不得，愤愤不平地喊道：“没想到我堂堂的马里亚王，竟然会被你这个无名小卒给抓住！”
“无名小卒？”阿图冷笑，眸子里所散发出的光芒像是利刃，“将来，你一定会觉得荣幸，竟然会被我亲手俘虏。”
这场战争，在月上中天时结束。一万大军，歼灭六千人，俘虏四千人。宋晨曦站在山顶，几个将军满身是血，却满脸兴奋：“晨曦小姐，您的计策非常成功，我们赢了。”
“多亏了你们的英勇，否则是赢不了的。”宋晨曦淡淡地笑。
“请原谅我们竟然怀疑您。”那个反对撤退的将军跪在地上，虔诚地说，“您是解开大祭司谜语的智者，请接受我的道歉。”
“巴克翁将军，不必如此，快请起。”
“晨曦。”高大的阿图叫着她的名字，兴冲冲地过来，将肩膀上的人往地上一扔，“我没有辜负你的嘱托。”
那人正是阿喀斯王。
“马里亚王陛下，幸会。”宋晨曦笑容满面。
阿喀斯抬头，看见一个年轻的异国女孩，难道她就是迈锡尼军的统帅？
“你受委屈了，不过，还得请您继续受委屈。我们为你准备好了牢笼，总督大人会亲自处置您的。”她挥了挥手，示意士兵将阿喀斯王带下去。
“晨曦小姐，接下来，我们该回到营地，好好庆祝一番了吧。”巴克翁高兴地说。
“当然应该庆祝，不过在营地庆祝未免太寒酸了，不如到马里亚城的宫殿里庆祝如何？”她捡起有些残破的马里亚军旗，嘴角一斜，“来一场瞒天过海吧。”
月亮有些西沉了，马里亚城墙上的守军们都有些疲惫，一个士兵打了个哈欠，却看见一支队伍正朝着城池这边走来，军队中举着马里亚王的旗帜。
“是王回来了！”他大叫起来，“快，快开城门！”
“什么？陛下回来了？”宫殿之中，马里亚的王子高兴地说，“太好了，父王一定是打败了迈锡尼军，得胜归来了，快，我要去迎接父王！”
“王子殿下，您不觉得有些蹊跷吗？”又是那个隐在黑暗中的男人，“如果王真的打败了敌军，也未免太快了些，天都没亮啊。”
“尼索斯，你太多疑了，他们举着父王的旗帜，怎么会有假？”
“殿下，为了以防万一，还是等天亮看清楚再开城门的好。”
“住口！”王子怒道，“我迟迟不开城门，父王会怀疑我想要夺王位，到时候我的性命就会有危险！尼索斯，别以为你带回了玛娜小姐，就可以在我面前颐指气使！”他将外套一披，“走，去迎接父王！”
尼索斯望着他的背影，恨恨地咬牙。
真是愚蠢，迈锡尼的总督，是这么容易就被打败的吗？
城门洞开，穿着马里亚人服饰的军队整齐地入城，个个都低着头，身上沾满了斑斑血迹。
王子带着臣子们前来迎接，有些奇怪地问：“父王呢？”
军队中为首的将军忽然取下盔甲，冷笑道：“你的父王早就成了阶下囚了。”
“是迈锡尼军！”准备庆祝的贵族们一下子骚动起来，克托拔出剑，猛地冲到王子的面前，将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我军统帅说了，如果马里亚弃械投降，就对城内秋毫无犯。”
王子吓得双股战战，连忙大声说：“快，快放下兵器！”
周围的马里亚侍卫们无法，只得将兵器往地上一扔，任由迈锡尼人将自己绑起来。
这场攻城战，无声无息地结束了。宋晨曦来到马里亚的王宫时，天边正好有一缕晨曦喷薄而出。看着这座映照在金光中的宫殿，她难以抑制心中澎湃的浪潮。
现在，她是这座城的主人了。
数月之前，她还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赢得一场战争，更没有想过，自己能成为女王。
命运弄人。
和克诺索斯城很像，墙壁上都绘制着精美的图画，王座制作尤为精美，她看着那个位置，愣愣地发呆。克托在一旁道：“晨曦小姐，请吧。”
“我…真的可以坐上去吗？”宋晨曦有些犹豫。
“这是迈锡尼的传统。”巴克翁说，“哪位将军攻下了城池，这座城池就归这位将军所有。晨曦小姐，您做马里亚的女王，我们都没有意见。”
“没错。”其他几个将军附和道。
宋晨曦吸了口气，朝王座一步一步走去，就当她要坐上去的时候，身后传来虚弱的嗓音：“慢着。”
宋晨曦惊讶地回头，看到亚安被两个士兵搀扶着走过来。
“总督大人？”
“攻下马里亚，你辛苦了。”亚安的身体还很弱，不停地喘着粗气，他越过晨曦，坐上了王座，“各位，之前我被人下毒，总算是挺了过来。这场战争打得非常漂亮，每个人都有重赏。巴克翁。”
“在。”
“现在，我任命你为马里亚的王，从今天开始，就由你来管理马里亚的一切事务。”
话一出口，所有人都愣住了。
“总督大人，可是…”巴克翁想要说什么，被亚安打断，“不必再多说了。阿图，现在我宣布你升为将军。”
阿图愣了一下，看了看呆立在一旁的宋晨曦，还是跪了下来，有些不情愿地说：“是。”
“克托，你和巴克翁一起处理权力交接事宜。”亚安站起身，“给我安排个安静的房间，晨曦，你跟我来。”
那一刻，宋晨曦觉得自己就像个傻瓜，委屈、尴尬、屈辱一下子涌了过来，眼泪破堤而出。
原来，不过是白忙一场，她依然什么都没有，什么都得不到。
真是…可笑啊。
来自埃及的香料散发着令人迷醉的味道，亚安斜卧在铺了赫梯毛毯的床铺上，阳光从窗户照进来，白色的长袍下露出健美的胸肌，肤色是有些泛红的小麦色。
宋晨曦却没心思欣赏这幅美男图，兀自坐在床边，脸色泛白。
“怎么？在生气？”
“不敢。”宋晨曦冷笑一声，“你没有把我贬为奴隶，送给你的士兵享用，我就已经很高兴了。”
“我知道你在恨我没有实践诺言。”亚安将她拉到自己面前，“但是我不能让你成为马里亚的女王。”
“为什么？”宋晨曦愤怒地喊，“我没有做王的资格？没有能力治理一座城邦？”
“不，恰恰相反，你完全有能力。但是，如果你成了马里亚的女王，你就必须留在马里亚城，而我，就会失去你。我不能让马里亚这座弹丸之地禁锢了你。”他托住她的头，捧到自己面前，“我要让你做迈锡尼的王后。”
迈锡尼的王后？
宋晨曦愣住。
“我的妻子。”亚安补充道。
他的妻子？
宋晨曦的心漏跳了一拍，他，他说要她做他的妻子？
“那一天晚上，我等在橄榄树下，我以为我等不到聪明的女人出现了。就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你跑了过来，虽然你穿着奴隶的衣服，披散着头发，但那一瞬间，我还是以为，月神化为少女来指引我了。”
宋晨曦别过脸去：“我不是神。”
“我知道，你不是神，只有弱者才会用那些虚名装点自己，来得到民众的认可，而你不需要，我的那些将军们，都是谁都不服的，如今除了我，只服你了。”
宋晨曦苦笑。
亚安忽的用力，将她压在身下，她能够清晰地感觉到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味道。
“总，总督大人…”
“放心，我现在没体力抱你。”亚安笑道，然后脸色又一黯，“我刚刚接到迈锡尼传来的消息，在特洛伊战场上，我父王皮洛斯王被流箭所伤，不治身亡。我的几个弟弟都在战场上，留守的五弟乌马斯身体孱弱不堪，根本不能成为国王，我必须在弟弟们回到迈锡尼前回去。”
去迈锡尼？
她脑子里一片空白，真的要去那座传说中的城市吗？真的要嫁给亚安？
为什么，她心里这么悲伤？
“晨曦，迈锡尼被称为‘黄金之城’，盛产黄金。我要用黄金做的王冠装饰你美丽的黑发、你纤细的脖子、你的手臂、你的长裙。”
“我会被压垮的，重死了。”
亚安哈哈大笑。
“总督大人。”克托在门外道，“我把玛娜小姐带来了。”
亚安脸色一沉：“让她进来。”
玛娜走进屋来，脸色暗沉，憔悴了许多，狠狠地瞪了亚安一眼：“这次算是运气好，下一次我绝对会让你下地狱！”